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右站下来倾听一刻,心里越加的不是滋味,兄弟二人生来强横惯了,何曾服过谁来?却想不到,一上来就遇见了寇英杰这么一个厉害对头,以至于输得一败涂地,落个身负重伤。一想到伤,江天右更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全身一阵发麻,仿佛连半点力道也提不起来,更想到来时师父寄以的厚望,以及自己在铁海棠面前夸下的海口,更不知如何交待。然而对方寇英杰说得清清楚楚,自己分明是为他无形掌力所伤,事实证明万不会是假,若不即时依他所言,势将性命不保,触念及此,哪能不心惊肉跳?一时更如同走了魂魄,只觉得透体发凉,顿时愕在了当场。
月色下人影一闪,一个长身少女极其轻灵地来到了他面前,江天右以为寇英杰乍然现身,又来寻自己的霉气,顿时吃了一惊,慌不迭举掌以迎,却不意面前人噗哧一笑,分明是女子声音。
“哎,怎么啦!”那女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江二哥连我都不认识了,敢情是吓糊涂了!”
江天右收回手掌,再一细看,才认出了来人是总令主夫妇身前最得宠的弟子战丕芝,不觉暗里道了声惭愧,那张原先发白的脸,更禁不住一阵子发红。
“原来是你,”江天右苦笑道:“姑娘还没有睡么?”
战丕芝挑了一下眉毛,冷笑道:“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江二哥,你打算这就走么?”
江天右嘘了一声,拉着她往前走了甚远,才定下身子道:“你看见什么了?”
战丕芝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什么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
江天右怔了一下,狞笑道:“你怎么会看见的?”
“哼!”战丕芝耸了一下肩膀:“你又何必瞒着我,告诉你吧,我原是奉了夫人之命,在他身边卧底来的,好不容易才沾上了一点边儿,你这么一搅和,往后,我可就更难办事了。”
江天右呆了一呆,冷笑道:“姓寇的武技通天,我看就是总令主夫妇亲自出马,也未见得是他对毛,凭你?哼哼……”
战丕芝冷冷地道:“你说的不错,你要是早想到这一点,也不致于会吃这个大亏了!”
江天右沉声道:“你乱说些什么!”
战丕芝一笑道:“算了吧江二哥,你被那个寇英杰无形掌打伤的事,还当我没看见!”
江天右又是一怔。冷笑道:“你岂能相信姓寇的那一番鬼话,他分明是在恐吓于我!”
“算了吧!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的心里有数。”
江天右原是一肚子苦水无处倾诉,再为她一顿奚落,越加的脸上挂不住,两道浓眉一挑,沉声道:“就算是真的,也不关姑娘你什么事,哼哼……这件事,除了姓寇的以外,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要是到处为我走口宣传,战姑娘,我江老二可是不与你干休!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江二哥,你算了吧!”战丕芝冷笑着道:“你当真想死不成?”
江天右回过身来:“你说什么?”
战丕芝冷冷的道:“我是真心诚意的想指给你一条明路,你要是不领情,也就算了,你请便吧!”说完转身欲走。
江天右身子一闪,拦在了她面前,道:“姑娘慢走,既然有话,何必吞吞吐吐,如能设法保住我一条性命,江老二对姑娘大恩永世不忘!”
战丕芝笑道:“这才象是两句人话。那我就告诉你吧,你此去寻师,就是日夜兼程,也得一个月时间,即使见着了令师厉老前辈,他是不是能为你医好掌伤还在未知,再说他老人家素日之自负狂傲,哪里会看得起一个不见经传的寇英杰,要他来面求寇英杰一个后生小辈,岂非是梦想!这么一来,你这条性命,岂非白白地丧送了?”
江天右心里一动,暗思师父性情,果如对方所说,以他素日之火烈性子,绝无降尊纤贵,反过来求一个后生小子为弟子活命之理,说不定反倒责怪自己为师门丢人现眼,怒火之中,或许先杀了自己,再来寻寇英杰一决胜负,这个推算并无过分不合情理之处。想到这里,江天右登时呆若木鸡,一颗心,只惊得噗通噗通疾跳不已,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战丕芝微笑道:“怎么样,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江天右喟然一叹道:“姑娘所言甚是,倒使我一时失去了主张。唉!这件事可又怎么是好?”
“你呀!”战丕芝眉尖轻耸道:“可真是笨透了。”
江天右抱拳道:“姑娘……指点!”
“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姑娘的意思……”
“唉!”战丕芝睨着他:“你是怎么啦,难道你忘了眼前的一个人?”
“姑娘说的是……”
战丕芝睨着他道:“铁夫人医术高卓,武林中即使一流神医也难以比肩,只怕令师在此一道来说,也难以望其项背。”
“啊!”江天右顿时面现喜色:“这……这我倒是不知,夫人如今尚在山庄么?”
