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再试一试这个橘色的吧,里面放了些许麦芽糖,很甜的。”柳绿拿起一盒口脂。
古代的东西就是好,完全未曾受过污染,连制作出来的面霜和口脂都能随便吃,当然胭脂和底粉除外。虞襄幽幽感叹,用小拇指占了少许仔细涂抹在唇上。
因太阳还未升起,天空刚泛出鱼肚白,桃红举着一个烛台为她照明。少女本就娇艳的脸庞经过修饰后美得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满头青丝瀑布一般披散在肩头,又大又圆的猫瞳没有焦距,看上去懵懂而纯真,或者还有些迷茫。
柳绿低声问道,“小姐今儿好似兴致不高?”
“没有,只是觉得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有点困惑。”长大之后,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接踵而至。虞襄如是想着,噘着唇吐出一口浊气。
柳绿笑而不语,拿起篦子帮主子梳头。恰在这时,虞品言踏着晨露缓步而来,身后跟着冯嬷嬷和几个捧着小匣子的丫头,桃红柳绿连忙上前见礼。
“哥哥,这是我今日要戴的冠笄、冠朵和珠钗?”虞襄伸长脖子探看。
“正是,你且看看喜不喜欢。”虞品言走过去摸了摸她脸颊。
几个小丫头将手中的匣子打开,一溜儿排放在梳妆台上,由顶级翡翠和黄金打造而成的莲花状冠笄冠朵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奢美华贵。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虞襄也忍不住发出惊叹。
“喜欢?”虞品言俯身笑问。
“不能更喜欢!”虞襄捧起匣子亲了两口。
因人多眼杂,虞品言强忍住索吻的冲动,让几个丫头将匣子捧去给老太太看。这些东西理应由执事保管,然而虞襄请的两个执事因为身份高贵,却是纯粹来凑热闹吃干饭的,终究还得虞品言和老太太亲力亲为。
待一行人走远,虞品言接过柳绿手里的篦子,一下一下为妹妹梳理乌黑如云的秀发,因为头发实在太过光滑,他在掌心抹了一些桂花油,将之束成简单的堕马髻,然后挑了几支珠钗点缀。
“襄儿终于长大了,哥哥等这一天都快等不及了。”他俯身,脸颊贴着妹妹娇嫩的脸颊,定定凝视镜子里明艳无双的佳人,微哑的嗓音蕴含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虞襄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心脏狂跳,更有一股引人战栗的感觉从紧贴着他脸颊的耳蜗扩散开来。虞襄冲着镜子里的俊美青年微笑,而后装作忙碌的去挑选妆奁内的花钿。她不敢思考他话中的深意,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随着他的引诱向前跨进一步,将给她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这种改变。或者更坦诚的说,她恐惧这种改变。
虞品言点到即止,帮她挑了一朵莲花状的花钿贴在眉心,又万分爱怜的吻了吻她香气四溢的鬓发,这才抱着她往前院去。
桃红柳绿推着轮椅跟在后面。
虞襄趴伏在兄长肩头,胸脯不可避免的摩擦着兄长强健有力的手臂,以往并不觉得如何,今日却格外的尴尬,脸颊无需涂抹胭脂就红的似染上了无边朝霞。她极力让自己忽略兄长散发出来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认真数着地上的落叶,一片、两片、三片……无数片……
等等,今天的落叶是不是太多了?下人竟然忘了扫地!
虞襄柳眉一竖,拍打兄长肩膀说道,“哥哥等等,问一问这条道是谁负责清扫的?眼看宾客就要临门,咱侯府却连路都没给他们扫干净,像什么样子!”
