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声也不拒绝,便与夏荷衣同回客栈,叶听涛正在房中歇息,楚玉声叩了叩房门,并无回应,她轻声道:“他睡了吧,不如明天再见?”夏荷衣向里张望了一下,并没看见什么,只得道:“好吧,看来叶师兄真是累了,可惜师父只交代了他一个人去做那些事,我也帮不上忙。”
楚玉声与她并肩往自己房中走去,道:“夏姑娘……你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是叶大哥去做那些事吗?”夏荷衣一怔:“这是师个定的,玄珠心境之所以从天柱峰上分离下来,就是因为接受了寻找神剑的命令。每一代弟子都要有一个人成为碧海怒灵剑的主人,直到找齐神剑,得到《八荒末世图》为止。”
楚玉声低头道:“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是他呢?这个任务太难了,我们找了五年,最后也只找到一具尸体。”
夏荷衣心中又不由疙瘩:“自然因为叶师兄是我们这辈弟子中最强的一个,找剑是很难,可是他有你陪伴,也不会太无趣吧。”
楚玉声摇头一笑:“我也不知道他心中是否觉得无趣。”夏荷衣眼中有了些波动:“哦?叶师兄和你在一起不开心?”楚玉声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并没有回答,心中却还是不免一阵翻涌。
太岳山脚并未落雪,只是空气清泠。叶听涛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客栈的院落中尚没有人声,初升的朝阳洁净、泛着金的微光。他蓦然想起杀手萝的笑容,又迅速将之拂去。这个早晨难得的不必赶往什么地方。煞风景的人或事,也就不用立刻反复思量。
他望了望楚玉声的房门,她还没有起身。若她醒着,该说江南的早晨也比北方的要好吧?叶听涛微微一笑,往院中走去。
朝阳落在井架上,古井便也有了些生气。他看见一个子的背影,站在井边打水,披在背上的长发也泛着光芒。那不是楚玉声的背影,所以他没有立刻认出,转身往别处走。
“师兄!”声音却有些熟悉,在他离开太岳山脚之前,几乎每天都会听到。夏荷衣双眸散发着奇异的光彩,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向她回转过来。她放下井绳,向他走近:“……师兄,你,好久不见了。”
叶听涛有些出乎意料:“荷衣,怎么是你,你也来玄和镇了?”夏荷衣眼波流转:“是啊,没有想到?你走了这么多年,倒还记得我?”
叶听涛看着她,微笑道:“我走了这么多年,你也是大姑娘了,说起话来还和殷师兄一样,像个孩子。”夏荷衣奇道:“咦?你见过殷师兄?他可比你走得更远,大概都有十年没回过这里了。”
叶听涛一叹:“是吗?我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在五年前,那时他出手救了我一次,还要和子离开汁,想来也是不会再回来了吧。”夏荷衣又是一呆:“他已经成亲了?唉,真快,当年我们三个在这太岳山脚下一起长大,现在只有我在这里了。”
叶听涛见她这五年来也是出落得婷婷玉立,微笑道:“你也不小了,可曾出嫁?玄珠心境的弟子来去自由,不必一辈子守在这里。”夏荷衣眼神一颤:“……没有,你……你呢?你有子了吗?”叶听涛目光落向客栈的回廊:“现在不算有吧,总要把师父交代的事办完,才能顾上这些。”
夏荷衣沉默半晌,“哦”了一声:“这些年,你和楚姑娘在一起,开心吗?”叶听涛笑道:“你怎么还是总爱问这些?”继而神情又有些严肃,“江湖上风刀霜剑的,她愿意与我一同出生入死,好过两人独自漂泊。”
夏荷衣的神暗淡下来:“除了这些,我也没有别的好问的,毕竟我只是个资质平庸的人,没有资格做什么。这些年你和殷师兄不在,我也只是照顾师父,守着师门而已。”
叶听涛在院中走了几步,道:“你不如出去走走,太岳山脚只是汁一隅,天地广阔,还有许多值得去做的事。”夏荷衣望着他,语调有些悲伤:“我……我也想出去闯荡一翻,可是我又很害怕,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叶听涛望着她,他听到回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盈如舞,不疾不徐,他回首,楚玉声走进院中,向他和夏荷衣微笑道:“怎么都起得这么早?”夏荷衣没有说话,叶听涛道:“你也不晚,稍后我们便去玄珠心境吧,去看看我师父,然后还要往玄武湖一趟。”
楚玉声答应了,亦去井边打水,叶听涛接过她手中的井绳,楚玉声便站在一边,与夏荷衣谈笑。夏荷衣郁郁不乐,见两人如此熟稔,自己反而与叶听涛生分了,心中有些委曲,没说间,便往自己房里去了。
“夏姑娘好像不高兴,是不是你惹的?”楚玉声看着夏荷衣的背影,嘴角含着些狡黠的笑意。叶听涛边打水边道:“我只和她叙了间旧,不过荷衣从小便是这样的,不用放在心上。”楚玉声手搭在井架上,瞧着叶听涛的脸:“没想到有人等了你这么久,难道你炕出来?”
