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店落座,蓝道元要了四个馒头,就茶水下着吃;南宫琳哪里肯吃馒头,让老板将店中的各样风味小吃均上了一份。蓝道元苦笑道:“小祖宗,照你这种的吃法,我看要不了几天,我们就得打地铺了。”南宫琳嘻嘻笑道:“那我可不管。”抓了一把茴香豆塞进嘴里,边吃边问:“师叔,你准备上哪搬救兵,会不会去摩天岭呢?”蓝道元叹道:“昆仑山距此地路途遥远,恐怕还未到摩天岭,陆大小姐她们便遇害了。再说,若借助魔教之力去援救名门正派中人,岂不让魔教众教徒笑掉大牙?我决定还是去临安找张世杰将军帮忙。”
正议论间,东北方向不远处,空中忽然升起了一束醒目的火焰。蓝道元惊道:“不好,你师傅遇上了麻烦。我们快走!”扔下一锭碎花银在桌上,起身便走。南宫琳待在原地纹丝不动,嘟着小嘴道:“我不去。”蓝道元此时心急如焚,没工夫来劝她,便点头道:“也罢!你在这儿等我。我料理了你师傅那边的事,自然会回茶铺找你。”南宫琳眨了眨眼,道:“师叔,你难道不管那些被囚禁起来的武林同道了么?不如这样,我代你去临安求救。”蓝道元略一思忖,咬了咬牙,道:“也好!我把白马留给你。你一路小心,快去快回。”说完,匆匆离去。
蓝道元走后不久,南宫琳再点了份怪味鱼,正吃着,突然听见雪儿在窗外长声嘶叫。南宫琳转身去看,只见雪儿后腿蹬地,前肢腾空,上半身高高跃起,将三尺多高的拴马桩连根拔起。南宫琳心想:“雪儿怎么了?”疾步奔出茶铺,前去查看。那白马猛力挣脱缰绳,甩掉拴马桩,向街心狂奔而去,周围行人惊叫着闪避一旁。南宫琳大叫道:“雪儿,你到哪里去?快回来!”
那白马跑到一家酒铺前方才止步,俯下头来,在一个人的衣服上来回摩擦,十分亲热。南宫琳走近了几步,见那人大约三十四五年纪,身长八尺,燕颔虎须,生得相貌堂堂。南宫琳赶上几步,怒声叱道:“偷马贼,快把马还我!”那大汉诧异地道:“这匹马明明就是在下的坐骑绝影。姑娘,你怎么诬赖在下偷了你的马呢?”南宫琳见人越围越多,胆子也大了,理直气壮地道:“这马名叫雪儿,不是你的甚么绝影。”
那大汉道:“姑娘,在下与绝影相伴多年,亲若兄弟,怎么会认错呢?”南宫琳见那跑腿小厮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便将他揪了出来,大声说道:“你告诉大伙,这白马到底是谁的?”那小厮战战兢兢地道:“小人亲眼看见,马是这位姑娘骑来的。”几个食客也跟着起哄道:“我们也看见了。”南宫琳得意地一扬下巴,道:“偷马贼,你还有甚么话说?”一个蓝衫文士高声叫道:“问也是白搭,将这厮扭送到衙门去。”几个伴当摩拳擦掌,就要下场拿人。那大汉喝道:“慢!我还有话说。”南宫琳冷笑道:“你还想说甚么?”
那大汉道:“各位街坊眼见这位姑娘牵马到此,可也不能就此认为她就是马的主人罢?”茶铺老板奇道:“那尊驾以为该如何辨别呢?”那大汉手指白马,缓缓说道:“我和这位姑娘各自远远站开,让马自己去认主人。”茶铺老板赞道:“这法子妙!我就权来充当一次公证人。”南宫琳见众人一致赞同,便大声说道:“好,一言为定。大胡子,你可不许耍赖皮!”那大汉哈哈笑道:“我萧靖堂堂八尺男儿,顶天立地,怎会屈尊撒赖?”
