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荡出亭外,明月更亮,月中宫影似乎也飘出了天宫。
一忽儿,琴音回折,恰似珠走玉盘,露滴牡丹,予人喜悦祥和之感。
天宫的仙女伤佛不愿再回仙界,却在这凉亭,在这山野间寻找着自己的归宿。
琴音悠悠渐逝,隐没在空阔深逢的夜空里,消失在颤栗的丝弦中。
楚天琪如同做了一场春梦。
这美丽的梦能否变成现实?
良久。丁香公主问:“这是什么曲?”
“天羽裳。”楚天琪木然答道。
“它讲叙的是什么故事?”丁香公主继续问。
“一位仙女下凡后爱上了一个凡夫俗子……”
他话锋一顿,“我也为你抚上一曲。”说罢,取过琴弦,搁在膝盖上,拨指就弹。
琴声突迸而出,似一柄利剑刺破凉亭,直掷云宵。
空气骤然变冷,冷得令人发悚,一般浓浓的血腥随着冷风刮入凉亭。
琴音起拨越急,越奏越紧,使人闻之心慌意乱,不自觉地要拔剑扑冲到血腥之中去,因为这是命令,不可抗拒的命令!
琴音突然中止,音弦凝结,唯有扑腾腾的心犹在急剧的跳动。
命运,谁能摆脱这命运的操纵?
丁香公主沉吟良久,畏然长叹,正准备开口说话。
突然,楚天琪厉声喝道:“谁?”
“好耳力!”声音从崖林中传来,余音未了,人影已至凉亭前。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无不骇然,来人如此轻功,武林中实属罕见!
来人身穿粗布青衣,卓身挺立在月光下,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威严、英俊、神武的脸,尤其是脸上那双深邃的洞透着无限神力的眼睛,令人望面生畏。
不知为什么,楚天琪一见到此人便对他有几分好感,他与此人素味平生,这种感觉只是出自内心的灵犀和处身历事助经验。
丁香公主喝问道:“你是谁?”
来人沉静的:“过路客。”
桃花园中会有过路客?
楚天琪问:“来此作甚?”
来人注目楚天琪:“闻得琴声过来听听。”
丁香公主眸光一闪:“你也会琴音?”
“略知一二。”来人答得随便,但从他不见的气度中,知道他必定是个琴音高手。
楚天琪道:“阁下可否进亭来赐教一曲?”
“这……”来人似有为难。
“难道阁下是个滥芋充数的南郭先生?”丁香公主为激来人抚琴,不惜舌剑伤人。
来人淡然一笑,那神态又憨厚又冷傲,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底细。
“你认为我们二人刚才的琴音如何?“楚天琪发问,神情既坦率又耿直。
来人凝视楚天琪片刻道:“你们二位刚才的演奏,都已精确的捕捉到了琴曲中的函意,同时将心神贯注于曲中,并以高超的指法和技巧,达到心与曲合的境界,琴音很使人感动,只是……”
“只是什么?”丁香公主迫不及待的问。
“只是象这样子弹琴,你们永远受曲谱的摆布,作曲人要你弹云,你就无法弹水,要你弹风,你就无法弹雨,这样也就永远无法突破精进。”来人平静他说。
丁香公主随即道:“阁下的意思是说,我们的琴音未能表达自己的意念?”
来人眼睛一亮又暗下去,说道:“滑动的音符,既可以表达流水的动性,也可以表达浮云的飘逸,且看作曲人如何谈释,但任何拴释都只能表达一种意念,而舍弃了另一种意念,这就是曲谱的摆布。”
楚天琪想了想道:“这么说琴音可以不受曲谱的控制?”
来人似乎对楚天琪的悟性感到有些吃惊,于是也想了想才说道:“不论是笛,是箫,或是琴,唯有忘掉有形的曲谱,让自己的心灵一片空白,毫无任何杂念,这样才能想到什么意境,就奏出什么意境的音律,就会达到心与曲合,曲随心生的无形境界。”
楚天琪似是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的陷入沉思之中。
丁香公主却道:“你能给我们弹一曲吗?”
来人目光从丁香公主脸上转到楚天琪脸上,然后迈步走进凉亭。
他的脚步坚实而有力。
丁香公主早已让出座位:“请!”
来人缓缓坐下,目光凝视着楚天琪和丁香公主,提手拂掠琴弦。
一阵流水似的清脆声音,浅浅细细的从琴弦流溢出来。
这细碎的琴音,轻俏的若有若无,几近不可听闻,却又那般清晰绵延,源源不绝的传出。
无形的音韵,此时在凉亭,在夜空,已化为了有形的小溪,滔滔的江河,澎湃的大海。
滚滚琴音变成了一般和祥的风,轻灵飘逸地掠过大地。
怪石峥嵘,寸草不生的无果崖。
金碧辉煌,肃穆威严的皇宫府院。
青松掩映的世外挑园隐身庙。
花树成荫的避难场所紫云山庄。
奔腾的赤兔和雪玉神驹。
携手邀游天宫的他和她……
琴音在浮沉。
琴音在飘曳。
琴音在激扬。
千奇万幻的彩景,随心所欲的想象、变幻。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都在神妙的琴音中,迷失了自己,迷失了一切。
良久,良久,琴音早已收敛。
楚天琪努力镇定自己,瞧着来人道:“这琴声,我似乎……听到过!”
