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瞪了在旁好奇的阳一眼,压抑声音:「你跟我来。」
「啊?」
「不是想要报答吗?跟着我来,自然有你报答的机会。」他转身离开。
「好。。。」馀恩朝聂阳微微颔首,急急忙忙的跟上前去。
聂阳摇着扇目送,状似自言说道:「怎麽会没料到呢?能让七弟挂心的不该是男人啊。。。」眼角一斜,声音略大:「能让我挂心的,偏偏就是个小男孩,你说是不是啊?」
四周沉静半晌。
「还不出来?真要我去抓你?」
假山後头探出张苦脸来。「四哥,你怎麽猜到的?」四哥是神啊,竟然也能猜到他躲在这里。
「不是用猜,是用看的。」扇柄指着井边的锦服。「你吐的?」
「非也,是馀恩儿吐的。她吐了我一身,我还没吃早饭呢,能吐什麽出来。」
元巧乖顺的走出来。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恶魔般的四哥;不管他怎麽变,都逃不出四哥恶鬼般的掌心。
扇柄轻敲了下元巧的头,聂阳注意到他单薄的衣衫,只手压胃。「你的胃又痛了?」
元巧吐了吐舌。「还有什麽能逃过四哥的法眼?」四哥是鬼啊。
「既然痛,怎麽不回房休息?」十二个兄弟里除了元巧外,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名贴身护卫,聂阳示意跟在身後的护卫大武过门请大夫去。
「我早想回房,只是瞧见馀恩那丫头好像不太对劲,所以就留下来陪陪她了。
你知道的,四哥,姑娘家嘛,总是教人疼惜,尤其我瞧她手足无措的。原本我以为她是见我漂亮过了头,一时哑言,後来才发现。。」发现她是不知如何与他交谈。
呜,真令人心疼,只要是女人,对他来说都该是宝,是值得疼惜的,管他丫鬟还是孤女,能让他看对眼的,他就忍不住生起怜惜之心。
元巧眨眨眼,视线有些模糊,冷汗放肆的流下来,软绵绵的靠向聂洵阳。
聂阳直觉要侧身避开,但见他流露难受之意,便让他依赖在自己身上。又迟疑了下,伸手搂住他略嫌纤细的腰,撑住他的重量。
「府里不止你一人,要陪她,也不用轮到你。」聂阳斯文的脸庞上出现薄怒。「以後看你还敢不敢胡乱参加美食宴,闹坏了肚子,赔了身子。」
元巧吐舌。「不敢了。」就算他敢,只怕四哥也不允啊。
第四章
聂府之大难以想像。
跟着聂七急步而走,有些气喘;目光原本是垂下的,但却不由自主的逐渐张望起来。
天已大亮,雾气散去,方窥聂府之貌,彷佛山间原野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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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碎石砌成的路子,十步外的距离是巨大的人工湖泊,杨柳垂条,细看之下,围着湖泊的树上竟有一间树屋。她略略惊讶,耳畔响起他远去的脚步声,这才连忙追上去。
他未停,她差点喘不过气。眼前有些白雾,肩上竟开始刺痛起来。她咬住下唇,有些跄跌的跟着他走。
他愈走愈快,她努力想跟上,四周美景乱成一团,她忽地踢到石头,狼狈的往前倾跌在地。
她又要爬起,却见他站在她面前。
「这叫伤好了?」他沉声说道,弯身蹲下,直视她的黑眼。
「我只是。。。」
「只是什麽?只是有点喘了,只是伤口在疼,只是没力气再走了?」他严厉的说道。
真的不是错听了,她楞楞的看着他。本来一直在告诉自己,方才偶尔看见他微不可见的暴怒皆来自於自己的幻想,但现在才真正肯定——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
可是,为何对她凶?
她只是想要报恩啊。
「我不要你报恩。」他读出她的想法,旋身站了起来。「我若要人报恩,我天天都可以上街救人,救乞丐救老弱妇孺,天天等着人报恩,何必从刘府里就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回来,还提心吊胆生怕救她不了?」他怒言道。
不要报恩,那要什麽?
他瞪着缓缓流动的湖泊,湖泊清澄如镜,轻叶在湖上飘过。
「我看不见你的脸,读不出你的想法。」
「那。。那。。。」她爬起来锁住他的背影,期期艾艾的问出口:「那你要什麽?」不要报恩,你究竟要什麽?」
他抿起略厚的唇。「你还瞧不出来吗?」
瞧什麽?她只瞧出他的脾气略差,完全不像当日喝粥那个温文居士啊。若是她会瞧,早就瞧出师父之心,怎麽还会被打个半死呢。
「你不要我报恩。。要——要我离开吗?」
「你能去哪儿?」他倏地转身面对她。「离开这里,你独自一人能走去哪里?
