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简单。”楚渊摇头,“除非朕下旨替云断魂洗清罪责,否则只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法子能拉拢人心。”
“大当家父母早逝,先前在江湖中并无名气,又曾在东海拜高人为师。”叶瑾道。
楚渊微微一愣:“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想要拉拢人心安抚百姓,也未必就一定要将所有事都摆在明面上。”叶瑾道,“只要能找到一个人,与大明王有些若有似无的联系,而朝廷又对其器重有加,百姓自然会态度松动,对大军的抗拒也会减轻不少。”
楚渊道:“继续说。”
“只需要在东海放出消息,就说大当家与大明王颇有渊源,二十余年前的那场叛乱另有内幕。”叶瑾道,“至于其余细节,百姓口口相传自会补全,无需我们多言。”
楚渊若有所思。
“这是能将东海渔民联合起来最快方法。”叶瑾道,“既能借助大明王的余威,又能将当年叛乱之事暂时敷衍过去,再加上大当家与温大人之间的关系,百姓也会觉得朝廷任人唯贤,不计较先前过往。”
楚渊点头:“朕明日会与温爱卿商议。”
叶瑾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困兮兮打呵欠。
楚渊轻笑出声,将床头的夜明珠遮住。
船舱外,段白月问:“一起睡了?”
四喜公公答:“是。“
段白月:“……”
“西南王还是请回吧。”四喜公公压低声音,“若是被叶谷主看着,又要闹出阵仗了。”在陆上还好说,但这可是行船途中啊,万一要拆房可该如何是好。
段白月难得胸口憋闷。
另一艘战舰内,温柳年正抱着被子,在黑暗中出神。
“不打算睡了?”赵越问。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你没睡着?”
“过阵子就要动一下,我如何能睡着。”赵越将他拉到怀中,“天都要亮了。”
“叶谷主今晚去找皇上了。”温柳年有些担心,“也不知能不能顺利。”
赵越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丝。
温柳年抬头看他。
赵越有些内疚:“若非是我,你也不用如此费尽心思。”
“倒也不是,如此的确对战局有好处。”温柳年道,“打胜仗才是最要紧的事。”早些打完仗,大家伙才能早些过上安生日子。当年先皇听信谗言铸成大错,原本就不该由当今皇上承担后果。
赵越抱紧怀中之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刚伸着懒腰走出船舱,就见叶瑾正偷偷摸摸蹲在甲板上,也不知在看什么。
“谷主?”温大人纳闷。
叶瑾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方才松了口气。
温柳年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眼,就见段白月正从楚渊船舱中出来。
叶谷主瞬间目露凶光。
“咳!”在他拆船之前,温柳年及时转移话题道,“皇上如何看?”
“答应了。”叶瑾道。
“当真?”温柳年心里一喜。
“自然。”叶瑾道,“估摸着过阵子就会宣召大人。”
“多谢谷主。”温柳年几乎要落泪,甚至还很想给叶瑾作揖。
“谢倒是不必,此事原本也对楚军有益。”叶瑾道,“况且就如大人所言,与其等青虬借着大当家的身世做文章,不如我们自己先将消息放出去,也省得遭人利用。”
“温大人,谷主。”四喜公公急匆匆跑过来,“皇上宣二位即刻过去。”
“段白月方才去船舱作何?”叶瑾抓紧时间问。
“……送早饭。”四喜公公答。
这么喜欢送饭,为何不去做个厨子!叶谷主心里愤愤想,不由自主便攥紧了腰间小白瓶。
温柳年默默离他远了一些,以免被殃及无辜。
楚渊宣召两人,为的自然是叶瑾昨夜的提议,坦白来讲这的确是最快能笼络人心的办法,大战在即,也容不得再三考虑,因此很爽快便答应下来。
追影宫暗卫这一路都闲得发慌,虽说时不时就会去帮过往商船卖货,帮渔民捕鱼,替百姓抓贼,甚至还在中途休息时说了几桩媒,换回了一篮红皮花生与鸡蛋,但海面毕竟不比陆上,即便偶尔会路过几处小岛,大部分时间也还是在杳无人烟的海上漂,暖融融的日头一晒,整个人骨头都是软的。所以此番一听说有事可做,立刻就开始眼冒绿光,几乎要落下热泪。
于是没过多久,东海便开始有流言传开,说赵越是云断魂的儿子。
温柳年吃惊:“之前说好先不挑明。”还准备循序渐进,怎么一上来就是亲生父子。
暗卫无辜道:“我们的确没挑明。”但也架不住百姓太能联想,这么多年来,有不少渔民都在暗中为大明王叫屈,分明就是一代英豪,却遭人陷害下落不明,每每想起都要唏嘘。而此番一听他有个儿子,哪里还顾得上再想其他,高兴都来不及,再加上温柳年在东海一带颇有人缘,自然传起来也就更快,都说老天有眼,总算是没有让云家绝后。
传闻如火如荼,温柳年心里的巨石总算放下,懒洋洋在甲板上晒太阳,五只红甲狼在他身边一字排开,整齐晃动须须。
赵越坐在他身边。
温柳年顺势靠过去,道:“晚上要吃鱼。”
“好。”赵越单手揽住他的肩头。
温柳年抽抽鼻子,疑惑道:“什么味道。”有点像草药香。
赵越拿出一个小瓶子,“是伤药,叶谷主配了几瓶新的,今早刚送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温柳年拿着瓶子闻了闻,然后嫌弃塞回去。
苦。
“还问了我一些关于师父的事。”赵越道。
“若是有一天被谷主知道你与大明王并非血亲,却与他是亲兄弟,不知会如何。”温柳年枕在他腿上。
“不会有这一天。”赵越捏捏他的鼻尖,“我只想与你平平淡淡过日子。”
“也是。”温柳年搂住他的腰,有些事情与其戳穿,倒不如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大船又航行了十余日,最终停靠在白雾岛附近一处大岛屿,暂作休整,顺便商议下一步对策。
“尚且不清楚岛上有多少兵力与报丧鸟,贸然行动怕是会吃亏。”楚渊道,“诸位可有妙计?”
