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一种难言的静寂蕴斥天地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风吁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安子豪!”
安子豪淡然应道:“王风!”
王风道:“我实在想不到是你。”
安子豪道:“很多事情你都想不到。”
王风道:“救我的是你还是鹦鹉?”
安子豪道:“是鹦鹉,也是我。”
王风道:“是鹦鹉叫你来的?”
安子豪道:“是。”
王风瞪着他,道:“方才的说话并不是出自你口中。”
“难道你这也分辨不出?”
这一次回答的绝不是安子豪的声音。
安子豪并未开口。
语声是从王风的后面传来的。
怪异而奇特的语声,仿佛带着某种妖异与邪恶,王风已并不陌生。
他应声回头,瞪着立在那边月洞门上的血鹦鹉。
他只在苦笑。
血鹦鹉实时又说道:“你不是早已相信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滴成了一只鹦鹉的这个传说?”
王风苦笑道:“我不信也不能。”
血鹦鹉道:“能!”
王风不由得一怔。
他怔怔地瞪着那只血鹦鹉,忍不住叫道:“你不就是那只血鹦鹉,不就是在说人话?”
血鹦鹉道:“你再听清楚。”
“呱”一声,它突然展翼,飞离了月洞门上面的瓦脊,飞向安子豪。
“你再听清楚。”
又一声。
一样的语声,一样的说话。
血鹦鹉已飞离月洞门,飞向安子豪,说话语声却没有随它飞走。
说话语声仍是从那边的月洞门传来。
王风瞪着月洞门那边,脱口道:“谁?”
一个人应声从月洞门转入。
僵尸!
冷漠的脸庞,残酷的眼神,标枪一样挺直的身躯,月洞门外走入来的那个人赫然是铁恨!
“铁手无情”铁恨。
铁恨死了已不止十天,尸体已变成僵尸。
现在他却不是僵尸那样子一步一跳的进来,而是常人一样的缓步进入。
王风当场目瞪口呆。
铁恨一直走到王风的面前才停下脚步。
他看着王风,冷漠的脸庞已变得温暖,残酷的眼神亦变得柔和。
王风却由心底寒了出来。
就连他的语声也在颤抖。“你到底是人还是僵尸?”
铁恨没有回答,伸手握着王风的手。
王风竟由得这僵尸将自己的手握住。
手温暖,铁恨的眼中亦仿佛涌出了热泪,开口道:“抱歉,骗了你这么久。”
王风听得很清楚,这的确是铁恨的声音。
他肯定眼前的铁恨一定是一个人,绝不是一只僵尸。
僵尸的手绝不会温暖,僵尸也绝不会说人话。
叮的一声他手中的短剑突然脱手坠地,他反手握了铁恨的手,道:“铁兄,怎么你还没有死?”
他的语声又变得急速而嘶哑,一面的激动之色。
铁恨居然笑了起来,道:“你难道很想我变成僵尸?”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对于王风他却好象有着很大的好感。
王风却叹了一口气,沙哑着声音道:“你快快告诉我整件事的真相,否则你这位风兄闷只怕也要闷死了!”
铁恨点头道:“我一定会告诉你整件事的真相。”
两个人相握的手缓缓松开。
铁恨负手踱了一个圈,仰天吁了一口气,缓缓道:“在我看见你杀入七海山庄,诛除海龙王这个恶贼之时,我已经知道,你是一个正义的剑客,本来,早就想告诉你事实,不想瞒你。”
王风的目光跟着他转动,立即接了口,道:“为什么你又要瞒我。”
铁恨道:“因为早在四年前,我们就已发誓不再信任任何人。”
王风道:“你们?”
铁恨解释道:“我们是包括十三个人。”
王风道:“哪十三个人?”铁恨道:“十二个血奴,一个公主。”
铁恨目光落向王风怀中的血奴,道:“公主就是你现在抱着的血奴。”
王风又是一愕,目光一落,道:“你说她是个公主?”
铁恨道:“真正的公主。”
王风抱着血奴的那只手立时好象软了,哑声道:“那十二个血奴又是──”铁恨截口道:“是鹦鹉的部属。”
王风道:“鹦鹉呢?”
铁恨的目光转落在燃烧中的石牢,缓缓的道:“鹦鹉本来是王府的侍卫统领,与我们一齐负责魔王的安全。”
王风追问道:“你口中的王府到底是什么王府?”
铁恨一字一顿的说道:“太平安乐富贵王府。”
王风惊问道:“魔王岂非就──就是太平安乐富贵王?”
铁恨肃容道:“是!”
王风一个头几乎变成两个。
铁恨虽然告诉他这些,他仍是一头雾水。
他想想,道:“血奴不是十三个?”
