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海翻涌,四周肃穆无声,只有战旗猎猎作响。万千将士单膝跪地,呼声直上九霄:“吾皇万岁!”
段白月嘴角轻扬,亦是微微低头行礼,似是甘愿就此臣服。
“押至大牢严加看管。”楚渊下令,“朕要亲自审问。”
“是。”侍卫将楚家父子从地上拉起来,刚想着要带下去,天边却猛然传来一阵凄厉嘶鸣。黑色巨翼遮天蔽日,闪电般俯冲而下。
“报丧鸟?!”叶瑾脸色一变,“保护皇上!”
还未等御林军做出行动,段白月便已经拔剑护在楚渊身侧。报丧鸟利爪如同铁钩,轻易便能将人撕碎,大楚将士先前虽说从未与之交战,却也听闻过不少传闻,知道此物刀枪不入,便只对着眼睛捅刀,却引来对方更加激烈地反扑。
楚承看准时机,突然挣开压住自己的守卫,纵身便跃到一只报丧鸟背上,拉着它的脖颈飞至半空中。前头若有似无传来一阵箫声,报丧鸟像是受到某种指令,转身带着楚承便向海面飞去。
“还有一个人!”暗卫突然指着半空。
众人齐齐抬头,就见在当中一只最大的报丧鸟背上,赫然坐了一个中年男子,手握一柄玉箫,头发灰白,神情狰狞而又阴冷。
温柳年震惊:“青虬?!”
“娘的,居然没死。”暗卫暗骂一声,随手拿过弓箭便想将其射下来,报丧鸟却已经振翅高飞,只有一片黑色羽毛盘旋而下。
箫声渐行渐远,其余报丧鸟便也跟着想要离开,其中一只恰好和温柳年的眼神对上,约莫是觉得受了侵犯,突然尖叫一声便俯冲下来。
“大人小心啊!”楚勉大惊失色,也不知从哪里飞奔过来,却扑了个空——暗卫早已带着温柳年闪开,也没留意还有人往过冲,待到回神将他拉开时,已然被报丧鸟在背上狠狠抓了一把,顷刻血流如注。
楚勉脸色灰白,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少爷!”温柳年赶紧将他扶起来。
叶瑾上前试了试脉相,招呼侍卫把人先抬回大帐,并且让其余受伤将士也先回营休息,报丧鸟爪上带毒,要好好诊治方才能不落病根。
未免出更多乱子,沈千枫亲自将楚恒押至监牢。叶瑾道:“可惜让楚承跑了。”
“跑得了一时,也跑不了一世。”沈千枫道,“既然是被青虬所救,估摸着也只能躲到东海几处岛屿,顶多联合倭国海寇,成不了气候。”
“可还有个贝沙湾。”叶瑾有些担心,“大当家迟迟没有回信,也不知道里头究竟如何。”
“有温大人在等,大当家理应不会以身涉险。”沈千枫道,“查明真相后,说不定过几日就会回来。”
叶瑾叹气,也只能但愿如此。
战事虽已暂时结束,要收拾残局却也要耗费好一番心力。温柳年在东海待了将近两年,看似整日溜溜哒哒吃吃喝喝,却早已将楚家父子的党羽暗线摸了个清楚,上至地方官员下至挑夫走卒,名单列出来足足三尺长,此番正好瓮中捉鳖,暂时收押留作他日再审。
东海军权暂时交由沈千帆与朝中另一名大将,选拔官员填补空缺之事则是落在了温柳年头上,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短短半个月功夫便瘦了一圈,原本脸就小,此番更是看着惹人疼,于是城里的婆姨婶婶便经常炖了汤送过来,叮嘱大人务必要吃完。
暗卫笑容满面接过巨大几个食盒,心说我家大人是能吃,但也不是饭桶,这样顿顿一只鸡两只鹅五个猪蹄六条鱼,只怕一顿就会撑晕。
温柳年洗干净一个果子,甩甩手坐在门槛慢慢吃,顺便看五只红甲狼晒太阳。
段白月坐在他身边。
温柳年看他:“若下官没记错,五日之前皇上便下了旨,令西南王即刻动身回云南。”为何现在还在这里。
段白月坦然:“但楚承侥幸脱逃,战事尚未结束。”
温柳年摇头:“西南军擅长山地作战,到海上未必会有优势。”
段白月一笑:“大人也想让本王走?”
自然没有。温柳年心想,我男人还在贝沙湾,若是真打起仗,当然是帮手越多越好。
段白月笑笑:“大人可否帮本王一个忙?”
温柳年不假思索:“不能。”
段白月脸色一僵:“为何如此斩钉截铁。”哪怕是看在肘子的情面,也该想一想再拒绝才是。
温柳年抽抽鼻子:“因为叶谷主太凶。”
段白月:“……”
“身为人臣,有些事不好说。”温柳年擦擦手站起来,溜溜哒哒出了小院。
段白月哑然失笑,倒是……挺聪明。
贝沙湾内,小六子正在一处避风巨石下,小心翼翼扯烤鱼吃。这段日子以来虽说只能露宿野外,也吃不到好东西,但同先前的日子比起来,已经算是天上地下,笑容便跟着多了起来,虽说已经说一会话就会嗓子干疼,却也有了寻常小孩的叽叽喳喳。
岛上巡逻极其严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会暴露行迹,赵越与周慕白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方才将大致状况与机关探查清楚。除去当日那个水池内的少年外,岛上还有约莫两百名鲛人,平日里片刻也不得离开水中,食物里被加了药物,却也不知是作何用途。
这日赵越回到后山荒岛,周慕白照旧问道:“可有收获?”
