越慎言此时正替卫夫人查军中的账务,听卫夫人这样一问,忙搁下手中的事情,答卫夫人道:“我心里明镜似的——咱们卫相府,拿主意的是夫人,不是相爷。”
刘诤那个蠢货就继续一奔千里地错下去罢!
卫夫人手里拿着一碗茶,随意地撇了撇茶水上的沫子,笑道:“你也不怕我讲这话说给相爷听去?”
越慎言跟着笑了:“相信夫人您也不会拿这事儿去气相爷。”
依着卫相的性子,听到这话肯定是要恼怒的。
他一怒,卫夫人又要花上好几日才能将他哄好,实在是得不偿失。
知道越慎言言下之意,卫夫人玩味地看着他,说:“你是这么个聪明又明白的人,我倒是要好好想想,当不当把昭儿许给你了……不管怎么说,夫君还是蠢笨些,妻子才好把制得住他。”
越慎言仍惠风和畅地笑着:“夫君若是蠢笨,又如何能护妻儿周全?再者,我的聪明也只对别人使。在昭儿面前,我从不会算计耍心机,坦坦荡荡表里如一……就如同相爷在夫人面前这般赤子心肠。”
卫夫人被越慎言这类比逗乐了:“越大公子你这可真是夸过头了,我们家相爷可没你这么七窍玲珑的心。”
说完卫夫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然后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
越慎言看到卫夫人这小小的表情,起身亲自给卫夫人换了盏新茶,方开口说:“说起来相爷的心可比比干还多上一窍呢。如若不然,以他这这般家世,如何能在二十年里从个小小的翰林编修,坐到今日的相爷之位?我谢家姨丈虽说与卫相爷一般同是编修出身,可是他谢家是百年名门,老谢相还是两朝丞相,和咱们相爷比起来,这起点高得不只是一点半点,又如何比得?”
说着,越慎言顿了顿,又道:“若不是有这一层家世在,想来今日的左右相当如何分处,该是另当别论。”
卫相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一事一直是卫夫人此生最为自豪且欣慰之事,现在听越慎言这般夸卫相,当真如大暑天里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身上每一处都清凉熨帖。
喝了越慎言换的茶,卫夫人心情十分好,对他说到:“知道你待我家昭儿这般,我便能放心将她托付给你了。至于陈郡王那边,你无须忧心。就算是相爷一时脑热允诺了他,我也能给你周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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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相府今年可真是好事连连。
除开卫昶得女、柴骄阳有孕、卫昀定亲三事之外,又添了一桩新喜——
卫家已经出阁的卫大小姐卫昉也有喜了。
一得到这个消息,卫昭便向卫夫人请令,同卫昀两个去探望自家大姐。
姐妹俩一进屋,就看到卫昉坐在窗下绣一件孩子穿着的小肚兜。
卫昀先向卫昉道了喜,一坐下便凑过去看她手上的绣活:“呀~好可爱的大胖鲤鱼~是给姐姐肚子里的小宝宝做的吗?”
卫昉笑着摇了摇头:“这件是要送给二哥二嫂的孩儿的。我的宝宝还小,不着急。”
“不打紧!大姐的宝宝,自有我和昭儿这两个亲姨给他做~”
卫昀说笑着,接了卫昉手里的小肚兜来看。
喜事当前,卫昭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
搬了个小凳在卫昉膝边坐下,卫昭对卫昉说:“二嫂这一胎害喜害得厉害,不便出门,让我带了许多的补品给你,让我给你道喜并告诉你,要是有什么短漏急用的东西,你只管支了丫鬟到咱们相府上取。”
卫昉一脸温顺的笑容:“你回去也替我多谢二嫂。”
卫昭点了点头,顺便也替陈馨描补了一下:“咱们家大姐儿也才三个月,还小离不开娘,所以大嫂也没空来看你,也让我同二姐带了东西来。”
卫昉的笑仍是柔柔的:“我心里都明白的。”
她俩说话的适合,卫昀看完了肚兜上的花样,一时技痒,便拿了针替卫昉绣起来。
卫昉也乐得清闲,任由卫昀绣去,自己只同卫昭闲话家常。
卫昭四下看不到宋畔,忙问卫昉:“姐夫哪儿去了?”
卫昉羞涩答到:“他得知我有孕,激动得一连两夜没睡好觉……今儿一早起来又发疯,说自己再不努力妻儿都要随着他受苦,是以用过早膳便到国子监读书去了。”
卫昭轻轻地应了一声,说:“想来明年姐夫又要下场了。”
卫昉点点头:“不仅是他,咱们家二哥不是也要考?”