找你的大师兄?还是你的冬芽?他们都离你远去了。」见她仓皇的退後数步,他文风不动的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的直视她,残忍再道:「甚至,你差点死在你大师兄手里,不是吗?你还能去哪儿?去找他,让他再致你於死地?」
「不,不要再说了。。。」那一夜是一场恶梦,她宁愿不再想起。「你。。为什麽会知道?那天,你偷听?」
「我若来得及偷听,就不会任你伤成这样、任你奄奄一息的躺了半个时辰。」
敛於身後的双手握拳,是他愤怒的徵兆。「是你高烧时呓语不断,我拼凑而成。那日我心里始终不安,回头再看,却发现人去楼空,我以为你们怕姓罗的再回头,便俏俏溜走,哪知我离开之际,在竹林附近发现了耳饰。」
耳饰?她心惊肉跳的倾听,极度不愿再听那夜之事,却又想知道他是如何发现她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的摸着两侧耳尾,左边仍然戴着小珠耳环,右边却是空无一物。
「我吃了一惊,便进竹林寻找,寻了几回,终於发现你倒在石块旁。」他眯起眼回想,难以形容当日的吃惊与愤怒。
好不容易寻到她,岂能让她再从他眼里永远的消失?
他狂怒啊!幸而有佛珠在手,不然。。不然。。难保他会做出什麽事来。
「原来,是我耳饰掉了,你才怀疑竹林里有人。」她低语。
「不,我原就知道耳饰是你的。」他将怀里小巧素雅的耳饰拿出。
她迟钝地注视它,直到一股热气涌上来,才发现自己无法克制的脸红了。他知道这不起眼的耳饰是她的?
「你不一直戴着它煮粥吗?」
「是。。是啊。。。」又後退了一步。他为何会注意到?无数的原因晃过心口,就是想不出合理的理由。就算是天天喝粥,也不会注意到她戴了什麽啊。
「我要你报恩做什麽?」他缓了缓口气,似乎未觉自己已露暴躁之色。「相逢是缘份,有此缘分为何还要加诸理由?」
「也许。。是你什麽也不缺,所以才不需要我报恩。」
他瞪了她一眼。她的性子顽固如石,真想狠狠摇晃她的肩。是怎麽样的人会教出像她这样事事要报恩、不欠情的女人?
脑中纷转,他面不改色的说:「好,我缺,我当然缺。」顿了一下,他注视她的期待,一字一句的说:「我缺的,是不怕我的朋友。你以为在你养伤时,我为什麽不去看你?因为你只想将我当恩人,而非朋友。不是朋友,我怎麽有藉口看你?」他说得彷佛像真的一般。
「朋友。。。」又回到这个话题了吗?「你不像是个没有朋友之人。」不像她,从小到大只有冬芽,而冬芽如妹。事实是,她连个朋友也不曾交过。
「是不像,但合该事实就是如此了。」他叹了口气,抓着那小耳饰说道:「十年来,我虽有出门,却在庙宇与家中往来,因为众人怕我,所以原有的朋友也离了心;离了心也罢,既是酒肉朋友,我又何必在意呢?上刘府,并非因为交情,只是富贵人家间的往来罢了。」
听起来他似乎很寂寞,馀恩凝视他的侧面,下意识的上前一步。
他怎麽会让人惧怕呢?他温和有礼,最多就是偶尔有点躁怒,怎麽可能连酒肉朋友也不敢与他交往。。是曾经发生过事情吗?
每个人背後多少都有一份不为人知的心酸事,看样子他也有,而且困扰了他十年之久。
「我。。我。。」她半垂限眸,又走向他几步。「我承蒙你相救,这条命算是你的了。你要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你要我成为你的知己,我必定尽心尽力,只要你不嫌弃。」
他转过身,只需一琛手便能触摸到她,但他并没有伸出手来。
他只是露出微笑,掩饰心头的急躁,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听我的话,先养好伤吧,养好了伤再说。」连自己也不曾发觉,方才短短时间的脾气由温转怒,又由怒降了温,无需再靠佛珠。
馀恩未再迟疑,点头答允。他说什麽,她便做什麽,既是她说过的话,绝不会再轻易反悔。
朋友啊。在紧张不安之馀,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泛起一抹浅浅的、跳跃的兴奋。
那样的兴奋是前所未有的,这样的生活也是不曾经历过的——脱离了冬芽、脱离了师恩,甚至他所要求的,是她曾经偷偷奢望过的。
从小看着冬芽像个发光体,让每个人不由自主的接近,她很羡慕;但因为自己个性上的沉默,始终不敢做过分的想望。没有人知道,当冬芽交到朋友时,她有多高兴及。。想要。
想要一个人解她,想要一个人无视她的手艺而喜欢她,想要一个人能够静静的陪着她,能聊能哭能笑,不必让她独自背负这麽重的包袱。如今才发现这种想要的对象叫朋友。
而现在,他算是她第一个朋友了,即使她觉得有些惶恐、有些尴尬,但仍然是她生命里曾有过的一个宝贵记忆。
「陪我走走吧。」他开口,目光注视她的脸。
「嗯。」他说什麽,她就做什麽,馀恩上前一步,完全缩短彼此间的距离。
忽地,她眼角瞄到他掌里的耳饰,正要伸手去拿回,他却神色自若的将耳饰放进怀里,彷佛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她的脸微微脸热,不敢开口讨回,只得跟着他缓步而行。
◇◇◇「你心中若有师父,就该听从他的遗命,自行了断,以报师恩。」
不,不!不要!师恩她还了十多年,还不够吗?为什麽还要她的命?
