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青砖灰瓦的民宅,公路的两侧栽植着整齐的大柳树,不知疲倦的鸟儿伫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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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喋喋不休,时尔成群在从我的头上一掠而过,顽皮地挑逗
着我:嘻嘻,来啊,来啊,来玩啊,这么高的大树,你能上来么?嘻嘻,你能抓
住我么?
「哎哟,」
我和爷爷刚刚迈上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抱着婴孩的矮小女人,爷爷对我说
道:「大孙子,那是你三婶,这不,回娘家串门,回来了,三媳妇!」
说着,爷爷冲着又矮又瘦的三婶喊道:「这是才车火车啊,」
「哎,」
三婶答应一声,看到躲在爷爷身后的我,立刻堆起了笑脸:「哎哟,这不是
陆陆么?」
「快说,」
爷爷轻轻地推了我一把:「快叫,三婶好!」
「三婶好!」
「哎,好孩子!」
草草告别了三婶,我站在公路边,放眼望过去,一片片无边的金黄|色尽收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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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刚刚被放到的玉米杆凄惨地悲泣着,一堆堆采摘下来的玉米穗,泛着黄橙橙
的金光。
薄薄的雾气弥漫着无边的大地,一群群劳作着的人们弓着脊背,好似朵朵云
块,缓缓地,井然有序地飘向远方,渐渐地消失在薄雾之中。
我跟在爷爷身后,踏着纷纷扬扬的玉米枯叶,迈过一道道根茬丛生的□沟,
在雾气的尽头,奇迹般地出现一条高高的堤坝,爷爷转过身来,爱怜地问我道:
「大孙子,累不累,能走动吧,要不要爷爷背你啊!」
「不累,不累,爷爷,我不累!」
「那好,」爷爷背着柳条筐,干枯的手指着眼前的堤坝,说道:「大孙子,
到啦,前面就是辽河喽!」
「冲啊!」
爷爷和我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堤坝下,我鼓起最后的一丝气力,大吼一声,
呼地冲上陡峭的土坡,爷爷笑合合地叮嘱着我:「哎哟,慢点,慢点,小心别摔
下来哟!」
「啊——,上来啦!」
我一口气爬上堤坝,兴奋得手舞足蹈,爷爷掏出小手绢,轻轻地擦抹着我汗
淋淋的额头,他指着脚下滔滔的河水,感慨万分地对我说道:「大孙子,这,就
是辽河!」
「哦,」
我拉着爷爷的手,默默地伫立在高高的堤坝上,秋风徐徐袭来,热情有加地
翻卷着我的发际,不拘小节地拥抱着我的身体,大大咧咧地吹拂着我的面庞。
我理了理散乱的黑发,微微低垂下头,脚下茂密的草丛沙沙作响,充满深情
地冲我摇头摆尾:来啦,你终于来啦,你知道么,你的根,在这里,在这条静静
流淌着的辽河畔。
凉意丝丝的秋风从我的身旁一闪而过,无情地冲击着脚下缓缓流淌着的辽河
水,泛起微微的涟猗,伴随着呼啸而来的柳树枝声,奏响起一曲舒宛悠长、深遂
如歌的行板,听得我胸襟荡漾,禁不住怆然欲泪:啊——,辽河,辽河,没有华
丽艳美的容貌,没有矫揉造作的妩媚之态,你是那么的纯朴,你是那么的深沉,
在油彩浓郁的秋色之中,无怨无悔地流向苍凉的远方,哗哗哗地、如泣如述地感
叹着人世间的苍海桑田、悲欢离合、世态炎凉。
()
……
(二)
「啊——,」爷爷扶着我的肩膀,指着缓缓流淌着的辽河说道:「大孙子,
往那边走,就是辽阳,……」
「哦,」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爷爷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往这边走,就是鞍山!」
「那,」
我指了指辽河的正前方:「爷爷,往那呢?」
「沈阳!」
爷爷答道:「往那,是沈阳,再往北,就是边外了!」
「边外?」
我迷茫地望着爷爷,心里感到很是困惑:边外?什么是边外,在家里,我经
常听大人提及:关内,关外的,我稀里糊涂地记得,我家住在关外!怎么,到了
爷爷家,到了辽河边,又莫名其妙地弄出来个边外来:「边外,爷爷,什么是边
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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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爷爷含糊其词地答道:「就是,就是,就是你们家那,你
爸爸现在住的地方,就是边外,……」爷爷拽出雪亮的镰刀:「好啦,大孙子,
