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瞪着眼睛,在一圈钥匙中,拿了把铜质的钥匙,插进了锁孔。
遥汀看着好奇:“月老,这钥匙的质地似乎各不相同啊?”
月老笑呵呵答道:“那是自然,你看这把紫砂质地的钥匙,掌的是仙家的情宫。”
遥汀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方才颔首道:“原来如此。”
这扇门内放置的是人间姻缘线,月老把门向外拉开,密密麻麻的红线缠绕纠葛,屋内奇大无边,却是毫无立足的余裕。
月老左手捏了一个法诀,念着生辰八字,一缕红线,便飘飘悠悠的落到了月老的手中。
红线中间系着情结,上面果然是个花扣。
月老虽然糊涂,这事上却十分的自责,张口道:“你说说,本仙翁这事做的,”接着叹了一口气。
遥汀心下不忍,宽慰月老:“仙翁牵连姻缘无数,金无足金,也无需太过自责。”
月老仍旧有些郁怀,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剪,将姻缘线一剪两断,从命薄中找出王兰此生本应的姻缘定数,寻了那端红线,让遥汀帮着确认了数次,方才认真打结系好。
既已了却了此事,遥汀便转身和月老一同回去,石阶上方水珠更多,沿阶而下,更加艰难。
遥汀方想在前带路,月老连忙拉住她袖子:“上来的路和下去的路不同,你还是跟着本仙翁的脚步走,千万别踩错了地方,否则立刻就会触动机关。”
原来是有两重机关,遥汀笑笑,起手做了个手势:“那就烦劳仙翁带路了。”
月老在前走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天帝也太过谨慎了,非得要如此设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历届天帝在位之时,神仙也都可随意进出,也没见哪个神仙特别在意。”
遥汀没有答话,趁着月老停下的间隙,回身遥望远处情宫,已经隐在一团仙雾缭绕之中。
从情宫回来,月老便有些倦意,遥汀看他的神情,这回倒是真的,审核文卷一事,这些天来,遥汀早已独自做得轻车熟路,便把月老劝去休憩,仙童便也都跟了回去。
一个时辰之后,遥汀伸展了下僵硬的身体,将文卷依着号数(炫书:。。)整 理放妥,来到情宫石级末端,站了一小会儿。
没有月老引领,情宫便是全然笼罩在浓雾之中,只有最下一层石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遥汀张开左手,手心上是一枚黑色玉石,正是洛涯半赢半骗来的‘问路’,其实没有这‘问路’,因她吃过凤族的仙果,这样的雾气,也是难不得她的,只是遥汀一向小心谨慎,无论做何事,都要有个万一的准备。
‘问路’所到之处,浓雾渐渐散开,石级便在遥汀眼前清晰可见,她的记性极好,只要是想记,断然不会轻易忘记了。
遥汀走向石级,凭着方才的记忆,缓步登顶向情宫。
仙情宫位于整个情宫西南方向,因仙家数量并不算多,故而仙情宫的造型规格,在所有情宫当中,最为小巧别致,也是最为精巧的,飞檐画栋,屋檐角上雕着飞龙在天,栩栩如生,檐下赤色檐柱绕着舞凤,灿羽毕现。
来到仙情宫门前,遥汀拿出紫砂,将紫砂放入以赤石拓下的模子中,流动的紫砂在赤石中相互碰撞,渐次开始融化,颗粒状的紫砂,皆化为了紫色的溶液,过了片刻功夫,紫色溶液开始渐渐凝集,结成了一把钥匙。
遥汀将赤石模子倒扣,钥匙便轻轻跌落于掌心。
仙情宫近旁有溪流一条,水声淙淙叮咚作响,遥汀却只对着掌心中的钥匙相面,恍若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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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确证
许多年前,墨训仙府,遥汀曾经无意之中,见到过一副画卷。
画卷是一副女子丹青,画中女子嫣然而笑,画面纸张色泽略为暗沉,想是年代已经十分的久远。
丹青笔法略显粗糙,甚至称不上过得去,下方落的,是墨训的私印。
女子明眸皓齿,夺目光彩,但最打动遥汀的,却是女子的笑颜。
不为倾动天下,而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幸福。
自打出生起,直至离世,遥汀蓄意收敛感情,不喜不悲,荣辱不惊。
勾心斗角的生活中,她已经学会沉默是金,在一个没有保护徒具伤害的环境中,遥汀根本不懂,何谓幸福。
为人尚且年幼之时,常听看门护院的老家丁自言自语些个俗语,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遥汀实在不懂,为何活的痛苦,还一定要坚持执着。
在她的生命中,缺少一种平常的普通情感,所以纵然法天对她用情至深,在她意识深处,也不能全然理解。
法天很温暖,哪怕是他的蛮不讲理,都有一种霸道的温柔,如此这些,遥汀可以感动,却凝聚不成一种完全的情感。
法天一直坚信,即使遥汀冷如冰川,也可以用岩浆融化。
可惜,她不是。
那画中女子的笑,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清流露,虽然当时只缘一面,但却是印象极为的深刻。
遥汀难得也会为之倾心,有些动容。
再次见到那画中女子,是在天界。
凤冠霞披的天后,端坐在九重云霄,唇边漾着完美的弧度,却缺少温度。
荆衣是个禁忌,没有谁敢贸然提及,遥汀那时,也并不知道,荆衣曾经的存在。
天后名为荆可,掌天界凤印,地位尊贵,犹如一座丰碑。
有次法天酒醉,难得软弱伤怀,遥汀那时才知,法天生母荆衣的故事,她也终于能明白,为何那幅丹青末端,有个小小的‘衣’字。
其实很多事情与她并无关葛,她也觉得麻烦,但总有一只无形之手,将诸多缠绕摆在她面前,令她又放下不得。
遥汀收拢手指,叹了口气,将钥匙对准了锁孔。
紫砂质地的仙情宫门扉,向内缓缓开启,遥汀看了一会儿,走进了门内。
遥汀依着记忆,仿照月老手势,做了个同样的法诀,口中念动天帝与墨训生辰,两缕红线,便飘然而至。
月老告诉遥汀,姻缘线一旦牵连,除非使用断情剪,便不可破除,只是虽然能够从中间断,红线之上,却会留下黑色焦痕。
这两条姻缘线上,都有同样黑色的焦痕,不同之处即是,天帝一端,连着如今天后荆可,而墨训姻缘线上,却是毫无牵连。
果然如此。
这算不算是不虚此行了?
