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曦麟却是幽幽的道：“你对朕，除了‘奴婢该死’、‘奴婢知错’，就不会说别的话么？”
白羽玥阙一愣，不知该怎么说：“奴婢愚昧。”
“哼，你一点也不愚昧。”苍曦麟道，“你从一开始遇见朕的那一刻起，你就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他忽然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白羽玥阙：“朕问你，朕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白羽玥阙大吃一惊。
这句话，昨天他也同样问过苏咏馨。
而他现在问我，是什么意思？
白羽玥阙只好答道：“皇上是明君，白羽愿意辅佐您，帮助您成就霸业！”
“还有……呢？”
说到这里，苍曦麟的语气，出现一丝渴求。
是的，渴求。
并不是像昨晚毫无疑惑的调情，而是，渴望，是恳求。
白羽玥阙不笨，她当然看得出来苍曦麟对她的一点情意。
承认了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皇上，太后告诫奴婢，要安安分分做事，不能有非分之想。”
想来想去，还是擦边球好了。
“如果，太后也答应了呢？”苍曦麟又问道。
白羽玥阙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
“皇上……奴婢想，一定要帮助您完成统一大业。”
苍曦麟点头道：“朕知道，然后呢……”
“太后说，若是奴婢也陷入后宫纷争，必定不会再纯粹了。若是能完成大业，奴婢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白羽玥阙故意留个尾巴。
“可是朕，却觉得你和曦遥，似乎是认识呢！”苍曦麟轻声问。
白羽玥阙点头：“奴婢在宫外，的确是见过兰陵王。当时奴婢去望江楼吃江南风味的菜，远远的见过兰陵王几次，但是却没有交谈。故此这次也算是奴婢与兰陵王的第一次相见。”
藏拙守愚
“哦，原来如此。你起来吧。”苍曦麟道，“今天，朕封了咏馨，为馨贵人。”
白羽玥阙点点头：“奴婢知道。”
“你看上去，有点不开心？”苍曦麟问。
白羽玥阙摇摇头：“奴婢不敢。”
苍曦麟道：“你不用总是‘奴婢’‘奴婢’的称呼自己。总觉得怪怪的。”
白羽玥阙摇头道：“奴婢不敢。”
苍曦麟笑着，也不勉强，只是向前又走了几步。
而后，忽然道：“今后，朕就唤你‘羽儿’，可以么？”
白羽玥阙一愣，而后点头道：“是。”
苍曦麟微微一笑，而后又轻声唤道：“羽儿，我们走。”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缓缓的回朝阳宫。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
……………………
第二天，苍曦遥已经病好回府了。
就连太医们也直呼神奇。
本来看着挺凶险的病症，居然说好就好了。
白羽玥阙看来，他确实是病好了。
只是，这是心病。
只不过，苍曦遥的病好了，但是苍曦麟又有些问题。
不，应该说，他身体相当的好。
每天能吃能睡，心情好的时候逛逛园子。
但是，白羽玥阙总觉得，苍曦麟每次看着自己的目光，除了信任之外，总是多了那么一点情愫。
每天下朝以后，他总让自己陪在他身边。
在他有疑难的时候，给他一些提点。
他渴的时候帮他烹茶，他累的时候给他吹一支曲子。
而苍曦麟新晋发现的是，这个淡漠的小丫头，竟然会下棋。
而且，棋力远远超过自己。
白羽玥阙可不会藏拙守愚，每次下棋，都把苍曦麟杀的片甲不留。
一开始的时候，苍曦麟心里还有些不痛快。
纳谏
到后来，就是真的佩服了。
佩服她的棋力，更佩服她的品格。
她是第一个，敢赢他的棋的人。
一到晚上，宠幸妃嫔的时候，他很自觉的把白羽玥阙留下来，不让她跟去。
他是不想再让她在自己宠幸妃嫔的时候，独自站在外面。
而白天里无论是批阅奏章、还是逛御花园。
除了上金銮殿和让臣子们到朝阳宫商量国事的时候外，他几乎要求白羽玥阙形影不离的跟着。
过去的袭云、雨燕、白羽玥阙三人轮班制，也就这么不攻自破了。
而国事上，白羽玥阙也尽量用自己的才智，帮助苍曦麟。
苍曦麟想春猎，白羽玥阙劝他：
