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龙”如今竟为顿饭发愁,恐怕这是傅天豪所始料未及的,传扬出去恐怕是件震动江湖的大事。
沈书玉没说话,柔顺地就要转身。
忽听刚才开门的中间那间屋里传出了那老头儿的话声:“等一等,让我问你句话。”
傅天豪一怔道:“老人家要问我……”
只听那老头儿道:“有个脸上有条刀疤,该瘸脚没瘸,该瞎眼没瞎的人,你可认识?”
傅天豪心头一震,立即把沈书玉拉向身后,道:“阁下是哪一位?”
那老头儿道:“别管我是谁,只问你,我说的那个人你认识不认?”
傅天豪道:“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没听那老头儿答话,却听一个脆生生的女子话声说道:“你可是姓龙?”
傅天豪入耳这女子话声,心头为之一跳,脱口说道:“凤姑娘……”
中间那间屋两扇门豁然大歼,灯光外泻,一条娇小人影飞一般地掠了出来,直落博天豪面前。
可不是那位既多情又可怜的凤妞儿。
她,现在一身黑衣,外罩一件黑风氅,从头到脚一身黑,人瘦了,也憔悴了,她两眼含泪,香唇启动,望着傅天豪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傅天豪讶异欲绝,道:“凤贴娘,你,你怎么在这儿?”
凤姐儿突然说出话来,话声带着颤抖:“多少日子不见了,可好?”
傅天豪道:“谢谢姑娘,姑娘也好?”
就在这两句话工夫中,凤妞儿似乎已恢复了平静,含泪的美目往沈书玉脸上扫了一下道:
“这位是……”
傅天豪道:“沈姑娘,就是赵六指儿他们要截的那位沈姑娘……”
转望沈书玉道:“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凤姑娘。”
沈书玉连犹豫都没犹豫,过去抓住了凤妞儿一双柔荑,道:“姐姐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姐姐高义,他跟我现在都不会站在这儿,对姐姐我仰慕已久,也敬佩无限,听他说姐姐也到京里来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姐姐……”
沈书玉的真诚,也让凤姐儿心里泛起一阵感动,她反手抓住了沈书玉的一双玉手,道:
“姑娘快别这么况,我不敢当,姑娘知道我的出身,只不嫌弃我,我就知足了。”
沈书玉道:“姐姐千万别这么说,我的话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在没见着姐姐之前,巴不得能赶快见着姐姐,也打定主意要认姐姐做姐姐,希望姐姐别拿我当外人。”
凤妞儿一双美口中的泪光刹的间又多了几分,她没说什么,情不内禁握紧了沈书玉一双玉手,看了傅天豪一眼,道:“别在外头站了,咱们进去坐吧!”
她拉着沈书玉转身走去。
这时候中间屋里一前一后迎出两个人来,前头一个是一身粗布衣裤的瘦老头儿,年纪在五十上下,可是精神挺好,一点也没有龙钟老态。
后头一个是个二十岁的壮汉子,一身庄稼汉打扮。
瘦老头边走边哈腰赔笑道:“原来是姑娘的朋友,小老儿刚才得罪,小老儿刚才得罪。”
经过凤姐儿的介绍,傅天豪跟沈书玉知道了这一老一少的爷儿俩,姓何,凤妞儿管瘦老头儿叫何老爹,那年轻壮汉子叫何长顺,一家四口。何老爹只有何长顺这么一个儿子,老妻已经过世了,除了个儿媳妇外还多了个孙子。
何长顺的媳妇儿刚生,月子里得了病,眼看就要没救,可巧凤妞儿从这儿经过救了她,何老爹父子把她当成了恩人,凤妞儿并不是初到京里,可是她知道眼下的情势不容她冒冒失失地往城里闯,于是也就在何老爹这儿暂时住下了。
而且何长顺的媳妇儿病刚好,身子弱,也需要人照顾,何老爹父子两个大男人,总不如凤妞儿一个姑娘家会照顾病人,方便照顾病人。
傅天豪是来买吃喝的,这句话人家何老爹言犹在耳,两个人一进尾,何老爹带着何长顺到后头张罗吃喝去了,弄得两个人怪不好意思的。
三个人落了座,沈书玉紧紧地偎着凤妞儿,凤妞儿也把她一双五手抓得紧紧的,两人似乎是一见就投了缘。
傅天豪不知道怎么样,凤妞儿可有好几骡车话,可是现在一旦见了面,一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而有个沈书玉在,凤妞儿多少也有点顾忌,因之,三个人坐是坐下了.却谁都没开口说话。
沈书玉何等聪明的姑娘,马上站起来道:“姐姐既跟何家认识在先,到这儿来也不算外人,我到后头帮帮他二位的忙去。”
她要往后去,凤妞儿也有颗玲珑心窍,脸一红,忙拉住了她道:“别去,姑娘。”
沈书玉道:“那么姐姐就把别我当外人。”
凤姐儿娇靥更红了,多少日子以来她的脸色一直苍白憔悴,固然照顾个病人吃不好,睡不好棚当累,可是主要的还是因为她心里有“事”儿。
她轻轻说道:“我没有。”
沈书玉道:“姐姐张口一声姑娘,闭口一声姑娘,还说没有?”