你自己玩去吧,爷爷该割猪草了。」
「大侄,」我正站在堤坝上,望着滔滔而去的辽河水,长久地发呆,默默地
思忖着关内、关外、边外的具体界限,身后传来较为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看,
原来是被我羞辱得流下伤心泪水的老姑,她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上了堤坝,身后还
跟着一条大黄狗,吐着腥红的长舌头,摇头晃脑地向我走来,当它走到我的脚边
时,非常讨厌地低垂下脑袋瓜呼哧呼哧地嗅闻着我的鞋尖,吓得我本能地向后挪
移着身子。
老姑讨好般地踢了大黄狗一脚:「去——,一边玩去!」
然后,她安慰我道:「大侄,别怕,大黄狗是在闻你的气味吶,以后,它就
能记住你的气味,就把你当成自家人喽!」老姑拉起我的手:「走,咱们到河边
玩去!」
「小心,」
由于河堤过于陡峭,脚下的草丛因茂密而变得极其光滑,我的身体突然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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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平衡,咕咚一声,滑倒在散发着郁郁浓香的草地上,老姑惊呼一声,死死地拽
扯着我,结果,也一同翻倒在草地上,我们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咕碌碌地沿
着陡坡快速地翻滚而下,最后,慢慢地停滞在空气清新的河床边,我恰好压在了
老姑的身上。
我咧着嘴呆呆地瞅着身下的老姑,老姑也瞪着眼睛木然地瞧了瞧我,继尔,
彼此间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真好玩,真好玩!」我继续压迫在老
姑的身上,感受着那份特殊的软绵,以及老姑那芬芳的气息,老姑呼呼地喘着粗
气,情深意切地搂着我,我则色迷迷地将小嘴贴到她的面庞上,老姑乘势张开了
珠唇,我们默默地亲吻起来,老姑那甘醇的口液,让我回味无穷,在这亲密的热
吻中,我渐渐地喜欢起老姑。
良久,我终于从老姑的身上爬起来,老姑似乎意犹未尽,她笑吟吟地坐在我
的面前,像个小大人似地整理着我的衣领,非常真诚地帮我系好散开的钮扣。
「哎——,」
老姑坐起身来,嗖地摘下一朵光彩耀目的小野花:「大侄,你知道这花叫啥
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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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摇摇头。
「马蹄花,这是马蹄花!你看,她的样子,像不像马蹄子啊?」
「像,是有点像!」
「菊子,」
已经打完猪草的爷爷,背着沉甸甸的柳条筐走了过来:「老闺女,别玩了,
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家吧,大黑猪一定饿坏了!」
「好喽,回家喽!」我和老姑手拉着手,欢快地跳下堤坝,我猛一抬头,突
然发现,在距离堤坝的不远地方,有一片稀稀疏疏的小树林,我立刻像只欢快的
小鸟,不顾爷爷和老姑的阻拦,一头飞进小树林里。
举目望去,寂静的树林散布着堆堆坟茔,在那些简陋的土堆前,歪歪扭扭地
竖立着粗制滥造的石碑,上面非常随意地镌刻着缭草不堪的字迹:×××之墓,
祖籍河北献县;××之墓,祖籍山东聊城;××之墓,祖籍山东诸城;……
「大侄,快出来!」老姑站在小树林外,胆怯地喊道:「大侄,别往坟茔地
里跑哇,里面有鬼!」
「大孙子,」爷爷放下柳条筐,喘着粗气,追赶到小树林里,看到我在一块
块石碑前发楞,爷爷拽了拽我的手臂:「走吧,大孙子,一个乱坟岗子,有什么
好看的,走吧!」
「爷爷,人死了,都埋在这里吗?」
「是的,」爷爷非常肯定地答道:「我们这疙瘩的人,死了,都埋在这里,
以后,爷爷死了,也得埋在这里!嘿嘿,这辽河边的所有人,谁也跑不了,折腾
来,折腾去,早早晚晚,都得埋在这辽河边!大孙子,」
说着说着,爷爷有些激动起来,他拉着我的手说道:「大孙子,到这来,」
爷爷将我拽到两个小土堆前,他一边指着土堆前的石碑,一边按我的脑袋:「大
孙子,快跪下,给你大太爷、二太爷,磕头!」
咕咚——,平日里对我疼爱有加的爷爷,连抚摸我的时候,都不敢用太大的
气力,对待我,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时时刻刻都是小心奕奕的,可是现
在,在两座平平常常的小土堆前,爷爷突然猛一用力,逆发出一股我无法想象的
力量,不容分说地将我按跪在两座小土堆前,我跪在两座土堆前,怔怔地看了看
石碑上的字迹:张××之墓,祖籍山东莱州!