“春日是万物生长之际，幼崽初生。况且经过了一冬天的萧索，动物们也都没有什么膏粱。
皇上若是想田猎，不如等到秋天。动物们膘肥体健、作物丰收，正是渔猎的大好时节。”
苍曦麟想修炼一座行宫，白羽玥阙劝道：
“孟子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春日播种之际，若是此时让农民去修建行宫，必定误了农时。农时一误，到了秋天的时候，国家又怎么收税呢？”
“况且当务之急，并非及时行乐，而是富国强兵，征伐天下。”
“国库虽有余，然军需实不足。修建行宫，颇费资吝，于时不合。”
苍曦麟想赠税，白羽玥阙又道：
“皇上想统一天下，靠的是什么？兵强马壮。而兵与马，都是需要粮食来供应的。”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想要农业繁荣，粮食增收，最好的办法是降低赋税，让百姓努力的耕作。”
“现在国库充盈，皇上不轻徭薄赋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再加税？”
“况且理财之本，并不在开源，而在节流。皇上不如以身作则，崇尚简朴。”
“风气一开，天下人自然崇简而厌奢矣。”
寒食
当然，这些话，也都传到了太后的耳里。
今日是寒食。
按往常的惯例，皇上是会在朝会之后，将会给朝中重臣，王爷以及三等爵位以上的人送去蜡烛。
这一天，民间为了纪念介子推，本是不能点火的。
但是，皇室和高官贵胄们，总是除外。
而太后，眯着眼睛坐在敬佛堂，听着下面的人禀告道：
“宫女白羽，劝诫皇上：
皇上，奴婢曾经听见百姓们吟咏道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官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说的，是这寒食节的时候，各家各户全都熄了炉火，纪念前哲。而皇亲国戚，高官贵胄们则有您的特许，可以点灯。
按理说，这不过是几支蜡烛的事情，本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这么做，未免使得官民之间，有所嫌隙。
皇上既然想纪念前哲，何不与民同甘，省却几支蜡烛呢？”
太后点点头，又问：“皇上怎么说？”
那人道：
“皇上点头道‘朕亦知此事颇有不便之处。也罢，既然羽儿今日提起，朕就下命。
从今以后，寒食节宫里不许点灯，也不许生火。公卿之家，也不再给蜡烛等物。
如有寒食日生火者，从重处置！’”
那人说完，静静的等着。
太后又转了几颗佛珠，才道：“你出去吧。”
那人退了下去。
旁边的于姑姑讶然道：“太后，这还不到一个月，白羽那丫头，已经劝阻皇上多次了。”
太后“嗯”了一声，把佛经念完。
而后，才睁开眼睛，缓缓道：“这个丫头，确实聪明。而且心眼也不错，看东西也透彻。可是，哀家是怕……”
“太后是说，怕皇上过于听信她的话？”于姑姑问道。
太后点点头：“当前来看，这丫头从不管后宫之事，对于前朝的许多大策，她也不闻不问。”
清泉
“只有当皇上主动问询，或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她才会提点两句。”
“可是……这才一个月啊！她已经，让皇上彻底的信任了自己。真是可怕！”
“太后，您不是一早就打定主意，只要这丫头有一点不是，就杀了她么？”于姑姑道。
太后道：“只希望这丫头，别做些什么太过的事。让哀家动手，还真有些可惜。”
“如果皇上，真的对她动心了……”于姑姑有些担心。
“皇上对她，肯定是有好感的。不过……”太后道，“哀家可是三令五申，想要留住她的命，必须让她保持清白之身。否则……”
她说着，眼里忽然冒出一丝精光。
……………………………………………………………
而另一边，在朝阳宫内，苍曦麟依然像往常一样批阅奏折。
而白羽玥阙站在一旁，没有烹茶——因为烹茶也需要点火。
“茶。”
苍曦麟头也不抬，只是叫了一句。
接过白羽玥阙捧来杯子，苍曦麟看也不看的呡了一口。
“咦？这是？”
“皇上，寒食之日，不许生火。这是奴婢让太监们去玉泉山打来的泉水，清冽甘甜，别有一番滋味。”白羽玥阙平缓的道。
“哦？”苍曦麟听到她这么一说，又喝了一口。
果然清凉，还有丝丝的甜味，心里通透的很。
心情舒畅，再看看一边倒水的白羽玥阙，真是越看越顺眼。
