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步出。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各个房子里的灯都熄了,穿过第二进院子,才看见柜房里现着灯光。寇英杰走过去,见房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帐房先生,正在核对帐目,算盘珠子拨的劈拍乱响。另外的一个是盖三,正坐在板凳上打着呵欠。
盖三也发现了他,忙不迭的由凳子上站起来:“咦,这不是寇爷么?怎么这么晚了,你老还没睡?有什么事么?”帐房先生的算盘也停了下来,奇怪的打量着他。
寇英杰点点头,含笑道:“是有点事想找你问问!”
“什么事?”
“是关于白天那位玉小姐……”
“啊!”盖三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道:“我知道寇爷你会想明白的,本来嘛,十万两银子呀!”
寇英杰微微一笑,说道:“你错会了我的意思了。”
盖三顿时一怔。
寇英杰道:“我找你不是想来卖马的,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盖三脸上立时现出了失望的表情,意兴索然的又坐了下来。
寇英杰道:“白天来的那位玉小姐,她是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的?”盖三脸上显现很奇怪的神情道:“玉小姐从哪里来的,寇爷你还会不知道?嘿嘿……看样子,寇爷你对玉小姐,真的还不认识!”
“所以我就来问你!”顿了一下,寇英杰才继续问道:“玉小姐真的是姓玉?”
盖三又是一怔,遂即咧嘴笑道:“这个地方,不知道玉小姐的人,还没听说过,玉小姐是人们这么称呼她的,她本来姓郭,郭子仪的郭。”
寇英杰登时为之木然。
盖三一怔道:“寇爷怎么了?”
“没有什么……”寇英杰说道:“你说下去!”
盖三呐呐的道:“这位玉小姐家在皋兰,家里有的是钱,她老太爷是这地方有名的金大王,郭老财主。”
寇英杰苦笑了一下,点点头。
盖三说:“玉小姐是因为她那个外号玉观音才得来的!大家都这么叫开了,反倒是她的本姓倒没有人提起来了!”
寇英杰发了一阵子呆,才道:“我知道了。这位玉小姐来到秦州是专为赛马来的?”
“当然,”盖三说:“今年赛马会人可是来得多了,卓小太岁,虬九爷和蒙古郡王的女儿丹鲁丝这些个人都来了,嘿!可是热闹着呢!”
寇英杰怔了一下道:“你是说因为有了这些人,王小姐就不能准跑第一了,是不是?”
“谁说不是?”盖三说:“我刚才说的那些人,每人都有一匹马,玉小姐的那匹火雷红原是不差的,可是和这些人的马比起来,可就不一定能胜得过他们,所以才想到要周江周爷为她找一匹更好的马,这样周爷才瞧上了你老的那匹黑水仙!”
寇英杰苦笑了一下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位玉小姐在秦州下榻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不知道。”盖三摇着头,说道:“不但是我不知道,恐怕没有人知道,除了周江以外,没有人知道!”“周江呢?”
“这个……他住在哪里,我也不清楚!”说了这一句,盖三很奇怪的看着他道:“寇爷找玉小姐有事?”
寇英杰点点头,失意的叹息了一声。
盖三道:“天这么晚了,又不知道玉小姐住在哪里,怎么找呀。我看这样吧,明天上午寇爷你早点起来,先到马场里去等着,到时候玉小姐一定会去,不是就见着她了吗!”
“马场在哪里?”
“在城南,寇爷你一到就知道了。这几天扎着排楼,热闹极了,早点去一定能见着她,要是去晚了,人多了怕就挤不进去了!”
一灯如豆,寇英杰久久不能成眠。他不住的在炕上辗转着,满脑子都是那位玉小姐的影子,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又是忧虑与遗憾。喜悦的是想不到这么容易的就找到了她,自己正可将恩师郭老人后事托付,也可以略微脱卸仔肩,把一颗久悬的心放松下来。遗憾的是,自己白天的行为,很可能已经触怒了对方,一上来在对方心里留下了敌视的印象,再见面岂非是大为尴尬?而且这位小姐的娇宠任性,师父深深告诫,事实证明,真难以想象再见之后,她将是以何种姿态来对付自己。然而,无论如何,这总是一剂兴奋剂!
他脑子里反复的思索着一些见面之后的说话,以及因此而将要产生的后果,心里百感交集,直到天交四鼓,才沉沉睡去。
好象是没有多久的事情,一阵剧烈的撞门声,把他由睡梦中惊醒。寇英杰一个骨碌由炕头上翻身坐起来、只觉得天光大亮,阳光刺目,心里一惊,暗叫了声糟糕,赶快下地去开了门。
盖三站在门外,乍然见到他,奇怪的翻着眼睛道:“我的爷!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去马场见玉小姐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
寇英杰呆了一下道:“我这就去,你快去给我套上马去!”
盖三道:“马已经套好了,我要是没看见这匹马,还以为寇爷你已经走了呢!快吧,去晚了就挤不上了!”
