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常常是制胜敌人的要诀,他知道眼前一番激战在所难免,心内倒能处之泰然。
鹰爪手商也平一声怒叱,手指向寇英杰道:“给我拿下来。”
六人齐应一声,当前的两名黄衣卫士,首先腾身而起,同时向寇英杰正面袭到。
二人身材相若,身法亦相似,更妙的是他们两个竟连所用的兵刃也是一般模样,两口同样式的长剑,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挥过来。
剑上的寒光,形成一个“人”形,直向寇英杰当胸两肋上猛劈下来。
寇英杰心里只惦念着一个姿式,倏地向内深深为之一收,顿时两肋深陷,两口长剑,竟然差着分毫没有劈中,等到二人想到向后撤剑时,其势已是不及,寇英杰的双手,霍地向外一分,如分波金鲤,只一下已拿住了二人的双腕,他足下向前疾跨一步高叱一声:“去!”
双腕向外倏地一翻,两名黄衣卫士偌大身躯,竟然象飞鸟也似的被掷了出去。“噗!
噗!”两个人,分别摔倒在沙地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两名黄衣卫士身子被掷出的一瞬,四个黑衣大汉也同时向着寇英杰身前袭到。
原来黄、黑衣着不同,显示着来人身分的有异,黄衣人隶属大内东厂,黑衣人却属于西厂,东西两厂的总提调,也就是今日大内神武营统领——平江一叟海大空。
本朝自成祖起始设两厂,两厂卫士皆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经过严格的规律训练后为皇室效力,一脑子的忠君思想,其分子由于组成复杂,且多江湖黑道人物,益加的管理不易。又因所执行任务多属缉杀之类恐怖工作,是以朝臣侧目,各方闻名丧胆。
这类人虽然职位不高,但以其所执行任务之特殊,平素动辄杀人,各方侧目,敬鬼神而远之,益加使得彼等自命不凡,养成唯我独尊的跋扈行为。想不到这一次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了厉害的对手,甫行交手,即被打得落花流水。
四名黑衣汉子,隶属西厂为“坤”队中的“剪翅手”,所谓剪翅手亦即“出击”、“行动”的打杀人手,另有“侦缉手”专司负责缉查工作。
东、西两厂,总人数不过五百名之众,却又按各人武功能力之不同,分为天、地、乾、坤四队,农泰与商也平皆是天队中健者人物,四名黑衣汉子却是人数最多的坤队剪翅手。
属于坤队的这些人物,其中亦颇多身手不凡者,却因进门略迟,格于规定而留队观察其能力,再定升迁,是以这一队的分子最是复杂,行为最是不肖。
眼前的四个黑衣大汉即新近为海大空所罗致之不肖分子,昔日匪号为“常山四蛇”,各人施一口奇特形状的护手钩,对敌时四钩联合出手,堪称时下一绝。四人自投身大内当差后,苦无出头良机,这还是第一次分发任务,偏偏一上来就遇见了寇英杰这个厉害的对手。
看上去,四人身材差不多,行动的确够敏捷。就在那两个黄衣卫士方被掷出的同时,四个人已自四方同时袭近。
四柄护手钩几乎在同一个式子里撒出来,虽说是同时撒出,可是施出的姿态却是大异其趣,分别为钩、劈、拉、扯,一股脑的向着寇英杰身上照顾过来。
四把兵刃出手的势子不谓不快,下手不谓不毒,在一片闪烁的兵刃寒光里,已把寇英杰全身上下罩定,四钩分扯之下,鲜能有还手之机。
只是这一手对于眼前寇英杰来说,显然又失去了作用,就在常山四蛇的四柄护手钩方自落下的一瞬,寇英杰陡地发出了一声喝叱,蓦地仰身而起,显然又是一手金鲤窜波的势子。
在各人惊奇的目光之下,寇英杰倒仰而起的身子在空中一溜子急滚猛翻,四柄护手钩竟然全部失去了准头,双双走了空招。
眼看着寇英杰倒窜而起的身子龙蛇不定的变幻着,各人打量着他起身的势子,俱都以为他势将要窜出七八丈外才可以收住势子,哪里想到大是不然,眼看着他腾起空中的身子才不过上窜了丈许左右,四肢同开,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常山四蛇当头反罩下来。
常山四蛇各自发出了一声惊呼,做梦也不曾想到对方竟然会有此一手。更令他们惊异的是,就在寇英杰手足张开的一瞬,似有一圈无形的罡风,猛烈的凌空罩落下来,四个人方自想到不妙,却已是抽身不及。
这一式金龟罩顶,参合着鱼龙百变的奇妙身法,内引元罡,外具形象,端的是威力无匹。
寇英杰本人也在惊讶之列,他初试玄功,内心充满了激动兴奋,下手惟恐过迟,出力惟恐不猛,一经展出,自是威力加倍。这一式金龟罩顶参合着内功元罡,一经展出,果然不同凡响,随着他手足的出势,空中猝然响起了一声闷雷。
寇英杰总算心存忠厚,在他功力方自使出一半时,心中想到了不妙,硬生生的把力道撤回一半。饶是如此,常山四蛇也是受害不轻,随着寇英杰递出的一双手脚,在那声炸开的雷鸣声里,常山四蛇四个身子象不倒翁般的起了一阵剧烈的摇荡,如同遭了雷殛般的,分别昏毙当场。
寇英杰四肢一发即收,平沙落雁似的轻轻落下身子。当他目睹着眼前四人的这番情景,不禁微吃一惊,似乎有点出乎意外。
农泰、商也平看来较他更为吃惊。
两名黄衣卫士也相继由地上爬起来,乍见眼前情景,俱都惊得呆住了。
农泰冷笑一声,缓缓走过去,翻看了一下常山四蛇之一的脸,再抬头注视向寇英杰。他的那张脸看上去异常的苍白:“姓寇的,你好大的胆子!你闯了大祸了!”
