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路捡白天跟着武僧操练,晚上跟着明空读书习字。祖孙俩与血缘关系不差毫厘。没有人在场时路捡一口一个“爷爷”地叫,尽管言辞不多么清晰;有人在场时,为避免外人口舌明空让他只叫师父。
明空清楚地记得,那是路捡九岁时,祖孙俩到野外采药,明空不小心腿肚子被毒蛇咬伤,顷刻间伤口由红变紫,由紫变黑,是路捡趴在爷爷腿上一口口吸出了毒液,明空才安然无恙。
“师兄,”澄济打断明空的沉思说,“饭里有剧毒。”
明空睁开腥红的双眼问:“智建、增成、增收他们没事吧?”
“师弟见他们了,他们没事。据廖仝查验,增成、增收的碗里没有毒,智建与罗成没有用饭。”
“罗成?”明空不知何时出来个罗成,疑惑地问。
“噢,他不是和尚,与路捡一块被抓来的。”澄济道,“对了,智建说今天是李闯送的饭,人已经跑了。”
“李闯?”明空自语着,似曾相识却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那个法号‘悔过’的,他小时候在兴化寺呆过,后来被逐出佛门了。”
“是他?悔过不悔过,生来胆边恶。是该让他收敛的时候了。”
澄济一听明空这话,浑身为之一振。他知道明空的脾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说这句话的。
当年,李渊身为太原留守,总掌一方军政大权,要造反倒是有许多便利之处。这李渊秘密部署将领,准备随时起兵,但考虑兵力不足,便以农民军将领占据汾阳离开了宫廷为契机,公开集结兵马,又派手下人等人四处招募兵马,二十余天便扩充军力二十万。李世民这边奉父命来徐州向兴化寺方丈求助,明空早已恨透隋皇帝昏庸无道,搞得举国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说了句“该是他收敛的时候了”,也召集天下佛门弟子以及周边黎民百姓,扛起兴唐大旗准备参与作战。李渊考虑时机成熟,让明空和李世民在晋阳宫外埋伏兵马,派人请守城的将军以议事为虚,然后捏造他们勾引突厥入寇的罪名将其擒获,随机明空和李世民控制了晋阳城,大唐义旗就此树起。明空身先士卒,以一挡百,也是李世民敬重的原因之一。事后,李世民启奏父亲李渊,封明空为骠骑大将军,怎奈明空一心向佛,铁石心肠不愿做官。后来,李渊敕资扩修兴化寺。暂且不表。
不久,尚书令李锋与辅国大将军吴长君密谋,要在元宵节灯会之际刺杀李世民,他的一个手下护卫曾是兴化寺还俗的和尚,无意间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明空,明空进京要李世民注意二人的举动。哪知李锋得到明空进京坏他们好事的信口,不仅杀了护卫,而且暗地里派兵来云龙山刺杀明空,结果那天晚上兴化寺三个和尚死于了非命,还有几个轻重受伤。明空招来澄济、智建商议道:“是该让他们收敛的时候了。”果然不出三日的一个夜晚,明空亲自带领众武僧来到京城,李锋、吴长君身首异处不说,一些看家护卫和大呼小叫的奶娘娇妻也未能幸免于难。事后,李世民对二人举家惨遭不幸的原因心知肚明,此事不了了之。
“你也知道老衲是个怪人。”明空对澄济说,“善哉善哉,剔恶才存善,恶在善难存啊!我与少林寺的驰静长老有别,想当年徒弟死伤他手视而不见,火烧少林无动于衷。吃哪门子斋?念哪门子佛?沉默换不来恶人的同情,眼泪洗涤不掉恶人的罪孽,悲伤替代不了对恶人的仇恨,必要时只有用拳头、棍棒说话。是不是歪经让后人评说吧。你知道老衲在暗室里写什么?就是在撰写这方面的经。”
“阿弥陀佛——”澄济道,“师弟才疏学浅,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不要拍马屁。”明空严肃地道,“走!先让他们放了智建他们,再给老衲一个公道,不然就……就……”他扬起下砍姿势的手向下一划。
澄济想:这下乱子大了,如何收场?
要知明空闯下什么乱子,请看下回分解。
【本节完】
第九回李荦无奈放囚犯 御林军马丢失完
【云龙山寻宝记】
诗曰
树荫当帘日正长,闲评人事费商量。
倘若天下尽施斋,也难寻觅不斗强。
子鼠过街人喊打,何况古佛怪方丈?
汹汹雄兵压古寺,一曲高歌军马亡。
话说县令李荦从京城回来,刚刚听到有人向他汇报,说明空一行前来探监,只因小和尚路捡死于非命,方丈悲恸欲绝,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李荦正在议事厅招集下牧副监廖仝、文武散官等人商议对策,见明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连忙抱拳施礼:“方丈大驾光临,本官被吾皇召见刚刚回来,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李荦!”明空直呼其名,无明业火涌心,圆瞪二目道,“我兴化寺僧人路捡在你大牢惨遭毒手,你该当何罪?”