茶铺老板牵过白马,南宫琳和那大汉俱各自退后了四五丈。茶铺老板高声问道:“二位都准备好了么?”萧靖取下腰间羊皮酒袋,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喝了满满两口,顿觉豪气干云,大呼道:“尽管放马过来!”南宫琳恨恨盯了他一眼,暗自骂道:“酒囊饭袋。”茶铺老板轻轻拍了拍白马的脑门,柔声道:“马儿,马儿,快去认你的主人罢!”白马长嘶一声,慢慢地向前走去,走了一丈多远,忽然站住了,看了看萧靖,又看了看南宫琳,徘徊了良久,最终掉头向萧靖走去。
南宫琳肺都快气炸了,心中暗骂道:“死雪儿,臭雪儿,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若再落在本姑娘手上,看我如何收拾你。”忽然心生妙计,从兜里掏出一把茴香豆,成一条线撒了出去,末端直抵自己脚下。白马闻到香味,果然掉转头向这边奔了过来。南宫琳格格笑道:“大胡子,你认输罢!”萧靖微微一笑,两指并撮,在唇边打了个呼哨,白马欢嘶一声,掉头向萧靖飞奔而去。
萧靖翻身上马,拔开羊皮酒袋塞子,仰头痛饮了一气,大呼道:“痛快,痛快。”双腿轻轻一夹,白马奋开四蹄,向前疾驰而去。南宫琳紧追不舍,大声嚷道:“喂,大胡子,你别跑!本姑娘还有话说。”萧靖在前面时快时慢,待南宫琳走近时,便快马加鞭急驰一程,而南宫琳落远时,却下马歇息,直待南宫琳赶上才又上马,这样走走停停,将南宫琳渐渐引到郊外。眼见红日西沉,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南宫琳胆寒,不由加快了脚步。沿途行人愈来愈少,住房更是稀有,远远近近小山坡上坐落着大小不一的几十冢坟墓。
第二回:不意涉险 奋英雄怒(4)
又行了两三里,那轮红日终于跌下山去,惨淡凄冷的月光下,四周一片昏昏沉沉。南宫琳举目不见萧靖的踪影,心中发毛,拔出碧痕剑,持在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向前方赶去,希望能遇到一户农家。林中小径,曲折而上,幽暗阴深,似乎永无尽头。南宫琳穿过七八个小林子,走得腰酸腿疼,情绪正低沉到了极点,陡然发现远处树木间渗出几丝微弱的灯光,心中狂喜,提起精神发力急行。
近了,南宫琳才发现是一座破旧的寺庙,借着昏暗的月光,依稀辨得匾上“金光寺”三个大字。南宫琳推门进殿,只见大殿上诸多佛像均已残损破败,蛛网贯空,灰尘遍地,然而香案前的四只烛火却长明不灭。南宫琳轻声问道:“有人么?”余音在大殿内回旋激荡,经久方息。南宫琳以剑护胸,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轻移莲步,缓缓地向后殿走去。大雄宝殿后面,是一个小天井,几棵大槐树在月光下婆娑起舞,沙沙作响,恍若阴世鬼怪。天井尽处,是一间保存尚好的小屋,屋里灯影摇曳,光怪陆离。南宫琳轻步走到门前,问道:“屋里有人么?”一连问了几声,也无人作答。
南宫琳轻轻一推,房门吱吱哑哑开了,入眼瞧见屋内正中放着张楠木软床;软床后方墙壁上供着香案,案上小碟中的香油早已挥发殆尽;右首墙角里,有一个木制柜台,里面亦是空空如也。南宫琳忖道:“这间屋子似乎已好久没人住了,可是这里的烛火何以长盛不灭呢?”想了一会,不得甚解,浓浓的睡意却卷上了心头,当下打了个呵欠,道:“今日天色已晚,只好将就着在这里歇息一夜了。”用手巾将床铺擦拭干净,搂着碧痕剑和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南宫琳被冷风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瞧,夜风不知何时把东窗吹开了。南宫琳正欲起身关窗,蓦地瞧见香案里冉冉升起了一股烟雾。南宫琳大感惊疑,握紧了手中宝剑,严阵以待,注意着四周动静。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南宫琳渐觉浑身上下酥软无力,碧痕剑把持不住,仓啷一声掉落,自己也软跌在床上,动弹不得,耳听身下机关声轧轧,楠木软床渐渐向地下陷落。南宫琳心中害怕之极,苦于无法挣扎言语。
