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玉簟秋亦回礼,凤栖梧微笑道:“沈谷主远道而来,这江南水土,可还习惯吗?”沈谷主道:“凤夫人不必客气,易楼千里迢迢发了邀请函到浣纱谷,我不来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浣纱谷?”玉簟秋忽的吃惊道,“你……是浣纱谷的主人?”沈莫忘一怔:“怎么,玉夫人有什么疑问吗?”
玉簟秋望着凤栖梧:“,你不是说,把孙莹派去浣纱谷了?”凤栖梧笑颜不改:“的确,而现在浣纱谷的妙手神医沈莫忘,却在易楼。”沈莫忘看着她二人不语,胡梦姬见状忙上前道:“两位夫人,房已经备好,随时可请沈谷主施展妙手之术。”
玉簟秋没有说话,凤栖梧一摆手:“我们的事不急,梦姬,你先带沈谷主去叶公子处吧,我和玉夫人尚有事要谈。”
胡梦姬惴惴地望着她们,低头答应了,便引沈莫忘向外走去。沈莫忘眼中略有疑惑之,且只随胡梦姬去了。待她们踏出大堂,凤栖梧一转身,正对着玉簟秋,愠道:“在外人面前,你怎如此直言无讳?莫非是村做久了,规矩都忘了?”
玉簟秋神暗淡下来:“……我本就是村姑,若不是遇到楼主,现在也还是村姑。”凤栖梧怔了半晌,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易楼,要不是当年方家挎下来,你也不会甘心情愿地做了易楼的二当家,可是你身在楼中一天,就要服从楼主,这一次也是一样。”
玉簟秋倒是一愕:“……孙莹旧伤难愈,倘若得不到医治,只怕已没有多久的命,你让她去浣纱谷,却这个时候将沈谷主请到这儿来,这难道是楼主的意思?”
凤栖梧忽然沉默了,重重的忧虑之袭上明亮而霸气的双眸,长裙曳地,分明叱诧江湖之势,背影却孤独而不可亲近。她别过头,不想让玉簟秋看到她的神。
“……,你怎么了?”玉簟秋诧异地道。凤栖梧缓缓摇头,踱了几步,叹息太深,已发不出声响。堂中并没有锦衣少年笔挺侍立,唯有两个子的剪影,有些相像,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徐徐相随,更多的时候,却总是只有一个人。
“二位夫人,孟公子到了。”有侍卫在外通报。
“让他进来吧。”瞬息之间,当凤栖梧转身去看孟晓天的时候,已带上了那一贯霸气不容分毫相犯的笑容。玉簟秋望着她,眼中的不忍终究也化为一点淡然,一拢披帛,只见孟晓天华衣翩翩,倜傥,快步而入,见了玉簟秋,笑道:“玉夫人,自开封府第一面到如今,我们是见了第三面了吧?”
玉簟秋道:“……嗯,不错,在清溪村中,倒要谢你没立时拆穿我的身份。”孟晓天道:“不必了,我们是彼此彼此,我这次来,不过是卖给易楼一个消息。”他转向凤栖梧,“一个重要的消息。”
凤栖梧审视着他:“哦?……你需要什么报酬?”孟晓天迎视她的目光:“不需要特别的报酬……就算是抵了沈谷主替楚姑娘看诊的诊金,以及七日之后,五亭剑会的请帖吧。”
凤栖梧微笑道:“如此……倒像是易楼占了便宜,孟公子若要去看五亭剑会,还需要什么请帖吗?”孟晓天挥着折扇:“飞檐走壁而入,与赏柳吟诗、正大光明相比,凤夫人会选哪个呢?”
凤栖梧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可遥但要与你约法三章,五亭剑会对于易楼来说是重要之举,请帖早已在三个月前发出,所以在剑会中,你只能是个看客,吟诗作对可以,赏剑论道可以,但是除此之外,一律不行。”
孟晓天笑道:“不是客,还会是主吗?便此一言为定。”他上前与凤栖梧一击掌,只觉这子举手之间风仪万千,嘴角边露出些许笑意。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你要卖的消息是什么了吗?”玉簟秋在一旁瞧着他。
“当然。”孟晓天道,“半个月前,有人持六把神剑之一的伏羲龙皇剑,出现在浣纱谷附近的一带村落中。此人受了伤,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一具琴匣放在红木梳妆台边,里面的雁回琴已有半月未曾取出来弹过。淡漂浮,易楼的客房精致而典雅,高大的画屏浮雕着姑苏晓月、平湖秋月、沧海涌月、峨眉山月四样月,乌木几案上放着一柄绿玉如意,以及净瓶数枝,气息淡雅。胡梦姬轻轻叩了叩门,过了片刻,叶听涛将门打开:“……姑娘,何事?”