或许是从刚开始,她就不该掺和进来?遥汀对着满室的姻缘线浅浅微笑,只留得淡淡寂静。
这样的事实,本就是预料之中,说什么惊讶,就显得太过矫情了。
去找天帝将事问明白?这个想法刚刚出现,遥汀立刻自我否定,她猛然间想起,自己曾经下过的结论,法天的至亲,论起情来,从来都是感天又动地。
耽搁的时间已不算短,遥汀又发了会儿呆,将姻缘线弹回,转身就要离开。
已经行到了紫砂门前,遥汀却又折回,法诀既成,一条红线飞至面前,又是同样黑色焦痕。
这样算下来,才是真正的不虚此行。
手起放线回位,从里将门打开,遥汀不再犹豫,步步小心,谨慎走下了情宫。
姻缘苑门首,有一小仙童正在打盹,一只脑袋上下打点,如小鸡啄米蜻蜓点水。
遥汀放重脚步,仙童本就尚未熟睡,立时就醒了过来,见了遥汀,上前深深一躬:“给司书见礼。”
遥汀在月老这多日,这小仙童却是没有见过,看上去颇为眼生,就问他道:“似乎未曾见过你。你在何处仙府?”
小仙童声音还未能脱得稚气:“小童名叫清席,在紫薇大帝座下,今奉了大帝法旨,特来请司书过府一叙。”
小仙童的话回的一板一眼,听了觉得颇为可爱,遥汀点头:“那就烦劳清席引路。”
小仙童听了也不多说,只在遥汀身前认真带路。
姻缘苑离着紫薇大帝仙府真叫一个远,路途漫漫,遥汀觉得无聊:“清席,你可知道,紫薇大帝找我何事?”
小仙童并未回头,背对着遥汀摇了摇脑袋:“大帝并未说与清席,故而清席并不知晓。”
这么多年了,紫薇大帝府中的仙童,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就没一个活泼开朗童真知趣的,难道都是批量教导出来的?
遥汀没话找话:“那可有谁在大帝仙府之中?”
小仙童这次,倒真是认真的想了想:“今日早些时候,南极仙翁来过,但小童来找司书之时,似乎南极仙翁业已离开,至于是否有其他仙长拜访大帝,小童就确实不知了。”
上次取虎兽,因为时间仓促,遥汀并未进府,不过是在府门外停留了些时候,仔细计算,距离上次来星君府上,也有百十年的年月了。
紫薇大帝早已知晓遥汀到来,率先迎了出来,眉目间平和冲淡:“可是好'TXT小说下载:。。'久不见,近日可好?”
