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仙和秦茹慧遭遇过一次,以她的忖度,较之秦茹慧似乎要高出一筹。因此,当她听到秦茹慧一夜成名的消息,心里就有那么一点不服气。此时相遇,柳仙仙也就发生了试一试的心情。
柳夫人却不同,她一触及秦茹慧的目光就知道传说并非子虚。因而连忙笑问道:“秦姑娘要往何处去?”
秦茹慧笑道:“专程为令媛而来。”
虽是笑话,却异常森冷。
柳仙仙见她母亲说话太客气,很为不悦。一听说是找她,立刻接口道:“找我何事?”
秦茹慧道:“那日行色匆匆,未及领教,所以今天专程赶来领教一二。”
柳夫人不禁大骇,忙笑道:“小女剑法粗疏,绝不是秦姑娘对手。”
秦茹慧笑道:“夫人不必客气,令媛的指法我已领教过,能够以两指夹住我的剑尖,实在令人佩服。不过……”
语气一顿,收敛了笑容接道:“指法略有取巧之嫌,不像剑法那样堂堂正大,所以我今天专程来领教一下令媛的‘玲珑剑法’。”
柳夫人尚未应话,柳仙仙却已抢道:“听说你现在的剑术突飞猛进,我倒愿和你走几招。
若是还像那日那样差劲,我根本就不必拔剑了。”
秦茹慧顿时气得柳眉倒竖,暴叱一声,道:“休要张狂!”
“嗖”地一声,那把长不足二尺的精钢短剑业已出鞘。
柳仙仙丝毫未敢轻敌,“嗖嗖”连声,两柄短剑也由袖管中拔了出来。
柳夫人本想拦阻,可是柳仙仙已经亮了兵器,再拦阻已是来不及了。
秦茹慧短剑平举,口气托大地道:“小妹!我让你先进招!”
柳仙仙正想欺身进袭,柳夫人忙叫道:“仙仙!慢点!”
秦茹慧目光向柳夫人一瞥,道:“夫人还有什么话说?”
柳夫人道:“秦姑娘是为较量剑法而来,还是为行凶而来?”
秦茹慧双目一抡,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夫人道:“若旨在较量剑法,双手就只能比划一下招式,断襟裂帛为败。若旨在逞意气行凶,小女一旦落败,妾身难免会出手袒护,到时请姑娘勿怪。”
秦茹慧冷冷地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话音一顿,接道:“我无意行凶。不过,一旦出手,必定全力施为。杀伤难免,夫人尽管出手袒护就是,我不在乎。”
这番话使柳大人愤怒不已,不由得沉叱道:“姑娘好狂!”
秦茹慧冷笑道:“斗口无益,剑上见高低吧!”
柳仙仙并未掉以轻心,对方既然说过让她先进招,也就毫不客气。待对方话音一落,两剑一上一下,向对方中宫欺进。
使用短剑者,皆作近身之搏,身法步法甚为重要。
柳仙仙如闪电般欺进对方中宫,两剑同时进袭,一削对方右腕,一取下腹,招式辛辣,进袭、守护兼顾。
如柳仙仙的身躯欺进怀中,秦茹慧手中短剑就没有施展余地。同时柳仙仙一剑向她右腕削到,除了回身闪避之外,别无解拆之招。
秦茹慧立刻飘退十步,一上手,柳仙仙算是抢得了先机。
秦茹慧也是用短剑行家,自然懂得近身搏斗之道。飘退之后,短剑一横,蓄势以待,并未进招还击。
柳仙仙虽有些纳罕不解,何以秦茹慧只守不攻,但是,并没有心有顾忌。双腕一抖,再次前扑。
秦茹慧横于胸前的短剑猛然向外一扫,只听“呛啷”一声,柳仙仙左手的墨剑顿时撒手飞脱。
秦茹慧乘虚蹈隙,晶光一闪,短剑顿时递进柳仙仙的怀中,只听“嘶”地一声。待秦茹慧撤剑回退之时,柳仙仙左胁下已是一片血渍,伤势不轻。
柳仙仙准备作拼命一搏,一鼓作气,正待前扑,柳大人已疾迅闪到乃女身后,弹指在柳仙仙昏穴上一点,怒目盯着秦茹慧,沉声问道:“秦姑娘够了吗?”
秦茹慧面上呈现了一丝歉然之色,但是,那股歉然一瞬即逝。悻悻然冷哼了一声,掉头而去。
柳夫人这才检视乃女之伤,虽未伤及内腑,自“乳泉”以迄腰际,却有了一道盈寸的伤口,血流如注。如无十天半月的调养,是无法痊愈的。
忽然,柳夫人发现面前一只雪白的手拿着一个绿色的玉瓶。柳夫人抬头一看,见是一个红衣少女,正含着善意的目光望着她。
柳夫人诧然道:“姑娘你……”
红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凌菲。她轻声说道:“柳夫人!令媛伤势不轻。这是疗伤治创圣品‘凝血丸’,请放心给令媛服用吧!”
