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大壮回头,看了眼另外几个瘦小男子。
那几个男子也如法炮制,抽了几批布料出来试验,结果却依旧一样。
“够了!”温柳年拍桌,“本官找你们进宫,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一刀接一刀捅布料!”
高大壮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缘由,眼看着御林军已经从外头整齐列队而入,便又赶忙与同伴一道商量,然后道:“我们想要自己织一匹布。”
“织吧。”温柳年很好说话,让绣娘给他空出了位置。
几人熟练取出黑雾烧,与蚕丝混在了一起。温柳年坐在椅子上,虎视眈眈看着他们,显然誓要让此事得出一个结果。
高大壮额头冒出冷汗,其余几人也是神情紧张,虽说知道不能有一丝马虎,手下却是频频出错,好不容易才织出一截布料,然后将配好的红草水撒了上去——当初对楚渊解释时,说的是红草能让布料更加柔韧坚固。实际理由却是红草水能让铁线虫卵快速孵化,从而变得刀枪不入。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高大壮又拿出匕首,与同伴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心一横刺了下去。
这回不仅是匕首,连拳头也一道穿过了布料,比起破布好不到哪里去。
“放肆!”温柳年怒摔了一个茶盏,“本官坐在这里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等着看这个?!”
“这……”高大壮手心有些冒冷汗,还以为只要将黑雾烧与织布配方送进宫里,自己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却没想到竟然中途会出这种岔子。
“你还有何话可说?”温柳年步步紧逼。
“一时半刻,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高大壮道,“还请两位大人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让本官多给你一些时间,那谁能让皇上多给本官一些时间?!”温柳年反问。
高大壮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罢了,看你也不像能想出办法的样子。”温柳年不耐烦道,“来人!”
“在!”御林军齐声回答。
“将这伙骗子押入天牢,再抄了他们的家!”温柳年大声吩咐。
“是!”御林军上前就要抓人,高大壮急道,“大人就算是抓了我们,也是于事无补。”
“什么于事无补?”温柳年威严道,“既然敢欺君犯上,那本官秉公执法,自然要将你们捉拿下狱!”
“大人。”高大壮只当他要急于撇清责任,于是保证,“我们定然能想出补救之法。”
“要多久?”温柳年听到后,果然便示意御林军暂时松手。
“十天。”高大壮权衡了一下。
“不可能。”温柳年摇头。
“那大人能给我们多久?”高大壮问。
温柳年道:“一天。”
高大壮被噎了一下,一天时间莫说是从这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就算跑路只怕也不够,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此事非同小可,即便只是为了大楚将士的安危着想,也请大人多宽限几天。”
“那便五天!”温柳年道,“五日之后若是再不出结果,那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本官也定然严惩不贷!”
“是!”高大壮连连答应。
温柳年冷哼一声,拂袖出了织锦司。
高大壮几人揉揉被勒疼的胳膊,也想往外走,却被向冽挡住。
“向统领。”高大壮小心翼翼道,“温大人已经答应放我们走了。”
“答应放你们走,却没答应要让你们自己走。”向冽道,“来人!”
五名御林军应声出列。
“送他们回去!”向冽阴沉着脸道,“务必寸步不离保护。”
“是。”这五人虽说看起来与其余人无异,却全部是从日月山庄调拨过来的高手。
高大壮还想说什么,却被向冽的脸色震了回去——事实上这种情况,若想让朝廷轻轻松松就放人,似乎也的确不大可能,于是只好答应下来。
“怎么样了?”御书房内,楚渊问。
温柳年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不错。”楚渊点头,“辛苦爱卿了。”
“这本就是微臣份内职责。”温柳年道,“早些将这伙人解决,才好安心准备诸国朝贺之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城内会加强防备。”楚渊道,“爱卿也要加倍小心,尽量不要半夜三更独自出门。”
温柳年:“……”
“朕不是监视你,不过既然知道了,还是想多提醒一句。”楚渊拍拍他的肩膀,“爱卿是我大楚栋梁之才,朕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是。”温柳年低头。
“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吧。”楚渊道,“最近爱卿的爹娘都在,朕便不留你吃饭了。”
温柳年谢恩退下,出了御书房之后,忍不住便在心里叹了口气——看这架势,只怕将来自己就算出门偷吃一碗酸辣粉,也会被上报到皇上耳中。
温府里头,温夫人正在厨房忙活——虽说家里原本就有厨子,但好不容易来趟王城,自然还是想亲手多做几顿饭给儿子。暗卫在一边热情如火打下手,并且表示夫人真是贤惠,一看这雪白雪白的菜就很好吃,让我们都忘记了蜀中的辣椒。
“是啊。”温夫人一勺一勺往米饭中加猪油,“小柳子从小就爱吃油饭,再加上猪肉丁与葱花清汤,一顿能吃一大海碗。”
暗卫闻言顿感受骗,那为什么在我们小时候,娘亲都说多吃猪油会变蠢?平白吃了不少青菜,想起来简直吃亏,若是我们也能早些吃猪油饭,说不定现在也成了状元!
