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剑湖宫主……怎样了?”
“还是没什么起,我正在想一个新的法子。他的功力极深,伤中练门后医治起来比常人困难许多。”她一笑,“不过,只要他还在浣纱谷,我就会和阎王爷斗到底。”说着翩然而去,刚才的话,就像是微风拂面般不萦于怀。
浣纱谷中,谷风亦是清澈洁净,却有遥远的杀伐在宁静中渐渐回响激荡。黑衣来客如一般自江湖的角落潜行而入,风起云涌,不可抵挡。十日之内,不断地有关于瀚海黑衣人的消息浮现于武林,而在第十日之前,尚且没有哪个门派动念围剿,实力未知、孤军作战,谁都没有把握能一战而胜。这一日,铁琴阁主回到阁中,平日儒雅的脸上阴沉至极,一拂琴,怒不可遏的琴音轰然撞击整座铁琴阁,震得阁中弟子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阁主,满腔怒气抚琴,可是琴道大忌。”子的声音阴凉,平静如水。
铁琴阁主按捺了一会儿,才道:“对不起,姑娘……刚才得到消息,应天府玄武湖云仙画舫的分舵被人血洗……二十五位船主只剩下了三位。”
子背影一震:“那……舫主陈清如何?”
“还没有听到她出事的消息……来的是一群黑衣人,现在那里已经被他们占住了,没有人能进去。”铁琴阁主道,“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北域遗族图谋不轨,看来,天下终归是不会太平很久的。”
子回身,取过锦缎盖住琴:“……阁主,意如何?”
铁琴阁主道:“……若有能用上我铁琴阁之处,自当尽力。只是我与鸣风山庄约定,要一起攻打剑湖宫,一时恐不能顾及。”
子目光流转:“阁主既盼天下太平,为何要去攻打剑湖宫?”
铁琴阁主凝目道:“……姑娘,你留在阁中十日,始终没有问及过我这件事。看来,你终究不是为我留下的。”
子垂目:“阁主若是愿意,我可以说是为琴道留下。”
铁琴阁主一笑:“谢谢姑娘好意。我同意攻打剑湖宫,是因为数百年来剑湖宫掌握了江湖中无人可及的铸剑之术,却始终不曾外传,以至于年年有人窥而被杀。凡称为道者,亦如琴道一般,须天下尽知方为大善,所以我此举只是为道,而非其它。”
子默然了片刻:“阁主焉知卫庄主是与你志同,才道合?”
铁琴阁主一怔:“我与卫庄主乃是知交,他多年前便与我谈论此事,其志甚坚,不会有它。”
子低下头:“……剑湖宫与鸣风山庄是宿敌,其中或莹源,未可尽信。”
铁琴阁主笑道:“姑娘多虑了,正因为鸣风山庄亦工铸剑,才对剑湖宫闭守一事挂心如此,卫庄主爱剑成痴,与我酷爱琴道,亦有共通之处。”
子绯裙微动,走到窗前:“……剑湖宫有个银镜楼主陆青,就是爱剑成痴的人,可他还不是刺杀了任宫主,让剑湖宫陷于四面楚歌?”
铁琴阁主走到她身后:“人有不同罢了,这正是铁琴阁与鸣风山庄的大好机会,姑娘几日来旁敲侧击,但我也没有什么阴谋可透露,真是惭愧。”言毕微笑。
绯裙子叹息了一声:“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江湖之中,各派角逐,本非我燕雀子所能言尽,阁主不信也是常理。告辞。”说着就要去取琴离开,铁琴阁主笑容淡去:“姑娘……十天了,你当真是连此琴的名字也不愿留下吗?”
“……相会无期,不必留名。我自此也不会再过问江湖中事,回到洛阳之后,陪我老父度过余生而已。”低柔的话音,拂在地面。
“这十日来我天天听你的琴音,分明是情丝缠绕,断还休,思之切,念之深,你我既然是萍水相逢,又何必话中自欺?”铁琴阁主目光怜惜,瞳仁中有她的侧影长发飘动。
“分明是不懂江湖,却又妄自兴兵,阁主,你自欺而不自知,才是可叹。”子背身道。铁琴阁主似被她话所击中,顿时怔住,沉思片刻道:“若我派人调查卫庄主攻克剑湖宫后如何部署,姑娘是否愿意再留几日?”
子回头,注视着他:“你只须查他是否会尽占银镜楼和玄星楼,只把霜云楼留给铁琴阁,就明白了。”
铁琴阁主微微一笑:“有劳姑娘挂心……感激不尽。”子微叹道:“就算攻克剑湖宫,只怕也会有黄雀在后,阁主这样的人,还是置身事外的好。”锦缎落下,纤指轻屈,淡淡的弦音绕着铜炉冷,婉转低吟。
第三卷·万里西风瀚海沙 第九章 火暖魄,烽烟骤起
不知是哪一日的飘雪积在地上,将浣纱谷外尸体的浊气化净。最初的一段日子后,刺探的人已渐不再来,孟晓天在周围城镇行走几次,得知了玄武湖之变及黑衣来客频现江湖,与叶听涛商议之下,仍是不动声,只待任奇醒来。鸣风山庄微有异动,亦未逃出苏婉云的眼睛,剑湖宫方向却是沉稳,想已有备。
转眼半月之期将尽,这日浣纱谷以北二十里的步云峰上淡云缭绕,寒气逼人,沈莫忘的一幅衣角在山风中猎猎飘动,目光专著地在雪地里扫来扫去,偶尔停下脚步,就俯身拨弄些什么。
山峰上刚降过大雪,空气极为清寒,莹白的积雪覆盖了一切枯草败叶,只有瘦硬的树干在雪地中伫立。沈莫忘微蹙着眉,找找停停,总是不见有什么结果,孟晓天在后看了半日,终于忍不住问道:“沈谷主,你究竟是来找什么的?”