自从来到自己身边以后，苍曦麟勒令她换去过去老旧的宫装，穿上稍微鲜亮一点的衣服。
果然，这一变化，马上就把她白皙如玉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勾勒了出来。
现在谁还敢说她相貌平凡？
明明就是清秀佳人嘛！
心情愉悦，做事也特别的快。
不到一个时辰，今天的任务便完成了。
平等相待
苍曦麟打了个呵欠，外面刚刚送上午饭。
因着寒食节的关系，御膳房也是熄了火的，送的都是些可口的凉菜，而且又以时蔬为主。
上回白羽玥阙劝诫他要“节流”，苍曦麟便规定御膳房，每天只准做三道肉菜。
其他，全用时蔬代替。
少吃油腻，多食五谷杂粮和新鲜瓜果。
这么一来，他反而觉得身体不再滞重，清爽了许多。
一顿饭吃完，洗漱完毕。
苍曦麟一看时间很早，便笑眯眯的道：“现在春和景明，和朕去御花园走走？”
白羽玥阙自然只有点头。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苍曦麟心情大好，看着外面满眼的姹紫嫣红。
一回头，见白羽玥阙小心翼翼的在他身后跟着。
爱怜之心大起，他柔声道：“你也上前，与朕同行吧。”
白羽玥阙连忙跪道：“奴婢不敢。”
见她又是这样说，苍曦麟又好气又好笑。
连忙道：“朕说同行，你就得同行。你不是想抗旨吧？”
白羽玥阙这下没话说了，连忙站起来，走到苍曦麟身边。
两人并肩而行。
一直以来，苍曦麟视野里的白羽玥阙，总是低他一头，或者少他一步，以四十五度俯角看地的感觉。
虽然惊叹她的才华，欣赏她的性情，也领会她的清新雅致。
但总之，是以一个高，一个低的角度观察她。
而在他心里，印象最深的，是她在月夜的悬崖之上的落寞。
是她在众人中心吹有凤来仪》的光彩照人。
那时的她，清雅脱俗，美丽不可方物。
而关键的一点是，自己只能远远看着，想要接近，却是不能。
他一直希望有一个人，待他不要像待一个帝王那样，只是哄着，巴结着。
而是有一个平等的角度，把他当成“人”一样来看待。
他喜欢白羽玥阙的，也恰恰是这一点。
静悄悄的绽放
也就只有帝王之家培育出来的高贵的公主，才能面对九五之尊不再谄媚或是忐忑。
而能心平气和，平等待人。
普天之下，也唯有白羽玥阙，能做到这一点。
苍曦麟解除了她的侍女身份，她马上恢复了当年玥阙公主的神情。
顾盼神飞，眉目如画。
举手抬足之间，清雅高洁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
苍曦麟有些诧异了，这还是每天谦恭的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位小宫女么？
说她是皇后，只怕都有人信！
苍曦麟越看是越惊奇，越惊奇越喜欢。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一个人，他看不透。
才华横溢，性情高洁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每当他认为已经把这个人看透的时候，她忽然又露出其他的面貌，看得人是应接不暇。
不过，还好，不管是她的哪一面，都让人感到很舒适，很安心。
而这样一个奇女子，就在自己身边！
再加上，太后三令五申，严禁他对白羽玥阙有非分之想。
苍曦麟倒也听话，没对她做出什么事情。
但是，这一忍，却是把他憋的难受不以。
就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倒让他，不得不注意这个拥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
她的才，她的性情，她的品格。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这只是一眼甘洌的山泉。
但是顺流而下，景致愈繁，所见越奇，却纯净如初。
如果说一开始苍曦麟对她只是有些好感的话。
那么毫无疑问，他现在真的已经陷下去了。
更何况，她是每天都待在他的身边，想少看一点，都不可能。
她的美，从不张扬，从不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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