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涯皱着眉头抱怨道:“还有很远的距离呢。”
遥汀提醒他:“也不是不能很近。”
想起曾和法天立约,绝不以术法赶路的话,现在又看到法天一脸的得意,洛涯更是坚决不肯自食其言。
遥汀只好道:“洛涯,我真的是又渴又累,要不你勉为其难一下,我们快些赶路?”
看了看神清气爽的遥汀,又估算了一下眼前的形势,洛涯只好顺着坡下,语气还挺不情愿的:“那好吧。”
法天本想嘲笑洛涯一翻,遥汀回头盯着他看,于是他刚刚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衣袖翻飞之间,已是到了茶铺十步开外,洛涯撇下遥汀和法天,快步行到茶铺里,寻了条凳子坐下,忙着叫人上茶,并且选了一种最解渴的饮茶方式——牛饮。
遥汀和法天走得不急不忙,遥汀低声道:“主上不至于这么欺负洛涯。”
法天苦笑道:“他欺负我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责备?这也太过厚此薄彼了。”
遥汀愣神,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他。
法天有足够强大的灵力,有显赫无匹的身份,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同样也知心痛。
遥汀只是一直假装不在意,骗心欺己。
洛涯整整喝了三大壶茶,茶是正宗的梅坞龙井,就是不知是几年前的,洛涯也真是渴的不行,毫不挑剔,竟也能喝得下去。
遥汀又斟了两碗,一碗递给洛涯,一碗给了法天,洛涯喝茶的速度终于慢下来,开始有了力气抱怨,小声在遥汀耳边道:“你不是说此路艰难么,一点都没见主上累到。”
法天的耳力非凡,早就听到,也不说话,只喝着少许茶汤,抿着嘴微乐。
怕打击到洛涯,遥汀说的委婉含蓄:“我就挺累的。”
想了一会,洛涯最后只能认定,法天这个家伙,确实不是一般的仙。
洛涯付过了茶资,十分不甘心的重新上路,也不再理会赌约的事儿,行得一路千里,只是坚决不肯在天界行走。
洛涯说,这叫原则。
这天来到一个边陲小镇,镇外万马嘶鸣,着装各异的汉子行走在马匹中间,仔细观察着马的毛色和牙口。
正啃着小镇里出名的大包,洛涯的话说得含糊不清:“那种马看起来很漂亮啊。”
遥汀和法天顺着洛涯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六十匹鬃毛漆黑色泽发亮的高大骏马,无一不是膘肥体健,马群分六行十列,列首行尾的马匹四望警戒,而中间的马匹,正在悠闲的吃草,隔了一会儿,马匹又会自动换位,轮流吃草。
洛涯惊叹道:“驯马的人真是厉害,竟然能够让马如此听话。”
遥汀笑笑:“也要是良驹才行。”
终于消灭了大包,洛涯吃得心满意足:“你知道那种马?”
遥汀点点头:“是绝影。”
洛涯觉得这马名颇熟,但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难得法天有些好奇:“这种名马竟然会如此聚集,也是奇事一桩。”
遥汀表示赞同:“真要是一起买了,要用很多银子啊。”
洛涯鄙夷:“庸俗!”
遥汀都不正眼看他:“你这种从来不管日常用度的家伙,没有立场在这信口开河。”
有点被打击到,洛涯自己小声嘟囔:“是云逸从来不用我帮忙的。”
叹了口气,遥汀恨铁不成钢:“你就没想想为什么?”
这次洛涯没了声,在一边支颐沉思,却突然听得那六十匹绝影旁边,传来鼎沸喧哗之声,原来竟是出现了买主,洛涯心中也庸俗的感叹了一句:真是有钱人。
现身人前难免麻烦,他们就着高地远远观望,买主只有一人,年纪四十岁上下,身材稍有些矮小,样貌也不怎么出奇,只是肩膀宽阔,露出来的两只手臂,呈现着亮泽的古铜色。
洛涯多少有点失望:“看起来不像有钱人啊。”
法天随口说道:“人家总不见得要在脸上写上‘我很有钱’。”
瞪了法天一眼,洛涯再回头时,买家卖家竟是已经钱物两清,买主看样子倒颇有些经验,走到头马身旁驱使,头马声音嘹亮仰天嘶鸣,马群如得了号令一般,都跟在头马两旁身后,开始前行。
场地上少了这六十匹绝影,虽然还零散的有一些名驹,看着也不大有意思,又看了一会儿,他们也就动身继续前行。
行了不多一会儿,遥汀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狭谷道:“那些马,是不是我们刚才看到的绝影?”