鼠眉老人商也平扑前看了一下倒地的四个人,只见后者四人俱都牙龈紧咬,七孔流血,虽不曾死,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分明是为对方内在罡气所中,这等功力自是骇人已极。
商也平看在眼中,禁不住发出了冷森森的一阵阴笑,目注向寇英杰道:“我等身受皇差,来此办案,你这小辈竟然胆敢杀官拒捕,小子,你等着看吧!”说完他向着另外两名黄衣卫士挥了一下手道:“把他们哥儿四个抬上船,我们这就回去。”两名黄衣卫士应了一声,分别把常山四蛇倒地的身子抬了起来,返回大船。
农、商二老仍在注视着寇英杰。以他二人素日的威望,想不到今天会栽在一个并不知名的年轻人手上,这口气自是难以下咽。
商也平仍然不死心,他还有一样厉害的暗器手法不曾施展出来,这个暗器名为“飞刀阵”,乃是由十二口飞刀所组合而成。
商也平毕生习暗器,独擅飞刀,称得上是这门暗器中的高手,他所施展的飞刀尺寸、式样,都是他个人亲手设计定制,称得上是独具匠心。
飞刀形状一如柳叶,长只五寸,宽一寸,形若柳叶的两处边端,各开有三分左右的刃口,通体上下,薄如蝉翼,除了他两处衣袖内贴腕藏有四口之外,最主要的是暗藏在他腰身上的一十二口。
这一十二口飞刀,是插别在一条束腰的软带上,那条软带本身就可以充作对敌时的乒刃,遍体银白,为细巧钢丝所编制。
所谓飞刀阵,即是在他一出手之间,能把插在那条钢丝软带上的一十二口飞刀悉数同时发出。
这门暗器手法,称得上是商也平的一绝,能在一举手间同时发十二口飞刀,已属难能,尤其难的是这一十二口飞刀,却还兼顾对方身上的十二处穴道,更是难上加难!
商也平心里有了主意,遂向闪电客农泰施了个眼色,有意把嗓门放大道:“咱们回去,叫他等着俺们吧!”话声出口,身子转回。
也就在他身子方一转过的当儿,倏地旋身掷腕,刷的闪出了银光一片,一条银光灿烂的腰带已随手抖出,带上的一十二口柳叶飞刀,也就在他旋身振腕的一刹那,全数飞临寇英杰面前,十二口飞刀,按十二个穴位,一股脑的向着寇英杰身上攻到,快如电闪,防不胜防。
这一手,的确出乎寇英杰意料,然而他如今已练成了内在乾罡之气,这种气功,非但可以用来制敌,最妙的却可用以防身。
就在十二口飞刀方自袭进他身侧感应圈的一刹那,他身上立刻有了微妙的反应,全身上下各处穴道顿时自行关闭。饶是如此,寇英杰仍然禁不住吃了一惊,他力贯双掌,全力的向外一击,同时足尖飞点,整个身子陡地拔空直起。
这一式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在过去,虽经他施展出全力,亦不过只能够纵起六七丈,然而这一次,他身子却足足拔起了十丈开外。象是一只冲霄直起的大雁,妙在一十二口飞刀几乎扎到了他的身上,值此一瞬之间,他竟然拔身而起,十二口飞刀,居然没有一口扎中,全数都落了空。破空声中,十二道灿烂银光,全数投没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鹰爪手商也平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还不曾看清楚对方是怎么腾空起来的,面前人影一闪,寇英杰又到了眼前。
对于寇英杰来说。他如今一旦揭开了融会这些神秘的武功法门之后,一举一动,即使是举手投足亦无不见功力。
商也平怒哼道:“小辈找死!”右手一振,却把那条银色灿烂的钢丝软带,直向着寇英杰面颊上猛抽过来。
寇英杰引颈翻身,对方的迎面一击落空,商也平怒火之中,再也不顾及许多,左手向外猛力劈出一掌,右手的钢丝软带有如神龙摆尾般的在空中迅急的舞出了一个乙字,向寇英杰脸上抽去。
寇英杰身法之诡异,确是出人意料,在对方乙字形的钢丝软带之下,他的身子也跟着变成了一个乙字,只一闪,已掠向商也平背后。
商也平一惊之下,再想翻身,却已不及,寇英杰右掌一探已搭在了他肩头之上,商也平顿觉身上一麻,身上穴道已吃对方拿住。
是时闪电客农泰正当进身发招,乍见此情,不禁停止动作。
商也平全身穴脉,在对方真气扣压之中不能运行,憋得他全身上下簌簌打颤。
寇英杰目光逼视农泰,冷冷道:“你二人皆不是我的敌手,我与你们原是无冤无仇,你们欺人过甚,这一次便宜了你们,下一次再要犯在了我的手里,我可就不再留情了!”冷笑一声,右腕振处,叱了声:“去!”