胡梦姬笑颜如醉,颊上的胭脂宛如天成:“妙手神医到了,大当家的请她先来此处。”叶听涛这才看见站在胡梦姬身后的子,素淡似霜,暖阳之下,目光亦是淡淡。翠衫侍儿跟在身后,神情却是灵活。他向胡梦姬道:“替我多谢凤夫人。”胡梦姬媚然一笑,转身而去。
“……请。”叶听涛抬手示意,沈莫忘不多话,只一点头,径直向内间帐盖得严实的大走去,绿儿也提着药箱随入。
“先前胡姑娘只说是病人,不过在这易楼里,我还得多问一句,是伤还是病?”沈莫忘的语音很轻,将帐拉开,交由绿儿系起。楚玉声昏睡的脸露了出来,不过几日之间,她又憔悴了不少,沉沉地陷在中,容颜消瘦。
“是伤。”叶听涛站在离不远的地方,瞧着沈莫忘在沿坐下,他的声音亦放轻了,“半月之前中了毒箭,虽然我已替她驱过毒,但不知为何,始终没有起。”
“知道是什么毒吗?”沈莫忘仔细看着楚玉声的脸,绿儿将药箱放在边的桌上,埋头准备着些药石之物。
叶听涛犹豫了一下:“……自北域瀚海而来,名为附骨箭。”沈莫忘的手一动:“瀚海?”她没有继续追问,“看来,寻常大夫果然是治不了她。”叶听涛听她虽如此说,脸上娶无难,不略微宽心。
“对了,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沈莫忘搭着楚玉声的脉,随口道。侍绿儿在旁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句:“我济娘是浣纱谷的谷主。”她似乎早就想说这句话,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沈莫忘嘴角微撇,仍旧搭着脉。
“……在下叶听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谷主的神情之中,有似曾相识的一瞥。
“叶听涛?”沈莫忘一怔。
“正是。”叶听涛对她的反应有些奇怪,绿儿又在旁插嘴道:“叶听涛?是不是二回来时说起过的那个?”沈莫忘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淡淡的目光中有了些惊讶:“碧海怒灵之主,你……”
“谷主,有什没对吗?”叶听涛不自觉地警惕。
沈莫忘瞧着他,一直瞧了好一会儿,叶听涛觉得她的目光变得很惆怅,浮尘翻滚,裹卷而过。她的手仍半握主楚玉声的手腕,口中道:“我有一个师叫沈若颜,叶公子……你认得她吗?”
叶听涛怔住了,沈若颜,他仿佛已有很净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她,是浣纱谷的弟子?”他心中有些翻滚,昼赶路、星辉下搏杀,这个名字仿佛已成了遥远而安静的一片净土,如大雪中的初见,在这一刻,却似帷幕降下。
“她是我的师,进谷的那年身中剧毒,被我父亲发现的。”沈莫忘有些失神,“后来,我父亲把她收为了义……我也是在来这儿的路上,才知道了她的死讯。”
“是吗?……”叶听涛不知该如何接口,他与这个精灵般子的最后一面,是在阴山附近的白石镇,对于她的一切,他从来一知半解。
沈莫忘出神了一会儿,忽而淡淡地一笑:“叶听涛,听了你的名字那么多回,倒也是第一次见。说起来,若颜十次回浣纱谷,倒有八次是因为你或你的朋友受了伤,本来她只是满地找毒解,后来居然也治起刀剑外伤来了。”
叶听涛有些怔忪,他不想再说一句“是吗”,可是除此之外,他又能说什么?
“二可好呢!”绿儿忽然道,“待人好,医术也好,在浣纱谷里,没人比她强。”她一时动情,忘了压低声音,沉睡着的楚玉声忽然动了一动。绿儿吃了一惊,忙闭上嘴。沈莫忘感觉到指间的脉息变化,顿时想起自己是在行医,居然与人闲扯了那么些时候,不由瞪了绿儿一眼:“咋咋呼呼的,就不该带你出来!”
绿儿眨了眨眼睛,也不去辩解。沈莫忘问道:“她伤在哪儿?”
“……在胸前。”叶听涛道,料她要解开楚玉声的衣裳,便起身走到门口,淡薄的阳光映入眼中,他默默想着沈莫忘的话,走廊边依然摆放着会开出宝蓝朵的盆栽,空气中,也总有那一丝奇异的气。淡得像要没有了,一回首,又绕上鼻尖。
沈莫忘,她的身上,也有着沈若颜的影子吧。浣纱谷该是个阳光明媚而安静的地方,供人求医、休养生息。那里或许并不适合他。
房中,绿儿将金针在点燃的烛火上烤炙了一会儿,递给沈莫忘:“谷主,你说这叶听涛有什的?一副无情的样子,叫人讨厌。”
沈莫忘捻着金针,准确地扎入楚玉声胸前俞府穴,才道:“他要是无情,何必对这姑娘这?”
“哦……”绿儿在旁看着沈莫忘施针,“也不知二为什么老那么替他白俊……谷主,这姑娘的伤难治吗?”
