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住栈……”话还没说完,姑娘已向红水晶步入。
郭顺忙赶过去,道:“喂,喂……”
黑衣姑娘转过身来,冷冷道:“门外面我的那匹马,好好给我牵到槽里上料,要是错待了它,我可是不答应。”她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威仪,说出来的话,由不住你不听。小伙计答应了一声,回头就往外跑。
这当口儿,黑衣少女已经在一张座头上坐了下来。几个站起来看热闹的客人,也都陆续地坐下来。
那姑娘虽是下坐了,却没有人过来招呼她的生意,几个伙计都把眼睛看向刘二当家的,好象等他的吩咐。
黑衣少女不耐烦的用手拍着桌子喝道:“怎么回事!人呢?”
刘二兴咳了一声,拄着他的拐子来到了面前,嘿嘿一笑道:“大姑娘,今天晚了,你明天再来吧!你没看见吗,我们这已经歇市了。”
他倒是没说谎,说话的时候,一个伙计正在吹灯笼,另一个伙计在上门板。
黑衣姑娘哈哈一笑,摇摇头道:“不行,我整天没吃东西了,身上又不舒服……”
刘二拐子咧嘴道:“太晚了,厨房都封火了。”
姑娘道:“叫他们再升。”
“再……升?”刘二拐子嘿嘿冷笑道:“姑娘你要是住栈,我可以叫人带你去,想吃东西恐怕得上别家了。”
“我就上你们这家,你少噜苏!”姑娘一只手轻托着头,看样子真象是病了。搭拉着眼皮,道:“你们这个地方我虽是第一次来,可是久仰你们红水晶的名号,你们当家的李快刀我也知道,别欺侮我是外来的。”
刘二拐子怔了一下,想不到对方一个姑娘家说话这么横,尤其李快刀这三个字万万不该出口。在这个地方,提起李某人来,谁敢不恭敬的尊称一声李大当家的,称李快刀,那是存心来找麻烦,找挨揍来的。
一时,在场每个人都怔了一怔。
刘二拐子挑了挑眉毛,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的,他原本就一肚子的不高兴,想不到忽然会来了这么个耍横的姑娘家,这口气他焉能忍得下去。
拄着他的拐子,冷冷哼了几声,却转向身边一个叫马三的伙计说道:“把这位姑娘给请出去,她不是吃饭来的,是来找麻烦的!”
马三这小子,人高体大,最爱人前称能,自对方那个黑衣少女一进门,他就看直了眼,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听了二当家的话,他乐得上前搭讪。当下高高的应了一声,嬉皮笑脸的一直来到了黑衣女跟前,哈了一下腰道:“大小姐,您请吧!”
黑衣少女冷冷笑了笑,说道:“怪不得我听人说李快刀仗势欺人,还说你们这红水晶做的是吃人喝血的买卖,今天一看,果然不错。”说到这里,她眼睛逼向刘二兴道:“你大概就是那个叫刘二拐子的人吧!”
刘二兴登时脸上一阵子发胀。他也跟李快刀一样,最忌讳人家称呼他这个不大雅观的外号,被人家指着鼻子这么诉说,尤其被一个坤道人家这么骂,他还是头一回。一股儿邪火直冲脑门,刘二兴用力的拄着手上的铁拐杖道:“好大胆的丫头,马三,快把她给我叉出去!”
马三应了一声,伸出两只大手,就想往人家姑娘身上抓。
黑衣少女冷叱一声道:“你敢!”
马三登时一愣。黑衣少女睛睛泛着凌芒,冷笑的看着马三道:“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摔你个半死,不信你就试试!”
马三看了刘二拐子一眼,大着胆子向面前这个黑衣少女一笑,说道:“我怎么不敢,大姑娘,你撒野,最起码也得要看看地方,你请吧!”说着伸手向黑衣少女肩上就抓。
不意,他的手指尚还没有触着对方的衣边,就只见少女那双蛾眉陡地向上一挑,身上的披风不过向外抖了一下,马三嘴里“啊唷!”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就象是戏台上玩的大扒虎一样,噗通!摔了出去。
这一跤摔得可真还不轻,他身子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却又迎着了座头上黑衣少女的凌空一掌。
黑衣少女那只手不过是向外虚空的按了一下,马三的苦可就吃大了,立时就象是元宝坠地,咕噜噜一连翻了好几个斤斗,只听见碰的一声,脑袋瓜子撞在了墙角上,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黑衣少女没说谎,说要摔他一个半死,倒真是这个样,只是这一手绝活儿,可就把现场十几只眼睛都看傻了!
现场不乏武功高明之辈,就拿当中座头上的那位宏福镖局的总镖头铁翅盛雄飞来说,他的功夫就很不错,只是,当他目睹着眼前这个姑娘所施展的这一手功力时,可就禁不住打心眼儿里佩服。虽然,他不知黑衣姑娘施展的是一种什么功夫,却可测知那是借力施力,属于四两拨千斤一类的巧妙功夫。对方少女娇躯稳坐,举手震衣,从容制敌,这番风采气势,可就更显出了高明不凡。
偏偏那个刘二拐子,就是看不出这个瞄头,他早年练过几手功夫,两只膀臂,由于长年拄着拐子,更有千斤之力。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这个脸他可是丢不起,嘴里怪叫了一声:
“好个丫头!”