狭谷,顾名思义,是由两块巨大的夹扁石聚拢形成,谷前谷后只有唯一出入口,是布阵埋伏的绝好地点。
此时六十匹无影正在这狭谷正中进退不得,狭谷出路被数排弓箭手严阵阻挡,密不透风,良驹多通人性,知晓性命之忧,虽然有头马坐镇,却也有些焦躁的用蹄刨地,形势一触即发。
买马的汉子冲着两旁两手抱拳,声音倒也朗朗:“列为好汉,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在下不过是个走南闯北的马贩子,随处混口饭吃,不知如何得罪了各位,请各位高抬贵手,放小人过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褐色钱袋,亮出袋子里面黄澄澄的金子:“只要肯放小人过去,这些金子,就都送于各位好汉买些糙酒喝。”
如果没有听到这么一席话,遥汀肯定会当此人真的就是马贩子,可是如此紧要关头,此人竟然能够这般镇定自若,说话条分缕析,实在不像什么走南闯北的马贩子,倒是很有些见识和学问。
穿着黑衣的弓箭手,如同石雕一般,听了这马贩子的话,却是不应不答,都只整齐的右臂后弓,大有箭矢齐发之势。
这列阵的架势,哪里是只要杀这马贩子,分明是要连着把六十匹绝世的名驹也一并狙杀。
遥汀他们已经跃上了谷顶,居高看得分明,那马贩子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身板倒是挺得笔直,确实不像没有经过阵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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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宿庙
在这十分紧张的关头,洛涯突然惋惜的说道:“那么多银子啊,这些人就舍得射?”
这话遥汀很赞同:“是啊,这哪里是要杀马,这是在毁银子啊!”
法天被他们感慨得挺崩溃,说得直截了当:“你们说的这么含蓄,就是想救这些马。”
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遥汀颔首:“既然主上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救了这些马吧。”
法天挺无奈:“我什么时候……”
不等他说完,遥汀就想拿下手上的隐石,法天连忙拽住:“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运法,主上你是知道的,隐石不仅隐去我的灵力,上层术法我也是使用不得。”
把遥汀手腕上的隐石戴好,法天柔声道:“我来就好,”说着隔空探了此人意念,手指虚空横断两地。
谷中一阵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的狂烟掀起几丈高的尘土,卷在狭谷之中,风中大小不一的石子颗粒相互裹挟,撞击着两旁的夹扁石,呼号着噼啪作响,就像年三十不停歇的爆竹声响。
呵声‘去’字,那马贩子和六十匹良驹,顷刻间即在谷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疾驰的风沙渐渐低弱下去,狂风的趋势隐隐退去,敲在夹扁石上的沙粒,沿着石壁慢慢的往下滑落,最终尘归尘土归土。
风起尘卷之时,严阵以待的弓弩手早已承受不住,相互支撑着挤在一处,才没有被吹到别处,如今将掩着面的手拿下来,都面面相觑的不知所措,狭谷中人马皆以消失,别说数量庞大的马群了,就连那个马贩子,也没了踪影,根本找寻不到任何的踪迹。
洛涯被一众弓箭手失魂落魄的样子逗得不行,却没注意到法天盯着遥汀,若有所思的眼神。
夜间行到一处土地庙旁,他们便就图着方便安歇了下来,倒是小庙中的土地神,如今一下来了三位上仙,惶恐得不行。
小土地庙地势偏远,深居在山林边缘,两旁地势开阔,树木扶疏,花香清淡,盈盈的衬着晚间山中的圆月,洒满了一地的碎银晶屑,干净的抚照乾坤。
法天坐到遥汀的身旁,随手折了朵野花,看着花蕊的蕊数,微微的有些出神。
遥汀问道:“主上怎么还不睡?”
法天无赖的一点都不犹豫:“洛涯打呼噜,还磨牙,我睡不着。”
遥汀低低的笑道:“我在看佳璃的生死簿。”
想了一会儿,法天才知道遥汀说的是那妖鬼:“怎么这般在意她?”
遥汀摇摇头:“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主上要不要也看看?”
