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赵越道,“我调息片刻便好。”
温柳年点头,坐在一边小板凳也不敢出声,就睁大眼睛看着他。
胸膛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钝痛如同涟漪般在全身散开,赵越在水下握着拳头,虽说泡在热水中,全身却是刺骨寒冷。
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对,温柳年也顾不得许多,站起来就要跑去找周顶天,却被他一把拉住。
“怎么样?”温柳年急急蹲在他身边。
“没事了。”赵越出了一口气,靠在桶边休息片刻。
“怎么会突然这样。”温柳年握着他冰冷的手,还是有些着急。
“大概是练功太累了。”赵越道,“我明早自己去问周前辈,现在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嗯。”温柳年点点头,拿过一边的里衣给他换,直到上了床,心还在怦怦狂跳。
“吓到你了?”赵越将他抱在怀里。
“练武功的人都会这样吗?”温柳年问。
“偶尔会。”赵越拍拍他的背,“别怕。”
温柳年心想,有点吓人。
屋内一片安静,红甲狼趴在小盒子里,无聊晃动触须。
没有蛊王陪自己一起玩了呐……
☆、【第97章…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说在替温柳年审完所谓的“案子”后,施冯便被打发回了县衙;不过却也一直关注着这头的动静,甚至还象征性派了一队衙役过来帮忙——毕竟一个小镇子闹了一年多的鬼;官府却迟迟不作为;自己至少也要担个失职之罪;还是要尽量博回一些好感才是。
温柳年倒也来者不拒;当下便派衙役去了镇里的医馆,恭恭敬敬将里头白胡子的老大夫请到了客栈。
百姓听到消息后纷纷关切,问莫非是大人生病了?
“不是大人,是个捡来的小娃娃。”暗卫抱剑靠在客栈门口;让朝阳落满全身;神情冷酷,一如既往十分英俊。
百姓只当是众人在路上捡的弃婴,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又问了几句便各自散去。镇子很小;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多,这自然也能算上一件;很快便传遍了巷尾街头。
老大夫在客栈待了整整一天一夜,非但没治好小娃娃,反而似乎病情还更严重了些,因为第二天的时候,镇子里头其余两名大夫也被衙役请走,甚至连采草药的小厮也一道跟了过去,都说娃娃像是染了什么重病,一直在发烧,哭声跟奶猫似的,约莫着快要熬不过去了。
虽说只是个捡来的弃婴,但大小也是一条人命,百姓再提起时难免唏嘘,都在埋怨父母只管生不管养,若是没被遗弃,说不定也不会这么早就夭折。
第三天的时候,几个大夫都各自回了医馆,有人问起的时候,都说那娃娃怕是熬不过这两天,只盼着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又过了一日,傍晚时分温柳年正在卧房看书,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一个白影被暗卫联手逼至墙角,没几招就落了下风,揭掉蒙面巾后,就见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五官挺周正。
“是你的孩子吗?”温柳年怀里抱着小娃娃,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女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暗卫便冲了过去,将小婴儿抱到自己怀中,急急拉开被子。
“他没事。”温柳年道,“姑娘尽可放心。”
小婴儿双手捏在一起,笑呵呵看着她,脸颊粉扑扑的,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女子眼泪夺眶而出,抱着小孩贴着脸,嘴唇微微哆嗦,半刻也不愿再放开。
“夜深露重,姑娘进屋坐吧。”温柳年微微侧身,替她让开一条路。
小婴儿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睛打盹。
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进屋之后,木青山接过娃娃,放到了小摇篮中哄着睡。
“姑娘与这孩子是何关系?”温柳年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女子咬着下唇,还是未说话。
“肯将孩子送过来,说明姑娘心里头还是相信我的。”温柳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将事情说清楚?若是的确有隐情,姑娘又有难处,我自然会收养这个小孩,让他衣食无忧长大。”
这个条件诱惑力不算小,看了眼摇篮中熟睡的小脸,再想想山中餐风宿露的日子,女子最终还是开口:“这是我的儿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声音很轻缓。
“我本名兰雪,先前与姨母一道,住在江南云花城。”女子道,“两年前家中突遭横祸,来了一伙恶徒,夜半不由分说进门就砍,姨母全家与我丈夫全部惨死刀下,只有我装死侥幸逃脱。”
又是一桩灭门惨案,屋内一片静默,温柳年在心里叹气:“姑娘可知对方是谁?”
“那伙贼人走之后,姨母还剩下一口气,强撑着让我去漠西七绝国,说我娘亲或许在那里。”兰雪道,“还说若是见到娘亲,就告诉她要小心青虬。”
“谁?!”温柳年猛然站起来。
其余人也互相对视了一眼,这……
兰雪被吓了一跳,半天才道:“青虬。”
“东海那个青虬?”温柳年又追问。
“不知道。”兰雪道,“姨母说完之后,便咽了最后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与母亲从未谋面,只知道她在外乡,却不知道原来是在七绝国。”
“可否请问令堂姓名?”温柳年道。
“舒采萱。”兰雪道。
温柳年眼底微微一亮,采萱?