铁恨道:“本来是十三个。”
王风道:“还有的一个怎样了?”
铁恨道:“变成了一个叛徒,鹦鹉不会再要这种部属,我们也不会再认这种兄弟。”
王风道:“他是哪一个?”
铁恨恨声道:“老蛔虫!”
王风“哦”一声,说:“你也是一个血奴?”
铁恨颔首道:“我排行第八。”
安子豪实时插口道:“我排行第六。”
王风转头望着他,叹息道:“看来我的确很多事情都想不到。”
安子豪道:“其它的血奴你也见过几个的了。”王风道:“哦!”
安子豪道:“韦七娘,甘老头,萧百草,郭易,不是都已跟你见过面?”
王风脱口道:“郭易,萧百草也是十三个血奴之一?”
安子豪道:“是!”
王风摇摇头,回顾铁恨道:“萧百草既然是你的兄弟,当然不肯割开你的肚子。”
铁恨道:“我既然没有变成尸体,他当然没有要割我的必要。”
王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道:“实在不明白。”
铁恨道:“不明白我为什么死而复生?”
王风道:“你是我亲自送入衙门的验尸室的,在我的感觉中,当时你绝不可能是一个活人。”
铁恨道:“感觉并不能肯定一个人的死活。”
王风道:“可是一出了验尸室,你便给钉入了棺材,到你变做僵尸出现为止,其间最少有七八天,一个人七八天不进食,不饮食,就算本是一个活人,只怕也得变做死人。”他又摇摇头,道:“何况那七八天我都在棺材左右,你却在棺村里面全无动作,甚至无声息,这件事如何解释?”
铁恨忽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世上有一种叫做瑜珈的武功?”
王风道:“据我所知好象是源自西域。”
铁恨点头道:“是西域密宗的一种内功心法,严格来说根本不能够叫作一种武功。”
王风道:“这与你的死亡有何关系?”
铁恨说道:“我由五岁开始,就已经苦练瑜珈。”
王风道:“就是说你是一个瑜珈高手?”
铁恨道:“可以这样说。”
王风摇头,他仍不明白。
铁恨知道还不能够使他明白,随即解释道:“不少人认为瑜珈是一种魔术,这因为一个人苦练瑜珈,一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无论体质抑或肌能都异于常人,既能够忍受常人不能够忍受的痛苦,也能够做出很多常人不能够做出的举止,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风静静的听着。
铁恨又道:“假死是其中的一种。”
这句话仍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接着的一句就不是了。
他接道:“腹语亦是其中的一种。”
接着的这句话赫然是从他的身体内传出来的。
他的嘴唇紧紧的闭着,腹部也不见起伏,可是说话分明是来自他的腹中。
腹语!
语声怪异而奇特,仿佛带着某种诡异与邪恶,不就是血鹦鹉说话的声音,王风不由自主的一声呻吟。
铁恨旋即回复本来的语声,嘴唇翕动道:“你所听到的鹦鹉说话只是我利用腹部所发出的声音。”
王风点头。
铁恨接着又道:“你所见的我的伏尸坟头,其实只是我整个人进入假死的状态。”
铁恨道:“在假死期间,我无须进食任何东西,甚至不必用口鼻来呼吸,全身都僵硬,却仍有少许知觉。”
王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在我的面前装死?”
铁恨道:“因为当时我正被人监视,已被迫的不能不装死来应付。”
王风追问道:“那是什么人?”
铁恨道:“万通!”
王风一愕道:“我记得这个人好象是毒剑常笑的十三个手下之一。”
铁恨道:“你没有记错。”
王风沉默了下去。
他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叹了一口气,道:“你能否将整件事情由始至终详细地给我说个清楚明白?”
铁恨道:“能。”
王风反而奇怪道:“现在你怎么又答应得这样爽快?”
铁恨看着他,缓缓道:“因为我们每一个人现在都已将你当做朋友。”一顿他又道:“如果还瞒你,我们又怎能过意得去?”
王风道:“那你还不赶快跟我说?”