“是的呢。”一旁一直安静着的卫昀接了一句,突然放下手中绣活,担忧地看向卫昉,“说来这已经是大姐夫第三回考了……如若再一次……”
“考不上”这三个字太晦气,卫昉到底没说不出口。
“要是这回还是考不上,咱们就等个四年再来一次。横竖学识和才华在那儿,一回一回地考过去,总有一日能中举的。”
卫昉说着,摸摸肚兜上卫昀绣过的地方,夸赞道:“到底是二妹妹,绣活可比我鲜亮多了~”
瞧着卫昀咬咬下唇似有话要说,卫昭赶紧上前将肚兜推到了卫昀手中,扭头笑着对大姐说:“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就让二姐把剩下的绣完……但是这礼还是算在大姐你头上的,可好?”
“我自然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昀儿她愿不愿意~”
卫昉笑意盈盈地接着卫昭的话。
知道卫昭这一番打断的用苦良心,卫昀心下幽叹,伸出手来握住卫昉的手,应了:“不就一件肚兜么?只要能让大姐你轻松些,这些小事我都愿意代劳的。”
☆、第91章
从卫昉处出来,卫昀换下了欢喜神色,变作忧心忡忡的模样,勾了卫昭的手同她说:“大姐日子原本就艰辛,眼下又要添丁……只怕以后要过得更苦。”
对于卫昀的这个说法,卫昭并不认同。
卫昉现在的生活虽说不比在卫相府当大小姐的时候那般锦衣玉食,但也是衣食无忧,在大周朝已经算是个中等人家的水平了。
且卫昉也不是个物质的人,只要吃穿不愁和丈夫情深意笃,过寻常人家日子想来她也是愿意的。
想是这样想,可卫昭还是在卫昀的手背上拍拍,安慰她道:“大姐夫学富五车,连咱们家老爷都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相信明年的考试定能一击即中拔得头筹的。”
卫昀还是愁眉不展:“暂且不说大姐夫明年有没有这番好运……就算他真的中了举,为官哪又是这么容易的?人情往来还有各处打点等等都要花银子,依着在翰林院的那点子俸禄,哪够用的?!”
卫昭笑答:“二姐怎么就忘了?咱们家夫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如果大姐夫真的有出息,夫人怎么会让他在银钱方面捉襟见肘?”
“大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出嫁这么久她都没张口同娘家要过钱,以后肯定也不会要的。”卫昀咬咬牙,很是心烦,“昭儿你今天是没注意到吧?鹤鸣给我们奉上的茶,还是去年开春的时候我送大姐的明前龙井。那茶要新鲜着才好,陈年的咱们相府都不喝的,大姐居然用来招待你我,可见是家中真没有旁的好茶叶了……”
卫昭还是微笑着:“过日子这回事,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再说了,大姐又怎么会不知道你我能尝出那茶是什么时候的?纵然如此她还是让鹤鸣奉上了,可见是把你我当作亲姐妹,也表明了她并未将此种生活视为不如意。”
人都是有羞耻心的,若是卫昉觉得自己过得不好,自然不会将这些所谓的不如意展示给两位姐妹看。
看着卫昀并未被自己的话辞说动,卫昭并未再纠缠,只同卫昀说:“如果二姐不放心,那么咱们以后就多留心大姐那边。反正你同我二人将来嫁得都不算差,如果大姐有需要的地方,咱们再暗中相助便是了。”
此时卫昀也无计可施,听卫昭这样说,只能认同地点点头:“嗯……以后你我二人多多帮衬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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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二嫂柴骄阳怀孕害喜害得厉害,卫夫人怜悯她,让她将手中家事暂且交给卫昀卫昭二人,好好在家安胎。
之前柴骄阳未嫁来之时,家中小事都是卫昭拿主意,此番再次上岗自然是驾轻就熟。
可是卫昭并未将相府大权尽揽,倒是带着卫昀,一点儿一点儿地熟悉对外应酬的事。
原本卫昀是要入宫的,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卫夫人没让她管。
现在世事变迁,卫昀要嫁去伯府做世子夫人了,要是她还不知道如何持家,就实在是太丢相府的份了。
是以卫昭不辞幸苦,手把手地教卫昀同京中各家高门当如何礼尚往来,一一给她理顺里面的人际关系,并在卫昀完成每件事后,再批复一遍,依据她的不足和欠缺,给她分析厉害。
姐妹两个一个教得认真,另外一个学得认真,转眼间时光又到了八月。
还有三个月,吴以方就要尚主了。
婚期渐近,端静公主刘彤召见卫昭的次数愈发地频繁起来。
一开始卫昭只当她是有婚前恐惧症,可一次两次地接触下来,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可是卫昭也不主动去问原因,只耐心地等着刘彤纠结完了,向她倾吐心事。
刘彤如是三番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对卫昭说:“昭儿!我想和以方同寻常夫妻一般,日日夜夜相处在一块儿!”