“有,不过是外头的消息。”赵越道,“皇上暗中联合西南王段白月,已设计除掉了楚恒,现如今东海战乱已定,兵符暂时交由沈千帆掌管。”
“这么快?”周慕白吃惊。
赵越点头。
“如此说来,楚军岂不是马上便能攻占这处海岛。”周慕白失笑,“你我算是白跑一趟。”
“倒也未必。”赵越道,“听闻楚恒父子大势已去,这岛上的副将已下令去请高人另谋出路,据说要设下迷阵,将楚军一网打尽。”
“还有这本事?”周慕白皱眉。
“再想多听一些,对方却已经下到了暗室。”赵越道,“能被楚恒挑中训练鲛人的,应当不是泛泛之辈,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
“现在要怎么做?”周慕白问。
“先出去再说。”赵越道,“将消息告知皇上,以免楚军落入圈套。”
周慕白点点头,当夜恰好有船只出海取淡水,三人便如法炮制潜入空木桶中,神不知鬼不觉出了贝沙湾。到荒岛取了事先备好的船只干粮,一路先去海菜岛将此事告知海花婶婶,后便与尚云泽木青山一道,扬帆回了大鲲城。
温柳年懒洋洋晒太阳打呵欠,心里盘算晚上要吃些什么,抬头却见叶瑾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谷主。”温柳年打招呼,然后冷静站起来,“突然想起……唔。”
叶瑾捏住他的鼻子,将一碗药都灌了下去,
温柳年脸皱成一团,酸。
“防瘟疫,人人都得喝。”叶瑾道,“最近天气热,那些报丧鸟又不知沾了什么东西,还是小心为妙。”
温柳年泪眼婆娑,鼻子略疼。
好像下手有些重啊……叶瑾不自然咳嗽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片刻之后,楚渊路过小院,见他鼻子通红眼泪汪汪,顿时有些受惊,问明缘由后又失笑,吩咐四喜去街上买了一包糖。
又过了片刻,段白月疑惑道:“有人欺负大人?”
“没有没有。”温柳年拍拍手上的糖粉,解释道,“叶谷主送来的药有些酸,皇上给了下官一包糖。”
“是吗?”西南王闻言淡定跨进院内,将那包糖从他手中抽走。
温柳年:“……”
“本王从未吃过大楚的花生糖。”段白月道。
温柳年干笑:“这是八宝糖。”
“那便更没吃过了。”段白月和颜悦色。
“西南王尽管拿去便是。”温大人很上道。
目送段白月离开后,温柳年意犹未尽舔舔嘴,刚想着要不要自己再去买一包,暗卫却突然轰轰烈烈冲进来,架着他便往外走。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双脚腾空略受惊。
暗卫兴奋嗷嗷叫:“大当家回来了啊!”
温柳年呆呆张大嘴,当真?
街上人来人往,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忽然就见前头一阵鸡飞狗跳,暗卫带着温大人正在跑,登时都被吓了一跳,还当是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再吃,丢下筷子便跟着跑,都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街之上,三匹骏马正迎面疾驰而来,看清打头那人是谁后,温柳年欣喜若狂,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越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我回来了。”
温柳年鼻子发酸,将脸埋在他胸口,半天也没说话。
原本以为出了大乱子,没曾想却是大好事,百姓也觉得甚是激动,笑闹声简直要掀翻天。而后便纷纷回家准备吃食送到温府,也好给大当家接风洗尘。楚渊听到消息,也放下手中奏折前去凑热闹,顺便带了份贺礼。
“哪里来了个小娃娃。”直到回了家,温柳年才看到小六子。
“很你名字一样。”周慕白抱着小孩放到椅子上,“叫小六子。”
“怎么都是伤。”温柳年拉起他的胳膊检查。
“不疼的。”小六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开口说话,屋内众人都皱眉,这声音……
“来,张开嘴。”叶瑾将他抱在怀中,“啊——”
小六子很听话。
“被人药哑的。”叶瑾抬头,“谁干的?”
“楚恒。”赵越道,“这小孩是从贝沙湾救回来的,里头还有一两百个和他一样的娃娃,就是传闻中所谓的鲛人。”
“都是小孩?”温柳年皱眉问。
“嗯。”赵越点头,“说是地府也不为过。”
周慕白将里头的情势大致说了一遍,又将那条鱼尾拿出来,叶瑾检查之后道:“说不准是什么材质,不过与平浪帮找到的那块皮料是一样的东西。”
“目的呢?”暗卫问。
“水下作战,用来摧毁对方战船。”赵越叫来下人,暂且将小六子带回去休息,“这些鲛人都是七八岁便被带上岛,限制行动再辅以药物,训练几年后,便能在水下如同海鱼般自如活动,思维也会逐渐痴傻,说什么做什么。”
温柳年后背阵阵阴寒。
楚渊脸色僵硬,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居然当真有人能做得出来。
“幸好当日没有一刀宰了。”叶瑾咬牙,“待到大战告捷之日,万军之前剐了他!”
