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言这一觉直睡到晚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自然状态下睡醒,也很久没有这么放松地休息过。所以,他起床时的心情很好很好。床头那只八爪鱼闹钟的指针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蓝光,他开了灯,趿着拖鞋开门。
季风正坐在客厅里发呆,从她与卢律师通话结束后,她已经呆坐了许久。她在想如果直接和他说,已经把钱都花光了。自己极有可能被臭骂一顿,或是像保安一样被收拾得爬不起来。紧闭的卧室门正在她最胡思乱想时突然打开的,然后,那个让她忐忑不安神经失调内分泌紊乱的男孩子便大摇大摆地抓着个杯子晃出来。
她只看了他一眼,大脑立刻一片空白。好在过了十来秒,中断的脑电波接上,她总算能发出一点声音来,不过听起来就木木呆呆地,“你怎么不穿衣服?”
“当然是因为热了,”他瞟了她一眼,强调道,“我有穿内裤的。”井家就是一纯爷们儿的家庭,纯爷们都爱打赤膊。井老爹虽然说管教儿子严格,但在某些方面他还是忽略了。比如,两性关系方面。井老爹觉得儿子还小,而且当年他差不多是被扑的一方。因此在谈到这个方面时,井老爹比较避讳。是以,井言压根不觉得在这种孤男寡女的情况下这么穿有什么不妥。他还觉得自己的小裤裤包得挺严实,比起亚当那不要脸的,只用叶子挡前面,后面还光着腚呢。
季风低下头。
她把脑袋埋在双手中,十指深深地插在发间,显得异常苦闷。隔了好一会儿,她可怜巴巴的声音响了起来,“拜托你,在内裤外面再穿条裤子行吗?平口四角裤也好啊。”像她这种死宅没事欣赏个爱情动作片再稀松平常不过,但真弄来一个发育整齐的男孩子在家里,还见天穿成这个样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绝对会受不了的。
会当死宅的女人,必定是缺男人的。
缺男人的大龄女青年,特么得伤不起啊!
“平口四角裤?那是什么?”
她看起来很绝望地抱着脑袋贴着墙壁挪到自己的房间里,一进去她就敏锐地觉察到空气中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她拧紧了眉头,对于自己的私有地盘被人入侵还留下气味,感到本能的排斥。但是她还是很快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四角裤递给了他,“就是这个。”
他接也不接过,反倒瞪起了眼睛,声音也调大了许多,“你这里还有男人?”
她虽然先前还对他大小心,而且在心理上对他还有防备。可由于长期宅在家里,导致她的胆子只有核桃那么大。井言这一声问得凌厉而直接,隐隐约约还有些火药味,她当时就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不,不是的,我一直是一个人住。这个,这个是专家的建议。”单身女子独居危险系数高,所以时不时要备几双男鞋或是男式T恤晒晒,避免不法份子钻空子。
“听专家的还不如养条狗听它吠。”他看到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便有些没好气,眉毛都拧到一起去了,“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季风原是打算等他睡醒和他谈一下关于遗产分配的事,她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没有野心与妄想。但是,虽然她无意侵犯他的财产,但毕竟是动了人家的奶酪,而且在短期内她压根就还不上钱。所以,基于这种前提,她很希望在和平氛围下和对方达成友好协商。
她慢吞吞地说道,“有面包和饼干,还有巧克力和果仁什么的。”
“我要吃饭。”
她扁扁嘴,“我没煮饭,不过有面,泡面。”
他咬着下唇,脸上明显是不高兴,又有些勉强和委屈的模样,“泡面就泡面,我要吃两包。”他光用一张嘴,人是动也不动,显然又要使唤她了。
她现在根本不敢和他计较,权当交换条件,“我去泡面可以,但你得把裤子穿上。”那张俊美的脸蛋搭着那小无辜的神情,配上那结实的胸肌与腹肌,还有那鼓鼓的一包……真是太不和谐了……真是……很鼓很不河蟹的一包啊…………
“你说什么?”他漂亮的眼睛又瞪起来,她敢和他谈条件?
她壮壮胆,咽了口唾沫,“我去泡面,你把裤子穿上。”
“不穿!”
“那你就自己泡。”
“不泡。”
“那你就饿着吧。”她缩着脖子说道。
“你威胁我是吧。”
她端着一双死鱼眼,拖着又慢又长的声调,“你太看得起了我。”
他瞪了她老半天,最后是赌气似地把那条印有很多热带鱼的平口四角裤穿上,“我要吃面!”