“这得从七年多前说起!”铁恨仰天长叹道:“七年多前我们还远在西域,还没有臣服当今天子。”
“我们有自己的国家,有自己的国王。”
“我们的国家信奉魔教,‘天魔波旬’是我们最尊敬的魔神,我们更尊敬我们的国王,是以我们一向都称呼我们的国王‘魔王’,这其实是一个尊敬的称呼。”
“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化成一只血鹦鹉,本是魔教的一个传说,传说中的魔王是‘天魔小组旬’,我们既然尊称我们的国王‘魔王’,自然就将负责我王安全的侍卫统领称为‘血鹦鹉’,将统领属下的十三个心腹侍卫,称为‘血奴’,这种称呼,只是在我们的国家中流传。”“虽则我们的国家信奉魔教,我们的国民却热爱和平,国家更富有,所以我们的国家又叫做太平安乐富贵国,我们的国王又叫做太平安乐富贵王。”“当今天子威震四方,诸国臣服,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国王,向来心仪天朝文明,是以亦不例外,臣服当今天子座下,同时东入中土,设府天南,当今天子也就名之为太平王府,尊我王为太平安乐富贵王。”“我们的国民并没有反对这件事,深宫中却有一个人对于这件事深表不满,那是我们国王最宠爱的四个姬妾之一,也即是现在的李大娘。”语声陡顿,铁恨的目光利箭般射向倒卧在地上的李大娘,接着又道:“她原是邻近一个部落民族的女王,却并非部落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她之所以能够成为女王,全是由于她的妖媚手段,她之所以不惜下嫁我王,则因为看中我王的财富。”
王风插口道:“这段婚姻并不是太平王的主意?”
铁恨摇头:“是我王提出来的,最初虽然出于她有意无意之间的暗示,但到后来,我王已被她的美色迷惑,非取她不可。”他一声轻叹,道:“她贵为王妃,获赐多珍,却并不满足,因为她目的一直就是在我们的国库藏宝,当时随同她进宫的还有她的女儿以及她族中的十三把魔刀,这些人手下都有几下子,可是那十三把魔刀都被安排在外宫,内宫禁卫森严,鹦鹉与我们十三个血奴的武功更在他们之上,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王风道:“像李大娘那种人即使未到手,私下想必己将你们国库藏宝视为己有。”
铁恨点头道:“是以我王的东入中土,设府天南,她最是反对,因为我王非独带去了库藏珠宝的大半数,还准备把其中的部份奉献当今天子,用以表示我国的尊敬,诚恳,以及体面,这更是她最难以忍受的事情。”
王风道:“她当然亦没有你们的办法。”
铁恨道:“在我们入住太平王府之后,她就有办法了。”
王风道:“哦!”
铁恨道,“也亏她想得出那么毒辣的办法,某夜,她竟用她那双魔眼控制了我王的意志,写下了一封通敌的书信,内容明确地表示出我王的东来是另有用意,表面上臣服,私下与当朝的外敌暗通消息,准备在南方招兵买马,一待时机成熟便里应外合,倾覆当朝的天下。”
王风道:“一封信找看似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铁恨微叹道:“却是我王的亲笔,这倒还罢了,信上还有我王的掌印,以及我王私用的四个印章,绝不可能是假冒。”
王风道:“这到底不是事实,两下一对质,始终会水落石出。”
“政治的黑暗,还不是你们江湖人所能够了解。”铁恨摇头道:“外敌正所谓唯恐天下不乱,一对质没有也会说成有,而朝中不少大臣,对我王心存顾忌,到时亦难保不落井下石,那一来就不止我王的性命堪忧,我国的国民只怕亦成问题。”
铁恨接道:“我王回复理智的时候,亦知道事态严重,他很想将信夺回,只可惜信已送出,就连他的性命亦已在李大娘的手中,李大娘旋即召集她的手下。”
王风道:“当时,你们想必亦觉察事态有异?”
铁恨点点头,道:“我们却已不能够加以阻止。”
王风颔首道,“你们当然得兼顾太平王的安全。”
铁恨道:“她露出本来面目之后,跟着就说出她的企图。”
王风道:“她要王府库藏的珠宝?”
铁恨道:“所有的珠宝。”
王风道:“这个女人的胃口倒真不小。”
铁恨道:“还不止这样简单。”
王风道:“哦?”
铁恨道:“她还要我王发誓,永远不将此事揭露,永不再追究此事,然后才将我王放回,将那封信交出。”
王风道:“她也算小心了,如果此事公开,即使你们不追究,最低限度绿林的朋友也会纷纷找到她头上。”
铁恨道:“没有几分聪明,几分胆识,她也不敢打这个主意。”
王风道:“她就不怕太平王出言反悔?”
铁恨一正面色道:“我们国家向重信义,我们的国王更就是一言九鼎。”他一顿,接又道:“一国之君,言出无信,如何治国家,如何服国民?”
王风道:“恕我失言。”
铁恨道:“不知不罪。”
王风转回话题,道:“太平王结果如何应付?”
铁恨道:“我王不能不接受她的条件。”
王风道:“因为那封信?”
铁恨道:“要不是那封信已经送出,以我王的行事作风,势必死也不肯受她威胁,而我王一死,她们一伙亦难以幸免。”
“太平王一死,你们再没有顾虑,恨怒之下必然痛下杀手。”王风接问道:“那封信到底送到什么地方?”
铁恨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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