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告他女婿,那比告他还要让他不能忍!
天和帝挥手叫顾尚起来说话,顾尚站起来之后,肥胖的肚子上下一颠,抬手擦了擦比旁人要多的汗,肃手而立,谢靳抬眼看了看龙案后头瞧不出喜怒的天和帝,心中透着清亮。
皇上一定早就知道了顾尚所奏何事,并且有心包庇大皇子,所以就在顾尚告状之际,寻了他们这些人来监听,刑部尚书方程是荣安郡王乃是至交好友,而荣安郡王府世子与沈翕的关系,那也是有目共睹的;兵部侍郎刘威,那更是不用说了,是在他之前新提拔上去的,也是沈翕做了大皇子之后,亲手提携之人;至于他……呵呵,那可是他的嫡亲女婿啊!找他们这些人来监听礼部尚书的告状之言,皇上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谁还能不知道呢。
天和帝面无表情,眉头微蹙,似乎正在消化先前顾尚的话一般,良久之后,才对谢靳递去一眼,说道:
“这件事……爱卿你怎么看?”
“……”
天和帝这句话问出来,元阳殿中的众臣心中也就都有了计较,皇上听了礼部尚书的陈情之言,没有深入询问也就罢了,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谢靳谢大人,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谢大人和大皇子的关系,那可是正正宗宗的泰山和女婿的关系,说句大不敬的话,大皇子如果今后有机会登大宝的话,谢大人那就是国丈!
皇上谁也不挑,偏偏挑了谢大人来问,这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确吗?
顾尚心中大凛,他似乎还是低估了大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啊,从袖中抽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顾尚故作镇定的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没有在表面上露出太多的怯意来。
纵然这回他告不了大皇子,可是最起码也能给皇上提个醒,让他与大皇子产生嫌隙,今后要再做什么就容易让人相信一些了。更何况,他是真心不看好大皇子的,一个来不不明的野路子,如何比得过正统长大的二皇子封瑜?就是比娘家势力,那也是比不过的,所以,这些人以为傍上了大皇子的大腿就行了,到最后,有他们哭的时候。
谢靳扫了一眼脸上露出轻蔑之色的顾尚,走出列队,来到顾尚身旁,对天和帝行过了礼,然后说道:
“皇上,臣以为顾大人所言之事,并非事实。”既然皇上开口要他来包庇,那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敢告他女婿,就别怪他说话不留情面。
顾尚一听谢靳之言,冷笑溢出唇边,心道你个刚上任没多久的也敢这样大言不惭的说这些质疑他的话,刚要开口嘲讽两句,却听天和帝一锤定音,说道:
“如何不是事实?爱卿且说与朕听一听。”
谢靳看着天和帝一副‘爱卿你说,我给你做主’的样子,心中就更放心了,嘴里肆无忌惮的说出那些挤兑顾尚的话来。
“是。皇上容臣禀报。顾大人说大皇子视律法为无物,探天牢如后院,这件事本来就有待商权,大皇子为什么会将沈烨从刑部领出,这背后的事情,谁又知道?也许定国公沈烨只是牵涉了什么案件,交代清楚之后,就能离开刑部大牢,而大皇子没准只是去接他回府罢了。原本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算了,可顾大人偏偏要拿出来讲一讲,可是你也知道,大皇子身为皇子,身份尊荣,品德贵重,可是顾大人以下犯上,竟然说出那些指责大皇子的话来,可见,顾大人只是嘴上尊敬大皇子,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尊重,这般诬陷,这般藐视皇子,臣如何能与顾大人这样的人苟同看法?”
谢靳这番话说的可谓是句句诛心的,别说是元阳殿内其他被他说的目瞪口呆的人,就是天和帝本身,也不得不在心中叹了一句,人才啊。
虽说大家都知道谢靳是大皇子封璩的岳丈大人,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会说的这样大胆,别说是给顾尚留有颜面了,他这已经是把顾尚的皮都揭开好几层了啊。
颠倒黑白的功夫不得不叫人心服口服啊。把原本顾尚状告大皇子封璩之言利用起来,变成了他的攻击之刃,杀的顾尚节节败退,而这其中有一条最妙的就是,定国公沈烨之事,虽说他被刑部抓入了牢中,可是到底他为什么被抓,这件事至今仍是个谜团,大家只是知道,沈烨是被皇上下旨抓的,可并没有公布罪名,所以,谢靳所说的话也不算是毫无凭据的。
而顾尚因为是二皇子党,所以对于定国公沈烨为什么被抓一事还是有所了解的,因为他笃定沈烨的罪行,所以,才会把这个点拿出来,指责大皇子封璩,可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大皇子会有这么一个毫不顾忌的岳父,并且在不知不觉间,这位竟然也已经升到了吏部尚书这个职位,虽说是新晋,可在品级上与他算是平级,纵然他有心拿些架子出来,可面对一个强势的平级官,也不能如对待下属那般随意了,更何况,谢靳说这些话,很明显就是授意于皇上的,他就是再笨也不会看不出来皇上的意思。
可就这么退缩却也不是他顾尚的风格,于是上前一步,挺起腰杆,突起肚子,又对天和帝说道:
“皇上,谢大人这样说是想陷臣于不义之中,他分明知道,臣绝无藐视皇子之意,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说出心中所想之言,原也是为着社稷江山,为了皇权稳固,可谢大人这样污蔑,臣不服!”