依大周朝旧律,公主出降,必将在外开府,且不与丈夫及舅姑同居。
若是夫妻二人想要相见,也须得公主宣召,驸马方能觐见。
一经见面,君君臣臣之礼甚是繁重,想想就让人烦得要死。
卫昭一早就隐约有所觉察,现在得了刘彤这话,心底倒是踏实了。
得不到卫昭的回答,刘彤又烦躁地说:“若是说成了亲,我和以方见面反而变得麻烦起来的话,那还不如不嫁呢!”
卫昭拿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对刘彤说:“这事又有何难?我看着皇上是个爱护子女的好父亲,你只管去求他,他一定能如你心愿。”
听卫昭这么一说,刘彤顿了顿,然后摇头道:“可这都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不仅是大周朝,往前追溯前几个朝代,公主和驸马都是分居而住的。”
“规矩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卫昭微微一笑,“横竖这天下都是你刘家的,规矩你们爱怎么定就怎么定,还怕别人指手画脚不成?”
说着卫昭在刘彤朝上张开的手心上挠了挠,道:“不过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你拉下脸去苦苦地哀求他,他哪有不应允的?”
“可是……可是……”刘彤难得地红了脸,“这事说出来,多羞人呀?我没脸去求父皇。”
卫昭不由得哑然。
无奈地叹了口气,卫昭道:“你还怕什么羞?!你都光明正大地强抢民男了,还差这点儿勇气?!”
刘彤恼了,去揪卫昭的小辫子:“人家和你说正经的呢!你别拿我打趣!”
“我也是在说正经的呀~”
卫昭东躲西遮地避开刘彤的抓小辫攻击。
刘彤抓人不得,真是又羞又嗔,干脆扑了过来,同卫昭两个吵吵闹闹地顽在一块。
嬉闹了一会儿,卫昭终于捉了个空隙,将刘彤的双手一把抱住,然后收了笑,一脸严肃地对刘彤说:“彤儿,我是说认真的——如果你不想和以方表哥两地分居,那就去求皇上给你改这陈旧的规矩罢!”
刘彤松了气,歪在卫昭肩头,轻声道:“我打小就同皇奶奶住在一块儿,我和父皇一向生疏……我怕他。”
皇家薄凉是自然。
卫昭心疼地摸摸刘彤的头,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不好去求皇上……那么你就让你外祖家出面,向皇上递奏折,给你陈情罢……”
☆、第92章
几日后,端静公主的外祖父武恩候上奏陈情,言公主自幼失恃已经是少了一份亲情,好在得太后垂怜,才不至于无人疼爱。然公主即将出降在外开府,亲人骨肉分离便罢,还不能与丈夫同起同居,实在是有违人伦,恳请皇上怜悯,让公主和驸马共居一府,莫使夫妻分离。
此表一上,满朝哗然。
尤其是礼部尚书彭大人,直接在朝堂上气得脸红脖子粗,力谏到:“请皇上三思!千万莫为公主开此先河,坏了我大周朝规矩!”
万事皆有两面,有反对的声音,就会有赞同的声音。
随即谢相就出列表示:“彭大人此言诧异!公主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平常老百姓家夫妻尚能朝夕相处妻唱夫随,为何我天家女儿反倒不如平民百姓了?!”
为了刘彤这事,群臣又吵了个天翻地覆。
在这吵闹之中,一言不发的卫相又变成了金銮殿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皇上让大家伙吵完了,才眯着眼瞧着卫相,点名问他:“卫爱卿以为如何?”
卫相出列,躬身答到:“此事乃皇上家事。有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臣相信皇上心中已经有定夺了。”
卫相回答得这般圆润,彭大人马上就跳了出来,吹胡子道:“天子的家事,即为国家的大事!天子之家为百姓表率,怎么可随意更改旧律?!”
被彭大人这一逼,卫相恼他不识时务,当即就呛他道:“彭大人也说天子之家为百姓表率,那百姓之家岂不是当如公主驸马一般,夫妻分离,贵者传唤方能见面?!”
发现自己给自己下了套,彭大人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坐在上首的皇上冷哼一声,道:“那么卫爱卿的意见是和谢爱卿一致的?”
被皇上这样一问,卫相磨磨蹭蹭着,就是不愿意点头。
皇上也不气恼他不敬,只又问了一遍:“卫爱卿可是和谢爱卿一个意思?”
皇上话音一落,随伺的太监就唱了一句:“卫大人,皇上问您话呢。”
卫相心里憋屈着,不情不愿地朝皇上一拜,方答:“臣……是这个意思……”
逼迫卫相成功,皇上终于是满意了,瞧了那太监一眼。
太监知帝心,当即便唱:“有事出班前奏,无事卷帘退班!”
彭大人贼心不死,还想冲出来再杀两场,却不想皇上一记杀人目光射过来:“彭爱卿,你的意思朕明白,无须多言了!”
皇上难得对朝臣说此重话,彭大人的脸白了一白,默默地滚下去了。
卷帘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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