柳夫人迟疑地接过药瓶,问道:“姑娘!我们见过吗?”
红衣少女道:“我姓凌名菲,与夫人在冷老魔开的松林酒店中见过一面。不过,那时我是以钗为弁,就是坐在柳相公身旁的那个蓝衣少年。”
柳夫人“哦”了一声,凌菲提起她曾与柳南江同行,也使柳夫人不再怀疑她别有用心,打开玉瓶,倒出两粒药丸,倾入柳仙仙口中。
凌菲歉然道:“想不到当初家兄一念之仁,在冷老魔手里救出秦茹慧,却为武林中带来了劫难。”
柳夫人道:“这也不能怪令兄,传说有一个黑衣蒙面人为秦茹慧疗伤,才造就了她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不知传说可是真的?”
凌菲点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我被冷老魔毒蛇咬伤后也是那黑衣蒙面人疗治的。
而我伤愈后和以前并无两样。”
柳夫人“噢”了一声,道:“可知那黑衣蒙面人是难?”
凌菲摇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
柳夫人沉吟了一阵问道:“凌姑娘最近可曾见过柳相公?”
凌菲神情微一迟疑,然后摇摇头,道:“有十几天不曾见到了。”
柳夫人道:“听说他已死了,‘祥云堡’还为他举丧了哩!”
凌菲惊道:“柳相公死了吗?”
柳夫人道:“他的生死是一个谜。从仲秋之夜以来,他已是众所属目的人物,但他却突然销声匿迹了,这岂不是怪事?”
凌菲笑道:“也许柳相公畏惧秦茹慧的魔功而躲起来了。”
柳夫人摇摇头,道:“那倒不至于,也许他躲到哪里练功去了。”
凌菲喃喃道:“江湖中的传闻有时是不可尽信的。”
柳夫人将乃女背负在身,道:“凌姑娘!多谢你的药丸。”
凌菲问道:“夫人需要我帮忙照护令媛吗?”
柳夫人婉谢道:“不了!我的仆童使女在杜曲等候。”
言罢,疾步向东南方向而去。
凌菲也回到树叶之中,拿起一个大包裹背在肩上,穿林越草,疾步狂奔。
约莫天将擦黑之际,在狭谷深处却有一间茅屋。草色清绿,可见搭盖不久。
凌菲进入草屋之后,先燃起了一盏油灯,这时,一个轻微的声音说道:“凌菲!你回来了!”
凌菲“嗯”了一声,道:“南江哥!我今天上杜曲给你买了些喜欢吃的东西来。”
柳南江经过十天的调息,伤势已经痊愈八九。
凌菲解开包袱,取出食物,在柳南江的身边坐下。
柳南江问道:“十天来,江湖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吗?”
凌菲笑道:“有人说你死了。”
柳南江“噢”了一声道:“一定是见我久没出现,加以猜测的。”
凌菲摇摇头,道:“不!一定是有人刻意渲染这件事,说不定还伪造了尸骸之类的证据,不然,秦羽烈不会轻易为你举丧的。”
柳南江讶然道:“他为我举丧了?”
凌菲“嗯”了一声道:“听柳夫人说,她还关心地问起了你。”
语气一顿,接道:“对了,方才柳仙仙被秦茹慧刺了一剑,伤得不轻。刚好被我遇见,我还送了她两粒‘凝血丸’。”
说到这里,忽听屋外有人说道:“女娃你倒很会做人情的。”
声落人进,赫然是那黑衣蒙面人。
柳南江面显骇色,凌菲也是惊讶不已!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两个娃儿不必吃惊,老夫既然拿出疗伤圣品‘凝血丸’给你疗伤,自然不会再伤害你,不过……”
第十五回福儿出堡
黑衣人话音一顿,接道:“你这个女娃儿拿两颗药丸送人却太不应该。”
凌菲振声道:“我怎能见死不救呢?谅必前辈也非小气之人。”
黑衣人道:“区区药丸,算不了什么,但是,你不该露面。”
凌菲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呢?”
黑衣人道:“因为你们两个已经死了,你一露面岂不露出了破绽?”
柳南江若有所悟,忙问道:“是尊驾传言我俩已死的吗?”
黑衣人道:“不错,老夫拿着你们的发髻交给凌长风,告诉他说,你们已死。”
两人不约而同地摸摸后脑,齐声道:“发髻不是还在我们头上么?”
黑衣人道:“发髻是假的,而簪子却是你们的原物,他们一听相信了。”
凌菲喃喃道:“怪不得我头上的簪子不见了,咦……”
目光向黑衣人一扫,接道:“前辈是什么时候取去的呢?”
黑衣人道:“你们这间茅屋老夫已经来过无数次了,每次你们都毫无所觉。”
凌菲脱口道:“前辈真是高明。”
柳南江摸了摸头,又摸了摸身上,问道:“尊驾可是取走了在下身上的那根金簪?”
黑衣人一点头,道:“不错,你头上那根竹簪太平凡,老夫怕不信是你所有。”
柳南江笑道:“尊驾弄巧反拙了。”
黑衣人目光一亮,问道:“因何弄巧反拙?”