「大伯,爹,」
爷爷语音颤抖地说道:「你们的重孙子,给你磕头来啦,……,老张家后继
有人了!」
说着,爷爷开始按我的脑袋:「快啊,快啊,大孙子,给大太爷、二太爷,
磕头!」
咕咚—,咕咚—,咕咚—,在爷爷干干巴巴的手掌按压之下,我稀里糊涂,
极不情愿地给两座小土堆磕了三个大响头,末了,爷爷爱怜地将我拽了起来,我
仍旧望着两座小土堆,若有所思,可又说不清楚思忖了一些什么,听到爷爷的呼
唤,我瞅了瞅两座小土堆前的石碑,又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脑门,问爷爷道:「爷
爷,那,你死了以后,在你的石碑上,祖籍应该写哪里啊?」
「哦,」
听到我的问话,爷爷不假思索地答道:「哦,这,还用问么,祖籍:山东莱
州!」
「那,爷爷,以后,我呢?等我死了,石碑上,祖籍应该写哪里啊!」
「嘿嘿,」
爷爷禁不住地大笑起来,轻轻地掐了一把我的小脸蛋:「小兔崽子,可别胡
()
说,你离死,还远着呢!再说啦,那个时候的事情,爷爷可就说不准喽!」
「唉——,」爷爷重新背起沉重的柳条筐,感慨道:「人啊,就像眼前这庄
稼一样,在这辽河边上,一茬一茬地生、生啊,又一茬一茬地死啊、死啊,生生
死死,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呶,呶,」
胆小如鼠的老姑闻言,拚命地摇晃着小脑袋瓜:「不,不,爹,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怕死,我不想死!」
「嘿嘿,」爷爷拍了拍老姑的脑袋瓜:「好的,好的,俺老闺女不死,俺老
闺女不死,总也不死,总活着!……」
「汪,汪,汪,……」大黄狗不知什么时候提前溜回了家,此刻,正端坐在
院门口,见我们且走且聊地走过来,它摇着尾巴,不停地冲我们汪汪着。
「三叔,」还没走进院子,我便看见三叔手里夹烟卷,站在院子里,正笑吟
吟地望着我,我喜出望外,像一只幸福的小燕子,欢快地飞进院子里:「三叔,
三叔,」
「哈,」三叔啪地丢掉烟蒂,双臂一张,非常轻松地将我抱了起来:「大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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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我大侄子来喽!」
「嘿嘿,」
爷爷指着三叔身后一个年轻人说道:「大孙子,他,是你老叔!」
年轻的老叔很是腼腆,冲我微微一笑,便低垂下头,抡起铁锄,忙活起来。
「哽——,哽——,哽——,……」
早已是饥肠漉漉的大黑猪,哼哼叽叽地尾随在爷爷的身后,拚命地高抬起肥
实的大脑袋,伸出腥红的长舌头,企图拽扯住柳条筐里的嫩草。
「哽——,哽——,哽——,……」
哗啦——,爷爷身子稍稍向后一仰,哗啦一声,柳条筐滚落到了地上,大黑
猪顿时乐得心花怒放,一头扑到嫩草堆上,哽哽哽地啃嚼起来。
爷爷喘了口气,抹了抹汗水,坐在一条小木凳上,盯着大黑猪对我说道:「
唉,真不容易啊,大孙子,养头猪真不容易啊,现在这光景,特别困难,人都吃
不饱啊,猪就更没有什么好喂的啦,为了养这头猪,爷爷天天都要到辽河边打猪
草,唉,细细想来,这头大黑猪也真够可怜,长这大了,还没吃到一粒苞米吶。
嘿嘿,」
爷爷抚摸着大黑猪的肥胫,继续说道:「它已经三百来斤喽,到了腊月,就
能长到四百多斤,」
「哈,大孙子,今天春节,爷爷给你杀年猪,好好改善改善生活!」
「嘿嘿,」望着埋头狂嚼滥咽的大黑猪,我调皮的本能又显露出来,我顺手
抓起一根柳条枝,顽皮地抠扎着大黑猪的肥屁股。
「哽——,哽——,哽——,……」
大黑猪摇了摇小尾巴,不耐烦地哼哼着:「哽——,哽——,哽——,…」
大黑猪不愿忍受我无端的骚扰,丢掉所剩不多的嫩草,甜嘴巴舌,极不尽兴
地溜到奶奶家的后院,我也穷追不舍、死皮赖脸地跟了进去。
哇,一迈进奶奶家的后院,我顿时兴奋起来,望着一棵棵参天的大枣树,以
及绿莹莹的大甜枣,我乐得直拍小手,我看到墙角处有一根细长的竹杆,便一把
拽到手里,我抬起脑袋,眼睛死死地盯着绿枣,用竹杆狠狠地击打着,啪啦啦、
啪啦啦,一颗又一颗绿枣应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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