“我自小被姨母带大,关于母亲的事知道的很少,只知道她武功很好,所以我也就学了些功夫。”兰雪神情黯淡,“只是却依旧无法保护家人。”
“所以姑娘便打算去七绝国?”温柳年问。
兰雪点头:“官府管不了江湖中事,我当时腹中已有一个月身孕,为了能给相公留一根血脉,便打算先到七绝国找母亲,生下孩子之后再说报仇之事。只是途经这瑶家镇的时候,却发现有人一直在跟踪我。”
“是那夜的凶徒?”温柳年微微皱眉。
“嗯。”兰雪点头,“或许他们那夜是故意放过我,从而一路跟随,好找到娘亲的踪迹。”
小婴儿咿咿呀呀哭起来,兰雪还未来得及将他抱起,暗卫便已经端来一碗米糊,交给木青山一点点喂他吃。
“多谢先生。”兰雪感激。
“姑娘客气了。”木青山笑笑,“这小娃娃很乖的,大家伙都很喜欢。”
“是啊是啊。”暗卫纷纷点头,被尿一身也还是很喜欢!
“所以姑娘便没有再去七绝国?”温柳年问。
“只要赶路,就难免会暴露踪迹。”兰雪道,“所以我便想办法躲进了山中,在那里生下了这个孩子。”
“姑娘受苦了。”温柳年道,“可还知道些什么事?最好都说出来,我们才能替你讨回公道。”
“大人知道青虬是谁?”兰雪问。
温柳年点头:“先前听过一些消息,据说是东海邪教教主。”
“我却不知道。”兰雪道,“姨母几乎从来不会提起娘亲,她视我如同己出,一家人生活平凡安稳,在那夜之前,我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还有如此灭门之怨。姨母当时话未说完就撒手而去,我想去七绝国找到娘亲,也是为了问清楚,这背后到底有何血海深仇。”
“那姑娘先前应该也不认识我。”温柳年道,“为何舍得将孩子送来?”
兰雪眼眶红了红:“上个月的时候,他生了场病,我只好冒险出山,假装外乡人去医馆求人看病,才算是熬过来。”只是一次两次就算了,山中条件那般艰苦,这么小的娃娃又能坚持多久?
“在医馆的时候,我听到大家伙在说大人是好官,过段日子就会来这瑶家镇,还说有武林高手一路相随。”兰雪道,“我先前也想过将孩子送给镇上的人家,却又怕招来贼人,反而害了人家,所以……”
温柳年道:“所以便冒险送给我?”
“大人恕罪。”兰雪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姑娘这是做什么。”温柳年赶忙将她扶起来。
兰雪泪水涟涟道:“我也是无计可施,想着大人为人清廉刚正,又有高手在,对方应该不至于能伤到大人,所以才会将孩子送过来。”
“送来是对的。”温柳年道,“若是不送来,才算是有罪。”
“那伙贼人可还在城中?”赵越问。
“不知道。”兰雪摇头,“我自从躲到山中起,就再也没出来过,只有晚上会出山偷些粮食,怕官府会搜山,便找了些白纱装神弄鬼。”越说声音越低,毕竟偷窃之事,无论有何理由都算不得对。
小婴儿吃饱肚子,又沉沉睡了过去,温柳年将他抱起来递到女子怀中:“时间不早了,姑娘先在此休息一夜吧,有事明天再说。”
兰雪点头:“多谢大人。”
赵越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倒还有两间空余客房,兰雪抱着儿子回房之后,其余人也便各自回去休息,赵越倒了杯热水给他:“你知道方才这位兰姑娘的娘亲是谁?”