“傻话!”战丕芝道:“要是走了,我也就不说了。”
江天右大喜道:“那太好了,麻烦姑娘就带我去一趟,果真要是铁夫人能为我治好了身上的暗伤,姑娘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会永远的感激你!”
“感激倒不敢当。”战丕芝微微一笑,“不过,咱们也应该有个礼尚往来是不是?”
江天右怔了一下,缓缓道:“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你都不懂?”
“我……懂。”江天右呐呐道:“姑娘的意思是要我报答你什么……是不是?”
“不错。”战丕芝一笑,“你应该知道夫人的脾气,每夜行功之际,是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她的,而且如果没有我的从旁帮助,她也不会随便为你疗伤治病。”
江天右又是一怔:“这么说……”
“这些你都用不着担心,我既然答应你,当然一切都会替你担待!不过……”顿了一下,她轻轻笑道:“我也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战丕芝道:“我只是想请你代为引进,能到今师门下学几乎功夫而已!”
“这个……”江天右打量着她:“姑娘想学什么功夫?”
战丕芝道:“燕青二十四式!”
“哼!”江天右冷冷地道:“那是我师门不传之秘,就是我和哥哥,师父都没有传授,岂会传授你一个外人!”
“话不能这么说,”战丕芝道:“每个人造化不同,你们兄弟长于轻功,习惯联手攻敌,也许那套招式对你们并不合用。”
江天右道:“不是不合用,是我们兄弟的性子太急,师父说练这套功夫,必须要先练心性,练到不躁不浮才能入手。”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战丕芝道:“为什么叹气?”
江天右气馁的摇摇头道:“最主要的,练这套功夫必须要有很高的智慧和领悟力,我们兄弟可能吃亏在这一方面,所以……”
“这就对了!”战丕芝自信的道:“你们兄弟的短处,正是我的长处,我只希望能学到这一套功夫就满足了。”
江天右一双眸子不停的在她身上转着,心里却在想:“这个姑娘的确很聪明,居然能使我坠入彀中,师父正在想物色一个心智聪明的弟子能够继承他的绝世身法,也许她倒是一个适当的人选也未可知。”再一转念,却又涉及了自私的念头:“不!如果这丫头真的得到了师父的信任和宠爱,我们兄弟岂不被比了下去!”
战丕芝冷眼旁观,在一旁冷笑道:“怎么,江二哥你不答应?”
江天右不檀作伪,却又一时不知如何置答,顿时显得很窘迫。
“我明白了!”战丕芝冷冷的道:“你是怕我进了你师父门中,使你们兄弟失了宠爱,可是?”
江天右想不到对方猜得这么准,当时更加无言以对。
战丕芝见状一笑道:“如果是这样,那你可就错了!江二哥,你不要忘了,我们这只不过是一种互惠的交易而已,我的目的只在燕青二十四式,并不曾想要进你师门,一侍此套武功学会之后,我掉头就走,这一点,你无论如何要信得过我。”
江天右呐呐道:“我为什么信得过你?”
战丕芝道:“你应该知道,在武林中叛离师门是什么罪名?别处不说,就是我表姨铁夫人也放不过我。”
江天右想了想,确实也是如此,当下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就是。”
战丕芝很是开心的道:“还有,我只负责请铁夫人为你治伤,可是却不一定能医治得好。”
江天右登时一愕。
战丕芝笑道:“不过,你可以放心,要是铁夫人治不好的伤势,只怕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够治得好,就是令师也不例外。”
这么一说,江天右的心顿时又活了。
战丕芝又逼着他亲口发了誓,这才带着他一直来到了后面右侧星楼——铁夫人的寝宫所在。
铁夫人沈傲霜正在盘膝运功。她跌坐在一张舒适的薄薄棉垫上,在她头顶的前后左右,各悬着一片薄薄的贝壳,那些贝壳都打磨得薄如纸片,每一枚贝片都由一根细若发丝的丝线直直的系垂在屋梁之上,乍然看上去,你只能看见那四片洁白如玉的贝片,却是看不见下垂的丝线,只有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才能保持这四片贝壳的完全静止。在她所跌坐的环身范围之内,哪怕是一句话的出口,一声笑,一声叹息,甚至于一只蚊蝇的飞过,都足以使得这四片贝壳有所惊动。
沈傲霜显然正在练习一种与心脉息息相通的心性之功。只见她一双细长的凤眼,半睁半合着,一双白皙的纤纤玉手,轻轻的交握着置于脐下,那双凝聚的目光汇交在正面眼前的那一片贝壳上,随着她深长的呼息,只见那片贝壳在眼前滴滴溜溜的打着转儿。慢慢的,贝片停住动作,随着她的歇息,这薄薄的贝片渐渐的趋于静止。这种出息于内在,观察入机微的内功锻炼境地,的确是武林罕见,高人一等!