软床缓缓着地,南宫琳头顶上方的地面重新愈合。南宫琳心中暗暗叫苦:“糟了!被关在这里,谁也找不到。恐怕再无出头之日了!”正叫苦不迭,忽听一人拍手笑道:“欢迎姑娘来到逍遥居做客。”南宫琳瞥眼瞧见一个侏儒穿过暗门,缓缓踱进屋来。这人秃头垢足,身材短小,脸上戴着张寒碜碜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两只小眼睛,说不出的阴深恐怖。
那侏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了粒黄色药丸,捏开南宫琳的嘴,塞给南宫琳吃了。南宫琳两只眼珠儿骨碌碌直转,猜不透他是何用意。那侏儒在床边坐下,冷冷地道:“你可以说话了。”南宫琳试着搅了搅舌头,仍觉坚硬生涩,再休息了片刻,方能一字一句艰难地说道:“你是什么人?”那侏儒摇头叹道:“你们女人为何总喜欢问同一个问题?不过,既然我已不耐其烦地讲了二十三次,也就不在乎再多说这一遍了。”
那侏儒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缓缓说道:“江湖上盛传的白云五恶中的南淫鹿一鸣便是我。我想你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头。”南宫琳听他自称是南淫鹿一鸣,只吓得魂飞魄散,差一点便晕了过去。白云五恶,她是曾听师伯苗道一提过,这五人乃武林三大邪教之一白云宗的护教长老,各个恶贯满盈、无恶不作。这南淫鹿一鸣专以奸污女童,采阴补阳,来练就邪功,成名以来,不知有多少女子命丧他手。十三年前,他被神剑大侠杨明铮擒住,废了武功,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南宫琳不想自己会在这里遇上此人,心中愈想愈寒。①
鹿一鸣道:“我抓你到这里来,想必我不说,你也理应猜得到其中因果了罢。”南宫琳颤声道:“你的武功早废,已不能再练邪功了。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抓我来有甚么用?”鹿一鸣冷笑道:“不错,我的武功确已被杨明铮废掉,他想让我从此改过自新,却万万没有料到,我对天下间女子更是恨之切骨。我虽不能拿她们来助我练功,可是照样能把她们一个个弄来,慢慢折磨而死。”说到最后,他诡异地大笑起来,声音尖锐阴冷,极似腊冬时节刮过脸庞的北风。南宫琳全身冰冷,如坠冰窟,颤声问道:“你为甚么会对女人如此痛恨呢?”鹿一鸣冰冷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忽然停在了碧痕剑剑身上。南宫琳心中突突乱跳,不知他要怎生对付自己。
鹿一鸣嘴角剧烈抽搐了几下,颤抖着右手,拾起碧痕剑,缓缓抚摩着剑穗上绣着的“全真”字样,陷入了沉思。南宫琳奇道:“你怎么了?”鹿一鸣蓦地大声喝道:“你是不是尹明真的徒弟?”南宫琳不知是福是祸,还未想好怎么回答。鹿一鸣疾步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厉声喝问:“快说!”南宫琳喘不过气来,急忙点头。鹿一鸣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脸色苍白如纸,眼角里竟然滚出了几粒泪花。南宫琳大气也不敢出,心口上便似挂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鹿一鸣喟然长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如此痛恨女人么?我一一告诉你,也让你看清楚你师傅的为人。”
