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古道却已经取出锁鬼绳抛了下去,将那对男女鬼魂牢牢锁住,那对鬼魂也不挣扎。
此时又为田小妹担心,她们主仆二人皆为女性,本来阴气就重,再吹着如此哀怨的曲子,弄不好会有危 3ǔωω。cōm险,一般的情殇鬼不会伤人,但如遇到上吊身亡的恶鬼,则有性命之虞。这时,只有迅速增聚阳气,就可以是阴魂遁形。
既然如此,得想个办法中断田小妹的埙声。
于是,田古道自告奋勇,说跑过去让她别吹就是了。
田古道的建议太过直白,弄不好还会引发争吵。
我说:“不如我们与田小妹来个吟诗作对,如果她赢了,那我们就将遗腹子让给她带回去;如果输了,就不要再提遗腹子的事,迅速卷盖走人……”
田古道一听,抚掌而笑:“好主意!不过你知道人家不懂诗书,却出此骚主意,秀才你好阴险!”
田古道一溜烟跑了过去,鬼崽妖也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似乎这事与他很无瓜葛。
我则取出狼箫朱砂笔,吹了一曲强弱分明,节奏明快,音调愉悦的曲子《碧涧流泉》,以冲淡田小妹哀怨悲戚的埙音。乐曲以清脆之音,表现出深山峡谷之中淙淙流水欢快地流淌的情景,让人联想起唐朝诗人王维在《山居秋暝》中所描绘的意境:“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可自留。”一派诗情画意般的田园风光令人流连忘返……
果然,听到我的箫声,对面的埙音停了下来。
一会儿,田古道牵着鬼崽妖折回来,缚着一串鬼上来。他让我取镇尺将众鬼收了。我却感念于这些男鬼女鬼大多因殉情而亡,于心不忍。
田古道说:“秀才,你真是个书呆子,这些孤魂野鬼不可同情,到时出去祸害人!”见我沉默,田古道自己从我包裹里取镇尺将众鬼一并收了。
镇鬼完毕,田古道满心欢喜的样子,说:“田小妹答应了我们的邀请,那娘们真是鸡蛋碰石头。”
接着他又报告了那边的情况:“我跑过去的时候,见田小妹满脸泪痕,就逗她说小姐思春啦?她的丫鬟王二丫对我破口大骂,说她家小姐还是黄花大闺女,刚才的曲子是小姐思念自己的兄长而吹……”
听田古道如此一说,我又觉得有些对不起田小妹。
我与田古道沏了一壶上好的澧州牛抵茶,然后来到二楼的廊道,放眼望去,正对面就是田小妹租住的客房。此时,她们主仆二人也倚在二楼的廊道,已经准备妥当。
我们将规则重新说了一遍,田小妹很爽快地应了。
第一个回合由田古道与王二丫对山歌。
湖南西域一带,多居土家族与苗族等民族,这里的人们能歌善舞,歌者如云,每逢盛大节日,就是歌山舞海,好不热闹。甚至求婚也要通过对山歌来完成。逢着红喜事,男方宾客与女方宾客各据一方,各请一位歌手就打擂台一样斗歌,内容无所不包,从相互称颂,彼此谦让,到引经据典,细说历史掌故等,“嬉笑怒骂”全为即兴高歌,声声悦耳,句句动人。
赛歌的时间从前一天天黑一直斗到第二天天亮,嗓子唱哑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唱得词穷曲寡,歌声断了线,面子就丢大了。赢了歌手昂首四顾,一副骄傲的王者神色,输了的则垂头丧气,像阉割了的公鸡,一脸的尴尬,灰溜溜地钻进人群,瞬间不见。
就连死了人做白喜事,也要摆台斗歌,以怀念死去的亲人。田古道的叔父是当地有名的歌师傅,年轻时唱得一腔好山歌,在辰州、永顺一带颇具盛名。据说他的老婆就是唱山歌唱到手的,后来年纪大了,嗓子唱坏了,就被人请到斗歌现场编歌词。田古道小时候,经常光着屁股跟在叔叔后面,眼巴巴地等着人家赐送糖食,然后屁颠屁颠四处炫耀,这样的经历多少对他有些熏陶。
对山歌自然是田古道的拿手好戏,没容多想,扯起嗓子就喊开来:月亮出来亮堂堂,照亮妹妹半间房。
半间房里样样有,
只缺一个陪话郎。
妹在对面哥在房,
脉脉相隔一街坊。
牛郎织女有鹊桥,
阿哥如何到妹前?
