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碧华自在草屋知道来人是师方正,便已有心理准备,此时却仍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喃喃说道:“两个月后么,似乎有些急了呢。”
任天志忽然收止了放肆的笑声,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仰首不言了。
师方正知他动摇,乘胜追击道:“你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你母亲想想么?”任天志眼前忽然闪过一幅画面,一天之前,就在这个庄外,当自己说要离开的时候,母亲看着周围山山水水的眼内是如此的依依不舍,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错了呢?
“任大哥,不要走,留下来好么?”贞儿忽然说道。
任天志看了看她,转过身来,对师方正道:“要我留下,那也可以,只是,他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卫君梓猛然转过身来,欣喜的道:“哪三件,你尽管说。”
任天志冷哼了一下,走到母亲身边,道:“第一件,我们仍住西院,你不得来打扰,其他人亦不许来。”
卫君梓点头答应,道:“西院我一直空着呢,除了使唤丫头,我绝不让人过去。”
任天志道:“丫头也不许来,母亲我自会照顾,你照办就是。第二件,我娘仍是正室,飞云庄上下人等不得有半句微词,尤其是张美姨!”说时眼睛一瞪,冷冷的看着张仁世卫世充这对甥舅。
卫君梓亦点头答应,道:“本来就是如此,我会吩咐下去的,这第三件呢?”
见他如此爽快,任天志倒有些意外了,心忖,难道真如师方正所言?眼睛望向卫世充,却不说话了,只是眼神却透出了丝丝杀意。后者心内一阵发毛,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喊道:“爹,答应不得啊,他想杀我!”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全都怔住了,以任天志性格的确会有这个可能,只是卫君梓怕是不会答应吧?
卫君梓却慢慢转过头去,冷冷的道:“以你所作所为,要在外面早死千回百回了。”
卫世充立即绝望了,扑通跪倒:“爹,你不能杀我啊,舅舅,救我啊。”
张仁世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把把他拉起,向后一摔,厉声道:“慌什么!还没杀你呢!”
任天志冷冷的看着摔了个四脚朝天惊慌失措的卫世充,向前走了一步,史德渊忽然拉了他一下;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不值得。”
“呵呵,”任天志会心的笑了一下,在他心口轻轻一按,道:“我知道,这第三张牌,是为了你我的。放心。”转过头来,对着卫世充道:“我要杀你,不会借助于任何人之手,你也别想逃,逃不掉的,哈哈!”
史德渊不知道他这第三张牌是啥意思,也猜不到,不禁好奇起来。
第十二章 玄天经
卫世充伸手想要抹去脸上冷汗,忽然摊在地上,竟动弹不得了。
任天志不再看他,对卫君梓道:“这第三个条件,我日后再说,放心,很容易,不会为难你的。”说时,转头看了下贞儿,贞儿也正看着他,不由歪了下脑袋,不明白他忽然看自己做什么。任天志笑了笑,又转过身来。
卫君梓哈哈大笑道:“我会有何为难,你现在就说也无妨。”
任天志看看卫君梓又看看师方正,向后者问道:“师伯父,这两个月间还是要回终南山的吧?”师方正点了点头道:“还有些事情需要准备,我这次来主要是知会你父亲一声。”任天志点了点头,对卫君梓道:“那便还不是时候。再过些时日,两个月之后我再告诉你这第三件事,到时,你可不要忘了就好。还有,如果你没活到那个时候,这第三件事便自动实现了,我怕你会死不瞑目,所以你最好还是活着回来。”说完,扶着母亲臂膀道:“娘,我们回家吧,到西院那个家。”
任碧华见儿子平静下来,心下宽慰了些,对师方正道:“大哥,我们先退下了,你和贞儿,还有各位终南山的后辈们,有空过去坐坐。”看向史德渊道:“德渊,到时麻烦你带下路了。”史德渊点头答应,任天志对着贞儿和冯渊点了下头,向师方正行了个礼扶着母亲离开了。
师方正舒了口气,事情终于解决了,拍着卫君梓后背道:“好啦,天志最后那话虽然别扭但看来也原谅你了,你以后做事也别那么偏激啦,害人害己。来,咱们继续,我忽然爱上这口了,你这什么酒?”