柳南江道:“在下那根金簪只在居家或落店梳洗之后才用,行走在外都是用这根竹簪。
因为那根金簪是先人遗物,唯恐失落。尊驾在发髻上插上金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个发髻不是从在下的头上割下的。”
黑衣人道:“可是秦羽烈却已深信,不然他不会大事举丧。”
柳南江道:“只怕我那书僮福儿心里有数,不过他却乖巧地没有说出来。”
黑衣人嘿嘿笑道:“老夫自以为天衣无缝,想不到仍有疏漏,尤其今天凌菲一露面,是大事不妙,不过……”
话音一顿,接道:“你们两人装死只有装到底了。”
柳南江问道:“因何要装死呢?”
黑衣人道:“不用问。”
柳南江道:“难道我们一辈子躲在这茅屋中不出去?”
黑衣人咻咻然道:“谁不教你出去?只要易容改装就行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以为,大丈夫行道江湖,应该光明磊落,大可不必藏头缩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大吼道:“娃儿!你分明是指桑骂槐,讥诮老夫!”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倒无此意——”
凌菲与黑衣人接触较多,虽然觉得他行为乖张,还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唯恐他俩说下去会弄成僵局。因而连以眼色向柳南江示意,然后插口道:“前辈是否知道秦茹慧今夭又动剑伤人了?”
黑衣人“唔”了一声,眉头也耸动了一下,却未说话。
凌菲问道:“前辈不会不知道秦羽烈乃是一个武林枭雄,因何要造就他的女儿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呢?”
黑衣人道:“老夫当然有原因。”
这个原因正是柳南江要知道的,因而相机问道:“什么原因呢?”
黑衣人道:“到时自然知道。”
凌菲插口问道:“为什么要我们装死呢?”
黑衣人道:“到时自然知道。”
又是同样的答复,柳南江自然不会满意,委婉地道:“尊驾也许有不能说出个中情由的苦衷,但是如此答复难使在下等深信不疑。反而会误了尊驾的大计,在下以为尊驾不妨透露一二。”
黑衣人微一沉吟,道:“要老夫说出十个原因也未尝不可,不过,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柳南江道:“只有在下绵力所及,不悖情理,十个条件也可答应。”
黑衣人招手向凌菲一指,道:“你认为这个女娃儿如何?”
柳南江不明白黑衣人这句话是指何而问,想了一想,回道:“凌姑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黑衣人又问道:“喜不喜欢她?”
这句话间得太突然,柳南江一时回答不出,凌菲是有点羞怯不胜地螓首垂胸,一味玩弄着衣角。
黑衣人催促道:“快说!要说良心话。”
柳南江硬着头皮,道:“在下曾向凌姑娘表示过,在下很喜欢她这种爽朗性格。”
黑衣人道:“老夫是问你,是否喜欢她的人?”
柳南江道:“喜欢她的性格,自然也就喜欢她的人。”
黑衣人一点头,道:“好,答应娶她为妻,这就是老夫的条件。”
柳南江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凌菲疾声叫道:“前辈!这怎么可以呢?”
黑衣人似是非常意外地“咦”了一声,道:“你不是说你很喜欢他吗?老夫也看得出,不然你不会那样护着地,不让老夫对他加以伤害,也不会含辛茹苦地照护他的伤势了。”
凌菲落落大方地点点头,道:“不错,晚辈的确很喜欢柳相公,因为他行事正直,为人磊落。可是,婚姻事毕竟是两厢情愿之事,前辈以这种方法来撮合晚辈和柳相公,晚辈不敢赞同。”
黑衣人道:“老夫又不会逼他!只要他答应,岂不是两厢情愿。”
凌菲振振有辞地道:“晚辈虽然父母双亡,却有师父在,谅必柳相公也是上有尊长。未经禀明,怎可擅自作主呢?”
黑衣人道:“老夫只是教他答应,并未要他立刻就与你完婚。双方尊长若不答应你们联姻,老夫出面去说服他们,这不干你们的事。”
凌菲心中是万分高兴的,不过她却不希望柳南江有一丝儿是出于勉强,因此才说出了一大堆道理。现在经黑衣人一连串驳斥,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柳南江对凌菲本有好感,在他被黑衣人击伤之际,凌菲对他的全力呵护,他也依稀觉察。
尤其这十日照护之情更使他铭刻五内,这件婚姻事是不容推辞也是自己乐意的。
黑衣人又催促道:“娃儿!到底怎么样?”
柳南江道:“凌姑娘系出名门,品性贤淑,能与婚配,可说荣幸已极。不过,此时尊驾以条件提出,在下若据而答应,就对凌姑娘不敬了。”
黑衣人不耐地道:“不必罗嗦,答应不答应,只要一句话就行了。”
柳南江望了凌菲一眼,道:“凌姑娘……”
凌菲截住他的话题,道:“你自己作主吧,别来问我。”
这句话分明表示她已经默许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了!”
语气一顿,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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