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商--昆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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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商--昆仑雪-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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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暖阳笼着个慵懒丽人,她静静坐着,幻想着他来时的光景,许是烛光微漾美酒佳肴,或是皎洁月下小酒微酌,抑或是细雨绵绵伞下浓情……不觉竟傻笑着坐着了两个时辰,直到皇子翮夹着一袭寒流匆匆赶来。
  他妙年洁白,风姿郁美,连气息都让她沉醉。
  此刻夕阳还未落下,黄昏笼罩整个琼翠宫,将一切都镀成了黄金。阿古兰姬娜暗自猜测了无数种翮的表情,却独独不曾想到,他满脸阴郁语声焦急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冷冷吐出一句:“这孩子是个祸端,不能留下!”
  阿古兰姬娜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身后的亲信送上一个食盒,翮亲自打开并端出那碗黄澄澄的汤药滴至她微微泛白的唇边,沉声道:“快喝了它。”
  一瞬间心都凉透了。
  阿古兰姬娜不由抬起头来看他,本想问问他为什么,出口却是另外一句:“白日来,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么?”
  “顾不得了,若这事败露,我连性命都保不住。”他的眼神十分急切,伸手舀了一勺药强行灌进她嘴里,一面催促道,“快把这桩心事了了,我也好安心。”
  她心中不舍,下意识地躲开他,那一勺温热的汤药便都洒在了银鼠小袄上,湿漉漉的,仿佛化不开的雾。
  “你这是做什么!”翮的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意。
  “我……”她一阵心酸,不禁流下泪来,“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翮毫不犹疑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况且这孩子会要了我的命。”
  阿古兰姬娜脸色一白,“我住在这深宫,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有那么一天……我死也不会出卖你。”
  “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翮怒声吼道,“你以为这深宫里每个人都是傻子,就你一个是聪明人?父皇多年不近女色,你若是生个孩子如何能瞒天过海?这不就是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吗?”也许是阿古兰姬娜的眼泪唤醒了他心中的深情,他忽然放柔了声音说,“听话,为了我,你就当这个孩子没来过。”说着就将瓷碗放在她手中,“喝了罢,都喝完。”
  阿古兰姬娜怔怔看向自己的手,那一碗汤药沉沉坠着,像是穿肠毒药般令她恐惧。映着最后一线余晖,她发现皇子翮素日柔和温醇的眉目里竟藏着犀利的狠意,是往日花前月下从未有过的神色。
  阿古兰姬娜牵动唇角,却露出一个凄楚的笑。是该怪自己罢,从未在白日阳光下好好端详过他,每次幽会连烛灯都不敢多点,唯恐被人发觉,怕是那样的如水夜色,才将所有的瑕疵都一并掩盖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埋着地涌金莲的花盆,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满心的喜悦都成了苦涩,眼前的翮还在急急地催,已不复以往的温柔体贴。
  “父皇病了,如今是决定储君的关键时期,我可不能出一丁半点的错。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几个可信的婢女来服侍你,只是往后几个月都不能常来看你了。”他一番话说得毫无歉疚,仿佛一直都是那样合情合理,只是在觑到她苍白无血的面颊后才稍稍软了几分颜色,顺势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别担心,待我成了大事,我会好好补偿你。到时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们定会儿孙满堂,你知道的,我素来只爱你一个,别人生的孩子我都不要。”
  仿佛是悬崖上的一株草,令失足落下的她看到了生的希望。阿古兰姬娜的眼中涌动着碎光,一把手攥住了他,“是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是当然。”翮温软地笑起来,再次将药碗端在手里,“来,先把药喝了。”
  阿古兰姬娜泪眼涔涔望着他,“翮,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我好害怕……”
  “别怕,闭上眼睛喝下去,未来还有大好的幸福等着你。”
  阿古兰姬娜攥狠了心,忍着剧痛将药喝下。
  