卫君梓回过神来,大笑道:“是啊,以后一定遵从兄长提点。
当下,众人重整杯盘,二次开席。卫世充却没了兴致,冷冷打量了下冯渊等人一个人离开了,他那些师兄弟也就不敢留下了,冯渊等人也乐得清净,拉了史德渊便聊了起来。从他口内得知,原来飞云庄上与任天志交好的便只有他和张英连二人。后者自小便与任天志有婚约,虽是卫君梓擅自做主任碧华亦未承认,但毕竟张英连的父亲乃是卫君梓的亲信张仁世,庄丁们起先便不敢过于放肆,但最近几年张仁世似乎有意要将女儿改许外甥卫世充,庄丁们便开始肆无忌惮了。冯渊想起刚才张仁世对卫世充的种种表现心内有些疑惑,不禁问道:“那张仁世据我看来似乎是不喜这外甥的,这却是为何呢?”史德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事事关卫家家事,我本不该跟你说的,但是看来大师兄对你们颇为信赖,便告诉你们也无妨,这卫世充却不是张美姨所生,冯兄可明白?”众人吃惊不小,冯渊略一思量便即会意,说道:“那张美姨想来不过二十六七,卫世充也只小我们一二三岁,要说少年生子,那也的确太早了些。只是,如果这样,那莫非?”想到这里,忽然头大了,这卫师叔做得也忒绝了,难怪任天志会如此恨他。
史德渊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个莫非。他是二房所生,张美姨不过是三房。只是他亲娘在生他之时便难产而死,张美姨又没生子,师父便把他过继给了美姨。却不知,这样一个瘟神,走到哪里都不讨人喜欢,不光我们,就连美姨和张仁世都极为恼他。只因为他们与大师兄闹僵没有办法才只得拉拢他罢了,张仁世甚至不惜要把女儿改嫁于他,却不知为什么师父一直不同意,他才没能遂愿。”说到这里,眼神忽然黯了下来,不说了。冯渊没有想到区区一个飞云庄竟有这么深的内幕纠缠不禁有些后悔问他这些了。高矮胖瘦四个粗人只顾吃喝,根本没有在听。贞儿目瞪口呆,听得却是不甚明白,不过任天志与张英连之间只是被一纸不受众人期待的婚约联系着丝毫没有涉及个人感情,这一点她倒是明白了,心下高兴,看着史德渊忽然问道:“史师兄喜欢英莲姐姐么?”
卫师张三人重新落座,一直置身事外此时酒足饭饱的梅仁兴忽然问道:“卫兄的玄天经练得如何了?”
卫君梓立时一怔,显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问这个,看了看大厅内外,见庄客们都已散去,才叹口气道:“自十余年前老弟我避居此处,日夕参研却至今仍是一无所获,这个刚才我已经跟师兄说过了。”
张仁世茫然问道:“什么玄天经?”
卫君梓道:“玄天经乃是一本佛门秘典,系数百年前一位少林弃僧所做,据传内中武学博大精深,更有起死回生之法门,是以围绕此经历来纷争不断,后来五代之时湮没不见。直至六十年前不知何故,居然重现江湖,立时掀起滔天巨浪。到二十年前,此经已经数次易主落入清凉寺之手。彼时天下皆知,天龙帮帮主平四海欲图称霸武林率众夺经,五台山一战,清凉寺寺毁人亡,天下正道之士亦伤亡殆尽,玄天经更落入其手。师兄担心一旦平四海练成经上武学,江湖上再无人能制,遂联合白鹤庄庄主空明掌李南荣以及卫某夜探天龙帮,盗走了玄天经。然天龙帮耳目众多,其势日张,经文一天存世便多一日危险,我们三人便打算将它销毁,可是想及那起生死肉白骨的江湖传言,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了。苦思竟日,终决定由我带入川中,远离中原,同时亦寄望于能够学得经上武学,以便他日除魔卫道卷土重来。而他们两位则各自回山,探听消息,培养子弟,以待时机。我因你虽是姻亲却非江湖中人,是以从未告知。”
张仁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却又问道:“既然那天龙帮如此凶险,三位却又是如何出入自如而不被发现呢?不太奇怪了么?”
师方正道:“贱内乃是易容高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且彼时平四海已经全据中原,为扩张势力正尽起帮中高手南下与荆扬一带的地虎门私斗正酣。他生性谨慎为防意外并未随身携带经书,大概也不认为那个时候有人会如此胆大妄为吧?连八大门派都已经闭门不出了呢。何况他人?”
师方正继续道:“这十余年来,小弟无时不在探听天龙帮消息,只因他帮中高手全都健在,毫无颓势,不得以才与李兄一起挂了避客牌,不再涉足江湖,一来明哲保身二来培育子弟,以待来日。而平四海亦从那时起开始收敛,想来是怕那盗经之人已经练成无上神功吧。是以这十几年间,武林中倒是平静了许多。直至半年前,江湖中忽然盛传平四海已经坐化归天,各路英豪便有些按耐不住了,我与李兄听闻消息,便连忙下山稳住了众人,同时派人深入天龙帮内部查探可是实情。若是误中圈套,那灭亡的可就不是一门一派了。幸好所传属实,虽不知消息究竟是如何传出的,但既是实情,便无需多虑了。我和李兄商议之后,便由我来到川中寻访卫兄。”
卫君梓接着道:“这十余年来,我困守深山,妻儿反目,全都是拜他所赐,如今他也死了,虽无玄天经相助,天龙帮其他人等又岂在你我眼内?”