「你与冬芽儿并非亲生姊妹,难保你不会有贰心,有了食记。你已无用还留你下来阻碍冬芽儿吗?」
不要啊,她从来就没有贰心,如果要她选择,她宁当平凡女子,不碰厨技啊!
「死吧你。」
「不!」馀恩惊叫,欲避迎面手刀,一个转身连同棉被滚下去。
她倏地张开眼,喘息的瞪视四周。「哪。。哪儿。。」这是哪儿。。是聂府!
忍不住的捏了下脸颊。真是聂府吗?她汗流满身,以为聂府只是梦里想望,现在她仍然在梦里,等醒了,大师兄就等着痛下杀手。
她迟缓费力地从棉被里挣脱,肩口还有些痛,提醒她已从鬼门关绕回。宁愿永远痛着,让她每当梦醒时,知道聂府是真实的,聂七也是真实的,不是虚幻、不是假象。
外头天色蒙亮,这时候她通常已上街卖粥,如今。。她甩了甩头,换上深蓝的衫裙。
门轻轻推开——「小姐醒啦?今儿个真早。」怀安笑着端进水盆来。
「今天。。」好像缺了什麽,让她心神不宁,恶梦连连。「啊,对了,怎麽没有诵经声?」
「诵经声?小姐也觉得七爷的诵经吵人吗?」怀安吐了吐舌。「这是七爷的习惯,小姐就多担待点吧。」
「我一点也不觉得吵人,如果没有它,我还无法睡着呢。」馀恩擦了擦冒着冷汗的脸後,苦笑。「别再叫我小姐了,我不过暂居聂府,不是什麽富贵人家的子女,你叫我馀恩就好了。」聂府里连丫鬟也是美的,教人好生羡慕。
「那怎麽成?你是七爷的贵客,主子们都要我好好侍候小姐呢。」
「主子们?」
「是啊,目前往宅子里的王子除了叁爷外,其他主子都跟我提过呢。」怀安彷佛与有荣焉地说道:「七爷就更不必说了。您是七爷的朋友,他要奴婢多注意点,防你因肩伤而生起病来。十二少见了我,也要我说笑话逗你笑;四爷是要我等你有心情时,带你在府里逛逛。」
馀恩有宠若惊。「我与他们并不深识啊。。。」聂府的人真奇怪,怎麽与她所遇之人大不相同呢?
推开了房门,见到欧阳在外头等着。
她向他点了点头。「请问,今儿个七爷是要下棋或是聊天呢?」每日一早,欧阳都会先来此候着等她,告诉她今日要做些什麽。
欧阳露齿而笑,拱了拱拳。「今儿个七爷有事,请苗姑娘等到下午之後吧。」
「有事?好,我。。我懂了。」心理颇觉奇怪。相处一个月以来,聂七少有它事,他的生活规律而正常,上午与她相处,下午他译写中原之外的佛文时,也不介意她待在佛堂。访客极少,但多是佛门子弟,他也不会拒她於门外。
表面上,他真诚待她,像极朋友之姿,可是总觉有些不对劲之处。他像要将她极力纳进他的生活之中,教她不懂之事,让她习惯厨技外的世界。
「我。。可以在府里走走吗?」
「这是当然。」欧阳见她客气,心里有些不习惯。府里的主子一向解他直肠子的性子,说起话来也不懂收敛,他尴尬露出笑。「七爷的意思也正是如此,让怀安带苗姑娘四处挺一逛。」
临走之前,他在怀安耳畔压低声音:「去哪儿都行,只要别让苗姑娘近禅院。」
怀安点头,笑咪咪地问:「小姐想要上哪儿呢?」
「厨。。厨房,好吗?」
怀安闻言,想变脸色又不敢。「小姐。。你去了好几回了啊。。。」彭厨子一定早就恨死她了。
「我想再去试试。」馀恩不死心的说道。
怀安迟疑了一会儿,回想欧阳的命令,只能点点头,硬着头皮领她往聂家厨房而去。
◇◇◇聂府厨房——「恶——」
厨婢早已习惯的手脚并用,将馀恩迅速扶开。
「苗小姐还好吧?」小厨婢细声问道:「要不要我将怀安找来?」好个怀安,一进厨房,就先逃之夭夭。
「我。。我还好。。。」
「拜托,姑奶奶,我能不能求你,不要再进厨房啦?一锅饭让你煮到乾,一盘菜让你烧到全部全毁,我求你,放了咱们一条生路吧。」不由分说,大彭厨子将她踢出了厨房。
刚下细雨,小厨婢连忙塞了柄油纸伞给她,小声说道:「彭厨子没有恶心,只是宝贝他的地盘,小姐不适作菜,还是不要再来,省得遭他的骂。」
馀恩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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