虞品言向来不管这些琐事,但见妹妹一副管家婆的小模样着实可爱,便冲身后跟随的两名侍卫挥了挥袖子。
侯爷亲自过问下人如何敢怠慢,然而经过虞妙琪的改革,原本分工明确的仆役们已经变得零散不堪,你推我我推你,竟老半天找不出谁人负责,一时间闹哄哄的。
“甭吵了,虞妙琪呢,把虞妙琪叫过来。她不是说一定帮我把及笄之礼办得妥妥当当风风光光吗?”虞襄眉头皱得死紧,忽然有些后悔当日的决定。
这可是她两辈子以来唯一的一次成人典礼,谁若是将它搞砸了,她也会把那人搞砸了。
虞妙琪帮着沈母管过家,后来又接手永乐侯府,虽然偶尔出些小岔子,但有林氏在旁指点,又有虞襄之前定下的规矩可做参照,处理起来并不困难。
然而及笄之礼程序繁琐,规模盛大,连林氏也是第一次办,加之她们将虞襄定下的规矩毁了个七七八八,又因扶持亲信很是得罪了某些有头脸的管事,平日无事也就罢了,遇上如此庆典便显出了乱象。
一会儿厨房少了几筐食材,一会儿库房少了几百个杯盏,一会儿戏台子没搭好略有些松动……各式各样的麻烦接踵而来。虞妙琪忙得昏头昏脑,竟连最基本的清洁都未曾留意,闻听虞品言传唤,恨不得变出几百个分身,亲自把那地给扫干净。
☆、第九十四章
四处都缺人手,四处都凌乱不堪;虞妙琪没头苍蝇一样转悠了半天才拎出几个下仆,去清扫各处通道。
老太太伫立在廊下观望吵吵嚷嚷的院落,摇头叹息道;“就这点能耐还想着往太子身边钻;不自量力。”
马嬷嬷不敢搭腔;见侯爷抱着三小姐缓步而来;立即下去置备早膳。
太子妃在宫门口接了九公主便径直往永乐侯府赶。九公主扑进太子妃怀里问道,“嫂嫂;你病可好了?”
太子妃抚摸自己红润的脸颊笑道,“已经大好了。”虽然损了根骨再难受孕;但她在道光沐浴中生下一双麟儿;比那些妾室生一百个孩子都管用,又加之徐侧妃暴毙;庶长子眼下正拽在她掌心;还不任由她捏圆搓扁?
本以为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却原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太子妃如何不高兴;如何不感激?她甚至兴起了认虞襄做干妹妹的念头;后来担心皇上和太子猜忌自己有意拉拢虞都统,这才作罢。
“那就好,这个糯米糕给你吃。听母后说及笄之礼很耗时,咱们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九公主将糕点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几口吐掉,一半不由分说的塞进嫂子嘴里。
太子妃差点被她喂进鼻孔里去,连忙哭笑不得的抢过糕点,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吃完后一边擦手一边询问,“虞襄那双胎姐姐样貌如何性情如何?凤儿和麟儿满月之时她依稀去过府中探望,只是我记不得了。”
九公主仔细回忆片刻,脆生生的道,“她很厉害,她天下无敌。”
太子妃顿感惊讶,“天下无敌?怎么个说法?”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已经无敌了。”九公主模仿着虞襄嘲讽的语气。
太子妃很想笑,却硬生生忍住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蹲坐在角落中的两名宫女。二人会意,凑到她耳边将虞妙琪有意攀附九公主和太子府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
因虞妙琪是虞襄的双胎姐姐,她对对方本来存着天然的几分好感,眼下听了这番叙述,当真觉得既可气又可笑。气这些人在自己没死的时候就开始觊觎太子,笑这些人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嫂嫂你怎么了?不高兴了?”九公主察觉到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凝滞,放下糕点眨巴眼睛,显得十分忧虑。