叶听涛把水桶提下来:“希望她真能出去走走,永远呆在这里,难免有些事想不开。”楚玉声微微一笑:“也要看她愿不愿意啊,不过我看玄珠心境也是个清修的地方,比起腥风血雨来或许更适合她,你说呢?”叶听涛道:“也是,希望这次回去,师父会把实情都告诉我。”闲谈之后,仍然有风雨无数需要面对,楚玉声点点头,眉间也沉了下来。
这日午时,叶听涛与楚玉声、夏荷衣策马来到了玄珠心境,那一处庄园静雅然而又隐含恢宏,位于玄和镇以北八十里处,依山傍水,风光甚好,道边落尽叶子的榆树更添几分苍凉之意。守门弟子见了叶听涛与夏荷衣脸露喜,便即开门,三人下了马,夏荷衣带着楚玉声先往客房而去,叶听涛径直去见罗境主。一路同门相遇,多年未见,各叙了些别情,众人见他比之五年前又添风霜之感,无不喟叹,叶听涛却只一笑,未作过多停留。
紫霄阁外,几名入内通报的弟子出蹬来,向叶听涛道:“师兄请进,师父近来精神尚好,可以相见。”
叶听涛心中一宽,道:“多谢。”阁门半开,他便放轻脚步推门而入,迎面一间空室,徒有四壁,未置一物,让人陡生虚无之感。叶听涛素来见惯这空屋,再往里去便有小室,几案陈设简单古朴,一个身穿素服的男子坐在几案后,须发白,脸枯槁。叶听涛走上前,声音有些波动:“……师父。”
罗境主睁开双眼,枯败的嘴唇露出微笑:“你回来了?”端详了他一会儿,“十几年没见,真是变了不少。”
叶听涛低头道:“……师父,近来身体如何?五年前我曾回来过一次,荷衣说你正在闭关疗伤,因此未能见到。”
罗境主呵呵笑道:“荷衣说什么事总要夸大几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我现在行动不便,还要试试你的功力,这些年听他们从江湖上带来的消息,你倒是扬名立万,比我当年要好了。”
叶听涛听他如此说,娶无喜悦之:“师父,我这次回来,是有几件事想问一问。”
罗境主的笑容淡了下去,苍老却仍然清透的目光中露出犀利的神:“……我知道你会问,凡是去做这件事的人最后都会回来问个明白,当年,我也这样问过我的师父。你坐下吧。”
叶听涛依言在几案前坐下:“五年前伏羲龙皇剑现世,却因情势纠葛,由北域瀚海重天冥宫的人带走了。”
罗境主一震:“……重天冥宫……没想到,他们也仍旧是不肯放弃,你这些年中,和他们交手过几次?”
叶听涛听他言中之意,似乎与重天冥宫乃是宿敌,不由疑惑:“我与冥宫中十来人交过手,其中功力最强的是一个叫断雁的人,虽然没和他斗出过胜负,但若想胜,恐怕也不容易。如今算上剑湖宫的玄星楼主,我们三人约定去找除碧海怒灵、伏羲龙皇、九天玄之外的三把神剑,究竟如何,等找到了再行决定。”
罗境主沉思片刻,道:“这不失为一个好计,关键在找到之后如何。自我以上,有三代玄珠心境之主都与重天冥宫的人交过手,互有胜负,但我,却是被冥宫的上一代主人所伤,以至于再也无法动武。”
叶听涛吃了一惊:“三代?难道都是为了这六把神剑和《八荒末世图》?”
罗境主沉然道:“不错。当初之所以会建立玄珠心境,就是为了集齐神剑,找到《八荒末世图》。紫霄一派创派真人曾有一门武功,叫做‘悟元功’,为紫霄派至高武学,历代用以镇派。这门功夫,我曾经传授于你。”
“不错,弟子一直勤加练习,未曾荒废。”叶听涛道。罗境主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可曾感觉到这功法有何不妥之处?”叶听涛迟疑了一下:“有,此功初始修炼时一日千里,激发潜力,可达无穷之境,但过于消耗经脉之力,非常霸道,凡功法有益必有损,待练到至高之境,恐有后患。”
罗境主道:“不错,每一代玄珠心镜的主人都会修炼这门功夫,只因为一旦练了,就不能后悔,创派元贞祖师留下遗训,找到《八荒末世图》,或能破解此厄。”
叶听涛呆了半晌,道:“那为什么,当初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师父不曾告诉我这些?”