鹰爪手商也平偌大的身躯,就象一枚球似的被掷了出去,只听见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里已没入河水之内,所幸他落身之处河水不深,尽管这样却也够狼狈了,商也平由河面上探头出来,他两手翻出,用力的一击水面,哗啦一声响,整个身躯由水中跃出,落在了船上。
灯光下,他是那般的狼狈,周身上下水湿淋漓,一头花白长发,鬼也似的贴在脸上,加以那张苍白瘦削的脸,由于怒恨羞辱,扭曲得那般厉害,看上去的确狰狞可怖!
象是鬼笑狼嗥般地,他发出了凄厉的一声长笑:“小辈,你等着瞧吧,商大爷早晚会来收拾你的!”说话时,农泰也已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绝技,扑上了大船。在他命令下,这艘大官船遂即张开巨帆,缓缓的启碇开航,直向山谷外面的主流驰去。
朱空翼离开这里已经七天了。
这七天对寇英杰来说,简直象是七个月,七年。他渴望着马上能够见到他,把农泰、商也平来犯的消息告诉他,好叫他早作准备,偏偏他就是不来。“他到哪里去了?”不止一次的,寇英杰在想着这个问题。
在他眼睛里,朱空翼是继先师郭白云之后,唯一令他所深深钦佩与衷心敬仰的一个奇人。他那身杰出的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地步,他的心性也早已古井无波,寇英杰实在不明白,在他潜忍数十年早已习惯了独居生活之后,为什么会突然间又涉足人世,由他匆忙的行色以及他随身所携带的那口长剑上看来,很可能他是在从事一件仇杀工作。
什么人是他的仇人?什么人又是他的敌手?每一想起,寇英杰总会兴起无数的疑团,内心也就不自禁的更为着这位挚友良师而深深悬念。
朱空翼的离开,必然是在从事一项神秘而又恐怖的任务,这一点似乎可以认定。
这几个月的艰苦历练,已使他心境随遇而安,不再为俗务所困扰,可是对于朱空翼这件事,他竟然是放心不下,他思忖着可能有一件什么大事发生了。
子时来临,他观察了一遍欢腾的鱼跃,参习着那卷金鲤行波图,越觉得心领神会,大有收获。自从他体会出这卷金鲤行波图的奥秘之后,日来每有精进,原本是单一的一百种姿态,一旦被他融会贯通之后,竟为他开创出数百种诡异绝伦的姿态,无不巧妙旷世、生平未睹。他发觉到自己所以能如此精进,主要的是由于这七个月来艰苦历练乾罡内功所致,再者师授的那十一字内功真诀亦有极大的帮助,三者之凑合,缺一不可,似有互相砥砺结构之功,更有相互呼应之妙。
人是不能永远在寂寞中生存下去的。以寇英杰论,他所以远离市俗,来到这人迹罕至处潜心艰苦练功,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达成他参透那卷金鲤行波图的愿望,如今这个愿望他达到了,甚至于远比他顶期的收获更要多了许多。
今天,他的思维似乎特别多,除了担心朱空翼的安危之外,他更想到了自己的切身问题,诸如先师郭白云的死,铁海棠所加诸的仇恨,在在都使他心绪不宁,难以排遣。
当然,他更忘不了郭彩绫,一想到她,他整个的情绪都乱了。
彩绫如今是否还在白马山庄?近况如何?
对于自己退还晶瓶主动弃婚出走的措施,他感到说不出的怅恨,每一想起,都禁不住由衷的发出叹息,那个姑娘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总之,一想到师门中事,就不禁令他痛心,尤其是两个师兄太令他失望了。未来的一切,充满了重重的困难,如何振兴师门,安内攘外,这副重担,将要靠自己来努力完成了。
他全力压制着起伏的思潮,尤其对于彩绫刻骨的相思,更是不易排遣,然而他势必要克制,以彩绫那般任性作为,在下次见面机会里,实在难以想象她将以何种态度来对付自己。
再者,由于走时匆忙,竟把自己那匹心爱的宝马黑水仙留在了山庄,又不便再回去索取,想起来不胜遗憾。
天色渐明,阵阵的寒流袭过来,风势由穴口吹进来,在附近这片山洼子里不停的打着圈圈,气温相当低。寇英杰默默算计着时令已然入冬,这里不久将要降雪,河水都要结冰,那时候,也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也许是刚才一番思潮的骋离,这时他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心里充满了无比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