“看出来了?”温柳年道,“干爹都没发现。”
“因为我离你近。”赵越刮刮他的鼻子。
温柳年撇嘴,为何不能是你与我亲近。
连情话都不会说。
“舒采萱到底是谁?”赵越将他抱到怀中。
“我不知道舒采萱是谁,却知道当年白荷身边有个侍女,名字也叫采萱。”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微微皱眉。
“我也是从先前的小话本上得知这个名字。”温柳年道,“据说很有几下拳脚功夫,在江南的时候,就曾打退过不少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后来等到了王城,传闻中还是会有这个名字不时出现,据说与白荷情同姐妹,两人很是亲近。”
赵越心里一动,骤然闪过一丝念头。
“若这位兰雪姑娘的娘亲当真是当年的采萱,说不定会知道许多内幕。”温柳年说出他心中所想,“关于大明王的谜团,或许也会少一层。”
赵越迟疑点头。
“明早我们便去与干爹商量。”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看,好像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确定是帮?”赵越和他额头相抵,“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比知道要好。”
“所以一切随缘便好,有线索就查下去,没线索就继续逍遥快活。”温柳年道,“这叫随遇而安。”
赵越笑笑:“歪理。”
温柳年趴在他肩头打呵欠:“有事明天再说,现在睡觉。”
赵越叫来热水,替他擦了擦身子,而后便塞进被窝:“瘦了。”
“当真?”温柳年吃惊,伸手捏捏自己的肚子,又捏了捏屁股。
“是。”赵越道,“先前肉乎乎的,最近腰都细了。”
“那明早要多吃一些。”温柳年打定主意。
“不是吃的少,是心事多。”赵越将他抱到怀中,“不想让你这么累。”
温柳年敷衍答应一声,然后在黑暗中认真想,明早一定要吃三个金黄酥脆的大火烧,还要加双份卤肉。
整整一夜都在梦里吃酒席,第二天早上直到日出三竿,两人的卧房里还是安安静静。周顶天吹吹胡子,站起来便打算去叫人,年轻人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居然连早饭都不来吃。
“周前辈。”陆追赶忙将人挡住,“不如我再去叫一碗豆腐花?”
“去叫他下来。”周顶天指指楼上。
“我去啊?”陆追苦了脸,还是不要了吧,万一看到不该看的呢,况且说不定会被大当家揍。
“你不去我去。”周顶天往楼上走。
木青山一边啃包子,一边好奇伸长脖子看。
“要吃到鼻子里了。”尚云泽摇头。
木青山道:“我也想去看。”
尚云泽脸一黑:“不许看这种事!”
木青山闷闷“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包子。
就是想看。
尚云泽哭笑不得,盛了一勺油茶吹凉喂过去。
“小柳子啊!”周顶天推开屋门。
温柳年惊叫一声,瞬间冲回床上。
周顶天迅速关上门,暗卫来晚了什么都没见着,于是十分抓心挠肝,前辈怎么能这样呢,自己看完就关门,我们一定要抗议。
“前辈?”见他表情十分异彩斑斓,陆追也有些纳闷,这是见着什么了,方才瞥了一眼,大当家似乎衣衫挺整齐坐在桌边,也没干嘛啊。
周顶天淡定转身下楼:“走走,回去吃饭。”
温柳年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震惊无比道:“为什么干爹会在我准备洗澡的时候进门?!”
赵越帮他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来,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很吓人啊,还当是谁。温柳年心砰砰狂跳。
下回在门上一定要落个大锁头!
☆、【第98章…初到王城】一定要先吃顿烤鸭
半晌之后,赵越独自下了楼;所有人都齐刷刷扭头看他。
“咳。”周顶天问,“小柳子呢?”
赵越答:“在生气。”
……
周前辈只好上楼;这回总算记得要先敲门。
温柳年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面对墙;就好像是老僧入定。
“怎么也不下来吃饭。”周顶天坐在床边。
温柳年以一个被子卷的形态;又往靠墙挪了挪,不说话!
“好好好,这回是干爹不对。”周顶天举手投降,“我认错。”
“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温柳年气呼呼转身看他;“我都长大了。”怎么还是说闯就往里闯;吓出毛病怎么办。
“是啊,怎么就长大了呢。”周顶天看着他叹气。
温柳年愣了一下,长大还不好?
“小时候多乖;白白净净的;天天骑在我脖子上去逛集市,买个糖葫芦就能高兴大半天。”周顶天帮他整整衣服;语调愈发苦闷,“一眨眼就长大了,长大也就算了,还吭都不吭就跟着外人跑。”换成谁家爹娘能舍得。
温柳年揉揉鼻子:“干爹。”
“干爹也老了。”周顶天心里五味杂陈。
“谁说的,才不老。”温柳年伸出两只手,“还是能一个打十个!”简直神气。
周顶天笑着摇摇头:“再帮你打几年架,将来就要交给姓赵的那小子了。”
“干爹。”温柳年鼻子发酸搂住他,“以后我不再气你了。”
“跟慕白算起来,你这点脾气算什么气我。”周顶天好笑拍拍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崽子。”
“慕白以后要是再气你,那我就揍他。”温柳年很是严肃。
周慕白在门口顿了顿:“与我何干?”为何刚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真是……好无辜。
众人吃过早饭后,兰雪也抱着小婴儿出了卧房,暗卫欢欢喜喜七手八脚接过来,做鬼脸逗他笑。
“姑娘以后可有何打算?”温柳年问。
兰雪摇摇头,她是当真不知道未来该去向何方。
先前想着先去大漠七绝国找娘亲,却被仇家一路跟踪,无奈只好躲在山中终日惶惶;后来听说温柳年来了,也只是想着将孩子冒险送过来,让他能被好人家收养,却也没想过等孩子被领养走后,自己要如何。
小娃娃被暗卫举高高,咬着手指咯咯笑。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