寇英杰匆匆告了谢,就进屋去换衣裳,盆子里还剩半盆隔夜的清水,他匆匆的洗漱了一下,也顾不得吃些什么,就赶到栈房门外。
盖三正牵着他的那匹马,跟几个闲人说话,寇英杰接过马来,翻身上了马鞍子。
“寇爷你往那边走。”盖三指着一个方向道:“快去吧!”
寇英杰又告了谢,这才忙不迭的朝着那个方向,一路疾奔下去。
这匹黑水仙的脚程自是不容置疑,转瞬间己奔驰了数里远近,在马上向前张望,可就看见四面八方朝着一个方向拥挤的人潮。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各样的人都有,骑马的,走路的,坐车的,扶老携幼。
寇英杰紧了一下马缰,加速的奔驰下去。使他惊奇的是,想不到这个地方竟会有这么多的人,用万人空巷这句话来形容,一点都不算过分。由各人的服饰上看去,更是汉,回,蒙,藏各族杂处,林林总总,一时蔚为奇观。
出行约五里左右,可就看见了赛马会场外高扎的五彩排楼,人潮更为拥挤。也是难怪,这个地方一年难得有这么一次的机会,赛马会和本地的庙会安排在同一天,确实精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更具有吸引力,给人以双重娱乐的感受,莫怪乎连日来使得远近数百里内外的居民都出动了。
寇英杰心中急切,急急的策着马,偏偏马速因为人潮的过于拥挤不得不慢下来。费了半天的劲儿,他总算挤开了一条路,就看见了插有五颜六色的三角旗帜的马场。
马场两侧早已挤满了人,是不是已经开始比赛了不得而知,总之人声鼎沸,这其间更穿杂着推车叫卖的小贩,大人嚷小孩哭,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寇英杰总算挤到了马场边,他还是第一次看赛马,照理说当有一番兴奋的心情,只是他内心却充满着焦虑与急躁!
横在眼前的是平坦的一片草原,草原一边迤逦着长长的一道流水,天空是晴朗的,阳光照着湿润翠草,温暖了草原,也温暖了数以万计人们的心。
大家情绪{炫}高{书}涨{网},热血沸腾。草原上插着旗帜,立着五颜六色的标竿,就在这片大草原上,将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大赛马。
寇英杰不得不骑在马背上,因为前面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渴望着马上找到郭彩绫,把那个不幸的凶讯告诉她。
人实在太多了,黑压压的一大片,由各人的表情上看来,显然赛马还没有开始,人群最拥挤的地方,必然是马程的起点。
寇英杰骑在马背上,略一张望,立刻发觉到左侧方不足半箭远的地方搭着一片席棚,那里拴着几匹马,排列着一些坐椅,坐着一些鲜衣彩帽的体面人物。那片地方显然不是任何人可以进出的,站有数人负责把守,来往进出的都须持有马场主人的邀请函件,每人更可享受瓜果茶水的特殊招待。
寇英杰心里正自盘算着应该怎么样混进去,就在这个时候,他身侧人群里起了一阵子骚动。
有人极其兴奋的在招呼着!“卓小太岁来了!”“卓小太岁!”“卓小太岁……”
四周连带着也都起了反应,汇集成了一片欢呼声潮,随着寇英杰目光看处,即见一个猿背蜂腰,身材魁梧的伟昂汉子,正自大步向前走来。“卓小太岁!卓小太岁!”人声不停的欢呼着。那汉子偶尔抬一下手,象是对欢呼人群的答谢,面上不惊不喜,俨然大家之风!
卓小太岁这个名字,寇英杰早已不止一次听说过了,现在乍然闻得来人就是,自然不免也投以注意。来人约在二十七八的年岁,剑眉星目,仪表非凡。身上穿着一袭湖青色的缎质长衣,那袭长衣为迎面清风飘扬揭起,显露出他内着的那套红色劲装,一头长发又黑又浓,他把它盘扎成儿臂粗细的一条发辫,辫梢儿随便的甩向前肩。他手里拿着一根藤制的马鞭,不时的就空挥着,全身上下,仿佛都充满了劲力,说不出一股子的豪迈劲儿。紧随着这人身后,是一个年方十五六岁的漂亮马童,穿着大红的衣裳,手里牵着一匹骏马。众人谈论的话题,由卓小太岁这个人,转移到了他的这匹马,对于这匹向有“八荒第一神驹”之称的紫毛青,无不赞誉备至。
那是一匹全身紫毛,有点似绵羊般鬈曲的高瘦骏马,从外表上看过去,大异一般常驹,最大的特点是这匹马的首尾两端,都显著的往下垂着,背脊部位,却又象一张弓也似的往上面弓着。由于在马市上混了许多年,天天与马为伍,寇英杰无疑已是马道中的高手,只须一眼就可断定出一匹马的优劣。是以,当他的目光一经接触到对方这匹紫毛青时。顿时就看出这匹马的不凡。所谓“英雄相惜马相怜”,就在寇英杰惊异着对方的一人一马时,他的那匹黑水仙似乎对于眼前的这匹异种名驹,也有了反应,倏地颠踣四蹄,发出了一声长嘶。卓小太岁的那匹紫毛青登时也发觉到了这匹黑水仙,立刻抖擞精神,回嘶以应,并似有趋前候教的意思,一时显得颇不安宁。