沈莫忘把眼前一绺刘海掠开:“找一件在这里埋了几十年的东西,如果找到的话,明天我就能让任宫主醒过来。”她的脸冻得有些僵硬,说话也吐字缓慢。孟晓天走到她身边,微笑道:“你让我来帮忙,现在却是你一个人在找,莫非只是让我帮忙看看雪景?”
沈莫忘直起身:“我让你来自然有我的道理,谷中弟子功夫不济事,况且是救你师父,跑跑腿也是应该的。这件东西我从来没见过,只知道是前几代的谷主埋在这儿的,和你说不清。”说着又往前走去,不时停下望望四周的枯树,孟晓天瞧着她认真的神情,目光柔和:“这阵子你为宫主的事也够辛苦的了,只是苏姑娘有时心里急躁,难免冷语,也别放在心上。”
沈莫忘回头看了他一眼:“苏姑娘很喜欢任宫主吧?我看你也没急成那样。”
孟晓天一怔:“这个……急也不须急在面上,苏姑娘会把宫主带到这儿来,必是已没有别的办法。等宫主醒来我们或许立刻就要赶回剑湖宫,风起云涌,又该有一番争斗了。”
沈莫忘继续向前走,过了一阵道:“走了也好,久留在浣纱谷的人恐怕就不能久留于人世了。不过,我医治任宫主并不是因为剑湖宫的威势,对我来说,就算来的人是皇帝,我不想医,也一样可以不医。”
孟晓天心中微动,对于沈莫忘,他总是有些难以言说的亲切之感,不知是那柔耗尖锐,还是清淡的笑容,总有些东西能绕过不曾卸除的戒备,淡淡透入到深心之处。沈莫忘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侧过头来,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在这一笑之中,孟晓天蓦然觉得视线边际有光亮反射。
并非雪光,因为雪光是没有凝聚之点的。他媚将沈莫忘推开,刀光直劈下来,迅猛然而气息粗重。这个人的刀不及断雁,甚至也不及萝,孟晓天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在刀光离鼻尖不过半寸时,他在那人手腕上一按。巧妙不着痕迹,刀便不能收势地直砍在雪地上,柔柳剑倏然而出,架在那人脖颈。
见过无数次的黑衣和额上的紫晶,那人虽是陌生面孔,但已认晓天心中一震。沈莫忘走到他身边,摇头道:“半个月还没过,不复的人就来了。”孟晓天握剑的手一时犹豫。这犹豫的含义是制敌不杀,因为他方才想到了断雁。然而一息之后,他的手指便收紧了。
“谁派你来的?”敌友已分,容情便是毁灭自己。那人没有回答,刀从雪地里提起,竟已断为两截。孟晓天手腕一动,剑虽柔软,却割破黑衣,贴近皮肉。那人还是不答,嘴角有阴冷的笑浮起。沈莫忘看到了那笑容,但她已阑及出声。
黑袖疾挥,淡红的烟雾散出,笼罩孟晓天全身。柔柳剑一颤之间,那人翻身而起,冷笑道:“你死在这里,断雁护法也不会知道,谁让这世上的路太窄,哈哈。”孟晓天脑中一阵迷糊,退了几步,神然慌张:“半月之期还没有过,杀了你未免无信。告诉断雁,只留你一条胳膊,这个人情也不用还了。”
那人嘿嘿而笑:“你中了赤蝎粉,还能杀得了我?”话虽如此说,半截断刀却牢牢握在手里。
孟晓天向沈莫忘微微一笑,剑如闪电般自下而上,只余半截的刀又再被寸寸切开,散于雪地。沈莫忘看着他,却蹙起眉心:“装什汉?都死到临头了。”肢体断裂的声响,那人的眼珠向下翻去,几脱眶而出。鲜血狂喷,溅上孟晓天的衣衫。一条断臂落在他脚边。
“滚吧。”孟晓天低声道。那人瞪视着他,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声音,过了片刻,跌跌撞撞而去,一路血迹,刺目惊心。孟晓天在原地站着,笑容模糊:“看来断雁的手下很不怎么样,哈哈。”
沈莫忘板着脸,突然一腿横扫他的脚踝,孟晓天猝不及防,顿时仰面往下倒去。如同浮上云端,落地娶没有撞击之感。沈莫忘托住他的背,把他放在地上,积雪寒冷,全身的炽热顿时一熄。
“卖人情就算了,还不用人家还,你以为你很大方吗?”孟晓天听到她斥责的声音,并不严厉,依旧是熟悉的感觉。手腕有些刺痛,沈莫忘气愤愤地从靴中拔出刀,割开他的腕脉,赤蝎粉迅速透入血液,唯有如此最快而有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气愤,这些以武为能事的江湖中人总是这样的,宁可少活十年也不愿输于人前。这有什么可气的?沈莫忘瞥了孟晓天一眼,忽然发现他在笑,笑得全无防备的样子,她问道:“赤蝎粉只能让人如同火烧,还会产生幻觉吗?”