田古道果然有尔叔的气度,我不禁为他叫了一声好。歌声刚一落音,只听得对面王二丫的歌声已经飘将过来:月亮出来亮堂堂,照到屋后枇杷黄。
枇杷好吃要吐籽,
不愿丢籽只嫌郎。
妹在闺房哥在廊,
咫尺相隔一街坊。
扯条玉带化天河,
哥莫轻想到妹旁。
“哐,哐哐……”突然,我们背后响起了铜锣的声音,将我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鬼崽妖拿着我们赶尸的小阴锣敲了起来。
田古道责怪他不该出来捣乱,鬼崽妖却不在意,发出“嘻嘻”的傻笑。
我制止田古道:“就让鬼崽妖敲锣助兴吧,每一个回合就敲一次锣。”鬼崽妖听了很是兴奋地敲打着手里的锣,那锣声顿时荡开出去……
一歌对罢,一歌又起。
你不答话我接声,
问你小妹行不行。
牛皮蒙鼓经的打,
火坑腊肉经的薰。
老远见妹穿身纱,
你去哪里走人家。
路途远了我送你,
一路之上讲闲话。
王二丫毫不示弱,信口答来,一看就是个对歌的行家里手:高山笛声脆又响,我不答话有话讲。
牛皮蒙鼓怕瘟牛,
腊肉生蛆妹不爽。
世上只有郎情深,
妹愿与郎配成对。
本想会到情谊郎,
不料遇到轻薄郎。
田古道遇上对手并不气馁,继续放歌:
妹到家里正在忙,
刷锅煮饭等爹娘。
听到木叶拉脚跑,
赶到后山会情郎。
若问情郎有多长,
摇尾乞怜四条腿。
原是小犬大花黄,
劝妹切莫上错床。
我一边叫好,一边又觉得这田古道太缺德了,将一条黄狗许给人家做情郎。王二丫有些动气,唱起了颠倒歌唱歌要唱颠倒歌,
风吹岩头滚上坡。
姐在房中头梳手,
忽听门外人咬狗。
拿起狗头打砖头,
又怕砖头咬了手。
……
两人斗来唱去也没分个高低。
“好,好,好!”这时,楼下突然响起喝彩声,接着掌声不绝。
我们低头一看,原来楼下的街道里都站满了旁观的人,大概是被歌声吸引而来。在这个热闹之地,人们对以前的热闹已经麻木了,今天见到这种别出心裁的对歌比赛,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于是纷纷围拢来,且不时有人涌来。里耶各青楼内狎妓的风流骚客也闻风而至,没多久,小楼下面就水泄不通。
田古道见了这架势,甚是兴奋,附在我耳际说:“秀才,天助我们也,正是我们广而告之的机会,奶奶个泡菜,不赚钱连天理都不容!”
田古道卵泡大的劲,扯起嗓子,青筋暴起,毫不吝惜自己的歌声。
王二丫也娇声横号,一副巾帼女子的模样。
两人高潮迭起,楼下掌声不断。
田古道与王二丫一唱一和,各有千秋,如果这样一直唱下去,只怕也难分胜负。
于是,我打断了他们的歌声,决定进入第二回合,由我和田小妹对楹联。
“哐,哐……”鬼崽妖敲锣的手艺越来越熟练,不时发出嘻嘻的傻笑。
此时酉水悄然流淌,小楼独立,月影朦胧,触景生情,我想随便拣一副古人的楹联,即可让田小妹傻眼: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哪知那田小妹居然想也没想,张嘴就来: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此时,楼下哄然。不知道是责备我不该用现成的对联欺负弱女子,还是为田小妹的快速反应喝彩。
我不由一惊,原来自己小看了这主仆二人,看来都是有些墨水的主儿。田小妹似乎对古联倒背如流,我再这样下去,简直是送肉上砧板,看来引用古人的东西行不通了,得自己撰写高难度的楹联。默想一会儿,即赋联一幅酉水酿酒,愈喝愈有,愈有愈喝,一江玉酒煮天下,通南通北通东西。
我吟联完毕,即赢得台下阵阵掌声,一个读书郎模样的年轻人更是拍手称好。
这副对联乃我自己即兴所撰,且结合了身后所在的酉水而成。”酉水酿酒”为拼字对,将酉字与水字结合在一起,就成为“酒”字,“一江玉酒煮天下”将一江碧水比作玉酒,气势磅礴:“通南通北通东西”一语双关,既指煮酒之人无所不通,又指酉水四通八达的水路通衢。
这样的对联,等闲之辈没有七天十天是对不上来的。
吟联完毕,我一声轻笑,等着对方出丑。
田小妹听了我出的上联,沉默良久,一直没有声响。
“快啊,快点对下联啊!”等了一会儿,田古道便开始在旁边起哄。
对面王二丫见了田古道的德行,很是气愤。
没多久,田小妹一声娇呵,吟出了下联:
黑土研墨,越磨越黑,越黑越磨,数点翰墨走龙蛇,书古书今书经纬。
不待田小妹落音,台下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有喝彩声。鬼崽妖赶紧敲了一下锣。
我亦喊了一声好。田古道很迷惑地望着我,大约是不明白我为何给对手助威。他哪里知道喜文好墨之人,往往很尊重对方。田小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居然对出这样的下联,且毫无女性的柔弱之气,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既然田小妹如此机敏,我决定讥骂一下她,看她作如何反应。于是又撰一联:主宿东房,仆宿西房,东西厢房不是东西。
田小妹稍作沉思,即脱口而答
左坐秀才,右立奴才,左右蠢才难分左右。
田古道见自己被骂成奴才,一屁股的火。我倒并不生气,开始欣赏这女子来,笑着以谐音联应答:娇唇生粗语 田小妹不甜!