“下一步可要进攻贝沙湾?”温柳年问,“先将那些孩子救出来。”
楚渊点头:“大当家长途跋涉,今晚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商议具体计划。”
贝沙湾之事既未解决,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大摆筵席的心情,只是匆匆吃了顿饭,便各自回去休息。温柳年沐浴之后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人,还是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赵越握住他的手:“傻了?”
温柳年眨眨眼睛,扑过去抱住他:“还会走吗?”
“不走了。”赵越道,“以后再去哪里都带着你。”
“真的?”温柳年在他耳边嘟囔,“但是云前辈写信过来,说你刀法尚未完全练成。”
“我不求能成绝世高手,能保护你便好。”赵越将他抱得更紧,“你比刀法重要。”
温柳年笑出来:“嗯。”
金甲狼趴在窗台上,悠闲晃须须。
小红甲狼趴在他旁边,憨憨看着床上,睡!
“瘦了。”赵越虚压住他。
温柳年捏捏屁股,疑惑道:“是吗。”前些日子的确有些瘦,但已经连吃了五天肘子,难道不该胖回来。
赵越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无妨,以后慢慢养。”
看着他英挺俊朗的眉眼,温大人居然无端就开始有些……紧张。
真是好没有道理。
☆、【第183章…有曲谱大家一起吹】样才热闹
灼热的吻逐渐落在眉梢眼角,温柳年闭上眼睛适应了一番,觉得还是很紧张!于是推推他:“先等一阵子。”
赵越用手背蹭过他的脸颊,声音有些暗哑,“不想等。”
但温柳年已经自己掩着衣襟跑下床,打开柜子抱出一坛酒。
赵越:“……”
“是上回师爷送的。”温柳年启开封口,一股浓烈酒味立刻扑面而来,呛得几乎打了个喷嚏。
赵越头疼:“为何要现在喝酒?”
温大人答曰:“因为久别重逢。”
赵越提醒:“这酒太烈。”
“就喝一点点。”温柳年拿出杯子,“喝醉好办事,书里都这么写。”
赵越哭笑不得:“嗯?”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书。
温柳年小心翼翼舔了一下,鼻子眼睛顿时皱成一团。
赵越从身后抱住他,辗转从耳根亲吻到脖颈。
温柳年争取时间:“我再喝一点。”
“好。”赵越答应,轻轻咬住那光洁的肩膀。
温柳年深呼吸了三五回,还是没能全部喝下去!当真是又呛鼻又辛辣,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咽下去小半杯。
为何肘子就不能将人吃醉呢?直到被赵越抱回床上,温大人还在遗憾地想——若当真可以,那自己定然会日日长醉不复醒。
床帐之内暖意升腾,一半是因为酒,一半是因为情。
追影宫暗卫躺在屋顶上,表情极为严肃。
日月山庄暗卫在对面抽抽嘴角,听墙角还如此正义凛然,果真是极为下流。
第二天一早,叶瑾到厨房煮了滋补汤水,留出一份给温柳年热着,而后便端了一碗到后院去找小六子。
暗卫已经带着小孩起床,正在吃豆沙糖包,见着他进来后纷纷打招呼。
“昨晚睡得好吗?”叶瑾蹲在他面前。
“嗯。”小六子点头。
“真乖。”叶瑾笑着摸摸他,将汤碗递过去,“慢慢喝。”
小六子拿着勺子,乖乖大口吃饭。暗卫小声问叶瑾:“嗓子能治好吗?”
“他年岁小,治起来不算难。”叶瑾道,“只是不知贝沙湾里其余小孩状况如何,还是要早些解救出来才好。”
“皇上一早便醒了。”暗卫道,“正在书房与西南王议事,应当就是为了海战之事。”
“什么?”叶瑾瞬间睁大眼睛。
“皇上与西南王在书房议事。”暗卫茫然重复,“有什么问题?”
一大清早也不消停!叶瑾气势汹汹撸起袖子,去揍流氓。
“叶谷主。”四喜正在门口候着,见着叶瑾后被吓了一跳,赶紧拦住道,“皇上在里头议事,吩咐过外人不得打扰。”
“和谁?”叶瑾问。
四喜公公迂回道:“谷主不如等会再来?”
等会米都熬成粥了啊!叶瑾叉腰怒:“段白月,你给我出来!”
四喜公公:“……”
楚渊在屋内头痛。
“谷主叫本王何事?”片刻后,段白月在院外问。
叶瑾瞬间转身。
段白月微微挑眉。
四喜公公:“……”
“凑巧正要来找楚皇,共同商议东海战局,就听到谷主在叫本王。”段白月很是坦然。
“那里面是谁?”叶瑾伸手一指。
“这……”四喜公公亦是迷茫,方才进去的分明就是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