“嫂嫂没事,好了快别吃了,当心吃撑了坐不住。傻丫头,以后离虞妙琪远着点。”太子妃捏了捏小姑子肉呼呼的脸颊。
“我知道,莲子糕也这样说过。”九公主乖乖点头。
太子妃一行抵达之时,各位宾客也都到齐了。因老太太看不过眼略为襄助,这才压下虞妙琪弄出的岔子。无论先前如何糟乱,如今各处均显得井井有条。
跪坐在正厅角落的乐人们一面演奏一面吟唱祝词,虞品言亲自推着妹妹上前,让范夫人替她插上一支样式普通的钗冠,而后桃红柳绿接过轮椅,将她推入东屋。虞品言站在原地凝望片刻,这才在老祖宗身边坐下。
虞襄入了东屋后脱掉原来的罩衫换上褙裙和特制的奢华锦袍,然后喝了一杯薄酒吃了一口膳食,又缓缓而出。太子妃早已站立在厅中,见她靠近微微一笑,摘掉范夫人给她戴上的普通钗冠,打开身旁宫女跪捧的匣子,取出翡翠莲花冠笄给她戴上,又接连取出一支支精美无双的冠朵点缀在发间。
虞襄低垂着脑袋,眼珠子却滴溜溜直转,一会儿看看笑容慈和的太子妃,一会儿看看表情欣慰的老祖宗和眸色漆黑的兄长,一会儿又朝旁边扭来扭去没个安生的九公主和范娇娇轻瞥,心中的彷徨无定已被满满地喜悦之情取代。
当然,虞妙琪和林氏看见她佩戴的奢华冠笄而流露出的嫉恨之色也没错过。
胡思乱想间,太子妃徐徐开口,“旨酒嘉荐,有飶其香。咸加尔服,眉寿无疆。永承天休,俾炽而昌……”一大段祝词均为太子妃苦思冥想而得,其中的祝福之意令人心暖。
虞襄眼眶略微潮红,因腿脚不便无法叩首,只得双手交叠平举抵住额头,象征性的一拜,“太子妃娘娘一番厚爱,虞襄敢不祗承!”
太子妃笑着轻拍她肩膀,宾客们纷纷露出欣悦的表情。礼毕,九公主和范娇娇忙不迭招手让她过去同坐,等待许久的虞妙琪屏息上前,让范夫人帮她戴钗冠。站立在原位的太子妃收起微笑,表情变得冷漠疏淡。
这个讯号立刻被赴宴的宾客们察觉。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明了——太子妃娘娘这是冲虞襄的面子才来,对侯府二小姐并无甚特别。
虞妙琪心中羞愤,面上却丝毫不显,在丫头的搀扶下入东屋换褙裙和锦袍。虞襄起初还低声与范娇娇和九公主说着话,少顷便觉下腹一阵坠痛,且越来越强烈,及至虞妙琪出来时已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这种疼痛的感觉万分熟悉,虞襄恍惚忆起自己上辈子也是在十五岁生日这天来的初潮。这可真是……哪怕换了一具身体,某些节点依然巧合的令人心惊,就仿佛她不是借尸还魂,而是经历了前世今生。
若是往常,虞襄必不会忍耐,然而今天不同,今天是她的成人礼,哪怕被虞妙琪蹭去一半,也是属于她的唯一一次成人礼。她必须忍耐至终结。
索性她双腿已经残废,不用站起来招待宾客,故而也不会有人发现她被葵水弄脏的裙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虞襄一面咬牙强忍,一面苦中作乐的想到。
与此同时,虞妙琪穿戴整齐从东屋出来,踩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行至太子妃跟前跪下,目露期待。太子妃冲她微微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取下她头上的普通钗冠,拿起林氏准备的一副红翠滴珠冠笄。
这红翠虽然水头十足,但比起之前虞襄佩戴的帝王绿的翡翠却终究差了一大截,莫说林氏面色难看,就是几位宾客都露出怪异的表情。看来二小姐果然是在外头长大的,比不得三小姐受宠。倒也是,三小姐一双腿就是为了虞都统而废,二小姐再温婉可人又岂能比得过他兄妹二人同生共死的感情。
虞妙琪心中倍感屈辱,表情却越发沉静恬淡,略微垂头以便太子妃动作。然而坐在主位的虞品言却忽然起身朝虞襄走起,伸手将她捞入臂弯,交代道,“舍妹身体不适,虞某先带她回房休息,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转脸一看,这才发现虞襄果然面色煞白嘴唇干裂,大冷的天额头竟然满是细汗,可见病得十分厉害。
太子妃连忙挥手,“快带襄儿回去,来人,拿本宫的帖子去请太医!”