温柳年捏捏下巴:“先抓个人来问问。”
“对方躲在岛上不肯冒头,要如何抓?”叶瑾问。
“先打一仗便是。”温柳年道。
楚渊微微皱眉:“需要多少兵力?”
温柳年摇头:“一个都不要。”
……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叶瑾不解:“一个都不要?”
温柳年挠挠脸蛋:“是啊,一个都不要。”
☆、【第190章…吹个箫试试】赵大当家很厉害
“若我没有算错,三日后这一带会起大雾。”温柳年在桌上摊开地图,“再加上海流走势,铁甲战船很轻易便能靠近白雾岛。”
“大人想要偷袭?”叶瑾问。
“也算,也不算。”温柳年道,“岛上现在状况未明,大军贸然前往太过冒险,况且铁甲船极为轻巧,最多也只能载十余人。所以我想先趁着白雾茫茫之时,登岛看看究竟。”
“大人要去白雾岛?”木青山吃惊。
温柳年点头。
楚渊皱眉:“此举太过冒险,朕不答应。”
“大当家也同意大人以身犯险?”叶瑾问。
赵越道:“我自会保护他。”
“若是出了危险,又当如何?”叶瑾也不赞成。
“有我在便不会。”赵越道,“若无十成把握能带他安然折返,我也不会答应。”
“即便真要暗探,爱卿也不必亲自前往。”楚渊扫了眼段白月。
西南王识趣道:“本王去。”
叶瑾:“……”
“既然贝沙湾有迷阵,难保白雾岛上就没有,况且只有微臣亲自上岛,才能尽快找出攻破报丧鸟之法。”温柳年道,“还请皇上允诺。”
“说说看,若是被对方发现,大当家与爱卿打算如何脱身?”楚渊问。
“杀出来。”赵越道,“白雾岛附近有一处荒岛,接应铁甲船只需停靠岸边,我会利用风翼,带着小柳子离开白雾岛。”
“靠风?”叶瑾瞪大眼睛,“若是不起风要怎么办?”
“不会。”温柳年坚定摇头,“这些日子也查了不少古书,风向潮汐皆有规律可循,届时定然会起东南风!”
“说说看你的计划。”楚渊道,“若非万全之策,朕依旧不会答应。”
温柳年从袖中掏出一叠纸,上头写得密密麻麻,不仅有海流变化,风向趋势,还有船只停靠位置与脱身之法。在白雾岛附近有一座断崖,若是当真被敌军发现,即便是不借助风翼,依靠赵越的武力,也足以将他安然带离白雾岛,到时候再由楚军派出战舰掩护,由暗卫驾船接应,也应当能安然脱身。
“当然,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温柳年道,“若是不出乱子,有风翼便已足够。”
“我与大人一道前去。”叶瑾道。
“谷主倒是不必亲自前往,不过却的确要帮个忙。”温柳年捏捏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屋内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摸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
三日之后,海面上果然起了茫茫大雾,楚渊派出一支先锋队,由副将亲自率领,破开风浪大张旗鼓逼近白雾岛,而三艘铁甲战舰则是在大船掩护下,从侧翼驶往目的地。
生平第一次上战场,温柳年难免有些紧张。
赵越将他揽入怀中:“不用怕。”
“自然不会怕。”温大人颇为嘴硬,甚至还打算吟一首诗。
赵越笑笑,低头在他额上印了一个吻。
温柳年脸一红,略微不好意思。
驾船兵士目光坚毅遥望远方,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温大人便又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这种事,自然要有来有往才公平。
收到守卫通传,说前头海域突然出现了楚军战舰后,青虬自是警惕万分,亲自率军出海迎战,却迟迟也不见对方驶近,只是一直停在不远处。茫茫白雾之中,也看不清对方到底来了多少兵力,青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下令全军加强戒备,以防对方突然发动攻势。
三艘铁甲战船悄无声息,稳稳停靠岸边。从上头下来几个黑影,行动迅速如同鬼魅,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军主营内,四喜公公替楚渊换了凉透的茶水,小心翼翼道:“皇上,该歇息了。”
“外头可有动静?”楚渊揉揉眉心。
“回皇上,外头风平浪静得很。”四喜公公道,“赵大当家武功高强,又有追影宫诸位少侠相助,大人此行理应不会出事才是,皇上不必过分担忧。”
楚渊点点头,起身想出去吹吹风,却见段白月正守在外头,于是本能往两边看了几眼。