顾尚说着说着,又跪了下来,谢靳看着他那胖身子一上一下的,都替他觉得累,看了一眼天和帝,见他并没有去接顾尚话的意思,于是又大胆的上前继续说道:
“顾大人说我冤枉你,可有什么证据不成?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你尽管说出来让万岁定夺,你这样一跪一磕头,难不成是想让皇上心软,将错归咎在我身上了?”
顾尚满脸怒色的盯了谢靳一眼,眼中的恨意甚浓,可是碍于天和帝在场,他不好发作,只好忍着一副吃亏的样子,在天和帝面前装乖巧。
外头的传话太监小跑着进来传话给李茂,李茂听说之后,便点点头,让小太监下去,然后才到天和帝身旁低声说道:“皇上,首辅大人求见。”
天和帝看了一眼李茂,眼中闪过不悦,首辅毓闽堂乃二皇子之外祖,他如今前来,那就是司马昭之心了。可以想见,这段时间朝臣之中对封璩的反抗情绪,只怕也和这位首辅大人脱不开关系啊。
谢靳眼中闪过讶然,顾尚脸上现出笑容,而这笑容看在天和帝的眼中,显得更为刺眼,却是不动声色的坐回了龙案后头,沉声说道:
“宣。”
李茂前去传旨,不久之后,首辅毓大人就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毓闵堂今年六十有余,不像个文臣,倒像个武将,行走如风,说话如钟,给人以一种雷厉风行之感。他的女儿便是毓贵妃,诞下了曾经的大皇子,如今的二皇子封瑜,要说这个世上还有谁比封瑜自己更加痛恨封璩的出现,那就当属眼前这一位了。
如果不是封璩的突然出现,他的外孙便占着长子之位,素来立君,立的是嫡长,当今皇后没有诞下嫡亲皇子,所以,这嫡长二字,便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所以,在毓大人心中,便是如今的大皇子封璩,一手毁了他外孙的机会,一手毁了他毓家青云直上的机会,哪里有不恨沈翕的道理。
☆、175|171|
进殿后,对天和帝行了礼之后,就来到谢靳面前,昂首斜睨着他,说道:
“谢大人先前的话,老夫在门外听见了你说的话,谢大人好利的一张嘴,就像是怕旁人看不见你长歪了的心一般。大皇子劫牢之事,岂是你凭一张嘴颠三倒四,说抹平就抹平的吗?就是皇上,也有需要遵守的礼法,你这吏部尚书做的好大的官威啊。”
谢靳在毓大人进来之后,就自觉闭上了嘴,退到了后面,面对与他平级的礼部尚书顾尚,他还能勉力一战,可是,这位是首辅毓大人,一品大员,那就不是他一个二品官能够上前挑战的了。
因此毓大人在对谢靳说出那番连消带打的话来之后,谢靳并没有再出过一声,仿佛又回到先前老僧入定的姿态,对毓大人的指责既不辩解,也不承认,就那么鼻眼观心的站着,一副任他说教的模样。
毕竟若是以他这身份,犯上了首辅大人的话,就算是皇上那儿也没有必须要保他的理由,到时候为难的还是他女婿,所以,谢靳这个人很知道进退,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他总像是比旁人多了一窍似的,用对手的话来说,就是他滑的像条泥鳅,很难抓到他的话柄。
毓大人见他不说话,低着头退到一边,冷哼一声,又转身对天和帝说道:
“皇上,有些话的确不该由老臣来说,可是却又不得不说,大皇子养在宫外,并没有由皇上亲自教养,乃是养在妇人之手长大的,行事作风上有些偏颇也是应当,但是,若他今日不是皇子,那么他这样做也没什么,只是他如今成了皇子,那就必须要谨言慎行,为天下表率,此乃正道也。这回的事情,大皇子明显有错,若是皇上不加惩处,那今后不管是对皇上,还是对大皇子来说都未必是好事,皇上的一次原谅,有可能会造成大皇子内心膨胀,难保今后不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大错酿成才是吾等不愿见的。请皇上明鉴。”
毓大人的一席话,让顾尚听得差一点就站起来鼓掌了,群臣之中,似乎也就只有毓大人敢这样与皇上说话,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大皇子养于妇人之手,没有教养云云,这就是做到首辅位置的人啊。
谢靳听了毓大人这些话,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天和帝身上,只见天和帝的眉头亦是蹙着,谢靳就放心了,其实到现在,他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他好端端的嫁了个女儿,这女婿虽说是他看中的好,可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样的身份,定国公府嫡长子摇身一变成了身份尴尬的大皇子,他这个岳父可谓是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尽管有些不便与高调,但是为了女儿女婿,也容不得他有退缩的机会。
天和帝从龙案后站起,负手踱步,并没有很快回答毓大人的话,元阳殿内气氛一度凝滞,就在这是,尖锐的太监嗓音就在外高唱:
“洛丞相携尚方宝剑,丹书铁卷,勤王宝锏觐见!”
