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天良冷着睑,从牙缝里透出两个冷冰冰的字:“休想!”
夜幕迅速往下扯。
使剑汉子不愿罗嗦,猛然挥手下令:“拿下!”
拿下?这是官府衙役、捕头们惯用的官话,这伙人究竟是什么人?
吕天良心念疾转。
闪念之间,八人八把钢刀,已从不同的角度和高度,交叉劈至。
“退!”吕天良爆出一声厉喝,肩上长剑如瀑流泻出,闪幻出无数道光影。
光影淬闪即逝,八名精壮汉子齐声惊呼后跃。
吕天良屹然挺立,形若天神,肩背上的长剑依然插在鞘内。
天空最后一丝游光,照亮了八张呆木的脸。
八名精壮汉子都没受伤,但他们的眉心都溢出了一颗鲜血铸成的红痣。
好快、好准、好狠的剑法!
若不是使剑者手下留情,八名精壮汉子早就没命了。
使剑汉子面如灰土。
他没想到对手竟会如此棘手。
他虽然未认为自己的“风雷剑”是天下第一剑,但常常以风雷快剑引以自豪,殊不料对方的剑竟比自己不知快了多少倍。
他明白这一点,知道自己绝不是吕天良的对手,但是如果放走了吕天良,将如何向上司交待。
他本来已经冒汗的头额,立即汗如雨下。
“让开道,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轮到吕天良发话了。
他仍然站在窄窄在石路上没动。
吕天良能饶他一死,上司能绕他一死么?
“看剑!”吕天良一声告警,猝然挥剑扑向使剑汉子。
送药要紧,千万不能误了师傅的大事。吕天良已无心与这伙人纠缠。
使懒汉子仿佛还未从刚才的惊骇中苏醒,直待吕天良的剑刺到胸前时,才本能地举剑横格。
“嗤!”剑光斜落,将使剑汉子腰间自罗汉巾削落,一块禁卫军腰牌坠落在地。
使剑汉子看准自天良的身形,咬牙挺剑急刺。
吕天良剑身倏横,往下一压。
“当!”一声金铁交呜之声。
使剑汉子登登登连退数步。
吕天良借着这一击之力,身如断鸢,飞向灰蒙天空,突然凭空消失。
使剑汉子痴立着,任凭汗水滚流。
八名精壮汉子默然地围到使剑汉子身旁。
良久,一名精壮汉子道:“宝强哥,咱们该怎么办?”
使剑汉子没答话,汗水流得更急。
另一名精壮汉子道:“纪队长,您若不替兄弟们拿个主意,咱们就死定了。”
原来这使剑汉子叫纪宝强,是京都禁卫军中的一个小头领。
纪宝强挥袖揩揩头上的汗,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沉声道:“想要活命,就当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弯腰捡起腰牌,边扎着削断的白罗汉巾,边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八人齐声回答。
山路上传来一声长哨。
纪宝强挥挥手,八人迅即散开。
纪宝强扎紧了罗汉巾,深吸口气,转身奔向路口。
路口,一人一骑。
人喘着粗气,马嘴喷着白沫。
纪宝强奔到坐骑前:“在下禁卫军八骑营百夫队长纪宝强……”
“哎呀!”马上的人道:“这里没外人,就咱兄弟俩,别来这一套了。”
纪宝强闻言,铁起脸道:“上司有何命令下达,让你跑得如此火急?”
马上的那人抹抹脸上的汗水道:“命令你等火速赶往蜈蚣镇。”
“蜈蚣镇?”纪宝强眯起细眼,“怎么回事?”
“嗯……”马上的人欲言又止。
“小栓子,”纪宝强凑过头去轻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看在兄弟的份上,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纪小栓添了舔嘴唇皮道:“头儿上当了。”
“上当了?”纪宝强细眼珠溜溜直转,显然没听懂他的话。
纪小栓在马背上俯下身道:“那东西还未到无果崖。”
“还未到无果崖?”纪宝强长长地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不管吕天良腰囊里带走的是不是上司需要的东西,今天这一难关算是躲过了。
纪小栓低声道:“那人原说是要将东西送到无果崖交给杨玉,但不知那人为何中途改变了主意,改道鹅风堡,使头儿的阻截计划全部落了空。”
“哦。”纪宝强若有所思。
纪小栓道:“头儿决定在蜈蚣镇截住那人,夺回那件宝物,因人手不够,所以令我飞马传令你等速去蜈蚣镇相助。”说话之间,他亮出了禁卫军中的兵符令牌。
“属下遵命。”纪宝强施礼接令。
纪小栓肃起面孔:“三日之内赶到蜈蚣镇外溪林,误令者斩!”
“是。”纪宝强朗声答应,复又低声道:“那人是谁?”