段白月道:“叶谷主已经睡了。”
楚渊:“……”
段白月笑笑,递给他一个海贝。
“是什么?”楚渊皱眉。
“会发光。”段白月道。
“那又如何。”楚渊转身往船舱走。
“不如何,只是觉得好看,便想捞上来给你。”段白月答得坦然。
四喜公公识趣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守在外头。
“出去。”楚渊看也未看他一眼。
“看着你歇下我再走。”段白月替他拧了手巾递过去。
楚渊伸手想去接,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于是眉间陡然一厉,劈手便攻了过去。
段白月倒也不躲,反而顺势一拉,将楚渊拽了个趔趄。
“小心。”段白月一把抱住他,鼻息几乎要落在耳侧。
楚渊手里攥紧一个白色小瓷瓶,冷眼看着他。
段白月不动声色:“收起来。”
“放开朕。”楚渊语调冰冷。
“下回换成匕首如何?”段白月建议,只要不用这瓶药,随便哪里捅几刀都行。
楚渊从他怀中挣开,动静有些大,带得船只也微微晃动起来。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小声提醒,“这艘船与叶谷主的船只用铁链相连。”所以若是再晃一阵子,将叶谷主折腾醒,到时候只怕又要……咳。
楚渊顿时僵住。
片刻之后,段白月从船舱内出来,身上带了三个鞋印,心情却很是不错。
“西南王慢走。”四喜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很懂哪里该看不该看。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只有海浪拍打陆地的声音。
“也不知大人他们在岛上如何了。”叶瑾担忧,几乎彻夜未眠。
“大人做事向来缜密,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沈千枫道,“该发愁的人应当是青虬才对。”且不说赵越如今已然是武学高手,单凭一个温柳年再加上一伙追影宫暗卫,便足以让所有人头疼啊……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海中央突然吹响号角,叛军瞬间打起精神,还以为楚军要发起进攻,却没料到在听到号角声响后,整支舰队居然调转风帆,向着来路退了回去。
“楚渊到底想做什么?”楚承狠狠道,“装神弄鬼。”当日青虬将他从楚渊手中救出之后,两人便达成协议,共同进退以成大事。
“没搞清楚对方目的,我们也不会贸然出战。”青虬道,“有沈千帆与温柳年坐镇军中,你我切不可马虎大意。”
“为何不放出报丧鸟?”楚承问。
“岛上总共只有十余只,也并非每场战役都能用。”青虬道,“当初为了救出世子,已然折损一只,此番在未见到楚渊之前,这些小鱼小虾,还轮不到动用报丧鸟。”
楚承点点头,也未再多言。
白雾岛范围极大,单靠昨夜暗中登岛的十余人,显然不足以处处勘察,不过众人原本也没打算要一次摸清,只是按照温柳年先前的吩咐,在能找到的淡水源头都撒上了药粉,待到入夜子时,便统一撤回了隐藏战舰的地方,悄无声息驾船离开——当然,船上还有四五个倒霉鬼,都是被顺手敲晕,好带回去加以审问。
而在海岛另一处,温柳年正趴在巨石后,紧张往前看。
赵越好笑:“脑袋倒是躲得挺好,屁股在外头。”
温大人赶紧挪了挪。
“还是不怕?”赵越问。
温柳年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有一点。”所以要哄一哄。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下。不远处传来一阵“嘎嘎”叫声,在黑夜中尤显凄厉。
“若一共只有这十来只,倒也不足为惧。”温柳年道,“只要不是成百上千,应当不至于对楚军造成太大威胁。”
“走。”远处已然隐隐传来风声,赵越带着他纵身跃入一处乱石山内,将玉箫递过去。
温柳年凝神让自己静了下心,便缓缓吹出婉转音调。箫声虽说不大,但经过周围山体巨石层层回响折射,也足以清晰在夜空中传开。
此山名叫九回音,也是温柳年在当初那基本古书上无意中得知,没曾想刚好派上用场。
茫茫海面之上,那支楚国舰队又离奇出现,与前夜一样不进不退,与叛军遥遥对峙。楚承在阵前隐约听到箫声,还当是青虬要发动攻势,刚打算派人去问,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