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贵州佬交换意见。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一老翁,形容奇丑,甚至有些恐怖。
我们分了一下工,由我与贵州佬施展“放阴术”,指挥刑场与坟场的孤魂野鬼捣乱。田古道则念咒操纵刽子手危可夫的尸体行走,对官兵进行心理恐吓。鬼崽妖则用手中的檀弓弹射官兵的头目。
田古道将鬼头砍刀塞在刽子手危可夫的右手,又从人头堆里随便拣了一个人头,让他拎在左手,然后施法念咒。不一会儿,刽子手危可夫的尸体便站起来,径直往官兵走去,步伐不徐不疾,沉稳有力。
“快放箭射他!”有官兵惊喊。
这时出来一个人制止了,他大喊:“这是我们自己的人,等他过来再说!”
借着官兵的火把,原来喊话的就是今天的监斩官。可能他以为那刽子手并没有死亡,只是中了迷药,现在药效已过,故可以行走回营。
官兵阵营骚动,埋怨,争吵。那死尸并不理会这些,径直朝监斩官走去,一会儿,便走到他跟前。
只见那监斩官拦着危可夫的死尸,用手在他的鼻子前试探了一下,然后又在自己鼻子前试探了一下,表情困惑。
接着,他摸了摸尸体的心口处,脸色开始失常,还不甘心,再次试了试尸的鼻子。此时,见他脸色大变,一副惊然巨骇的样子,喊了一声“有鬼”,话音未落便马上眼睛翻白,倒地不起,硬挺挺地扑在一个坟堆上。
旁人见了,兀自四处没命似的逃窜,有人惊呼“僵尸来了”,那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凄惨而悲切,在诡异的坟墓场回荡着。
危可夫的尸体依然追逐着胆小的官兵而去,官兵一片惨叫。那尸体走到哪里,哪里的官兵都惟恐避之不及,早就主动让出一条宽道。有一个士卒避躲不及,摔在地上,因惊恐过度气绝而亡。
此时,我与贵州佬也开始施法放阴。我念起咒语,抹下脑门之上的阳火,只见坟墓旁、刑场边鬼影晃动,幽灵横陈,厉鬼无常,鬼魅之幻影,时有时无,时隐时现,或龇牙咧嘴,或面无血色,或青面獠牙,一对对,一堆堆,张牙舞爪。
我看到一群饿鬼,伏在刑场死尸堆上,吸食无头尸体的凝血,有的捧着头颅有滋有味地啃食着。两个吊死鬼,吐着尺多长的舌头,四处晃动,那舌头像巨蟒舌头般灵活自如,不时伸在空气中,似乎在感应着活人的气息。一群无头游魂在漫无目的四处瞎荡,好像在寻找归途,又好像在寻找自己的失散的脑袋。
在一群鬼魅之中,居然看到了危姓刽子手勒着那监斩官,似乎要找无常冥使评理。还有众多官兵的魂魄已经出窍,游离在肉身之外,被一群厉鬼追赶着。一个老妪拄着一根蛇形拐杖,嘴里不停念叨:“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发出催命符咒……
人有人话,鬼有鬼语。我念起“鬼语咒”,使用鬼语,与群鬼展开交流:“众孤魂野鬼听令,尔等游离于坟场墓地,刑场宰舍,一直不得超度,不得投胎,不得翻身,不得报冤,不得锁魂,皆因时机未到。今乃契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可寻投胎替身,可找安身之所,可超孽海,可脱地狱,可升天堂,各得其所,不亦乐乎……”
那群鬼听得律令,纷纷奔涌而出,朝官兵阵营而去,使出各自的招数,折磨谑吓官兵。
且说那官兵被田古道指挥的死尸搞得惊魂未定,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手中的火把瞬间熄灭,再点,再灭,如此反复不已,越点越恐惧。
有的官兵被刮了耳光,四周回望,却不见人影。有两名官兵便相互猜忌,最后两人面对面立定,双手垂下,却还是被不停地刮耳光,顿时惨叫一声“有鬼啊”,狂奔不止。
众多官兵也弄得莫名其妙,不是被脱了衣服,就是掉了帽子,或被抢了兵器,有的还被咬破了脖子,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惨不忍睹。官兵顾左右却无一人影,喊娘叫爷,莫不骇然。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鸡鸣,我们心下一紧,寻思着得赶快离开。因为鸡叫代表天快亮了,鬼因为怕天亮后阳光出来时的阳气,一听到鸡叫就会感到不安,而不得不躲藏起来。
于是,趁着官兵的混乱恐惧,我们打点好尸体,念起咒语,叫一声“起”,要赶的几具尸体“噌”地起立,为了进一步制造恐怖气氛,我们没有给宋果离等几具无头死尸缝上头颅,而是让死尸自己手提自己的头颅,径直往外走去。我们故意露出恐怖狰狞的面目,前后呼应着,让鬼崽妖双手提着人头,走在前面,他的模样本来就奇异骇人,在阴森的刑场与坟地里,更加诡异森然。尤其是那几具行走的无头死尸,更是令人魂飞魄散。
那些官兵见了这一幕,无不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以为是身处冥府,生死莫辨。