一名宫女拎着裙摆急急忙忙出去,老太太也坐不住了,杵着拐杖便要跟上前,却被林氏一把拉住手臂,低声哀求,“母亲,琪儿的及笄之礼还未完,你们都走了叫旁人如何看她?”
老太太迟疑片刻,终是慢慢坐下,然而到底感觉忧急不安,面色十分难看。太子妃也没了兴致,将冠笄戴好后草草说了几句祝词便算是完了。九公主和范娇娇似两只蚱蜢,若非范夫人和闵氏在后摁着她们肩膀,她们早蹦出去找虞襄了。
另一边,虞襄趴伏在兄长肩头,期期艾艾说道,“哥哥,能不能换个姿势抱我?”用这种抱小孩的姿势,岂不是把那什么都沾到他袖子上去了?而且他今天竟然破天荒的穿了一件白色深衣,白里透红的简直太扎眼!
虞品言依言换了个公主抱的姿势,脚步越发迅疾,“肚子还疼吗?别怕,太医很快就来了。”
“我没病,不要请太医。”虞襄揪住兄长衣襟,哭丧着脸哀求。
“疼得冷汗都出来了还说没病。”虞品言语气十分不好,匆匆跨进西厢小院,让桃红和柳绿帮忙把床幔掀开。他弯腰,正欲将妹妹放入被窝,却被她勾住脖颈死活不肯下来,苍白的脸蛋浮上一层红晕。
“别胡闹,快些躺进被子里去,瞧你都冷得发抖了。”虞品言真有些哭笑不得。
虞襄一想到哥哥衣袖上沾了自己的葵水就恨不得挖个地缝钻机去,她又是难受又是害臊,咬牙启齿的质问,“哥哥,你平常总喜欢穿黑衣,今儿怎么不穿了?”你要是穿了我能赖在你身上不敢下来吗?
“你不是说喜欢看哥哥穿白衣的样子么,所以今日便穿来给你看看。乖了,快些躺进被子里捂着,柳绿在里面塞了几个汤婆子,很暖和。捂热乎了肚子就不痛了,哥哥留下陪你。”虞品言一面诱哄一面弯腰欲将她放下。
“不要,先垫一块黑色的棉布。”虞襄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我不是病了,我初潮来了,快垫棉布,免得弄脏褥子。”
初潮两个字被她含糊不清的带过,却仍然毫无阻碍的钻入虞品言耳蜗,引得他浑身僵硬。
桃红和柳绿傻眼了,怔愣片刻后一个去拿棉布,一个去烧草木灰。虞襄睁开水汪汪的眸子,羞愤欲死的瞪视兄长。
☆、第九十五章
万万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妹妹的初潮竟在自己臂弯里忽然而至。虞品言回神后只觉喉头发痒;心尖止不住的震颤。
虞襄既然破罐子破摔喊了出来,这会儿也顾不上羞臊了,等柳绿铺好棉布就恶声恶气的命令道;“快些放我下来;我冷;我疼。”
虞品言立即将她轻轻放入被窝。虞襄用被子将自己裹住;连脑袋也一块儿埋起来,瓮声瓮气地叮嘱;“快快回去换衣服,千万别让人看见!”看见了她就没脸见人了。
虞品言起初还不明所以;伸手帮她掖被角的时候才发现袖子上沾了点点红痕;这是……妹妹的……初潮?
难怪她硬要自己换一个姿势抱,难怪她赖在自己臂弯死活不肯下来。虞品言将妹妹连人带被子捞进怀里轻轻摇晃;笑得直喘气;“襄儿,我的小襄儿,你怎么如此可爱?”
虞襄从被子里钻出来;面红耳赤的低吼;“你快走开!”
“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