别看他一条腿不十分得劲,可是却丝毫不碍他动手过招,随着这声怒吼,他身子向前一纵,霍地来了一个虎扑之势,风也似的已扑到了少女座前,右手铁杖,突地抡起,使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黑衣少女当头猛力打了下来。
看到这里,现场各人俱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子惊呼,刘二拐子这副样子简直是想要对方的命!
眼看着这只铁拐杖几几乎已经落在了黑衣少女的头上,其间距离,不容毫发。就在这一刻,那根生铁杖,忽地跳了起来,就象是击打在一个气垫上,那只铁杖足足弹起尺把高下。
黑衣少女身子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只是面冷如霜,就在对方铁杖弹起的一刻,她的一只纤纤细手,同时递出,噗的一把,正好抓住对方弹起的那只铁杖的杖身。
顿时,手杖之间,就象是冰冻住,铁浇上了那般的结实,纹丝不动。饭馆里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好戏难得!就算是花钱可也没地方去看,要不是碍着情面,当中宏福镖局这个座头上,几乎都有人叫出了好儿!
就只见刘二兴当家的一张脸,涨得红中带紫,活象是一个大紫茄子,全身上下更象是吃了烟袋油子那样不停的打着哆嗦。
相形之下,那个姑娘看上去也显得太悠闲了。斜着那双剪水瞳子,她那张略嫌清瘦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
艳丽、冷傲、不屑、凌厉、憔悴,那是几种不同的气质,揉合在一张脸上,形成一种令人心神荡漾的神采,下意识里呼唤着人们内心的颤栗与同情。
刘二兴象是在死命的挣夺着手里的拐杖,却是无论如何也夺不过来。
那根冰铁杖上多了姑娘白嫩纤细的一只手,好象由此而滋生出无比的吸力,那么有力的吸附着刘二兴的身子,象是磁石引铁,一任刘二兴怎么用力,休想挣脱得开,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他紫茄子般的脸上淌下来,他开始牛也似的喘哮起来。黑衣姑娘不当回事的样子。渐渐的那只铁杖向下落压下来,刘二兴的另一只手也抬起来,用两只手去撑着,仍然是阻挡不住,全身摇动得那么厉害,看看这支铁杖已将压在了刘二兴的头顶上,却是忽然停住。
“你听清楚了,我要一碗鸡丝面,要你亲手给我煮好了端过来。”那个姑娘打量着他慢吞吞地道:“可不可以?”
刘二兴心里有数,知道今天可是碰见了厉害的对头,凭着自己天生的神力,居然接不住对方姑娘那只纤纤玉手所传下的力道,果真要是容对方铁杖落下来砸在了头上,那还得了!
他哪里还敢不答应,当下连连点着头,嘴里慌不迭的答应着:“姑娘……开恩,手下留情……在下从命!”
黑衣姑娘冷冷的道:“我不愿在这里凑热闹……你顺便到后面客栈给我定下一间雅房,我要在这歇上几天,行么?”
“行!行!”刘二兴汗如雨下,满口的答应着,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那只原先盘桓在他头顶上的铁拐杖,改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吓得“啊唷!”一声,抬起头却又接触到了对方那双冷电也似的眸子:“大……小姐……你还有什么吩咐么?”
“还有,你们这个地方,可有个叫‘费神针’的金针大夫?”
费神针是宝鸡地面上最负盛名的针科圣手,三岁大的孩子都知道,刘二兴当然知道。
“不错!”刘二兴呐呐道:“有……在南门西头。”
“好!”那个姑娘表情变得温和下来,微微点头道:“那还得麻烦你一下,等一会得请你辛苦一趟,把他给我请来。”
刘二兴连口答应着:“是是……”心里的那份窝囊可就不用提了。
黑衣少女的气似乎才略为消了一些,只是她手上那根铁拐杖,仍然压在对方肩膀头上:
“你们红水晶的字号,我早就听说了,李快刀是怎么起家的我更清楚,做生意讲究的是仁义,和气生财,象你们这个样子,岂是待客之道?”说到这里,冷冷一笑,面容寒冰地道:
“借你的嘴,去告诉李快刀一声,就说要他小心一点,最好把那个叫什么水晶琴院的妓院给我关了。”
刘二兴只觉得头上轰地响了一下,这个不是他敢答应的。
黑衣少女道:“还有那个赌窟,也早点收拾了,赚钱太脏!也是不人道的。”
“是……”刘二兴苦着脸道:“在下一定把姑娘这番话转告我们东家,至于我们当家的他老人家是不是照姑娘你的话去做,那可就不知道了。”
黑衣少女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了洁白的两排牙齿。
的确是美极,美的那么动人!一刹那,每个人仿佛面对着另外的一个人,在对方黑衣少女美丽的笑靥里,哪里看得出一点点的凌厉杀气?给人的感觉,只是那般神秘的美,如沐春风,如润朝阳,实在太美了!只是,那笑靥只是极短的一瞬!不及交睫的当儿,那副美丽的笑靥,却已为另一种冰寒冷艳的气质所取代。大家都见识过她刚才凌厉的一面,此刻无不担心着她翻脸无情。
还好,这位姑娘并没有什么发作,她只冷冷地说道:“你只把我的话转过去就得了,听不听是他的事,与你无关。我肚子饿了,你快升火下面去吧!”说到这里轻轻由刘二兴肩上把这只铁拐杖拿了下来,就手抛了过去。
刘二兴接过铁杖应了一声,缓缓地站了起来。
黑衣姑娘冷笑道:“你可记得我关照过你的事?”