凤妞儿迟疑了一下,道:“妹妹,我……”
沈书玉笑了,她道:“姐姐,我无意回避,可是当着第三者总有些话不好启齿,我都能明说,姐姐又有什么难为情的?姐姐跟他淡谈,让我到后头帮帮忙去,好不?”
凤姐儿的娇靥猛又是一红,忙道:“不,妹妹,我没有什么……”
沈书玉摇摇头道:“姐姐,别这样,我跟姐姐都是女儿身,只有女儿家最了解女儿家,姐姐既没把我当外人,就别再跟我客气。”
凤妞儿站了起来,娇靥上的红晕已退,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郑重神色,道:“我不是跟妹妹客气的,我跟傅大侠只是朋友,朋友间并没有什么避人的话……”
沈书玉怔了一怔道:“姐姐……”
凤妞儿道:“请妹妹相信,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沈书玉道:“我没有不相信姐姐,我不会,也不敢,只是姐姐当初救他……”
凤妞儿道:“那是因为—个义字,也因的他是正,赵六指儿是邪,也可以说我还有一点良知。”
沈书玉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这也是姐姐心里的话?”
凤妞儿那香唇边飞快地掠过一丝轻微抽搐,快得令人难以觉察,她一点头道:“是的,妹妹。”
沈书玉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姐姐这么说,那我就不便勉强了。”
她缓缓坐了下去。
凤妞儿也跟着坐了下去,望着傅天豪倏然一笑,完全跟个没事人儿似的,道:“对了,我还没问你跟书玉妹妹怎么会跑到这儿买东西吃,难道也不方便进城么?”
她转移了话题,不知道是有意顾左右而言他,还是根本就没往心里放。
她刚才跟沈书玉那么你推我让地,傅天豪坐在一旁本来好不自在,她如今一转移话题,傅天豪暗暗松了一口气,概略地把沈书玉,被抓以及他救沈书玉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凤妞儿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怪不得你跟书玉妹妹不便进城去。”
沈书玉道:“幸好碰上了姐姐,要不然别说得饿肚子,恐怕还得在野地里待一夜呢!”
凤妞儿道:“说得是,餐风宿露对一个常在外头跑的江湖人来说,那算不了什么,可是对妹妹这么一个出身书香门第……”
沈书玉道:“姐姐可别小看了我,姐姐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到京里来的。”
凤妞儿怔了一怔道:“我忘了,妹妹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可却是个坚毅、刚强的奇女子。”
沈书玉笑道:“那是姐姐夸奖,姐姐的褒贬之间未免差得太多了。”
凤妞儿也笑了,忽然她皱起眉峰,诧异说道:“这就怪了,妹妹身边可以说都是自己人,会是谁把妹妹给出卖了?”
傅天豪道:“‘燕云十—三侠’侠名甚着,我倒不敢说是谁出卖了沈姑娘,我是觉得‘五城巡捕营’没有理由厚彼薄此。”
凤妞儿点点头道:“说得是,这里头一定有蹊跷,你所以要带书玉妹妹进城去,就是为找霍天行问个究竟?”
傅天豪道:“姑娘该知道,眼下怀反清复明大志不只沈先生一人,忠义之后也不只沈姑娘一个,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不能不闻不问,而且这种事也为江湖所难容。”
凤妞儿道:“既然这样那何不让书玉妹妹跟我做个伴儿暂时在何家住几天,好在这种事书玉妹妹去不去两可,再说你一个人也可以随时进出,方便得多。”
转过脸来问沈书玉道:“妹妹看怎么样?”
沈书玉有点舍不得,可是她明知道跟着傅天豪是个累赘,她跟凤妞儿也一见投缘,心里对这位既多情又可怜的姑娘是敬佩复又同情,她也愿意跟凤妞儿多亲近亲近,她当即说道:
“我求之不得,怕只怕人家何家……”
凤妞儿道:“何家不多妹妹这么一个,再说何家父子妹妹也已见过了,妹妹应该知道他父子是怎么样的人,待会儿等何老爹出来,我跟他说一声,准保他欢迎都来不及。”
抬眼望向傅天豪,道:“你呢?你怎么说?”
沈书玉道:“姐姐别问他,少我这么个累赘,他还有不愿意的?”
凤妞儿笑了,傅天豪也笑了。
没多大工夫,何老爹跟何长顺父子俩端着吃喝出来了,乡下人还保留着一份纯真,待人实而厚,平日自己舍不得吃喝,如今硬杀了两只老母鸡。
别看何老爹父子是男人家,菜做得还挺不错,四菜一汤,一大盘窝头,在一个农家来说,这已是过年的菜了,就这样,何老爹父子还摆着手直说乡下简慢,没菜待客呢!