素有朝规,凡大臣携这三样东西觐见,可无需通传,自东华门一路畅通面圣,而自古以来,能够齐集这三样宝物的人,似乎只有前朝宰相洛勤章一人。而众所周知,洛勤章早已急流勇退,告老还乡……
龙案下的众臣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天和帝,见他只是扬了扬眉,并没有太多反应,很显然,洛勤章的归来,这位是知道的,毓大人和顾尚对视一眼,顾尚低着头退到一边,毓大人则站在原地等待外头那人走入。
谢靳的目光往门边瞧去,只见一个穿着崭新仙鹤补服的面黑老臣矍铄走入,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此时虽然脸上有些皱纹,但也看得出来年轻时的眉眼俊秀,步伐并不像毓大人那样快速,而是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过来,右臂之上拖着一柄金黄色镶宝石的剑,还有一根沉木做的黑锏,而左手则向上托举着一块泛着铜光的卷书。这三样宝贝,尚方宝剑是先帝赐的,专杀奸臣贼子;勤王宝锏也是先帝所赐,用来督促皇子皇孙,不做逆天之事,上可打君,下可打臣;另一块丹书铁卷的年代则更为久远,因洛家乃开国元勋,圣祖赐下丹书铁卷,就是用来保证洛家后人代代平安,此卷一出,就是皇上下旨也难动洛家人分毫。
这三样东西的到来,就是天和帝也不敢再原地不动,而是急急走上前迎接洛勤章,洛勤章抢在皇上赶到之前,先给皇上跪下了半膝,行礼道:
“臣参见皇上。”
“恩师免礼,快快请起,李茂快给朕的恩师看座。”
天下贡生皆为天子门生,而天子称为恩师之人,可见地位有多崇高尊然。
天和帝亲自将洛勤章扶起,服侍他坐到了龙椅下首第一位的太师椅上,亲自请过了洛勤章手中的三样宝贝,放在李茂命人拿来的三块金丝绒布的托盘之上,恭谨的立于洛勤章之后。
洛勤章声如洪钟,先是扫了一眼立于龙案之下的几人,目光落在毓大人身上,毓大人只觉得心中没由来的紧张,虽然不知道,这个隐退快二十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回归,下意识的就上前对洛勤章请安,声音原不如先前有力。
“丞相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毓大人这句话明显就是奉承了,洛勤章在朝之时,那是丰姿俊逸之辈,文采斐然,有飘逸灵动之称,是罕见的美男子,而他隐退之时也不过而立,正值盛年,可这二十年里,洛勤章日日侍弄田地,早就将一身白皮晒成了黑皮,若不是穿着一品大员的仙鹤补服,穿上庄稼汉的衣裳,旁的人也只会说他是个庄稼人,毓大人这句风采依旧,委实太过虚假。
洛勤章但笑不语,一双鹰般锐利的双眼盯着毓大人看了一会儿后,竟然啥话也不说,就直接略过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有人在和他说话一般,看了一会儿后,就转头对天和帝说道:
“皇上,老臣久不回朝,对朝中之人并不太认识,还望皇上体谅老臣老眼昏花,让开口与老臣说话之人,全都自报一番家门吧。”
天和帝看着先前还趾高气昂的毓大人吃瘪,心中发笑,面上却仍旧淡定不已,说道:
“哦,是朕的疏忽。”转而对龙案下方站着的人说道:
“你们可听见了,恩师久不回朝,对人和事都比较陌生,你们快些去给恩师说一说自己是谁。”
天和帝一声令下,让毓大人面上很是丰富多彩,想他纵横朝野也有好几年了,谁见了他不会尊称他一声首辅大人,可如今怎么在这个退居朝堂好些年的人面前,竟又成了一个新入朝的门生,可是皇上开口说了,他们就没有不做的道理,只好压下心中不快,上前对着洛勤章勉力一笑,说道:
“那便由臣开始好了,臣乃内阁首辅毓闵堂,官拜一品。”
洛勤章仿佛没听见毓大人刻意加重的‘官拜一品’四个字般,听他说完之后,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