田小姐旋即答曰:
儒生出恶辞 冷秀才太毒!
这样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时间竟也过得飞快。
我讥笑道:妆台思春,愧为大家闺秀,成何体统!
田小妹答:出言不逊,枉读四书五经,有辱斯文!
……
如此反复,掌声亦反复如潮,一波为来平,一波又起。围观的看客似乎比我们还来劲,不停鼓捣。
不知道是否看不惯我与田小妹的风头太盛的缘故,田古道一把抢过话茬,朗声道:东一榔头西一棒,不知所云,对面奴家好大的胆!
对面的王二丫也不示弱,应声而答:
前画葫芦后说瓢,神经错乱,邻楼畜生莫要狂吠!
惹来台下一阵讥笑,田古道有些落寞,想继续下去,我制止了他,他突然跳出来的做法本来就有失礼节。
待场下骚动渐息,田小妹吟出一联,当即赢得喝彩一片:田土阡陌自成里,里长断事,不问是非论长短,理耶?里耶?
这女子真有些才情,这样的佳联只怕也是十年难遇。她使用了拆字合字的手法,将田土组成“里”字,关键还天衣无缝地将里耶这个地名镶嵌进去,以是非论理,以长短喻里,里与理又是谐音对联。
这样的对联应是楹联中的极品!
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对得上,我心头有些发毛。万一对不上,不但出了大丑,还要将鬼崽妖奉还给她,我有些后悔今天的赌注下得太大了。
正在苦思冥想暗自叫苦之际,突然见围观的人群里,有一和尚的光头煞是晃眼,我一个激灵,顿时来了灵感,吟出下联:人弗凡尘即为佛,佛家作画,尤善禅境且题印,佛印!赋印!
楼下随即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于耳。
田小妹以地名里耶入联,我则以人名佛印应对。人弗为“佛”,亦隐含拆字合字技法,亦有谐音相对。
我抬头望月,月色已经开始躲进云层,双方对擂不觉已经快两个时辰,夜色渐深。我们与田小妹商议,今天的擂台赛就此结束,改日再赛。
她也觉得时间过长,自然应允。
鬼崽妖听了我们的对话,也扬锤击锣,连敲数下,“哐,哐哐,哐哐哐……”鸣锣收兵。
正到酣处就要收场,倒是周围旁观的人表示强烈反对,似乎难得看一次这样的热闹,还没有过瘾,人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们进屋之后,一群看客仍呆在原地议论纷纷,久久不肯散去……
第三卷 田小妹寻亲 第二章 姬三娘苦苦相诱
“哐,哐哐……”
还在熟睡之中,突然闻得小阴锣的响声,我本能地惊坐而起。田古道也惊醒。
原来是鬼崽妖在我们的耳边敲锣,我们赶紧制止住。
推窗一看,晨曦射进窗来。外面的太阳已经一杆多长,我们洗漱完毕,田古道还沉浸在昨天对歌的气氛里,歪着脖子朝对街田小妹的住处瞧了瞧。
“哇哇……”鬼崽妖指了指对街田小妹的住处,原来他以为我们昨晚的比赛没有赛出个输赢,早晨又要接着赛,于是敲起开场锣。
田古道正训斥:“兔崽子,一大清早就敲催命锣,搅了老子的美梦,看我不打你屁股!”
田古道起床,追着鬼崽妖而去。鬼崽妖嘻嘻一笑,跑了出去。
“砰……砰砰……”正在这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田古道以为是对面的王二丫找上门交涉,飞身下楼。
开门一看,却是里耶最负盛名的青楼“夺翠楼”的老鸨子姬三娘。
“夺翠楼”是里耶规模最大的声色玩乐场,这里聚集了永顺府乃至辰州府最绝色的烟花女子,就连卖艺不卖身的歌妓也是艺色俱绝。加上此处价格透明,童叟无欺,不剁客,不欺生,接来迎往,客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有风流名仕不辞千里慕名而来,坊间经常有各类佳话传出,且广为传诵。
前不久,就有一富商斥巨资,从老鸨子手里赎走了这里的一个挂牌花魁,羡慕死多少青楼女子。
我很纳闷,这姬三娘一个开妓院的老娘们,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妓院与赶尸难道有什么瓜葛不成?未必夺翠楼死了嫖客或者妓女,来喊我们去赶尸?
在辰州府与永顺府一带,姬三娘绝对是个通天人物。
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永顺府、辰州府一带烟花楼里的花魁,曾经让多少风流男子竞折腰。据说当时辰州府的一个武官与一个富商,为了她争风吃醋大动干戈。后来永顺府的一个知县也有意出重金赎她出去,做自己的偏房,这姬三娘却没有答应,大概觉得自己已陷风尘,不想影响他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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