  半夜里突然一声惊雷炸响,令阿古兰姬娜自昏睡中醒来,顿觉下腹直往下坠,疼得唤人的力气也没有,只得挣扎着挥手扑落一只立式青瓷花瓶。清脆的碎裂声里,她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四分五裂了。
  一旁守着的栗儿和几名婢女慌忙自睡梦中醒来,却惊骇地发现阿古兰姬娜脸色惨白躺在血泊里,望去竟如雪地红梅一般诡艳。
  只是这深夜上哪儿去寻御医?栗儿急得六神无主。明明说着附子汤只管孩儿落下伤不着人,可前半夜已经见了红,总以为就没事了,谁知在这当口儿竟大出血,是止也止不住。
  栗儿忙打发两个婢女出去寻人,自己则翻找了一些御医留下应急的药品,也不管是丸子还是粉末,通通往阿古兰姬娜嘴里送。这样折腾了一夜,终于在凌晨时分止了血,阿古兰姬娜脸色白得骇人,还隐隐泛灰,争如死人一般。
  她艰难地伸出细瘦的手捉住栗儿,说话也没了力气,只剩双唇在动,“让我……看看孩子……”
  栗儿忍不住抽泣起来,边抹眼泪边说:“公主,别看了,那么小的孩子不过一滩血水而已……”
  最后一丝亮光在阿古兰姬娜眼中陨落,她十指一松,那手臂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衣裳的重量一般轻飘飘落了下去,荡在床榻边,死白死白的。
  “公主!”栗儿惊呼起来,眼见着她闭上了眼睛不由惊恐地喊起来,“御医呢,御医到了没有!”
  整个大殿无一人敢回她,唯有那回声在不断荡涤,“到了没有……到了没有……”
  栗儿深深压下一口气,装着胆子试了试阿古兰姬娜的鼻息,忽然全身一松。幸好幸好,虽然气息微弱,但好在还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栗儿稍稍放宽了心,分派婢女将原先换下的床褥都拿去浆洗,自己则搬了一床厚锦被替那女子拢好,然后亲自烧了碳装进火盆摆在殿前,只求让她冰凉的身子多少暖一些。
  再过了一个时辰裘御医匆匆赶来,仔仔细细切了脉又配了药,又匆匆走了。栗儿累得再也无法动弹,就靠在床榻旁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日,阿古兰姬娜没有醒来,只是昏睡着。
  第二日,阿古兰姬娜只醒了一个时辰,仅用了些砂糖水便又陷入沉睡。
  第三日,栗儿觑准时机喂她喝了几口粥,亲眼看她脸色稍好些,却仍在昏睡。
  第四日,栗儿见她清醒了半日,忙不迭地送汤喂药,将一直热着的红枣鸽子汤服侍她吃下。
  第五日,阿古兰姬娜终于完全醒了,可就是一直地哭,哭得肝肠寸断,到头来因无力而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第六日,阿古兰姬娜依然痛哭不止,哭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就倒了下去。
  第七日,栗儿见她虽然还在哭,却已换成默默流泪,想必是精气用尽了,见她一副惨淡模样自己亦是觉得心酸,忍不住陪自己的女主人一起哭了一整日。
  第八日,第九日,第十日……整整一个月,皇子翮再未踏入琼翠宫,连派个寺人瞧一眼也不曾。
  东至那一日,老皇帝终于死在了炼丹房里,而皇子翮也成功地拿到一纸诏书,成为下一任新君,只是仍然未再出现在这人走茶凉的宫殿里。
  




26

地涌金莲 之四 。。。 
 
 
  阿古兰姬娜在宫中静静养了三个月,总算有些人样了,不再似以往那样憔悴枯槁如一缕幽魂。栗儿会在阳光好的时节扶她出来晒一晒,偶尔看一下一直不曾抽芽的地涌金莲。
  “待我身子好一些,我要去问问那大夫,这花儿为何总是不抽芽。”阿古兰姬娜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神色很淡,漠然得仿佛是在说别家之事。
  每每如此,栗儿总是拿话附和她,顺着她心意捧个场。
  等到先帝遗体下葬时,许久不来问候的皇子翮总算指派了一个亲信,带着他的口讯来看这个曾为他堕胎而一度徘徊在鬼门关的异域女子。
  但这亲信带来的却是晴天霹雳。
  “按先例,不曾生育的后妃是要殉葬的。皇上顾念旧情因此饶你一命,只需你上诏表明愿替先帝守陵之决心,便可免去一死,今后可在皇陵安享后半生。”那寺人语声冷漠而毫无温度,甚至于目光里也夹杂着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栗儿难以置信地大叫了一声:“怎会如此?殿下明明说了会待公主好的,怎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
  寺人极为鄙夷地瞟了一眼栗儿,冷声道:“这是祖上的风俗,谁都不能例外,皇上为保住太妃娘娘已与群臣起了冲突,你难道要让皇上为她与文武百官决裂么?”
  他这话说得极重,唬得栗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然而阿古兰姬娜一反常态静静地靠在绣榻上,不见悲戚,不闻苦恼,更寻不见任何苦笑,她只是极为平淡地说了一句:“还请你代为谢恩,就说阿古兰姬娜祝他永享九五,流芳百世。”
  寺人一怔,竟是不曾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只好颔首行礼道:“卑职遵命。接送娘娘的凤车三日后便启程。”
  阿古兰姬娜连头也不曾抬一下,只吩咐栗儿道:“送客。”偏过首,却忍不住流下一滴眼泪。
  她阿古兰姬娜不是圣人,怎能不思念许久不见的皇子翮?她想象着他穿上龙袍接受万人朝拜的模样,揣摩着他脸上将会露出怎样威严的神色,而人后又是如何的欢欣雀跃。因此她不顾伤痛的身子偷偷跑过去看了他一次,却最终心如死灰。
  她的皇子翮,带着金丝攒珠的冕旒,穿着祥云如意的龙袍,在辉煌宏大的金殿里用最温柔的目光一层层滤过待选的秀女,含着俊雅的笑靥将一支玉如意放在她们的莹洁掌心。
  那都是些,涉世未深一腔纯情的天真少女啊,多么像当年的自己。
  阿古兰姬娜隐忍了泪水凄然一笑,不停地骗自己,这是惯例,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坐拥佳丽三千的?子嗣总是个大问题。一想到这,她的心就隐隐作痛,仿佛平白无故被人剜去了一大块,只剩一个血盆大的口子呼呼地往里倒灌着猛烈的风。
  她也趁人不备去了后花园,皇帝翮与妃嫔嬉戏调情的场面针尖一般刺痛了她。他依然是那张脸,依然是那个温润的声线,甚至于脸颊上那一颗细小的黑痣都不曾改变,可是那颗心却已冷了,丢了,绝了,不再装着对她的满满爱意了,甚至于连宫中的一席之地也不愿留给她,急着要将她送往慌凉冷寂的皇陵。
  是怕往日所做的龌龊之事被人发觉,还是担心她有朝一日会说漏了口风?
  也记得她好不容易混进皇寝那样卑微地问他,若是只做他身旁一个小小宫女,一生相随,好是不好?
  他紧锁了眉头,不肯回答。终究是厌了。
  转念之间,心口陡然冰冷。
  “我绝不会走。”
  阿古兰姬娜微微眯了眼,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诡异笑容,窗台上花盆里的土壤不知何时已松动了几分,仿佛有什么在里面蠢蠢欲动。
  