“多话。”沈莫忘头也不抬,定了定神,连施数针,过了片刻,楚玉声轻轻咳了一声。沈莫忘道:“她身上的毒没清干净,但当时已运功逼出大半,所以不难办。只不过……”“怎么样?”绿儿接口道。
“只不过,她五内郁结,心包经滞涩,这个是心病,我没办法的。”沈莫忘收起金针,指挥绿儿将楚玉声的衣裳掩好,“我看啊,这心病没准也和叶听涛有关。”
“哦?”绿儿睁大眼睛望着她,“谷主怎么知道的?”沈莫忘一呆,斥道:“多话!”绿儿又眨了眨眼。
浣纱谷主终于将药箱收好带着绿儿出房的时候,叶听涛正在走廊中来回地踱步,见她们出来,走上前道:“谷主,如何?”
沈莫忘道:“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命无碍。”
“多谢。”叶听涛面露宽慰之,“此番恩德,来日必当报答。”
沈莫忘一笑:“不必了,我是冲着凤夫人的面子,再说,她中的这毒也很新鲜。”
“……新鲜?”叶听涛一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沈莫忘眼中闪出一丝宛似沈若颜的冷酷神:“我和我师一样有个坏毛病,同一种伤病,绝不治第二遍。”在叶听涛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浣纱谷主和她的侍儿已沿着走廊去得远了。
一时之间,周围完全安静下来。素衣的背影在空气中渐渐淡去,亦如流水一般无痕。叶听涛回到房中,见内间帐未曾放下,于是走近前,当他伸手去放帐子时,楚玉声睁开了双眼。
微风吹动帐,也拂过她额前的几缕刘海。对着红木梳妆台的窗被推开了,或许是沈莫忘临走时想起的,也可能是绿儿。楚玉声静静地躺着,睫毛微微颤动,注视着窗外碧蓝的天际。
“你醒了?”叶听涛看见了她眼中浓郁不化的神,他的身影挡住了窗,楚玉声望着窗外的目光也就落在了他身上。
这么多天来,他们仿佛是第一次这样直接地对视,楚玉声看着他,也像沈莫忘一般看了很久,才轻声道:“沈姑娘,沈若颜,她是为了救哥哥,才会死的……”
“……我知道。”叶听涛在她边的椅中坐下,“她定是因为,灵舟是我的义弟……”他隐隐觉得,她似乎是听见了刚才沈莫忘所说的话,否则,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提起沈若颜。
“是啊,若不是我硬要她救,她现在也许还活着……可是现在,不仅她死了,哥哥也死了……”楚玉声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明白……”
叶听涛怔住:“……楚姑娘,你怎么了?”楚玉声只是望着他:“为什么我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深深陷落,仿佛是悲伤凝结而成的深渊,语无声。
“你……还有你的父亲,在洛阳。”叶听涛道。
楚玉声笑了一下,却笑得很苦涩:“父亲?……在我心里,他只是一个永远不来看我的影子,当我看见他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是我的父亲。我一直是一个人……”她气力不足,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在那深陷的神中,又有刻骨的漆黑痕迹,背影重叠。
“楚姑娘……”叶听涛忍不住打断了她,可是他却又知道,这些话,除了对他,她没有任何人可说。
楚玉声轻轻地吐了口气,几乎分不清是呼吸还是叹息:“这些天里,我总是在想,或许我一闭眼睡下去,就不会再醒过来……如果真的那样就好了,活着真累,比死难很多……”
“你不要这样想,灵舟的死……谁都没有料到。”叶听涛望着她的模样,内心深处竟会觉得慌乱,“等你的伤好了,一切都能再行计议。”
楚玉声闭上双眼,眉心微微蹙起:“我知道,对不起……对你说这些无聊的话。”
“你若是想说,就说吧,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叶听涛等待着她是否还会有回应,过了片刻,他起身,将帐解开,雪纱落下,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走进房之前,沈莫忘问了胡梦姬一句:“凤夫人今年多大了?”胡梦姬吓了一跳:“沈谷主,问这个干什么?”
沈莫忘笑道:“问问清楚,下手方便些。”胡梦姬对她的脾气已略有了解,便也不着恼:“这个啊,得问大当家的自己,听说她十多年前便开始管理易楼的大小事务了,总该有三十多了吧?”
沈莫忘道:“三十多?……看着不像,她该不是十岁就来易楼了吧?”胡梦姬笑道:“这话留到大当家的面前说,比说给我听好些。”沈莫忘道:“到她面前又何必说这个?”
胡梦姬一笑,掀开织锦垂帐,向里道:“沈谷主来了。”房中传来玉簟秋的声音:“请进。”胡梦姬待沈莫忘进了屋,将房门关上,自守在门外。
熏缭绕,沈莫忘素雅的身影在这华贵的房中显得有些单薄,凤栖梧坐在妆台前望着她,依旧含着高高在上的笑意:“沈谷主妙手绝世,自己怎么却是素面朝天?”
沈莫忘放下手中锦缎包裹,笑道:“所为不同,我终年住在世外之地,也无心于此,只不过凤夫人费了这么些周折把我弄来,也不该是只为了一张脸吧?”
“哦?”凤栖梧锐利的目光盯着沈莫忘:“沈谷主可真是快人快语,果然是我们这些世俗之人太过蒙蔽了。”
玉簟秋看着沈莫忘将手中的锦缎包裹打开,向凤栖梧道:“,难道你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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