梅仁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师方正却道:“虽说如此,却也大意不得。八部长老尚在,此行还是相当风险的。”说完长叹一声,道:“可惜,二十年封山之约还差两年,不然八大门派若能参战此行就万无一失了。”
四人互相望了望,相对无言。二十年,逝者如斯。
第十三章 阴先生
之后几日,卫师梅张四人便在飞云庄卫君梓的书房内商议着行动细节,两家徒弟也都相安无事。为防师家诸人误触机关,落魂谷内机关尽去,任天志便带着他们在谷内到处游玩,倒也安乐了些时日。
这天,贞儿又拉了冯渊来到东院,刚一进去,就听见些木鱼敲击之声,似乎还有人在诵着经文,不禁有些奇怪。任天志见他们来到,出来迎接,拉着冯渊就向外走,后者不明就里,问道:“怎么拉,还没见过伯母呢?”出了院子,任天志转过身来说道:“不用见我娘了,他敲木鱼做早课呢,不会理你们的。”
贞儿不解,道:“嗯?这是做什么呢?”
任天志道:“谁知道呢,突然就说我戾气深重,然后弄来那些玩意,现在屋里烟熏火燎的,你们不来,我还不好意思出来,真是的。”
冯渊笑了笑,有些明白任母的苦心,只是这些话对现在的任天志来说怕是根本听不进去的吧。当下笑道:“有什么不知道的,反正是为了你好吧,伯母想必是想诵经为你消些戾气,你就忍一忍吧。”贞儿自己不明白,但想来师兄说的有道理,也跟着道:“对啊,当娘的总不会害孩子的。”
见他们一唱一和,任天志有些不耐烦了,哼道:“没人惹我,我哪儿来的那么多戾气?算啦,不说这个了,今天你们想去哪儿?落魂谷你们已经逛了一个遍了,我还真想不出这附近还有啥好逛的了。”冯渊看看贞儿,笑道:“你问她吧,我是陪她来着。”贞儿眨巴了下眼睛,道:“我们到前庄去看看吧,那天来的时候,太匆忙,我都没仔细看过那边,啊,对啦,哪里的花很漂亮,这会可要好好看看。”
任天志却愣了一下,贞儿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不行么?”任天志摇了摇头,道:“没,走吧。”
一行三人进了落魂谷,贞儿心情愉悦,一个人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冯渊看了看任天志,问道:“刚才我见你犹豫了一下,是什么缘故呢?”任天志苦笑道:“冯兄的眼睛还是那么刁钻呢。其实,应该也没问题的。那里,卫世充平时是住在前庄的,这后面有卫君梓在,他不敢闹腾,只是初一十五才回来一次。所以这些天你们才没见到他。我是担心他搅了师姑娘的雅兴,不过他才刚刚吃了大亏,应该不会那么急着想死吧。”冯渊想起卫世充那天的丑态,不禁有些厌恶,道:“这辈子,他怕是都不敢再惹你了。话说,那天你真的是想让卫君梓杀了他?”说时侧起脸注意着任天志的眼睛。
“想啊,”任天志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想,可是我还没有那么蠢,卫君梓是不会答应的,我娘也不会答应。而且,难得有个机会可以敲他一笔,怎么可以浪费在卫世充那个废物身上。你猜,我第三个条件会是什么?”说时得意的笑了起来,见冯渊呆在当地似乎苦思不出的样子,更加开怀了。
他却不知,冯渊此时在想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说着杀死自己亲兄弟的话,居然也能如此平静如此坦然,这戾气怕是念再多的佛经也消除不掉了吧?”抬起头来,冷冷的说道:“是为了张英连跟史德渊吧。”抬起手来向前一推,把他推到了旁边,向前走去。任天志却不知为何居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不耐,只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史德渊平时待我不错,我得送他一件大礼。”冯渊顿了下身形,转过身来,脸色已经不那么客气了:“你以为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所有的人都是没心的么?”
任天志再失常也不至于听不懂这句话,脸上的喜悦一下子无影无踪,冷冷的看着冯渊,冷冷的说道:“你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远处的贞儿忽然指着前方前庄背后一处开阔地,回过头来,喊道:“任大哥,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冯渊转过身继续走路,甩下一句话:“不要搅了师妹的雅兴,还有,我说过的,不要做出让师妹伤心的事,不然,我不饶你。”
贞儿似是看出了二人间有些不对,问道:“你们怎么了吗?”
冯渊扬声笑道:“没什么啊,任兄说你很漂亮呐,是吧,任兄?”
看着冯渊的背影,任天志忽然明白了什么,长出一口气,喊道:“是啊,冯兄说他很喜欢你呐。”
贞儿白了两个人一眼,心里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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