起初那个大叫“这是幻术”的将领也早已跑得没了踪影。近千人的官兵经过几个回合的折腾,现在已是四分五裂,只顾各自逃命。
我们一行人尸混编的队伍,就这样在官兵的眼皮底下逃了出去。
第二卷 刑场封尸 第六章 慌乱中尸首错位
出得官兵的包围圈,再走出几里地,在一个偏僻的山窝里,我们与贵州佬各自重新收拾尸体。
第一个程序是缝脑袋。砍头的死者,必须将头颅重新用针线缝合,否则尸体赶不了多远就会赶不动,最重要的是,死要全尸是我们那里的习俗,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如果一个人到死的时候,还是身首异处,那么死者永远也不能超度,也没有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了,这是做人最恐怖最糟糕的结局。
在缝合人头之前,我往死者的颈项处灌入朱砂,然后开始念咒语,嘱田古道缝合。
田古道在家里时,就经常帮助母亲做针线活,赚些糊口的钱,手艺不错,动作也麻利,也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田古道一边缝合宋果离的头颅,一边说:“奶奶个泡菜,没想到老子这活计,在赶尸时也可以派上用场。”
接着,我开始念雪山咒。
雪山咒是给尸体封尸,主要是防止尸体在行走中腐烂变臭。施了雪山咒,尸体就像有雪山冰水护体,被冻藏起来,不会腐败。
我分别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取雪气,各五口吹入水碗中,念道:弟子举目望五山,五阴山北雪门开,雪山圣母大世尊,雪山童子下山来,童子来时身带雪,十腊龙宫下凡来,左手擎的千年雪,右手擎得万年霜,霜上又加雪,雪上又加霜,霜又寒,雪也寒,四山雪霜落茫茫……
念完雪山咒,然后再摆香四炷,对死者尸体作法吐故纳新,将尸体内脏所藏之秽气排出,输入新鲜空气……
作法完毕,开始起尸,我喊一声“起”,只有刽子手危可夫的尸身起来,那宋果离却没有反应。我不明就里,只好再次作法,还是没有反应。
我心里想:难道是那贵州佬在作祟不成?
这时,鬼崽妖嬉笑不止,我感到奇怪。
鬼崽妖把我拉到贵州佬身旁,贵州佬正在缝合身边的无头尸体。我不太明白鬼崽妖的意思,不过我知道鬼崽妖如此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仔细察看后,我哭笑不得,原来田古道手忙脚乱,月色也不明朗,将一个贵州人的头颅缝在了宋果离的身体上!那宋果离的头颅孤零零地躺在贵州赶尸匠的脚旁。
“田爷爷,你真会折腾人,连死人也不放过!”我有些来了怒气。
田古道一看,马上低声认错。
贵州佬却很淡然,说:“不碍,不碍,换了脑袋重新缝合就是。”
我私下猜想,这贵州佬赶尸,只怕也经常出现如此荒唐之举。甚至想,这老头只怕会糊涂到将一个胡子拉茬的老男人的脑袋,错位缝合到一个年轻的美女身上。
想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甚是荒唐,不免笑了。
田古道以为我在嘲笑他的糊涂,嘀咕几声,为自己申辩。
于是,我们又将前面的程序重复了一遍。
“不好,我的人头也拿错了一个!”贵州佬有些惊慌失措,原来他在慌乱中拿了三颗人头,因为夜色太浓看不太清楚,结果三颗人头只有两颗可以对上号。
这老头刚才还说“不碍不碍”,现在自己却如此慌乱,样子不免有些滑稽。
“不行,我得回去把人头换了!”贵州佬居然要返回刑场,如果是平时倒也罢了,但是沾上了白莲教的事,就很难办了,弄不好是要丢命的。且过不了多久,天就快亮了,天色一亮,刑场墓地的阴气散了,就不好施法对付官兵了,那还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与田古道劝他算了,但是贵州佬态度坚决,非要折回刑场。
我们也不好再三规劝,只好由了他,道一声自己多保重,贵州佬独自去了刑场,我们也就赶尸前行了。
其实,我非常理解并尊重贵州佬的举动,在赶尸人眼里,尸体是一样值得尊重的,赶尸人必须与尸体同在。为了保全尸体,德行高的赶尸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因为只有赶回全尸,才算功德圆满,才对得起丧家和师门。如果一个赶尸匠保全不了自己所赶的尸体,就像一个将军丢失了自己手中的武器,这是非常令人看不起的。
我们在心里默默为贵州佬祈祷,但愿他不会发生意外。
我们为贵州佬担心,当然也是有道理的。按照常规,刽子手砍人后,官兵就会立即清扫刑场,今天刑场的表现一反常态,我们早就已经猜出八九,知道那是官兵特意设下的圈套,他们料定白莲教的人晚上会来收尸,于是在夜晚埋伏下来,准备将白莲教一网打尽,向朝廷邀功。
“师兄,我们昨天晚上的行动使很多无辜官兵遭殃,甚至丢了性命,真是罪过啊!”田古道这回不叫我秀才,叫我师兄,我知道他也是赔罪,为刚才的疏忽。