丁香公主更是惊愕地呢喃:“天啦,这是琴音还……是天籁?”
来人站起身道:“其实这并没有奇怪的,任何音韵弦律的演奏,都是心灵的演奏,心灵深处所奏出的音律就是心中的天籁,就拿我来说吧,实际上我不过是第一次弹琴。”
“什么?”丁香公主一声惊呼,“你是第一次弹琴?”
“是的,”来人道:“在这以前我只是吹笛,吹玉笛。”
楚天琪心一抖,两眼勾勾地盯住了来人。
来人目芒精光毕露,流声道:“人生也和琴音一样,如果你要追求美好的愿望,一定不能询于世俗偏见和清规戒律,就如同琴音不能拘于曲谱一样。”说罢,纵身一跃,掠出凉亭,倏忽不见。
“这人好玄的功夫!”丁香公主道,“他会是谁呢?”
楚天琪似乎还停留在自己思绪当中,纹风不动的目注空茫。
突然,丁香公主嚷道:“我知道他是谁了!玉笛,吹玉笛!他一定就是杨红玉的父亲飞竹神魔杨玉!”。
桃花园内厢房。
牛耳蜡烛熊熊燃烧,把厢房照得如同白昼。
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儿光。
门外,白、绿、红、黄衣裙女子两旁侍立,敏锐的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金海浩和杨玉隔着一张小圆桌对面坐着,桌上摆满了酒菜。
杨玉就是刚才闯进后山凉亭,给楚天琪和丁香公主讲解琴道的那个人,丁香公主猜测得不错。
金海浩举起酒盅道:“不知杨大侠光临桃花园,未出门迎接,甚是失礼,特备此薄酒向杨大侠赔罪。”
杨玉抬手道:“金庄主又不是不知杨某个性,何必来这些个客套?”
金海浩呵呵一笑:“久在江湖混,这一套都已习惯了,请杨大侠见谅。”
杨玉唬起脸:“瞧,你又来了。”
“我?哈哈哈哈!”金海浩敛住笑声,正色道,“红玉侄女无名毒己解,今夜一更已醒过一次,明日清晨醒来就完全康复了。”
“谢金庄主。”杨玉拱起双手。
“瞧,你这不是客套吗?”金海浩伸出食指指着杨玉道,“若不是红玉侄女中了无名毒,你怎会来桃花园天下第一赌庄?你若不来,我怎能冉睹飞竹神魔神姿,一叙阔别之情?”
杨玉手腕一摆:“算啦,我问你,这位刀疤少年是谁?”
“南天秘宫一号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
“我是问他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杨玉急声闻。
“在他脱衣替红玉运功排毒时,我曾叫手下搜过他的衣物,发现了两件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金海浩目光深沉地瞧着杨玉。
杨玉定住心神,缓声问:“是什么?”
“一件是一柄宽刃短刀,系百炼精钢制成,刀刃极薄,锋利无比,因藏在袖内刀柄已摘除,但在刀柄精钢内侧可隐见一个御印记号,是先皇御赐之物。”金海浩眯着眼,一边说一边象是在回忆。
杨玉浓眉微微蹩起。
“另一件是一只琥珀玛瑙,上面刻有金龙和永乐年号的暗记,也是皇宫王候之物,因此……”金海浩故意顿了顿,道,“我想他应是呈室王候之后嗣。”
“还发现什么没有?”杨玉再问。
“没有,哦,还有一束枯萎了的丁香花。”
“丁香花?嗯,有没有……”
“杨大侠有什么话,请尽管直说。”
“有没有发现一只玉蝉,用温玉雕成的玉蝉。”
“没有。”
杨玉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金庄主,在下要告辞了。”
“怎么就要走?”金海浩道,“明日清晨和女儿一块走不好吗?”
“不行,明日南天秘宫九僧约我在青石岭盘古寺谈判,既然小女无事,今夜我就要赶回鹅风堡去。”
“哎呀,你我难得见面一次,今夜就宿在本庄,明日和女儿直接去盘古寺不行吗?”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先行一步。”
“无论如何你也得在此宿上一夜,否则江湖朋友会如何看待我?”
“金庄主的盛情,在下心领了。”杨玉说着站起身来。
他已和去南天秘宫打探消息的云玄道长约定,三更在五里坡见面,怎能失约?