“方丈息怒,”李荦也瞪着小眼睛,撅起山羊胡子,不急不躁地回答,“这话本来应该由本官先问方丈,兴化寺僧人路捡挖了人家双眼、智建与其帮凶打死一个叫什么的愣怔,你又该当何罪?”
“你……”明空一时语塞,脸憋得发紫。他把手里禅杖一顿,“弟子们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正合佛意,再说老衲当时闭关自守全然不知,何罪之有?”
李荦讥笑道:“方丈真是不能自圆其说,路捡虽然死于牢狱,但是死因不明不说,就算是有人下毒,当时本官进京面君,也全然不知啊,何罪之有呢?”
“这……”明空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对答,吼道,“那被挖双眼的人还有什么愣怔都是你侄子李闯的走狗,他们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死有余辜!”
李荦也不示弱,“那路捡不遵规守矩,跟某些人学得一心向恶,凶狠善斗,死了也是为民除害!”
“呸!”明空恼羞成怒,举起禅杖要打李荦,幸被廖仝等人好言相劝才住了手。李荦表面上却不服气,叫道:“你敢打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教训这秃……”话说到此,他没敢把“驴”字说出来。虽然口头上不甘示弱,骨子里倒也有三分畏惧。这时门外的人听得呼唤,教头千奇、护卫百怪等人各带兵器冲进议事厅。
澄济拉开架势,护住明空道:“怎么?仗着人多势众要刀刃相见?贫僧奉陪。”
廖仝急忙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依我看这点滴的恩怨,双方应该息事宁人,从长计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用不得大动干戈伤了和气。”扭头对明空、澄济说,“还请二位高僧先回去。国有国法,寺有寺规,善后事宜商量解决为上。”
李荦盯着明空道:“本官也不想动武,看你年迈,料定也不是我部下的对手。今日网开一面,不定你个袭扰县衙之罪,你们走吧。”
这句话激恼了明空,“阿弥陀佛——”挥动禅杖直逼李荦。教头千奇挥刀相迎,众人急忙后退,两个斗在一块。教头年轻气盛,手握一把青龙刀。只见刀光闪闪,“呼呼”作响处,人影被刀光笼罩,模糊一团。但见:
青龙出水忙献纂,老鹰抓鸡劈头砍。
横下铁门闩,抱月挥两段。
孤雁出群蟒翻身,左右反斩如闪电。
丹凤朝阳刺咽喉,仙人解带拦腰斩。
回头又使刀三路,十个大将九个险。
明空见此人刀法娴熟,来势凶猛,他只顾躲闪并不进招。两个斗有三十余回合,教头已经气喘吁吁。他原想一鼓作气胜了明空,不料明空躲闪快捷。此时,明空镇定自若,稳如泰山。教头心想极少遇上这样的对手,内心佩服,再无高招可使。明空见时机成熟,大喝一声:“是该让你收敛的时候了!”禅杖一挥,哪里仅仅是禅杖的招式。但见:
托鞭挂刀惊鬼神,暗戳毒蛇吐信。
出水式青龙摆尾,捎带枯树盘根。
白猿翻身献是果,嫦娥巧纫绣双针。
阴与阳,上下分,降龙缚虎紧护身。
夜叉探海诓敌将,摘星换斗追命魂。
教头从来没领教过如此套路的禅杖,只有躲避之力气,先前的杀气殆尽。议事厅里桌子被撞到,椅子被踢翻,一片狼藉。李荦的一个手下以舞弄飞刀著称,他见教头濒临危机,偷偷拔出腰间飞刀向明空甩去。明空眼观六路,见寒光一闪,飞身躲过。“啊呀!”飞刀不偏不倚直插入教头的屁股,他脚下被椅子一绊,“扑通”倒地。明空飞身跟过去,一脚踏住教头胸部。
“圣僧饶命——”教头只觉得胸部像有一座山压下来,疼痛难忍,哀求道,“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您高抬贵手……脚下留情。”
明空怒喝:“看家犬也要选个好主人,跟着这等污吏不会有好下场。老衲念你家有老少,又遭小人误伤,我佛慈悲就放你一马。”说着把脚抬起。
“多谢圣僧不杀之恩。”教头连忙爬起来给明空叩头。
“阿弥陀佛——,你的命就由他顶替吧。”明空说罢双脚点地,“嗖——”飞扑到甩飞刀的人跟前,“啪——”地一掌过后,那人霎时脑浆崩裂,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等说出。百怪等护卫、打手一看,魂飞魄散,自知不是明空的对手,“呼啦——”树倒猢狲散般地逃向门外。
明空转向瘫坐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李荦说:“冤有头债有主,临死之前你还有何话说?”[·]
“方丈大人饶……饶命!”李荦见护身保镖一个个如丧家之犬,离开了自己,他哪是对手,再也没有了嚣张气焰,扬手护着头,哀求道:“圣僧只要不杀本官,小人听您使唤。”李荦的手下也纷纷跪倒为他求情。
此时,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和尚,凑近方丈耳边嘀咕道:“师父,一干官兵说要到兴化寺去,已经越过了华山境地……”
明空激灵打个寒战,他的脸色更加严肃,对李荦道:“先差人护送路捡到兴化寺,把我寺僧人与罗成一并放了!”
