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傅走在最后,他实在是想不透为什么圣上一下子变成这样了?他虽不敢认为帝师有多么了不起,但是毕竟也让陛下叫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为什么说罢官就罢官了呢?人群中隐隐投射过来的同情的目光他并不在意,人生在世,总会有沉浮,但是这不明不白的被罢官,算是怎么回事?
“薛太傅,请留步!”李公公在散朝后,奉命来找太傅。
薛太傅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停下脚步,回身,见是在圣上身边的李公公。
他停下脚步,在原地等着,“太傅请跟奴才来。”
“李公公这是?”太傅驻步不前。
小李子只得停下来跟他解释,“奴才这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特意前来请太傅。”
“陛下?”薛太傅内心极为不解,刚才在朝堂上还当众罢了他的官的皇帝,现下却又让人“请”他去御书房,这位帝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太傅?”小李子看他若有所思,不得不出声提醒,“这陛下还在等着呢,你看我们还是快走吧?”
薛太傅回过神,暗怪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竟然在这当口出神而让帝王空等!“烦请李公公带路。
“是,大人这边走。”李公公赶紧带路。两人疾步向着御书房走去,薛太傅心中明白,这皇上已经不是以前的皇上,如果他的性子还像以前一样,那么自己当然不用担心,可是今天早朝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好不容易到了御书房,薛太傅已经觉得这老命去了一半。李公公留他在外独自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就出来,“太傅请跟奴才进去。”
两人进去之后,薛太傅一直低着头,跪下,行礼:“臣,参见陛下。”
“太傅请起。”薛太傅跪在地上,头低着,眼前先是出现一双明黄色的靴子,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沉稳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薛太傅心里直打鼓,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年少轻狂的帝王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心腹,长成了自己的羽翼。薛太傅战战兢兢地起身,却不敢多说半句话。
“太傅陪在朕身边已有多年了吧?”蓝久夜貌似随意地说道。
“回皇上,老朽自天应四十三年就已经陪在陛下身边了。”薛太傅回道。
“哦,”蓝久夜想了下道,“到现在也有将近十年了吧?”薛太傅给他当老师的时候,先帝还在世,而他自己还只是一名普通的皇子。是他教自己如何登上这帝位,严格说来,太傅还是大功臣。
“是,陛下。整整十年。”薛太傅想起当年,也像是感触颇深,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这位帝王提起当年的事情,当时他们的感情可以说是颇深,他尽心尽力地辅佐他从登上帝位,是他提议让他跟慕容裂风合作,也是他让他韬光养晦,更是他帮助他铲除了慕容烈风!这位帝王现在是什么想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种结局他也不是没想到,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到来。想通了,心里也平静了。只是对于“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的理解更是深刻了。
“太傅对于罢官一事,有何看法?”蓝久夜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陛下,”他想通了,什么也不争了,“老臣的确年岁已大,有些事已经力不从心了。朝堂应该是年轻人发展的地方了。所以,老臣对皇上的决定没有异议。”
“薛太傅能够这么想就好。”蓝久夜点头,“太傅毕竟是朕的老师,朕也不会太不尽人情。朕会让太傅回家养老,保证太傅一家的荣华富贵。”
“谢陛下。”薛太傅一听这话,心中大喜,这皇上毕竟还是念着往日的情分的。
“但是。”薛太傅一听皇帝还有“但是”这个词,让他刚刚才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身子也禁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薛太傅的反应,蓝久夜全都看在眼里。他看着已经年纪如此之大的老师,心里纵使有着不忍,但是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话不得不说,“老师的后代子孙还是不要介入这官场了。”
薛太傅听了这话,先是一惊,但想到刚才自己说服自己的理由,陛下对自己已经不赶尽杀绝了,而且陛下说会给予足够的荣宠,这也是天大的恩赐了。依着这位帝王现如今的手段,他足可以让他们一家都消失在京城,但是他没有,已经是看在当年自己的功劳上了。现在只是让自己的子孙不要踏足官场,很好了,这已经很好了。
“朕说的,太傅可同意?”
“是,老臣没有异议。一切但凭圣上做主。”薛太傅回道,自己的命都握在别人手里。他还有什么可说的?自己是一把老骨头了,也争不了什么了。皇上能给一条活路也是薛家的造化了。
一三零 强行?罢官
“既如此,朕明日会颁旨。无事的话,老师就退下吧。”
“陛下。”薛太傅没有忘记自己的女儿还在这后宫里。
“怎么?太傅还有事?”