“对了,那位……赵大侠,喜欢吃什么?”温夫人问。
暗卫纷纷虎躯一震,莫非丈母娘要亲手做饭?
“既然是苗疆长大的,该是吃酸辣才是。”温夫人自言自语。
暗卫立刻剧烈摇头,表示赵大当家什么都吃,大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你们也莫哄我开心了。”温夫人道,“他待小柳子好,我知道。”
知道好!暗卫立刻喜气洋洋道:“那我们何时办亲事?”
温夫人叹气,拿过醋瓶打算煮一道酸辣鱼。
“夫人就帮大人劝劝温老爷吧。”暗卫趁热打铁,“赵大当家与大人是天生一对,这王城内的百姓个个都在羡慕,连街头茶坊也在说。”
“当真啊?”温夫人被惊了一下。
“是啊是啊 。”暗卫道,“十个说书人八个都会讲,百姓也愿意给赏钱。”
“这有什么好说的。”温夫人纳闷,将手上的水珠甩干净,“吃完饭后,我与老爷一道出去听听看。”
最后头的两名暗卫听完之后,瞬间便消失无踪,直奔城中最大的茶楼。
“霎时之间,只见天边飘来一朵黑云,细看正是那朝暮崖大当家赵越。”说书人一拍响木,“此时温大人临危不乱,独自一人立于山巅,拿出了当初在云岚城时,沈公子赠与的降魔宝塔!”
“好!”百姓纷纷鼓掌喝彩——和当初秦宫主沈公子的一帆风顺恩恩爱爱比起来,赵大当家与温大人的故事显然要更加曲折一些。由于当初苍茫山剿匪的故事已经经由商队传回了王城,所以书商在请人写故事的时候,也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开头基本都非常虐,后头才会苦尽甘来。
拿出降魔宝塔后,接下来便是一场惨烈厮杀。由于魔头赵越太过强大,所以即便是有沈公子的法器相助,温大人也还是气息奄奄倒在了地上,咳出一滩鲜血,在茫茫白雪上形成刺目痕迹。
百姓纷纷热泪盈眶,这种故事简直让人受不了。
赵越见温柳年已被击败,于是举起手中长刀,刚想刺下去,温大人却缓缓抬起了头。
然后说书人便用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来形容温大人表情是如何凄婉动人,眼神是如何悲伤茫然,丝毫不顾人物形象已经崩坏,怎么感人肺腑怎么来。
百姓果然很是配合,甚至还有人开始抽泣。
说书人很满意,又打发小徒弟下去收了一圈银子,这才喝了口茶润嗓,打算继续讲结尾。
然后就见一个黑影朝自己飞来,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架上了二楼。
百姓面面相觑,怎么了这是。
“没事啊,没事。”另一个暗卫笑靥如花站在台上,给大家分瓜子点心吃。
“吓死我了。”看清眼前是谁后,说书人方才松了口气,“还当是坏人。”
“等会再讲一遍大当家与温大人的故事。”暗卫吩咐。
“就为这件事?”说书人不解,“就算少侠不说,我也是要讲的,最近哪天不是讲个十回八回。”
“不是讲你的,是讲我们的。”暗卫掏出一本小册子,“快些背熟。”
“又有新故事了?”说书人顿时眼里发光,打开后匆匆看了一遍,却不由失望起来,“这回似乎没什么看头啊,都是些寻常洗碗做饭过日子,是哪个秀才写的?”
“这你就莫管了,总之等会要来两位客人,你到时候讲一遍就是。”暗卫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若是讲得好,这些都是你的。”
“好好好,没问题!”说书人眼前一亮,火速答应下来。
于是等温夫人吃完午饭,与自家老爷一道来到茶棚的时候,就听说书人刚好一拍响木,大声道,“然后就见赵大当家将温大人扶到了桌边休息,又泡了上好的红枣茶,自己转身去了厨房洗碗!”