“不碍,不碍”,我学着贵州佬的口吻,“对丧命的兵士我们用不着太负疚,因为那是他的阳数已尽,阴阳轮回使然,怨不得我们。就算我们不去,也会有别的突发不测会要了他们的性命,因为阎王府索命鬼早已拿了索命绳索等着取他们的命……”
听我这么一说,田古道也觉得有道理,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我们赶着宋、危二人的尸体往回走。
田古道说:“我们第一次正式赶尸,就遇到如此惊险的场面,技术难度系数也很高,应算得上高起点了。”
我不语。田古道没有一点赶尸匠矜持的气质,像个小妇人,喋喋不休,:“师兄,我看我们以后就干脆只接高难度的活计,这样的活计一般的赶尸匠接不了,我们就可以将酬劳提高一些,定位为特殊群体或是有钱人家,比如官员、商贾、大户人家等。这样的丧家也出得起价钱,不会讨价还价。”
田古道的这番话,倒是使我有了聊天的兴趣。觉得这小子很有些做生意的天份,赚钱的门道还是摸得蛮准,居然还知道生意的道理,做赶尸匠真是有些可惜了,如果经商一定成为大财主。
“那官老爷也分三六九等,有的又未必有钱,万一碰到个两袖清风的,那不惨了?”我故意逗田古道。
“那我们就只赶贪官,不赶清官。那些贪官有钱得很,生前四处搜刮民膏民脂,死后还要金丝玉缕陪葬,肯定出得起价钱。你没看见,那些盗墓的都喜欢盯着贪官的墓道呢……”田古道很认真地分析着。
“干脆要吏部向全国发个公文,规定朝廷官员死后要移灵的,都由湖南辰州府的冷异才、田古道来赶尸。这样我们就发达啦!”我对田古道的设想进行了补充。
“敢情好!还是秀才脑瓜子灵活,我咋没有想到呢!秀才,你在朝廷认识熟人不?”
“认识熟人干吗?”
“找关系要吏部发公文啊”
“这不很很简单的事吗。”
“怎么就简单了?”
“等我考取功名,争取早日当上吏部尚书,那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
“如果你当上吏部尚书,那我就在全国各地成立赶尸分号,垄断经营全国的赶尸生意,赚了钱,我们两人五五分成。等老子有钱了,就给我爹我娘请四个丫鬟,好生伺候着,每天都给我娘吃城里有钱人最喜欢吃的鱼香粉,我娘一辈子也没有吃过那东西。”田古道一下对未来的生意充满了憧憬。
“喂喂喂,我还没去吏部,你就开始贿赂朝廷官员了。”
“这年头吃这一套,不是有句民谣: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这朝廷上下比知府官大的贪官多了去了!何况你是我师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田古道脑子转得倒是快,我开始有些佩服他:“别尽扯些没用的,先把我们现在的生意做好。”
“目前,我们应该紧紧盯住这些人群:体衰多病的贪官、江湖骗子、古董商、盗墓贼、外出经商者,还有那些喜欢四处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田古道说起来头头是道,“为了不错过每一笔生意,我们应该将消息网络建立好,凡是向我们提供死亡消息且生意成交的,都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赏钱,这样不愁我们生意不兴旺……”
一路前行,一路闲扯,鬼崽妖也在旁边发出顽皮的笑声,这枯燥沉寂的赶尸路途不免多了几分情趣。
第二卷 刑场封尸 第七章 乱脉象两尸相克
行至镇阳寺的时候,那宋果离的尸体突然停下来,不走了。
望着突然停止行进的宋果离,田古道自作聪明地分析:“尸体此时停止行走,无非三种情况,第一,是我们刚才的谈话触及了他,可能是他反感我们谈论朝廷与刑部的事,于是止步不前,以示抗议;第二,可能是他在这一带有相好,路过时闻到了相好女人的气味;第三,这附近有妖孽作祟,在勾他魂魄。”
到底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检查了朱砂与符咒,并未出错,一时理不出头绪。
田古道取出身上的锁鬼绳,一阵挥舞,无的放矢:“什么鬼,赶快现形出来,老子将你锁了……”
此时,天色快亮,万一官兵在后面追来就麻烦了。
鬼崽妖许是知道我的心思,他不停地哇哇叫着,把我拖到了刽子手危某的尸体前,用手不停指画着。
难道是危某的尸体在搞鬼?
于是,我作法,念咒,施“放阴术”,通鬼语。
我搭下眼皮,却见两具尸体的游魂在相互推搡,纠缠不止。
我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了事由,原来那白莲教的宋果离,不愿意与刽子手危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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