“您尽管放心,一切照办,照办。来人——,传——,放了——,护送——”李荦像只被挤在墙角的丧家犬,语无伦次地叫道。
明空道:“本来老衲今日该取你性命,祭奠路捡。因为另有要事暂且饶你!”说罢,与澄济匆匆离去。
明空一行走后,廖仝把李荦从墙角搀起,说:“大人受委屈了。”
文武散官凑上来安慰李荦:“大人,兴化寺的和尚不同一般,委曲求全吧。”
“是啊,皇上都敬畏他方丈三分,大人在县衙是老爷,在他方丈面前是孙子啊。”
“呸!”李荦擦擦面门上的冷汗,此时又来了精神,“我让你明空逃脱不了大唐法律的严惩!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来人——,笔墨伺候。”
……
回头再说宗马,他带领二百御林军风驰电掣来到兴化寺。宗马下令士兵在门外等候,离镫下马入寺。他初次来兴化寺骗取金矛时与不少和尚相识,现在大家见了面,虽然看他一身戎装,也相互打着招呼。这次用不着像初次来到兴化寺时那样装作寒酸的书生了,径直到大殿燃香叩拜,礼毕之后,取出些银两置于佛箱。当知道明空、澄济、智建皆不在寺内,宗马问那些围拢过来的和尚:“诸位众僧,方丈既然不在,你们谁还做得了主?”和尚们听了问话,个个面面相觑。“我!”一个和尚走出人群道,“小衲悟能可以临时做主!”宗马见这和尚说与不说话都半张着嘴,鼻梁上的皱纹与抬头纹连绵不断。左边的袖筒空空,自然地下垂着,这才想起他是独臂和尚悟能。宗马看他头上戒疤仅有两个点数,心想一定道行浮浅,我倒要考考他,戏虐道:“你?敢问贵寺对众僧清静空无思想教化有哪四威仪呢?”“睡如弓,坐如钟,走如风,站如钉。”悟能对答如流。宗马想,还真不能以貌取人小看和尚。他略一思索,再问悟能:“该寺‘十戒’是何内涵呢?”“戒杀、戒盗、戒淫、戒妄、戒酒、不坐高广大床、不非时食、不着香花、不香油涂身、不着生相金银宝物。”宗马拇指一竖:“佩服佩服。”“宗先生懂得什么叫‘佛’什么叫‘法’吗?”这回轮到悟能问话了。宗马没有准备,一时语塞,他顿了顿道:“在下未曾入佛门,领悟不深。佛大概指修行于圆满,包含佛教经典的总汇——位、律、论三藏吧;法乃法典的经典之作,涵盖佛祖赐予的力量吧。”悟能笑着摆摆手说:“的确浅见啊!”一伙和尚也摇头不加认可。悟能扬起独臂演讲道:“佛与法乃我佛最高境界,一般人是难以理解的,甭看你棋艺高超,偶尔胜了师父,在佛、法这方面的领悟确实淡泊啊。”说罢,悟能唱了句寺歌,众僧兴致大发,跟着唱道:
佛门弟子出家僧,头戴僧帽是皂青。
慈悲为怀本向善,济世救贫为旨宗。
阿弥陀佛唯吾称,付诸千载多修行。
手打问讯佛珠挎,悠游自得面玲珑。
门外御林军见宗马迟迟不回,又听寺中歌声震荡,不少人下得马来进寺观看。僧人们见来了那么多兵士,有的伸脖子瞪眼,有的鼓掌叫好,更加精神抖擞,扯开嗓子,悟能干脆舞动单臂打起拍子。
身穿灰布青护领,一根丝绦系腰中。
乾坤阴阳法无边,亘古几何读得清?
劝君胸襟莫朦胧,佛到法到渠自成。
多少生灵迷魂梦,佛法灵犀一点通。
高腰僧袜白布带,开口僧鞋二足蹬。
清规戒律活运用,惩恶扬善不留情。
管得天下不平事,魔鬼小人冷眼横。
兴化寺僧敢诛害,方才念得一真经。
群僧声震长空,铿锵有力。兵士们的掌声经久不息。宗马听后摇着头道:“前面两部分嘛,唱得还不错,道出了出家人的心声;后面嘛,对人都不留情了,都唱出大开杀戒了?心猿意马呀,不是出家人心声。哪来的这首寺歌?”
“方丈教的。”悟能随口回答。
“的确是个怪和尚。”宗马自语着。他见不少御林军进了寺院,为和尚们的歌声拍手叫好,感觉自己矮了许多,也想展示一番,想起“御林军号子”,呐喊一声:“御林军列队!”兴化寺门外剩余的兵士听到号令不敢怠慢,纷纷下马跑进来。二百御林军整好队伍,齐刷刷排列五行。宗马也扬起双手指挥:“御林军号子!预备——唱!”
号角吹,战鼓擂,狼烟滚滚奋勇追。
旌旗飘,战马嘶,敌人落花又流水。
保江山,保社稷,保得臣民无险危。
养千日,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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