“陛下,老臣的女儿……臣想见她一面。”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女儿也带出皇宫这个怪圈。
薛之名?太傅要离京,见自己女儿一面也没什么。不过……“这事儿朕就交给小李子去办。”在一边的李公公听闻此言,抬眼看了一眼蓝久夜,并未见到任何异样。于是他走上前,恭敬地对薛太傅说道:“大人,请跟奴才来。”
薛太傅抬头看了蓝久夜一眼,见他没什么要说的了,便说道:“皇上,老朽告退。”
“去吧。”蓝久夜转身。
可等到御书房的大门关紧之后,“叶风。”
地上出现一条黑影,“是,主子。”
“你速去碧水居,薛太傅与皇贵妃商量了什么,都要汇报给朕。”
“是。”话音未落,地上已不见了刚才的黑影。蓝久夜微眯了眼睛,薛之名朕就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他就是 要看看,失去了娘家力量的薛之名还能有什么心思。这次薛太傅罢官,如果太傅自己不提出来,蓝久夜自己也会提出来,况且罢官的消息,相信薛之名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后妃的眼线也不少哪!眼睛里闪出锐利的神色,看来要是他再不出手,这后宫的影响就不但是朝堂这么简单了!
碧水居,薛之名早就收到父亲被皇上罢官的消息,正在寝殿里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会儿听说父亲要来看自己,心里更是急得不得了。在寝殿里兜兜转转,就是定不下心来想尽快见到父亲,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大人来了。”宫女见李公公带着太傅大热过来,就低声提醒。
薛之名听闻忙抬眼望去,她见到父亲很想立刻就问清楚事情的原委,但现在却不是场合,“李公公。”薛之名对小李子还是有礼的,毕竟人家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以后说不得还有用得着他的机会,这人不能得罪。
“娘娘,奴才奉陛下之命领大人来见娘娘。现在奴才该回去复命了。”小李子笑着说道。
“好,多谢李公公。”薛之名含笑送走了他。回身,一脸的笑意都凉掉,只剩下焦急。
“爹,我们进去说。”薛之名带着父亲进了偏厅。
“你们出去看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本宫和父亲的叙旧。”薛之名吩咐宫女。
“是。”宫女回答,都退下。
等一众仆人都离开,“爹,到底是怎么回事?”薛之名急得拉着父亲的手道,“为什么今天早朝就传来您被罢官的消息。为什么会这样?”薛之名急得拉着老父的手,手上不禁用力。
“名儿,”薛太傅被女儿这么急迫地追问,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撑不住了,“名儿,名儿你先放开为父。为父自会吧事情都跟你一一道来。你这样为父根本就不能好好说话。”
薛之名听了这话,才肯将手上的力道放松,只是仍然抓着父亲,不肯放手。
“父亲,您快告诉名儿,皇上罢了您的官,这是不是真的?”薛之名首先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薛太傅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做好思想工作,先如今还要给自己女儿做,真的是为难他这把老骨头了。
“名儿,爹确实是被罢官了。”薛太傅刚想说这也好,但薛之名显然不能接受:“爹!您是皇上的老师,是他 登基的大功臣,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名儿,爹老了。也该好好休息了。”薛太傅了解这个女儿,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一般女子想要的就是嫁个能够疼她们的相公就行了,可他这个女儿不输给男人。她是极聪明的,从来就不信什么命运。她这样的性子,如果是身为男儿,说不定还能有一番作为,可是身为女子,有这种性格,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这个国家是男人的天下,还容不得女人放肆啊。
“爹,女儿不信。这其中一定有原因。”以前的爹意气风发,从来听他说过有隐退的意思,这之前一点意向都没有,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改变主意了?“是不是陛下逼你的?”这其中的原因不难猜,按着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怎么出来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如果父亲不愿意怎么可能有人可以逼得父亲辞官?
“名儿,父亲确实是自己提出要辞官的。为父这把老骨头,很多事也都已经力不从心”都已经要离开了,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他怕女儿会为了这个事情跟皇上生分,这就是自己不对了。
“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一旦您辞官,女儿在后宫会很难行走吗?”