罗境主眼中有愧疚之闪过:“……因为,我怕你退却。我的师父也是怕我退却,所以只有当再次回到玄珠心境,悟元功已修炼到一定境界,无可回头的时候,才能把一切相告……至于重天冥宫,他们也是世代在找这幅图卷,他们的目的,我娶不得知。”
叶听涛心中微微有些发凉,黯然道:“我不曾想过退却,当初代替殷师兄接过碧海怒灵剑,就注定了不会退却。”
罗境主叹息了一声,注视着他:“我知道,你一向就很要强,可是,一旦接受了这个任务,穷尽一生之功也基本不可完成,你一生所有的一切都要埋葬进去,现在我这样说,你还没有一丝退却之意吗?”
“……一生所有的一切?”
罗境主不忍去看他的目光:“是,江湖漂泊,生死搏杀,再加上数十年后悟元功反噬之力,玄珠心镜之主从来没有完人。不是像我一样的残废,就是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并且,也没有一个人成过亲。”
叶听涛一呆:“成亲?”
罗境主道:“……成家立业,世上男子哪个不作如此想?可是玄珠心境之主多半短命,像我这样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已经算是长寿的了,哪能娶一个人为,再去让她守寡?”
叶听涛沉默着,室中寂然无声,过了一会儿,罗境主却又微微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思虑,这么多代境主接手过碧海怒灵剑,照我看来,你也算是资质上佳,虽然这件事还要看运气,但坚持寻找,未必没有结果。”
“……是。”叶听涛低声道。
罗境主一笑:“不要总是嘴上说是,我知道你心中庸,但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年荷衣的母亲死时,我真想亲手烧了玄珠心境,再也不去找什么神剑。”
“荷衣的母亲?”叶听涛抬起头,吃惊道。
罗境主枯瘦的脸一阵抽动,然而最后还是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荷衣是我的儿,她是随母亲姓的。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叶听涛想起夏荷衣过去种种,心中不翻滚,“师父,你也不打算告诉荷衣吗?我和殷师兄都不在她身边,她在这里也很寂寞。”
“不必了。”罗境主道,“告诉了她,以她的子一定会告诉别人,这件事我实在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只要她留在这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最后是你接过了怒灵剑,若是白羽,荷衣还能与你相伴……”
叶听涛道:“事已至此,我早就没有退路了。无论知不知道这些,我都会继续追查下去。”
罗境主眼神一动:“……只因为,这是我给你的命令?”叶听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罗境主凝视着他,手动了一动,却抬不起来:“……唉,我是真的老了,再过五年你或许就见不到我了。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你和重天冥宫的主人对上,不要看他的眼睛。”
叶听涛晗首:“……是。”罗境主最后看了看他,闭上双眼:“你好生保重。若遇到心爱之人,就将实情相告。去吧。”叶听涛站起身,这一去,此生便不再见,他不留恋,但罗境主没有睁眼,也未再说过一句话。空室如旧,就像室中之人的一生,千帆过尽,依旧无物。
傍晚时分,楚玉声在玄珠心境剑园中找到了叶听涛,青影霍霍,剑走如龙,他在无人的剑园中练剑,晚霞如炽,映着青衫剑客,楚玉声微微失神。
似乎很净有看到叶听涛练剑了,他的剑是在杀戮中练成的,只要仍在江湖行走,就不需要刻意去练。这个人总是坚强得让人炕出破绽,但此刻或许是个例外。楚玉声忽然起念,袖中双剑出手,两道银光划过,与叶听涛过起招来。叶听涛怔了一怔,手上虽然未停,却已收了力,淡黄裙衫的身影在他眼前舞动,笑颜淡淡,仿佛会随风而走。岔神之间,怒灵剑竟已刺向她心窝。叶听涛急忙撤剑,手腕在楚玉声右手剑上一划,几滴鲜血顺着剑锋流下来。
楚玉声吃惊地收住身形,拉着他的手道:“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叶听涛定了定神,将怒灵剑收回鞘:“没事。”楚玉声望着他,取出绣帕轻轻擦了擦他腕边的血迹:“……罗境主和你说了什么?一整天都没见到你。”
叶听涛的目光避在他处,却又渐渐收回,凝视她的脸:“……他说了一些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楚玉声抬起头:“那,结果好吗?”叶听涛沉默了片刻,忽然把她搂在怀里:“……好与不好,没有区别。明天,我们去玄武湖吧。”
楚玉声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所惊讶,绣帕脱手掉了下去:“原本就是要去玄武湖的呀,你怎么啦?”她的手攀上叶听涛的背脊,轻轻拍了拍他。
“……没事。”叶听涛更紧地拥住她,鼻尖埋在散发着清的长发中。他什么都不想说,但楚玉声也不会问,这份默契从一开始就伴随着他们。楚玉声把下巴搁在他的手臂上:“会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这句话,她已经遵守了五年,往后也会一直遵守下去,可是叶听涛还是不愿放开她,像是怕西风突起,就要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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