看来远疱厨的不仅是君子,小人也不喜(。。…提供下载)欢下厨房。
☆、河蟹与热带鱼
隔天,证明井言的身份文书以及相关法律文件便寄来了。卢律师在电话里三再地道歉,并且说明自己正参与一宗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棘手的刑事案件,实在脱不开身。季风草草地敷衍几句便挂了线,待她看完所有的文件资料并抱头苦苦思索了大半小时后,她决定和井言好好谈一谈。
她把自己的存折本、房产证、购房发票,还有租房合同以及装修合同全拿了出来,一笔一笔地和他解释清楚。遗产的总额多少,支出多少,结余多少。装修支出多少,租金收入多少,她花销了多少,一项一项地仔细算下来。
“……扣去这些,我应该给你这么多。”她在纸上写了个数字,“可我现在没有。”
井言咬着可乐罐口,竟然还能吐字清晰,“然后,你是想赖账吗?”
她双手一摊,挺无奈地,“你都找上门来了,我还能赖账吗?再说了,倘若我想赖账,早就把你赶走了。也不需要在这里按半天的计算器,计算要给你多少钱。”
他咂了咂嘴,“可你现在根本拿不出钱来,怎么办?”
“钱我一定会给,但你得给我时间。租约你也看过了,人家一租就是两年,而且价格也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好。”她偷偷看了他一眼,“要是现在赶他出去,我就得赔一笔违约金。我没有……”
“那你想怎么样?”
她鼓足勇气,“我是这么打算的,等租约到期了我把房子收回来。到时过户给你也好,卖了也好。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呗。啊,要是你不放心,现在我就可以把房子过户给你。但是,你得保证不把租户赶走。”
“房子可以先过户给我,我也可以不赶走租户。”他说道,“不过,现金的部分呢?你什么时候给我?”
“呃,现金的部分嘛……”还真是很头疼,房子过户后她的租金收入就没了。这么一来,不但她死宅的快乐日子没有了,还钱更谈不上了,“你容我想一想好吗?”
“你现在没工作吧,”他一眼就看穿她,“不但没工作,还是靠房租过活。房子归我了,房租当然是我收着,你还有钱?”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我可以去打工,再不然我搬出去,把这套房子也租出去呗。”虽然她很喜(。。…提供下载)欢这里,也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舍不得,但是欠债还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井言把喝光的可乐罐子往边上一扔,“别摆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我逼你似的。”
季风心里想着你现在可不就是在逼我么,虽然我把钱花光了不对,但先前也不知道有你的一份啊。她心有所想,于是嘴巴很自然地就动了,“你要房子我给你房子,你要票子我想办法还你票子。你还有啥不满意的?或者说,你还要啥?”
“我要房子,我也要票子,我还要妹子。”
季风瞠大眼,甚至伸手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妹子?!”
他清清喉咙,一脸从容蛋腚,“我说的是面子。”
“我明明就听你说是妹子。”
他吐了吐舌头,很无赖的样子,“听错了。”
季风撇撇嘴,“这事儿和面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他放松上半身,很悠闲地往沙发上一靠,“我可不想被人说为了争财产,把姐姐都逼得卖房子。”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倒不如期待我中个五百万好了。”她开始不耐烦,“反正解决的办法我给出来了,现在什么情况我也和你说明了。你要是接受,那最好。要是不接受,你就给我提个建议,你想怎么做?”
井言歪着脑袋看了她几秒,“反正我要在里呆一阵子,也没地方住,索性就住你这里,我也不占你便宜,大不了对门的房租分你一半。”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个提议太有诱惑力了!这么算来,她不但可以继续宅家当米虫,还可以一点一点地结清欠款。虽然手头可能会比以前紧一些,但以前再难熬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呢?不过,一想到自己要和一个算是完全陌生的异性同住,她难免有些心理障碍。但犹豫只是一闪而过,这小子虽然看起来很土匪,但接触下来本性倒是不坏。而且,眼下最紧要的是把财物理清楚,所以她答应的倒是干脆,
“成交。”
习惯了她慢条斯理地说话,这次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他倒有些吃惊。他把空可乐罐子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既然要住一起了,我想有些事还是要先说明一下比较好,我……”他这厢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季风却是早就摸出了纸和笔,唠唠叨叨地,“没错,我也这么觉得。不但要说清楚,还要白纸黑字。关于财产协商的部分、你借住我房子的部分,这些都要约定好。”
井言原先便觉得她行事温吞举止犹疑,单看她的行动,说好听一点是蜗牛,难听点就是只乌龟,而且还是一只懒得不能再懒的旱地龟。
她的房间一进去就让人觉得不舒服,明明是大白天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的。要不是床着安着一盏小壁灯,他差点被散在地上的抱枕给绊倒。不但如此,她的床也很凌乱,几条毯子混搅在一起,里面还包着五六个大大小小的懒骨头。旁边的椅子上披挂了一堆的衣服,从味道上分辨应该是洗好的,但也不折起来就这么挂着。房间里没有开封的食物,不过垃圾桶里倒是有不少吃完的零食包装,多是薯片饼干之类的。他虽然是在父亲身边长大的,但井老爹对他却是照顾有加。在生活方面的技能他或许差些,可也知道要定时收拾家宅、打扫卫生。甚至他认识的的女人中,哪怕是玄静夜那男人婆也不会懒散到她这副德性。
而现在,这只懒得像只乌龟慢得像只蜗牛的女人竟然能如此迅速地拿出纸笔,只趴在茶几上一会儿就写出几大张纸。这是金钱的力量,还是因为生存遭遇到了危机才迸发出的爆发力?