这番情形,使得现场观者大哗。那个牵马的红衣童子,想系一时难以控制住那匹紫毛青,显得十分慌张,即为那匹紫毛青大马一仰长颈给摔了出去。红衣马童被摔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连声啊哟着,龇牙咧嘴,紫毛青乃得挣脱马缰,直向着那匹黑水仙身前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匹紫毛青大马嘶叫着,眼看已将奔向寇英杰身前的一刹那,即听得卓小太岁一声断喝:“好畜生。”三个字方一出,当空红影一闪,衬着“呼噜噜”一阵衣袂荡风之声,卓小太岁伟岸的身躯,有如神兵天降,极其潇洒利落的已经降落在了他那匹紫毛大马的马首前侧。
这个人果然不愧是养马世家出身,然而仅仅懂得伏马之术,如无杰出身手,万万是制不住这匹异种名驹的泼辣个性,卓小太岁却是两者兼具。只见他身子甫一落下的当儿,身形侧转,左掌疾出,只一掌,拍在了那匹紫毛青的前额之上,顿时就止住了这匹马的待发性情。
同时间,卓小太岁右掌横出,看是抚摸,其势绝快,“噗‘一掌,又抚在了马颈之上,由是向下一推一按,那匹紫毛青,立时温顺如昔。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休要小瞧了他这两手,内行人如寇英杰的眼睛里,那可是绝不简单!那直拍马额的一掌,叫做”定马术“,顺抚的一掌,叫”驯马功“,一拍一顺看是容易,如无上乘内功相配合,万难奏功。他不禁对于面前的这位卓小太岁大为心生敬仰。卓小太岁想系因为这匹紫毛青而注意到了那匹黑水仙,他的表情顿时一惊。须知道一个爱马的人,一旦发觉到了好马,那种内心的冲动是必然的现象,他的眼睛顿时被寇英杰胯下的这匹黑水仙所吸引住。由于这匹马,从而接触到了寇英杰的这个人。四只眼睛乍一交接,寇英杰顿时体会出对方眸子里那种内蕴神采极为烁人,从而也就可以想知,对方这个人必然是一个身负奇技的杰出人物了。寇英杰还来不及向对方抱拳施礼,卓小太岁却已把眼睛移向别处,他似乎有些不大习惯被众人盯视,随即移步前行。那个穿着红衣的马童追了上去,由他手里接过了马,继续向着前面席棚走进。人群里,显然又起了一阵子骚动。有人说:“嗳唷!那不是西郡王的公主丹鲁丝吗!”
还有人叫着说:“那个矮胖子是谁呀?”
寇英杰赶忙回过头来,就看见一个身着蒙族彩衣,额悬明珠的少女,跨坐在一匹雪白的长鬃壮马上,她身侧另有一个年在三旬五六,生得又矮又胖的矮汉子,与她并列前进。
这个矮汉子神态轩昂,留有满腮虬髯,显然也是个不凡的人物!只见他跨坐在一匹黄鬃瘦马上,那匹黄毛马,立时被寇英杰认出来,是一匹难得一见的上好伊犁马。矮汉子显然也是来参加赛马的高手之一,而且他必然也是一个武林人物。关于这一点,可以由他身侧右边佩着一对银鞘双刀上看出。
在场众人,自然不乏高明之士,立刻就有人认出来这个矮汉子,正是陕北的虬九。其本人姓苗,叫苗飞,他所骑的那匹伊犁马,曾是脍炙人口的一时之骏,有个外号,叫做“快哉风”。
至于与虬九爷并骑前进的蒙族公主丹鲁丝,人们当然不会对她陌生。这位公主看上去虽然肤色略黑,只是眉目五官都生得很是俏丽,尤其是那对乌油油的眼睛珠子极其灵活,顾盼间,风姿绰约。
丹鲁丝穿着蒙族的马服,头上青丝结着双股发辫,绾结在脑后,那颗悬垂在前额上的一颗明珠,约莫有蚕豆大小,晃动时晶光四射,珠光八面,相互增色。
男女二人骑在马上,各有雍容,皆由一名红衣马童拉马前进。
寇英杰有了前次的经验,生恐胯下黑马再生事端,忙自下马扣缰,警惕着它再有异动。
还算好,这匹马似乎对于眼前的黄白二马都没有十分的兴趣,就在这个时候,四周人群爆出了一阵子喝彩声。
一匹全身红鬃的高脚骏马,适于此刻由对面马道岔入,人们的掌声,紧接着喝彩声后,爆雷也似的传出——“瞧,玉小姐!”
“玉观音!”
“玉小姐来啦!”
大人嚷嚷小孩叫,姑娘们挥舞着双手,跳着,喊着,笑着,简直象是疯狂了一般。
人人叫着玉观音,玉小姐,玉千金,万声齐出,万头耸动。你推我挤,争先恐后的向着前面挪动着,掀起了再次的人潮。果真是那位玉小姐来了!
骑坐在她的那匹火雷红驹上,面上现着浅浅的一抹笑容,透着那袭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