  一夜北风紧。
  东方尚微蒙,阿古兰姬娜已经睡意全无,便独自起身在铜镜前梳妆。那乌黑油亮的秀发齐齐铺展在她肩头胸前,却微微地闪着银光,从前那一头引以为傲的青丝如缎一去不复返了。
  “公主,若真去了皇陵怕也是好的,落得个清静,诸事都顺便些……”栗儿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睡眼惺忪却神思清明。
  阿古兰姬娜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目如画,艳光夺人,只是那双眼中的往日神采终究是暗了下去。清静,栗儿说什么清静,她的人生若没了这唯一鲜亮的爱情明灯,便又该如何活下去?
  “你说得对,到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再不怕人监视。”阿古兰姬娜神情古怪地笑了一下。
  栗儿突然觉得昔日的女主人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错,那眉眼明明艳丽动人,不知为何暗暗闪动着令人惊悸的幽光……她不禁偏首望了一眼窗台,只觉满目都被一抹渐渐铺满的金光所照耀,于是便欣喜地喊起来:“哎呀,它开了,开花了,公主,这金莲开花了!”
  阿古兰姬娜闻声望去,只见那一朵金色的千瓣莲忽从泥土下涌冒而出,于晨光中悄然绽放,硕大,灿烂,奇美无比。
  “这花也是的,怎么在这种时候开花,公主还有什么心情……”栗儿忽然住了嘴,十分伶俐地转了话头,“皇上想必也是一时困难,拂不了祖制,往后再把公主接回来也未尝不可。”
  阿古兰姬娜并无半分喜色,神情陡然沉了下去,秀眉间凝起一片阴霾,也不说话,仅是执着那把梳子梳理头发,一下,一下,又一下……
  辰时宫中有侍女寺人来接引,抬了一把青布肩舆,是要将太妃娘娘送至宫门口的七轮翟羽车上,然后由皇帝亲自送往皇陵。
  因为仍在服丧期,一切华丽而鲜艳的服饰都不可用,素衣素鬟的阿古兰姬娜仍是让众人颇为惊艳。不施脂粉,不着珠翠,一袭白纱衣,银钗簪发,黑白分明的眸子幽沉如月下潭,映着如雪白衣如墨青丝,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清而雅,高也洁。
  栗儿惊异于她的别样平静,甚至还能在她嘴角看见一丝隐隐的微笑,这笑意在看到匆匆而至的皇帝时便越发幽深了。
  “你们且都退下,朕与太妃叙叙母子情。”这别扭的话在翮说来竟那么堂而皇之。
  栗儿担忧地看了阿古兰姬娜一眼,满心不甘地退开。
  待进了内室,翮一把抓住阿古兰姬娜劈头就问,“你果真寻到了长生不死药?”话音未落,却被她冰冷的手腕所震慑,他不觉倒吸了口凉气,“你这是……何苦呢,这样折磨自己。”
  “一个长生不死药换我不离开,如何?”阿古兰姬娜噙着一丝盈盈笑意望向翮,却令他一阵毛骨悚然。这是怎样空洞的眼神,竟没了温度,没了情感,虽然笑着,却只有□裸的——诡谲。
  “这……诏书已发下,各部都已载册,这宫中哪还有你的处所?”翮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阿古兰姬娜冷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是要在这宫中得一席藏身之地,凭你一国之君如何办不到?我看你是不想我留在这里,时时成为你秽乱宫闱秘密的威胁罢,还是担心我会……”
  “你说什么,可别乱说,这附近都是耳目!”翮急忙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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