“好了,你看一下,要是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吧。”她把纸推了过去,“如果觉得有不妥的,可以补充。”
他草草扫了一遍,“这些就差不多吧。哦,新的床和家具你也得负责。”
她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床和家具不用买,我去收拾收拾,你睡我的房间就行。”
“那你睡哪儿?”他的目光扫过几间房门口,“另外几间可什么也没有。”甚至储藏室的木地板也只铺了一半,据说是没木料了。因为要买就得买一箱,而一箱又铺不完,索性就空了半拉子。
“铺垫子打地铺啊,”她理所当然地,“四平八稳地很舒服。”也很方便她这个睡相不好的人滚来滚去。唯一麻烦的是要把卧室的电脑移出来,线啊板插啊的什么得折腾好一阵子。
“还是买张床吧。”
“不用啦,睡地板很舒服的。”她眯起眼睛摆手,那神情就像个喤嗦的老太太,“接地气啊。”
“睡地板这么好,你怎么不让我享受?”他瞟了她一眼,“我想你搞清楚一点,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所以,你也不必这样委委屈屈、缩头缩脑的。你是欠我的钱,但这不代表着你要事事低头。”
“……”季风觉得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就和天上的云朵似的,一会儿变一个样,说黑是他,说白也是他;摆出咄咄逼人样子的是他,现在摆义正辞严模样的也是他。不过,她也有一套自己的处世哲学,那就是有一说一,诚实,“我不是和你低头,我是真觉得睡地板很舒服。”
他才不信,他睡过她的床。上面堆放着五六个抱枕和软乎乎的软垫子,只要一躺上去就像陷进去一样。喜(。。…提供下载)欢被包裹的人一般都缺乏安全感,热爱一切柔软舒适温暖的地方。现在她却说, 梆梆的地板好睡还接地气,分明是撒谎,“会比睡床舒服?”
“舒适度是差了一点,不过也有好处,不会掉到地上去。”
“……”
☆、洞穴宅时代来临
一般来说,死宅都不喜(。。…提供下载)欢被打扰,更讨厌有人入侵自己的领地。但是碰到了不得不避让的情况时,死宅们也得妥协。
季风出让自住房的一半领地给井言时,她就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不太平。她的性格温和而隐忍,不到不得已绝不会与人翻脸。而她也看得出来,井言的言行虽然嚣张霸道,可他还是有分寸的,至少是见好就收。本着没事不惹事的原则,她越发地往死里宅。活动范围从整个房子缩小到了新搬的客房,直接由死宅退化成洞穴宅。
“开门,开门!”
门板被擂得山响,她不得不暂停看得正爽的棒子剧去开门。井言站在外面,一脸的土匪相,口气也很不好,“我要吃饭。”她眯眼打了个呵欠,“柜子里有面,自己泡。”说着就要关门,他伸手挡住,口气更差了,“大大前天,大前天,前天和昨天吃泡面也就算了,今天怎么还是泡面?”
“泡面不好吗?柜子里各种口味的都有,辣的不辣的,油炸和非油炸的。”她眼睛盯着地板,嘟哝着,“也很方便,开水一冲,焖一会儿就行了。”
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很抓狂,“总不能不吃饭吧!”
她依然低着头,口气挺淡,“面和饭都是碳水化合物,一样——”话没说完人就被拽了出去,“我不管什么碳水不碳水,我现在肚子饿,我要吃饭!”
她任由他拽着自己到客厅,就这么站在沙发前,半低着脑袋。看起来好似伏首称臣的模样,可那微微晃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