何老爹父子跟凤妞儿都吃过了,可是他三个都又陪傅天豪跟沈书玉吃了点儿,何老爹父子俩直往两个人碗里夹菜,殷勤而又真诚,等凤妞儿把想留沈书玉在这儿做几天伴儿的意思一说,爷儿俩好乐,不但满口地直说欢迎,而且引为无上光彩。
那股子实而厚的真诚劲儿,使得傅天豪跟沈书玉好不感动,人世间满眼的险恶奸诈,突然碰上这么一对父子,让人倍觉温暖。
吃过了饭,何老爹父子收拾碗盘往后去了,沈书玉也跟去帮忙去了,前头只剩了傅天豪跟凤妞儿两个人。
沈书玉在的时候,凤妞儿没说什么,现在沈书玉不在了,凤妞儿仍然没说什么,两个人就一段时间的静默,只是四目交投,两个人都别有感受。
最后还是凤妞儿先开了口:“时候不早了,你走吧!书玉妹妹跟我在一起,你尽可以放心,这虽谈不上隐密,但却很安全,这儿离城太近,他们绝想不到书玉妹妹会住在这儿,即使万一有点什么动静,我也会照顾她的。”
傅天豪道:“谢谢姑娘,沈姑娘跟姑娘在一起,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刚才我一直没机会告诉姑娘,赵六指儿带着他的人已经到京里来了,现在住在诸霸天家里。”
凤妞儿讶然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住在诸霸天家里的?”
傅天豪道:“我碰见过‘猴儿脸’崔护,据崔护说,赵六指儿这趟到京里来,主要的还是为了找你……”
凤妞儿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我并不怕他,我跑到京里来是为了找你,看看你,现在我已经见着你了,我随时可以跟他碰面。”
傅天豪一颗心往下一沉,道:“我无意让姑娘躲他,可是姑娘要往他面前送,那未免太不值得,也太不智,赵六指儿这趟到京里来,有一半儿也是想仗恃着他在京畿一带黑道的势力找我,不然他绝不敢到京里来,我现在没工夫去找他,等……”
凤妞儿浅浅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至少这一阵子我不会让他找到我,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
傅天豪口齿启动了一下,想再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把它咽了下去,他自己明白,欠凤妞儿的实在太多,可是他不能说什么安慰她的话,事实上凤妞儿也不可能把终身托付给他,原因只有他跟凤妞儿明白。
他并不计较,只是凤妞儿却耿耿难释,这,从凤妞儿对他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出来,事实上,她在尽力地压制着那熊熊的情焰,她打算把它深埋心底,要不然刚才沈书玉有心回避,她不会拉着沈书玉不放,现在也早就向他诉相思,吐心曲了。
在没见着凤妞儿之前,傅天豪很着急、很担心,巴不得赶快找到她、见着她,可是现在一旦见了她,他却又怕看她那双让他难受,让他心疼的眼神,他甚至没有勇气面对她,那只因为他明白凤妞儿对他用的这段情不可能有结果,而且偏偏凤妞儿自己也清楚。
他勉强笑笑道:“那么我走了,何老爹那儿麻烦姑娘代我说一声。”
别的他没再说什么,他走了,一直到过了那片打麦场,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可是心里还跟塞个什么似的,堵得慌!
口 口 口
现在一个人,方便多了,傅天豪避开了“水定门”,往东走。
他打算从东边越过城墙进城。
现在,天已经快二更了,夜已渐深,人已渐静,以傅天豪的修为来个越墙进城,那是容易也不过的了。
他踏着杂草到了东城下,度量一下护城河,抬头再看看那两丈多高的城墙,刚要提气腾身,突然——
“傅爷!”一个低低话声从左后方传了过来。
傅天豪心头—震,抬掌护胸,转身望去。
近十丈外,一片人高野草前,站着个瘦瘦的黑影。
傅天豪眼力超人,他马上就看出那瘦瘦的黑影是谁来了。
那不是别人,赫然竟是身为“五城巡捕营”领班的“鬼影子”杜明。
“鬼影子”名不虚传,果然一身好轻功,让他欺进了十丈,傅天豪居然还茫然无觉。
没错,善铭的确不会善罢甘休。
“五城巡捕营”果然在等着他呢!幸好这时候沈书玉已经不在身边了。
杜明既然在这儿,那么在这儿的人应该不只杜明一个。
傅天豪正自心中念转,杜明已腾身掠了过来,近前便道:“我料想是您,冒叫了一声,果然是您,傅爷,您可没让杜明绕着城转,差点把两条腿跑断。”
傅天豪道:“现在总算找到我了。”
杜明咧嘴—笑道:“可不是么,我打日头下山跑到现在了……”
傅天豪冷然道:“你们那提督大人会给你记上一功的。”
杜明一怔,旋又笑道:“傅爷,您误会了,我只一个人儿,是专为找您,给您送个信儿的。”
傅天豪早已用他那敏锐的听觉跟超人的目力搜索过了,没错,杜明的的确确是一个人,至少在二十丈内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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