“好!”暗卫雇来的托在人群中大声喝彩。
其余百姓不明就里,也跟着一起鼓起掌,并且还觉得这种故事也挺好听——毕竟秦宫主与沈公子就一直在天地之间爱恨痴缠,换成赵大当家与温大人,自然要有一些不同才行。
苍茫城里很穷,有银子也买不到猪肉。于是赵大当家便在数九寒天,顶着漫天飞雪前去山中替温大人打猎,每回都能扛回来一头野猪,一听便知道非常孔武有力,高大威猛,让人十分有安全感,很值得托付终身。
下头有婶子暗中掐自家男人,听着没有,赵大当家这样才叫疼媳妇,以后多学着些。
温如墨与温夫人坐在下头,也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直到说书人将赵大当家与温大人送入洞房,也还没有缓过神来。
周围百姓还在感慨,果真是天生一对啊,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赐婚,那可就热闹了。
温如墨脑仁子直疼,脚下如同踩了棉花一般回了温府。
“咦,爹娘你们去哪了?”温柳年正在书房,听到后迎出来。
“去外头逛了一圈。”温夫人帮他整整衣服。
“怎么也不叫上我。”温柳年道。
“皇上那头三不五时就宣你进宫,想来事情也多。”温夫人拍拍他的手,“你忙你的,就不用管我与你爹了。”
“那怎么行。”温柳年往后看了一眼,“爹,你没事吧?”怎么脸色煞白。
“没事,就是外头太晒,所以有些头晕。”温夫人道,“躺一阵子就会好。”
“可别是中暑了。”温柳年赶忙扶着他进了卧房,又打发府内下人去找大夫。
温如墨心里叹气,闭着眼睛也不想说话。
“去忙你的吧。”温夫人拍拍温柳年,“我来照顾你爹。”
温柳年点点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你也别再生气了。”温夫人坐在床边继续劝,“事情都这样了,现在满城都在说,两人之间又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你我就是再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你说他好好的,怎么就偏偏要找个男人呢。”温如墨坐起来,还是有些头疼。
“自打十五岁起就在外头,小柳子向来做事就极有主见,这回只怕也是铁了心。”温夫人又压低声音,“而且都睡一个屋了。”
温如墨又开始眼前发黑。
“差不多也就只能这样了。”温夫人道,“只要能对小柳子好,我也就认了。”
“唉。”温如墨揉揉眉心。
温夫人帮他拍背:“况且除开是个男人,那位赵公子也没什么不好,虽说父母早亡,却也品行端正没有长歪,家底殷实,会些武功还能保护小柳子。”
温如墨也承认,若是不带偏见,赵越是的确还不错,做女婿自然是上佳人选,但自家可是个儿子啊,这……
“好了,去给爹送过去。”厨房里头,温柳年亲手煎好药汁,然后端给赵越,“要我一同过去吗?”
“我去便好。”赵越笑笑。
“嗯。”温柳年点头,目送他出了小院。
温如墨自然不会想到会是由他送药,抬头看清后被惊了一下。
“伯父。”赵越双手将药碗递过去。
“多谢了。”见自家老爷迟迟不接,温夫人赶忙将碗接到手中,又盛了一勺喂过去。
温如墨闭着嘴。
“你看你这脾气,快喝!”温夫人催促。
温如墨只好张开嘴。
赵越一直守在床边,直到看他将药喝完,方才接过药碗:“伯父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找我便是。”
“好。”温夫人点点头,“辛苦你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赵越笑笑,“伯母不必客气。”
看着他出了卧房,温夫人拿了手巾替自家老爷擦嘴,“看着也是个老实孩子,就算会功夫,也不会欺负小柳子。”
“你说你,这才认识多久,怎么就事事都向着他?”温如墨不忿。
“不向着他又能怎么样,小柳子都认了。”温夫人道,“就算将他二人说分了,难保下回再找个还不如这回的,到那时你我又能怎么样?”
温如墨语塞。
温夫人替他盖好薄被:“先别想了,睡醒之后便将脾气收一收,现在闹僵了,往后吃亏的还是儿子。”
温如墨继续唉声叹气。
晚饭时候,温夫人又去了厨房,将中午就腌好的鱼煮出一道菜,又做了些温柳年喜欢的江南菜肴,一道端上了桌。
“娘亲怎么自己做饭。”温柳年道,“还当你在卧房歇息。”
“总不能时时睡觉。”温夫人道,“难得在王城,煮菜给你又不累。”
其余人都各自回了自家吃饭,陆追也在酒楼照看,因此饭桌上只有赵越温柳年与温夫人三人,温如墨还在卧房里头睡觉。
拿起筷子吃了口鱼,温柳年鼻子都皱起来,“怎么这么酸啊。”
“吃别的,这不是你的口味。”温夫人替他夹了一块红烧肉。
“那……”温柳年眨眨眼睛。
“多吃些吧。”温夫人将鱼挪到赵越面前,“先前也没做过,赵公子切莫嫌弃。”
“自然不会。”赵越意外,赶忙道,“多谢夫人。”
“娘……”温柳年鼻子也有些酸。
“好了好了,快些吃饭。”温夫人拍拍他,“忙了一天了,吃完饭快些休息。”
温柳年点头,低头大口扒饭。
赵越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虽说父亲与师父都待自己很好,却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有娘亲疼是这种滋味。
一时之间,饭厅里头有些安静,温夫人又给两人各自盛了鸡汤,方才自己拿起筷子。
“咳咳!”屋外响起温如墨的咳嗽声,然后便见他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怎么下床了。”温夫人赶忙上前扶住他,“还想着睡醒之后,再替你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