眼前的这位铁夫人沈傲霜,显然在内家调息功力上,有着极为深湛的造诣。然而,眼前,显然由于寇英杰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带给了她极大的困扰。在最短的时日内,她必须要与这个寇英杰作一番了断,也就是说她必须要放手与寇英杰一搏。原因正在于此,沈傲霜无疑充满了好奇,他那些前所未见,甚至于闻所未闻的武功、招式,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师承何人?实在是她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一件事。今夜,她调息功力,于极静之中,去参悟一些举棋不定的对策,她打算在四更以前,亲身去察访一下寇英杰的动静,眼前只是她准备出发之前的一番镇定工作而已。
面前左侧的一枚贝壳,忽然发出了轻微的一阵抖动,显示出这一方面有了声音的波浪侵入,沈傲霜仔细倾听了一下,证明不虚。
又过了一些时候,那枚贝壳抖动的更加明显,随即听出了清楚的一阵脚步声传入。紧接着楼廊上也有了动静,那枚贝壳更是前后左右滴溜溜的转动不己。沈傲霜心中微惊,紧接着即消释了心里的疑团。这阵子脚步声,虽然甚是轻微,显示出来人的轻功不弱,但绝非是那种所谓的极流身手,而且其中的一双足步声,更是甚为熟悉。她只略为留神,即可判断出是玉燕子战丕芝的脚步声。
“丕芝,是你么?”沈傲霜偏过头来:“如此深夜,还有什么事?”
方行踏入楼廊的战丕芝与江天右俱都怔了一下,战丕芝踏前一步,躬身道:“弟子陪同江天右有要事晋见夫人!”
“江天右?”沈傲霜微微迟疑的口气:“你说的是江氏兄弟?他来干什么?”
战丕芝道:“江天右因为被寇英杰掌力所伤,特来求夫人施以妙手。”
“原来这样!”话声微微一顿:“你们进来吧!”
战丕芝答应了一声,遂即同着江天右一直穿过楼廊,来到了沈傲霜所居住的那间房前。
隔着大幅纱幔,距离约在两丈以外,江天右遂即站住了脚步,他深深的行了一礼:“卑职江天右,拜见夫人!”
沈傲霜微点头道:“江天右,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江天右闻言怔了一下,才会过意来,躬身道:“卑职出生时辰较天左晚了一刻,故而居次。”
沈傲霜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如果站在一起,我还是真分不出来,不必拘礼,你走过来说话。”
江天右答应了一声,偏头看向战丕芝,后者点头示意他可以,江天右才走向幔前,战丕芝陪着他一齐走过来。
沈傲霜道:“丕芝,把帘子撩开来。”
战丕芝答应一声,上前将隔在中间的一层纱帘子拉开,江天右只觉得眼前一亮,才看清了这位铁夫人的庐山真面目,只觉得对方端的是风华盖世,气质雍容华贵,的确有艳压群芳之貌。过去他虽然见过这位夫人不止一次,但是沈傲霜外出之时,脸上总爱垂系着一方面纱,从来不曾象今夜这般清楚的面对面的看过。
虽然她并非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但是却有那种高贵的气质,使得你只须看上一眼,即会由不住为之肃然起敬。江天右一时只觉得心头通通跳动不已,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
“你坐下来说话,”沈傲霜指着面前的一座石椅:“用不着拘束。”
江天右应了一声,十分拘谨的坐了下来。
沈傲霜一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转,道:“令师厉前辈,是我生平敬重有限的几个人之一,他把你们兄弟交托给我们夫妇,外子的意思,原是要你们兄弟到总坛去效力,是我以为白马山庄方面,我们的人手不够,亟待加强,所以才说服外子,把你们兄弟留在了山庄……”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缓缓的道:“我原以为你们兄弟武技既是如此高强,定能展示所长,值此本帮多事之秋,必能有所建树,那时当可与外子商量。赐以你兄弟一个重要职位,这么一来,就可使本帮弟子无所怨尤,再者也算是对令师厉前辈有所交待!却没有想到,我的一番好意,反倒使你们吃了苦头……唉!说起来倒是我的不对了。”
江天右聆听之下,脸色涨得通红,汗颜的道:“夫人这么说,卑职就太惭愧了……这都怪我们兄弟两个学艺不精,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沈傲霜冷冰冰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实在是这个寇英杰的武功太高了。所以我还在想,即使我亲自出手,只怕也未见得就是他的敌手,今天日间,我在迎宾阁居高临下,曾经仔细的瞧过他,他的武功的确高超卓绝,为我多年来所仅见。”
江天右哭丧着脸,没精打采的道:“的确是这样,这个姓寇的武功不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