“女儿,你现在已经被封为皇贵妃了。不会有人敢为难你的。”他知道女儿的心很大,但是即使自己不做官,她都已经是皇贵妃了。陛下没有皇后,后宫里女儿不是最大?
“父亲,现在是没有皇后,女儿最大。可是一旦皇上有了皇后,女儿又该怎么办?况且这后宫是讲究家庭背景的地方,如果女儿没有深厚的家庭背景,女儿真的不知道能走多久。”
“这……”薛太傅一时语塞,想了一下,“名儿,你跟了皇上这么久,肚子里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这……”薛之名一听到“孩子”这个字眼,一股恨意就莫名地升起,孩子!我的孩子已经死了!被慕容步鸣那个女人害死了!尽管慕容步鸣已经不在了,可是她不回原谅她!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都是因为慕容步鸣那个女人,她才会失去了孩子!虽然她成功地让皇上不再理会她了,但是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父亲,“父亲,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事儿女儿子那里自有计较。现在最重要的是父亲您不能辞官,就算是为了女儿您也不能辞官!”
“可是为父已经跟皇上递了折子,皇上也已经答应了。怎么能再次反悔呢?”薛太傅心里想的是,即使自己不愿意皇上也不会答应啊!
一三一 别离?见面
“可是您是皇上的老师,他不会对您这么绝情的。只要您去说,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爹……”薛之名摆出一堆理由来说服父亲。
“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去了!”薛太傅也是被逼得急了,脱口而出。这话虽是薛太傅无心说出,但薛之名确实听得清清楚楚。
“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是皇上逼着您罢官的?是不是啊,爹?是不是?”薛之名扯着父亲的袖子,不满地叫道。
薛太傅大概也是被她弄得烦了,甩开女儿的手:“是啊!就是皇上的旨意!你爹能有什么办法?!”
薛之名被父亲的语气吓到了。看到女儿呆愣的样子,太傅心里也是不好受,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女儿不是?遂婉转了语气跟薛之名说道:“名儿,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只要你能抓住皇上的心,还怕什么?娘家对你的支持作用始终只是辅助作用,你不能靠着娘家一辈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为父想即使没有家族的支持,或许你也能生存下来。”
“生存?”爹,您不明白,我要的不仅仅是生存下来,我要是傲立在这后宫中!况且,“爹有没有想过,若是女儿不能生存下来呢?”
这个可能薛太傅当然也想过,毕竟能入宫的女子绝不是泛泛之辈,“这也是爹今日求皇上让爹来见你的目的之一。”
“爹想说什么?”
“如果你不想再这宫中,那么爹会帮你去求皇上。求皇上放你出宫,爹想薛家也威胁不了皇上什么了,皇上也不会太反对。”只是,这辈子,你怕是不能再嫁人了。
“爹,您想让女儿离开这里?”薛之名沉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当初是您要女儿进宫,也是您帮女儿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如今您却要女儿放弃?”为什么给了我希望现在却又要将这希望夺去?
“女儿,当初的爹是太傅,现在的爹却什么都不是。爹老了,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你也不能再指望我了,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让你富足地度过这一生。”
“女儿,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跟着爹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还有一条就是继续留在这里等着皇上什么时候想起你了,或者他会给你一时的宠爱。或者你运气好一点的话,可能会有个孩子,否则的话,你的命运就是在深宫孤独终老。”
薛之名脸色不断变化着,她知道父亲说的都是真的,都是自己要面对的现实。可是自己真的要要跟着父亲离开吗?离开这里,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我连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知道!我还能有幸福吗?未出阁之前就盼着能有个爱自己的夫君,可是我现在出去了还能有谁愿意娶我呢?有谁敢要皇帝的女人?光是这样想想……出了皇宫,我的生活不还是一样?一样要孤独终老?不!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爹,女儿要留在这里。”这里才是我该留的地方,既然最坏的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不拼一下呢?
“女儿……”薛太傅还要开口劝说。
“爹,您不用再说了。女儿已经决定了。如果女儿注定要老死在这深宫,那也是女儿的宿命,怨不得旁人。”
薛太傅见女儿这么坚决,他也知道女儿一旦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她很有主见,或者说很固执,谁说的话都不会听,只是一味地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主意,除非她碰壁,不然她是不会回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