刘二兴道:“都记下了。”
黑衣姑娘道:“还有我刚才骑来的那匹马,你们要好好的照顾着,它可不是一匹普通的马,要是有了一点伤,我可是不饶你!”
刘二兴心里那份不自在就别提了。
少女道:“不过有一点,你可安心,给我做事的人绝不会白忙的……”黑衣姑娘说到这里一只手探进皮银囊里,随即摸出一物,抖手丢过来道:“接着!”
一道黄光,直袭向刘二兴面上。
刘二兴眼明手快,一伸手接在了手里。只觉得硬硬的,沉沉的,看一眼金光耀眼,好家伙,敢情是十两一锭的一大块金子。
刘二兴的“二当家的”,只不过是人家嘴里恭维他叫叫而已,不错,钱他是见过,可是象这么出手阔绰,一给就是一锭子的豪主儿,他还是破题儿第一遭遇见过。看看手里黄澄澄老大的一块金子,刘二兴惊得瞠目结舌,一时连嘴都闭不拢来。
钱就是这么一点好处,能够化暴戾为祥和,还能够化敌为友。
眼前这锭金子一到了手里,刘二兴的表情可就不同了,顿时间心花怒放:“大小姐,你太客气了,用不了这么多钱……”刘二拐子哈了一下腰道:“我这就张罗去了。”
黑衣少女点了点头,她神情至为疲惫地挥了一下手,说:“去吧。”
刘二兴忽然又回过身来道:“大小姐……我可以请教一下你的大名是……”
黑衣少女点点头,道:“我姓郭,是从甘肃来的。”
刘二兴顿时怔了一下,在座虽然人不多,可也都是在江湖上跑的人,别的姓他们可能不清楚,可是姓“郭”的他们却是久仰得很。
这年头凡是有耳朵的人,谁又会不知道甘肃有位金大王郭老王爷,和他的那位掌上明珠玉观音郭彩绫。
由金大王联想到了这位姑娘的出手阔绰,刘二拐子顿时吃了一惊。他一双眼睛睁的极大,道:“莫非姑娘你就是玉观音郭大小……姐?”
每个人在刘二拐子的话方出口的一刻,所有的眼睛全都向着眼前黑衣少女身上集中过来。
那个姑娘点点头道:“难得你还有点眼力价儿,不错,我就是玉观音郭彩绫!”
刘二兴吓得打了个哆嗦,忽然伸长了脖子,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匆匆转身就去了。
宏福镖局的那桌客人,乍听得座上的这个姑娘,原来就是名震西北道,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那位玉观音郭大小姐,一时间,俱都吓呆了,原先有几个还在说话的,也都不敢吭声了。
对于这位大小姐的传说,他们听得多了,事实上只要是有关于这位千金的任何一点点小事,也都会象风一样的传遍了整个西北地方。秦、陇二省紧紧相邻,尤其宝鸡这个地方,更是与秦省位称交界,哪能会没有耳闻?
是以关于这位郭大小姐的传说,他们实在听得太多了,风闻她的嫉恶如仇,风闻她的出手狠,也风闻她的出手阔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传说总归还是传说,想到了这位姑娘的厉害之处,每个人身上都由不住起了一阵子战栗。
传说之一是,这位玉观音,在秦州有过一天杀了十七条人命的记录。
之二,她不只光杀坏人,好人只要得罪了她,她照杀不误,甚至于她看到不顺眼的人,动辄亦鞭挞相待。
其他类似的各种传说就更多了。
这些传说,在甘秦地面上,到底还有几分真实性,一到了处处,可就难免人云亦云,完全走了样,十分之中能有一二分属于真的已是难能可贵了。
正因为对于这类的传说听得太多了,玉观音这三个字,在他们耳朵里,简直成了“玉面罗刹”,人们垂涎她的美,固然期望着一睹其庐山真面目,但是一想到了她的狠,却又不禁自骨子里打颤。面对着这位传说中的主儿,哪一个还有胆子能在这里坐下去,况乎酒足饭饱,早也就该走了。
铁翅盛雄飞轻咳了一声,向各人施了个眼色,站起来道:“伙计,算账。”
正好,那位玉观音郭大小姐的眼睛往这边看过来,盛雄飞不得不上前一步。
他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