“杨大侠既是执意要走,金某也就不勉强了,来!敬杨大侠一杯,愿鹅风堡与南天秘宫,澄清误会,化干戈为玉帛,两相和好。”金海浩抓起酒壶,满满斟上两盘。
杨玉没回话,端起酒盅,三口饮尽,忽然,他身子一抖:“金庄主,你……”
金海浩笑道:“杨大侠别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按本庄规定,凡进桃花园者必须在园中歇宿一晚,另外无论是论交情还是名望,我都得要好好款待你一夜。”
杨玉还想说什么,却已是无法开口,身子微斜依靠在桌子上。
金海浩举手击掌。
白、绿、红、黄衣裳女子应声入房。
“将杨大侠扶到上宾客房好生款待!”金海浩道,“若是象走脱了段一指那样,再将事情办糟,唯你等是问!”
“是!”
四女子应诺连声,上前搀扶住杨玉退出房外。
金海洽轮椅一滚,滚至墙旁,手在墙侧一按,一幅壁画滑开,露出一条暗道。
金海浩驾着轮椅进入暗道。
轮椅在暗道中如飞箭般滑行,一串火星,一串厉风呼啸之声。
“呼!”轮椅从后山崖壁的一个隐洞内飞出。
空中一串漂亮的空翻,然后划个弧线稳稳地落在一片桃林中的小花圃中。
“你来了?”一个深沉而冰凉的声音从桃林中传出。
“是的,小人巫若海到了。”金海浩在轮椅中顿首回话,神情十分恭谨。
一道白光从林中射出,闪念间,一个白衣、白裤、白扎带、白面巾的人出现在金海浩轮椅前。
南天秘宫宫主的白衣信使!
白衣信使将宫主的玄铁水牌扔到轮椅上。
“哗啦!”金海浩连人带椅跪倒在地,玄铁木牌高高举过头顶,“巫若海叩见宫主,愿宫主万寿无疆!”
赌王金海浩原来也是南天秘宫的人!
“免礼!”白衣信使挥挥手,收回玄铁木牌。
“谢宫主信使!”金海浩一个反弹,连人带椅复端立在花圃地上。
“事情办得怎样?”白衣信使冷声发问。
“禀信使,一切按宫主意思办妥了。杨玉已被小人迷倒,正在客宾房昏睡……”金海浩据实禀报。
“楚天琪的身世告诉他了?”白衣信使打断他的话。
“告诉他了。”
“他相信吗?”
“似乎是相……信了。”
“似乎?”
“禀信使,杨玉武功高深,内定力极强,小人实在是无有把握看准,但又不敢欺骗宫主。”
“很好。”
“谢信使。”
白衣信使声音突沉:“明天将桃花园赌庄撤了。”
“撤桃花园赌庄?”金海浩全身一
额,双目猛张。
白衣信使两眼陡地光芒刺目,“你敢违抗宫主命令?”
随着那冰冷的话音,花圃中立即透出一股冰森的杀气。
金海浩目芒顿敛,双手下垂:“小人遵命,明日就撤桃花园赌庄。”
白衣信使道:“撤桃花园赌庄后,宫主已安排你另一个去处。”
“去哪里?”金海浩问。
白衣信使低头在金海浩耳旁轻轻说了一句话。
“嗯,哦!”金海浩面色泛红,异样激动,“谢……宫主!”
如果说二十年前,他逃出京城流落江湖,是他生活的一个重大转折,那么,宫主今天的安排,将是他生活的另一个重大转折。
“你去吧。”白衣信使抖抖衣袖。
金海浩双手在轮椅上一拍,轮椅从地上霍地弹起,一线轻烟消逝在桃花林间。
白衣信使举手一扬、一串鬼脸般的幻影从崖壁闯闪至花圃。
一条黑影在白衣信使身后站定。
白衣信使道:“见到本宫信使,为何还不跪拜?”
“未见御令,焉知真假?即使见到御令,要拜也是拜御令,不是拜你信使。”回话者正是身着夜行青装的叶清风。
“你认为本信使不配受你拜?”白衣信使声冷如冰。
“叶某平生只拜两人,一是圣上,二是能降住我虚无鬼影轻功的人,少罗嗦,快亮御令吧!”叶清风自持其功,神态倔傲。
白衣信使冷哼一声道:“好,今日我要让你拜得心悦口服!”
白衣信使蓦然转身,一双精芒迸射的眼睛盯住了叶清风。
见到那双眼睛,叶清风心悚然一惊,此人内功已臻化境,非同一般。
“你跑吧。”白衣信使道。
“我跑?”叶清风不知所云。
白衣信使冷冷地:“只要你能跑出花圃一步!本信使就向你跪拜。”
花圃方圆不到十丈,三个幻影就飘出去了,不是在开玩笑么?
叶清风还在沉思,白衣信使沉声喝道:“你要不跑,我就要动手了!”
叶清风身形一晃,一串幻影,叠向圃外桃林。
身已飘出花圃,叶清风冷哼一声,白衣信使该是输定了,看他如何向自己跪拜?
一股劲力,排山倒海的劲力迎面逼来,叶清风身形倒退,足踏实地。定睛一看,不正在花圃之内!
白衣信使立在花圃边沿,沉声冷笑。
足一蹬,身子倒飞,一串幻影,倒逝向花圃外。
一股吸力,强劲无比的吸力,硬生生地将叶清风倒飞的身躯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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