“你到溪林后,自然就知道了。”纪小栓挽起缰绳,拨转了马头。
“还有谁参加这次阻截行动?”纪宝强又问。
纪小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人听说已身负重伤,这可是一桩便宜的买卖。””
纪宝强眼中目芒一闪,被吕天良赶飞的信心又回到了胸中:“很好,我马上带弟兄出发。”
纪小栓扁着嘴道:“立了大功之后,可不要忘了你的这位传令兵小兄弟。”
“不会的。”纪宝强肯定地点点头。
“驾!”纪小栓猛抖缰丝,狠狠地一磕马刺,向前冲出。
马铁蹄敲着路面的石子,迸出一溜火星。
眨眼间,纪小栓人马已消失在夜幕里。
纪宝强望着变得黑黝的路面,心中在想:头儿拼死拼命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吕天良腰上里带走的东西又是什么?
此刻,吕天良在前往黄山的道上,也在为同样的问题苦苦思索。
京都禁卫军来无果崖于什么?
他们提到的东西,难道真是这剂奇药?
他们要这剂药有什么用?
实际上,吕天良和纪宝强之间只是一种误会。
吕天良要护送的东西,和纪宝强奉命要找的东西,完全没有关系。
吕天良护送的奇药,或许能救一个人的生命。
而纪宝强奉命要找的东西,则可能使千百万人丧命。
炎炎烈日。阳光似火。
空中高张的火伞,几乎可以把人烤焦。
午未两个时辰,是最热的时刻。
所有的人都在这个时刻,停止了一切活动,龟缩在各自的角落里,闪避着噬人的酷热。
蜈蚣镇也不例外。
没人干活。
没人行走。
连镇口的河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
这也难怪,天气不仅热而且燥,燥得有些儿邪乎。
空气干燥得象在喷火,唾沫是苦涩的,可以扯起丝,牢牢地粘住舌头。
黄狗趴在门旁,伸长着舌头、直喘粗气。
树上的蝉儿也被热哑了嗓子。
没一丝儿风。
树枝、树叶纹丝不动。
酒字招牌默悬着。
布卷旗儿软垂着。
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
蜈蚣镇,就象一条被晒死了的百足蜈蚣,静趴在黄土地上。
燥热中酝酿着不安。
每一个人都预感到,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长长的青石主街道,这条蜈蚣镇这条百尺蜈蚣的主背脊。
纵横的麻石道,参差的小横巷。这是蜈蚣镇的百足。
第二条横巷前,是一块小空坪。
平日艺班、戏班进镇,都在小空坪上搭场子,集市买卖的中心也在此。这是蜈蚣镇最热闹的地面。
横巷口有一个小铺店。
铺店门开着,门内一架案板,一个火炉,一个平铁锅。
平铁锅搁在案板头上,锅内一叠烙热了的芝麻烤饼。
门檐下一块沾满了油腻的招牌:王麻子烧饼店。
蜈蚣镇虽小,但因沾上鹅风堡,便享有了盛名。
烧饼虽普通,只因沾上“王麻子”三个字,使名声大噪。
王麻子烧饼店每日卖出的芝麻烧饼,不下一千个,而且一个上午便告货尽。
王麻子烧饼又香又软又脆,味道奇美。
王麻子烧饼为什么这般好吃?窍诀只有一个,那就是每一张饼都是主麻子亲手烙出来的。
王麻子,姓王名守道,今年五十之岁,中等身材,微胖,不用说脸上自是满脸的麻子,就家平铁锅里的芝麻烤饼。
据说,王麻子是河南淮阳人,祖宗三代都在淮慢做芝麻烤饼生意。数年前,因得罪了淮阳恶霸袁大道,被袁大道砸了铺店并要追杀他,他才被迫逃到此镇,依赖鹅风堡的庇护。
自从王麻子开店门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卖不完的烧饼,即使百合神教占据蜈蚣镇的那段日子也不例外。
今天却是个例外。
王麻子的烧饼没有卖完,平铁锅里还有一叠未卖完的烧饼。
这是个不祥之兆!
店内和店外一样的平静。
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蜷缩在案头前的长木凳上睡觉。
轻微的鼾声使店内充满了祥和的气息。
然而,在布帘隔着的内房里,却充斥着犹疑和紧张。
王麻子瞪着一双大眼,对躺在竹床上的一位嘴角淌着鲜血的汉子,压低声道:“你我早已退出了江湖,你怎么还……要管这档子闲事?”
汉子撑起上身,一双灼亮的眸子盯着他道:“事情我已说明。我只要你一句话,是帮我还是不帮?”
王麻子咬着嘴唇没出声。
汉子挣扎着爬起来:“你不愿帮我,我也不连累你,我走。”
“哎,”王麻子按住汉子的肩头,“你伤得这么重,能去哪儿?”
汉子拨开王麻子的手:“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
“唉。”王麻子叹口气道:“你先躺下,让我来想想办法。”
汉子目光一闪:“你愿意帮我了?”
王麻子无奈地点点头:“谁叫你我是一个女人肚皮里生出来的,我不帮你,谁还会帮你?”