鹿一鸣徐徐说道:“三十多以前,我本是飞龙镖局总镖头伏龙剑尹浩然的养子,与总镖头的爱女素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我十二岁那年,素心答应我,七年后要嫁与我为妻,我满心欢喜,发誓要为尹家拼命。两个月后,尹浩然在护镖时,无意间杀了天池老怪司徒雷一个弟子,司徒雷随即找上门来,血洗飞龙镖局。我拼死保护素心逃脱,但后背至阳穴还是中了他一枚索命追魂针,个子从此停止了发育。逃脱出来后,我护着素心,投靠了她的大舅家。七年以后,本是素心践约之时,我忽然发现,她竟然和她的表哥坠入爱河,定下了婚约。”南宫琳越听越是神往,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鹿一鸣道:“我一怒之下,在素心大喜那日,持剑入庄,一口气将她表哥全家灭门。素心恨我入骨,发誓再也不与我相见,跑上终南山拜祁志诚为师,出家当了道姑,改名叫尹明真,法号碧虚散人。”南宫琳吃了一惊,道:“师傅?”鹿一鸣续道:“我几次三番闯上重阳宫,要将素心抢下山去,却被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阵屡屡击败。后来,为了报此深仇,我投靠在白云宗门下,修炼千叶指。为了早日打败全真教那些老杂毛,见到素心,我独走僻境,采补女童处子之身,以助我快速提升内力。经过数年苦练,我终于大功告成,再次闯上终南山,破了天罡北斗阵。眼看大功告捷,却从半路上杀出一个杨明铮,废了我的武功。”南宫琳脸有喜色,心下暗暗喝彩。②
鹿一鸣横了她一眼,道:“我心不甘,心不甘呀!我要报复素心的绝情,于是营造了这间密室,准备把天下间所有漂亮女子一一弄到此处,慢慢折磨至死,以解我内心之恨。”他语气陡然一变,道:“今天,你既然自己送到这里来了。我就要在你身上将你师傅欠我的帐,一一讨回。”
鹿一鸣细声怪笑,向南宫琳身上恶狠狠扑来。南宫琳只吓得脸色雪白,急急叫道:“鹿大叔,我师傅每日每夜都想着你哪。”鹿一鸣一怔,道:“你说甚么?”南宫琳心念一转:“这老乌龟痴恋师傅,我索性信口开河哄哄他,他高兴之下,说不定会放了我。”便道:“有一天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听见有人大声喊道,‘一鸣,一鸣,不要离开我!’,睁开眼一看,却是师傅在说梦话。”鹿一鸣颤声道:“你师傅真的这么说?”
南宫琳撅着小嘴道:“骗人的是小狗。”心下却道:“你是超级乌龟王八蛋,可不算是人。我并没有骗人,自然也不是小狗了。”鹿一鸣泪流满面,仰首长笑道:“素心,素心,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绝情的。”他又是哭,又是笑,形似癫狂。南宫琳见自己瞎三话四乱说一气,竟而奏效,心下大喜,又道:“还有哪!有一天深夜,我听见师傅在祖师殿里低声祷告……”
鹿一鸣倏地转过身来,怒吼道:“臭丫头,你还敢胡说!”他双眼如欲喷火,脸上神情甚是可怖。南宫琳心头怦怦乱跳,嘴上却仍不示弱,道:“我没有啊。”鹿一鸣哼道:“一鸣是老夫入白云宗后取的名号,你师傅并不知道。她怎么可能口口声声叫我一鸣呢?”南宫琳心下暗暗叫苦,讷讷地道:“也许是我听错了罢。”鹿一鸣怒不可遏,愤然道:“臭丫头,你胆敢骗我!我饶不了你。”话声甫歇,他突然纵身扑上,一把搂住南宫琳,便去解她前胸扣子。南宫琳奋力挣扎,奈何中了迷香,身子仍半分动弹不得,眼见鹿一鸣那张狰狞的面孔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尖声大叫:“救命!”
【注】:①据《元史》记载,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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