本来法天对这些生死簿册没什么兴趣,想起墨训说过的话,让他和遥汀培养些共同爱好,于是接过生死簿,仔细的读了一遍。
其实挺烂的,没什么新意。
妖鬼的父亲,是现下王朝的开国元勋,当年同着圣祖皇帝金戈铁马气吞山河,拼着铮铮的热血,打下了这铁桶般的江山。
开国元勋,总是高人一等,就连他的家人,也可一并恩泽。
妖鬼是家中最小的幺女,容工才德无不兼备,圣祖皇帝御笔圣定,以十四岁的佳璃为太子妃,一纸皇家婚书,就此决定了佳璃一生的血泪。
佳璃在和太子大婚前夕,曾经偷偷乔装,在拥挤的人群中,遥望着太子英气勃发的身姿,凝视着他青葱岁月的清秀面庞,从那以后,佳璃夜晚梦中,总会再现那时的回眸相对,怦然心动。
在心心念念的盼望中,佳璃在十六岁那年,入主太子东宫,太子并不记得那年马上的一时回眸,却仍然在掀开宝石为边玛瑙为顶的喜帕时,惊叹于佳璃那妍丽姣好的容颜。
太子是为皇储,有着为皇家延续子嗣的义务,但佳璃却迟迟未见害喜,两人虽然已经成婚三年,过着如胶似漆的日子,佳璃的肚子,却是始终的不争气。
佳璃对自己的丈夫,何止是情深似海,却仍旧在妇德二字的重压下,看着自己的丈夫,接连的娶了三个女子,她们都称佳璃为姐姐。
太子不再是每晚都留宿在佳璃的房间,虽然那些和自己没有血缘的妹妹,没有哪点上能比得了佳璃,可是唯独那争气的肚子,让佳璃便是真正的无可奈何,无话可说。
成为太子妃的第六年,太子先后有了七个孩子,可佳璃仍旧是无所出。
佳璃二十又五那年,圣祖皇帝驾崩,太子顺利登基,佳璃虽然未有所出,圣祖皇帝因感念着和佳璃父亲的交情,仍遗诏佳璃掌后宫后位。
从那开始,佳璃那当了皇帝的丈夫,开始不断的纳妃,及至到了后来,佳璃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和多少个女子,一起分享着同一个丈夫。
对月泪如丝,君恩异旧时。
渐渐的,她放弃了,也不再想了。
但是即使多难过,佳璃仍旧很守妇德,一个虽然没有孩子,但家族势力庞大又很是懂事的皇后,并不见得会被皇帝冷落,相反的,皇帝偶尔,对于佳璃,还会有些怜惜。
他不是不懂,幽暗的深宫内院,一个女子的寒冷,但是他是皇上,九五之尊,可以顶着绝对的真理,左拥和右抱,帝王的位置,给了他很多,也让他的心,失去了本源。
但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佳璃年逾三十之时,产下了一名皇子。
后宫里的勾心斗角血雨腥风,佳璃一点都不陌生。
没有孩子前,佳璃一心念着的,不过是平淡度日,苦守着一方宫墙,寿寝于祠堂祖庙,尊享着皇后的崇高,孤寂着一声的迷离。
两次打胎药,三次黑夜中伸出的毒手,佳璃都选择了沉默,最终一味差点下在亲生骨肉身上的毒药,让佳璃彻底的方寸大失。
佳璃很聪慧,躲过了无数的冷箭暗羽,可惜她也早已是伤痕累累。
她的孩子并不是皇长子,但却因是皇后嫡出外戚势焰,仍然引起了朝廷内外的异动。
立长或立贵?皇上逐渐开始了动摇。
佳璃的家族,因为这皇子的意外降生,而不再甘于沉默。
这中间的过程实在是乏善可陈,但又充满了戏剧性,那碗佳璃亲自下了剧毒的八宝蜜、汁鹅肉,却是不小心被佳璃本人吃了下去,佳璃就这样自作孽不可活了。
历史便是一种偶然的可笑。
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佳璃才是那事件的罪魁祸首,好笑的是,她的突然暴死,却使得皇上又回想起了他们那些岁月的点滴过往。
毕竟他们都是彼此的最初,他们相守着走过人生中最单纯的时光,那时他们的生活中没有朝堂上的风谲云诡,没有不断的猜忌和小心翼翼。
皇上扶棺恸哭,并立他们的儿子弘为太子,虽然弘并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佳璃终于用她的死,平息了一切争端,事情就那样变得顺理成章无可争议。
佳璃也不知道为什么,鬼差没有来接她去幽冥司,她随意的在人世漂泊了些年月,最终成了妖鬼,开始驾驭引童。
合上佳璃的生死簿,法天有些了然的看向遥汀,目光柔和似水,眸色中波光流转。
牙齿咬过下唇,遥汀声音中有些动摇:“故事精彩么?”
难得看到遥汀内心惶惑,法天笑着点点头,等着遥汀说下句。
叹了口气,遥汀跳进瓮中做鳖:“要不要看在故事精彩的份上,把佳璃放了?”
法天仍是面色温和,不愠不怒:“你说呢?”
闭上眼睛,遥汀靠在身旁树上,觉得有些疲倦。
法天把遥汀的手放在掌中,竟然很温热,法天低低喟叹:“对不起。”
遥汀摇摇头,不想言语。
法天可以毁天灭地,但只能为了遥汀而已。
有时候,不能太贪心。
不要说是她,纵然是天帝,或许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失去了,便就求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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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狼宫
终南灵隐山,虽是苍云山的一支余脉,却也可算得十分广阔,山中古树参天,奇花异葩无可胜数,终年白雾缭绕,据说山中有亿年雪莲,万年老参,千年珍草,但却没有凡人敢于靠近采摘。
这当然是因为很多传说,虚渺没边的传说。
传说有云,此地为仙人清修之所,内布伏羲六十四卦,又有仙童肃清四野,只可惜仙人不想暴露踪迹,凡人进去,只是有去无回。从此了无踪迹。
有些一心求仙问道之人,心心念念的进了这灵隐山中,还当真是只进不出,从此杳无了音讯,于是那些传说,便就更加神乎其神了。
灵隐山百里开外有一小村落,村里的人口不多,男耕女织鸡犬相闻,只偶尔逢着初一和十五,到旁边的镇上赶集,以换些日常用度,其余的时候,都守着自家的几亩田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倒也过得晏晏有生机。
有关灵隐山的传说,便是出自这个小村的村民口中,时间人物言之凿凿,因此看来,似乎可信度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