汉子捉住王麻子的手:“哥,谢谢你。”
这汉子原来是王麻子的亲弟弟王守仁。
兄长岂能不帮弟弟的忙?王麻子这次是无可奈何了。
“哥,”王守仁从怀中掏出一颗蜡丸,“请将这东西交给无果崖隐身庙的杨玉大侠。”
王麻子接过蜡丸,凝目细看。
一颗小蜡丸,火红封漆,上面刻有“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
蜡丸中藏有什么?
武功秘笈?
联络名单?
藏宝图?
禁卫军和大内侍卫为何要倾巢出动,来劫抢它?
王麻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缝里一丝丝银泉似的目芒,仿佛要渗透到蜡丸里。
王守仁道:“我不知道蜡丸里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它一定十分重要,怀石兄将它交给我时,曾对我说过,它干系到千百万人的性命。”
王麻子心登时一跳,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哥!”王守仁几分焦急地道:“同心会,万福堂和天远镖局有好些人都为此物丧了性命,怀石兄也是为它而亡,你一定要尽快将它送交给杨玉大侠。”
王麻子点点头:“我会的,你先躺下,我替你上点药。”
“哥,我不要紧,你还是……”王守仁想劝哥哥立即动身。
“听话,躺下。”王麻子扶着王守仁躺下,附耳悄悄说,“我在这里开了三年烧饼店了,脸也用炒黄豆烫成了麻脸,没人会怀疑我的。”
“可是……”王守仁还想说什么。
“我知道。”王麻子截住他的话,“我给你上完药后就走,你到店前那小孩的家里躲起来,等侯我的消息。”
王守仁没再说什么话,侧转身露出了左背脊上的伤口。
一道可怕的刀伤!
翻卷的皮肉象被铁犁犁开的泥土,由于天气热,草草包扎的布襟带里的伤口已经发炎、溃烂、黄脓、血水在向外冒涌,蛆虫在烂肉里蠕动。
王麻子猛地扭下沾满脓水的布襟带,一股臭气和跃入眼帘的成团蛆虫,使他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他咬咬牙,迅速用凉开水冲去蛆虫,洗净脓水,抓起搁在一旁的金创药瓶。
这是祖传的金创药粉,治刀剑外伤,十分有效。
只要将金创药粉撒在伤口上,这道刀伤就奈何不了他的兄弟。
然而,他的手顿在空中没动,两只耳朵却支楞竖起。
“怎么回事?”王守仁低声问,他也觉察到了不对。
“有人往店中来了。”王麻子沉声道:“而且人还不少。”
“妈的,来得好快!”王守仁咬牙低喝,欲弹身而起。
“别动。”王麻子抓住他肩膀,“你呆在这儿别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手。我或许能将他们诓回去。”
未等王守仁答话,王麻子已掀帘出了内房。
王守仁抄起竹床旁的钢刀,跃身贴到门帘旁的木板墙上。
三个人踏步跨进烧饼店。
满脸是汗,顾不上擦,目光迅速扫遍店内。
一脚将鼾睡的小孩踹下板凳,脚踏踩在板凳上。
小孩揉揉惺忪的眼睛,胆怯怯地蜷缩到案板底下。
巴掌拍在案板上,平铁锅里的烧饼蹦起老高。
趴在案板上打盹的王麻子,被巴掌震醒,抬起头,睁开泛红的眼。
“唷!是三位大爷,”王麻子脸上挂出笑,“想买芝麻烧饼?三位大爷运气好,手气顺,今日敝店……”
“你就是王麻子?”拍案板的汉子问。
“不错。”王麻子点着头道:“烤烧饼的王麻子就是我,我就是烤烧饼的王麻子。三位大爷,请尝尝在下的烤烧饼。”
王麻子说着话,双手捧起两只烧饼递过案板。
“啪!”汉子一扬手,将王麻子手中的烧饼击落在地。
“三位大爷是……”王麻子裂着嘴,捂着手腕,声音有些儿发抖。
汉子扬起的手在腰间一摸,摸出块禁军腰牌在天麻子眼前一晃:“禁军侍卫!”
“哎哟哟!原……来是禁军侍卫爷们到了!”王麻子点头哈腰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这烧饼,爷们就拿去吧,算是小人孝敬爷们。”
汉子板起脸:“我们不是来要烧饼的。”
“这……”王麻子哭丧起脸,抖索着从案柜抽屉里摸出一锭银子,“小店小本买卖,赚不了多少银子,这是一点心意,望三位禁军爷们笑纳。”
“妈的!”汉子拍案骂道:“你当我们是来打劫的?”
王麻子故意问:“三位爷们来小店究竟是……为了什么?”
踩板凳的汉子道:“有一个背部受刀伤的中年人,可曾来过你店?”
“中年人,背部受刀伤的?”王麻子皱起眉头,挤弄着眼皮道:“没有啊,没这样的人来过小店。”
“哼!”拍案板的汉子瞪起闪着凶光的双眼,“你敢骗我们?”
“不敢,绝对不敢。”王麻子急着道:“谁敢骗禁军爷们?不信,你们可以在店内搜搜,若搜出人来,我王麻子任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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