孟晓天不答,双眼望着天空,沈莫忘的脸在那片天空下,离他很近。她身上没有脂粉味,气息洁净透明,却真切地存在着。他忽然觉得心中有真正的笑意涌出来,轻松而舒畅,并非嘲讽、沧桑。踏遍江湖未曾找到过的,曾经在谁的脸上一闪而逝,在金镜映光中徒留一缕叹息。赤蝎之毒随血液游走燃烧,又随血液流去,如划过雪地的剑影,只留下剑者一瞥的痕迹。
而在步云峰下,颓败没有声息的寂林之中,晗灵刀随断雁伫立的身影凝然不动,雪路哧哧作响,黑衣人沿路跑来,道:“护法,浣纱谷周围已布置人手,但上峰查看的人还没有下来。”断雁背身道:“不是说,峰上无人吗?”
黑衣人道:“或许是地形不熟,耽误了。要不要再等等?”断雁拂袖:“一群蠢货。”转身便走,黑衣人躬身,站到他方才所站之处,像他那般凝然伫立着,继续等候。
空寂枯林,断雁快步而行,黑披风微扬。再过数日,他就要离开这个尚且平静的地方,前往滇南。生与死、胜与负,一切成为例行任务的一部分。断雁并不是会心软的人,所以此刻他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只要包围浣纱谷,剑湖宫不过是一座空城。
断雁微微冷笑,随即笑容又消失。他的双眼在枯林尽头捕捉到一个人的背影。并不很高大,但站在那里,绝不会让人误以为是一棵枯树。这个人显然在等断雁,从他凝神的姿势便可以知道。二十丈之外,断雁看见这个人手里并没有兵器。他微一凝目。
“断雁护法,有幸一见。”那人回过身,黑须儒雅,却分明透露着一股工于算计之感。那身白袍和剑湖宫主极为相像,可断雁不会将此人错认为任奇:“阁下,何故在此等我?”
那人哈哈一笑:“鸣风山庄卫彦之,久慕大名,不愿见护法陷入歧路,特来有事相告。”
断雁眉峰动了动,露出讥讽的神:“鸣风山庄卫庄主……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等我,倒真是没有想到。虽然你的剑术驰名于汁武林,可我断雁,却没有将你放在眼里。”
卫彦之毫不动怒,深浅难测地笑道:“我来这里不是和护法比武,这半个多月来,重天冥宫人马把江湖搅得日不宁,各大门派具都有意围剿,我只是送个计策给护法,让你节省兵力,也让我鸣风山庄,可以在剑湖宫一役中得到所需。”
断雁审视着他,眼中幽火燃起:“刺探重天冥宫的兵力,卫庄主,你可真不该将这句话说出来。”
卫彦之道:“我说出来自然是有道理的,断雁护法,你重天冥宫子弟有多少我并不知道,但为寻找《八荒末世图》而死的人,尸骨已能堆成山,与其打硬仗,何不取巧?攻人须攻心,况且浣纱谷中的这些人绝不是你用兵围堵就能拦得住的,与他们争夺,不如让他们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护法以为如何呢?”
断雁冷道:“我凭什么要用你的计策?”
卫彦之精明地笑道:“因为我是诚心诚意,俗话说树从根起,水从源流,打蛇打头,擒贼擒王,我已如此经营十余年,才终于将剑湖宫主放倒,就凭这一点,也足够让你相信我。”
断雁一怔:“剑湖宫主,是你放倒的?”
卫彦之看着他,目露得意:“我所的代价也不小,不过一旦他功力恢复,就算你布千军万马也未必捉得了他,此刻能让他恢复功力的人暂时离开了浣纱谷,我的这个计策很简单,但只要在三个时辰之内实行,不单可以免除他这个患,还能让我们各取所需,岂不妙哉?”
断雁沉默了片刻:“只因为你铸剑比不过他,就要想尽十几年的办法把剑湖宫毁掉?”
卫彦之呵呵笑起来:“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所求,重天冥宫也是一样。只要目的达到,何必去管牺牲多少呢?”
他的笑容让断雁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那是决定与孟晓天为敌时也不曾有过的。这个人远比五年前的凤栖梧更狠毒,因为他心中除了达到目的,什么都没有。断雁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雪浸润衣衫,炽热之气渐消后,孟晓天被冻得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仍旧躺在雪地里,身周没有人。他一惊起身,手腕处已不再流血,只是头晕眼,站立不稳。山风吹拂湿冷的衣衫,寒意入骨。
“沈谷主?”孟晓天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心中一紧,快走几步绕过一片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