遥汀还了个礼,抬头看向星君,却发现星君背后还有一仙,身着玄色法衣,不由笑了:“今日可凑得齐全,没想竟能见到命格。”
命格也笑,话说的亲厚:“上次一别,也是百年了,还真是有些想念司书呢。”
想就好了,念就算了吧,被你惦记上的,没有几个不坎坷的,遥汀看着命格笑,心中却是惊涛骇浪避之不及。
“这话说的,可就是违心之言了,”星君在旁笑着道:“命格见到哪位仙友都是这么说,想来每日不用做些别的了,只是惦记着仙友,就很繁忙了。”
命格不依:“我这话说的,可是真心实义,”话说的犹如赌誓,眼睛也跟着瞪的溜圆。
“我是说笑的,命格可别当真,”紫薇大帝缓着气氛:“都是一把年纪了,要是事事都认真,可是太过了。”
遥汀笑言道:“星君说的是,不该认真的时候,确实不要太认真。”
说笑间,分宾主落座,紫薇大帝仙位极高,自然坐于上首,命格与遥汀陪坐在左右两边。
刚才那引路的小仙童已不知去向,只见一白衣小仙童,手上托着一只白玉茶盘,前来献茶。
茶盘中茶盏分为内外两层,茶盏内层为乳白色如意玉,外层则是镂刻着一层的梅花,微微点缀红彩,朵朵花叶交叠覆盖,欺霜压雪,香雪如海。
紫薇大帝指着盏中茶汤笑道:“此茶有三种颜色变化,每经水一次,茶色便变化一次,因最后一味色微泛紫,故名紫苏。”
命格听了颇觉有趣,忙喝了盏内茶汤,早有机灵的仙童,执着通体翠绿的玉瓶,向盏内添入净水。
果然如紫薇大帝所言,茶盏内的茶汤,又换了一种颜色,叶片也与寻常茶叶不同,却是越加卷曲的厉害,抱成了一个个小团。
命格赞叹:“茶汤甘甜清冽,茶色如此瑰丽,真是绝佳上品。”
紫薇大帝浅笑,望向遥汀:“听说洛涯制的一种茶叶,也是有几色的变化。”
遥汀放下手中茶盏:“是有那茶,名为三彩,因能变化三种颜色,不过是图个花样,三彩茶是一气呵成转换三种颜色,只取漂亮鲜明,喝的仍是最后一色茶汤,不像星君这茶,竟能品出三种味道。”
紫薇大帝道:“那洛涯也是十分用心了。”
遥汀知洛涯制茶辛苦,也不接话,直接切入正题:“我最近在姻缘苑审核文卷,仙童说是星君找我叙话,想是应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紫薇大帝点点头:“命格今日来此小座,提起一桩事非,说起一件物样,我倒是在喜日那天见你佩戴过,故找你来确认一下。”
遥汀从身旁荷包中取出半块玉诀,正是佳璃给她的那半块,递给紫薇大帝:“星君所说的,可是这个?”
坐在左手边的命格,忙凑过头去看,紫薇大帝遂将玉诀递予命格。
命格接在手中,手指指尖凝气一小片浅绿光圈,绕着玉诀打圈,将玉诀前后左右仔细验过,又迎着光线,细看玉诀背面刻着的‘天’字纹路。
如此这般查验了些时候,命格方将玉诀还于遥汀,肯定说道:“就是这块玉诀,不会有错。”
遥汀收好玉诀,有些不解:“命格,看你如此宝贝,这东西,可是有什么用处?”
命格叹了口气:“哎,一言难尽啊。”
“如果难尽,”遥汀郑重道:“命格就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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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非愿
刚要张口的命格,被遥汀拿话这么一堵,临到嘴边的话,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十分的为难,嘴可还张着,看向星君,不知是否该接着说。
星君端起茶盏饮了口茶,茶盏却是迟迟没有放下,挡在脸前方。
命格只好凝聚起愁眉:“其实……也不太难尽。”
“强人所难非我愿,命格还是不要说了,”遥汀笑着摇摇头。
“其实不太强,”命格脸上笑容很牵强。
“真不强?”
“不强。”
“命格想好了?”遥汀抬头看命格。
“想好了想好了,”命格擦着额头的热汗:“真的想得十分好。”
“哦……,”意味深长的一个字,遥汀就没了下文。
命格抻着脖子,等着下个字,见是无望,开始纠结的喝茶,终于喝过整整一壶茶,也不管是否有谁问,开始娓娓道来,讲得精炼简洁字正腔圆语速极快,生怕被打断。
遥汀在命格的长篇大论中昏昏欲睡,觉得眼睛困乏的难以睁开。
迷糊之中,突然听得命格和她说话:“司书,本仙说的可是清楚了?”
遥汀强打着精神,诚实相告:“命格说的,应该十分清楚明白的,只是可惜话太多,一时记不了多少。”
命格听了也不恼,十分体贴的建议:“那本仙就再为你说一次?这次慢点说。”
遥汀立即摆手:“不必了,虽然没能全部的记住,已经领会精神了,命格要玉诀,对吧?”
“那个……还有后半句,”原来他说了这么半天,口水都说没了,就被记住了这些,命格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欲哭无泪。
遥汀将荷包取过,从中再度取出玉诀,伸手放在命格面前的桃木桌上,慷慨大方:“命格说了这么些话,无非就是想要借这玉诀一用,其实派个仙童来取即可,也不必费这些时间,讲得也辛苦。”
命格一直维持的平静,终于出现了裂痕,脸上很尴尬:“司书……你看看,这个……。”
遥汀看命格,觉得命格的脸色有些白中泛青色,怕是将他气死了,连忙将玉诀推到命格的眼前:“命格别客气,真的。”
命格于是长叹:“那本仙就辛苦的再说一次。”
遥汀装作没听清楚:“什么?”
命格脸色不善:“有意见?”还伴着磨牙声音:“尽管提!千万别客气!”
情宫的一上一下,再加上以仙法炼制仙情宫钥匙,实在令遥汀损耗了好些力气,如今疲倦的只想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