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让你这混小子醒着,不是走,就是要去寻死。能行么?”
杨玉虽然忠厚老实,但聪慧却也超过常人。他眼光盯着桌上的竹筒:“你想出捕捉紫貂的办法了?”
“嗯,不过……”
杨玉霍地坐起:“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蓝袍书生不慌不忙地抓起桌上的竹筒,踱步到床边坐下。
“你看,这是一支特制的小吸筒。筒头上有刺针,筒尾装有自动弹簧片,当刺针刺入紫貂血管时,弹簧片便会自动抽动筒芯,将血抽入筒中,我已计算过了,吸筒的容量不会超过紫貂血液的三分之一,因此对紫貂不会有什么伤害。”
杨玉接过竹筒细细一看,做得果然是精巧。可是怎样才能将小吸筒的刺针,刺入紫貂的血管呢?这可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
未等杨玉发问,蓝袍书生又道,“如何将吸筒刺针刺入紫貂血管,就要看你了。”
“我?”
“你这次放过紫貂,明年重阳紫貂一定会在你面前现身,而且还会周头一望以示感恩,就在紫貂回头一望的瞬间,你将吸筒掷过去让刺针钉入紫貂颈部血管,刺针一入血管,吸筒便会吸血,血满筒后,吸筒会自动脱落,紫貂也将离去,你便大功告成。”
蓝袍书生后一句话却是假话,吸筒吸血后不会脱落,紫貂也不会离去,因为吸筒将会把紫貂体内的血全部抽干。被抽干了血液的死貂还怎能离去?
杨玉不知底里,只是在想:掷出去的吸筒怎能一下刺中紫貂颈血管?
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蓝袍书生正色道:“你的眼力现已可看清紫貂颈部的血管,需要练的只是投掷。但紫貂异常机灵,反应十分敏捷,投掷不但要求准确,而且需在闪念之间完成,因此,需要具有纯厚的内力和精妙的投掷手法。我决定收你为徒,把我毕生的武学传授给你。”
“不!我不学武功!”杨玉大声叫道。
“什么?”蓝袍书生瞪圆了双眼。
蓝袍书生在武林时,曾有多少人跪在他足下,乞求拜他为师,其中不少还是武林中已成名的人物,他们有的长跪数昼夜,有的磕头磕裂了头骨,他铁石心肠一律拒之门外,不予理睬。今天他决心破例收他为徒,这混小子居然不肯答应?
天与地什么时候倒过来了?!
“我不学武功!”杨玉冲着他再次叫喊。
他两眼勾勾地望着杨玉,眼中闪烁着惊愕、困惑的光。但这眼光不是为着杨玉的这句话,而是为着杨玉的脸,他突然发觉这张脸实在是太像他的一位江湖“朋友”了。
他猛地伸手揪住杨玉的头发,扳起他的脸,鼻梁、嘴唇、下额,像,实在是太像了!瞬间,他眼中射出两道凶煞煞的光焰。
杨玉的一双晶亮亮的眸子,无畏地迎视着他。他在他的眼光中捕捉不到半点胆怯、恐惧、犹豫。
终于,他被他大无畏的精神所感动,凶焰顿敛,手也松开:“不愿学武功?为什么?”
“娘不让我学武功。她说武功练得愈好的人,愈没有好下场。”
“哦。”他喟然一声长叹,声音变得异样柔和:“你娘叫什么名字?”
“杨贵香。”
“这是她的真名?”
“名字还会有假?”杨玉坦诚的眼光中没有半点虚伪。
蓝袍书生顿了顿,又问:“你娘是什么时候到鹅风堡的?”
“听鹅风堡凌二叔说,是怀着我三个月的时候。”
“你今年多大了?”
“还差九天就十六。”
蓝袍书生顿时脸色凝重,默不作声,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杨玉心中疑云顿起:这蓝袍书生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刨根问底?
稍顿。蓝袍书生又问:“你娘得的是咯血病吗?”
“是的。”
“是不是早上脸红,下午脸白,夜间咳嗽,咯血不止,彻夜难眠?”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的?”杨玉扬起双眉,心中又增一团疑云。
“嗯,我听人说过这种咯血病……”蓝袍书生支吾着。突然,他手朝窟外一指:“那是什么?”
杨玉回头。窟洞外掠过一只秃鹰。
蓝袍书生忍住咳嗽声,迅速地将一口血痰吐入袖内。
杨玉回头。蓝袍书生肃容道:“你不想救娘了?”
杨玉毫不犹豫地:“想,当然想,但我决不学武功。我在娘面前已经发过誓了。”
蓝袍书生道:“我教你投掷手法如何?投掷手法是猎户们狩猎谋生的一种手段,算不得武功。”
杨玉凝眸沉思,未置可否。
蓝袍书生又道:“你在沙坪已用尖竹投掷过紫貂了。”
杨玉又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行。”说话时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从明天起我就教你投掷手法。你就睡在这间石屋里,石枕下有你换洗的衣服,衣服是我的,你将就点穿吧。伙食一日三餐,全是素果……”蓝袍书生指指点点他说着,脸上透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如果你觉得闷得慌的话,我还可以教你吹笛。”
“吹笛?”杨玉眼中光亮一闪。
蓝袍书生顺手拔出腰间的玉笛:“想听一曲吗?”
“想。在鹅风堡时,娘经常吹笛给我听。”他是有啥说啥。
蓝袍书生将玉笛横在嘴边,抿起嘴唇,笛声顿起。
笛声,轻柔、悠远,充满着缠绵柔情,像是甜蜜的梦,使人陷入温馨迷离的情思。
杨玉心情一荡,眼前叠幻起母亲的身影,他躺在母亲的怀中,尽情地承受着母亲温柔的轻抚。
笛声,低沉凝重,充满着凄婉、悲伤,像是沉闷的雷声在低低的云层滚过。
杨玉心情一沉,眼前浮现出母亲的病容,苍白憔悴的脸,从口中咳出的大口大口殷红的鲜血。
笛声,高昂、激越,充满着刚毅、悲壮,像是汹涌咆哮的海浪在拍打着岩崖。
杨玉心情一振,眼前出现了沙坪上飞奔的紫貂,呼啸长空的尖竹,抖动的吸筒刺针,迸溅的紫貂鲜血。
蓦地,笛声嘎然而止。
两人一动也不动,石窟中的空气也仿佛凝住了。
良久,蓝袍书生开口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乐曲吗?”
杨玉沉吟片刻,缓缓地摇摇头。对这首似曾听过的乐曲,他叫不出名字。他曾经听母亲吹过此曲,但气韵却是大不相同,永不及蓝袍书生吹得动人。
“这乐曲叫‘广陵曲’是‘钧天之乐’中的一奏。”蓝袍书生抚笛轻叹一声,又说道:
“‘钧天之乐’亦名‘钩天广乐’,乐共九奏,乃上古仙乐中绝传的三大圣乐之一。”
“既是绝传圣乐,你怎么会吹?”杨玉明眸紧盯着蓝袍书生问。
蓝袍书生淡淡一笑:“二十年前,我无意之中,从大唐名乐师段善本大师遗物中得到此圣乐秘本。我一见此本便爱不释手,开始练习吹奏,练了二十年,直到上月初九才能吹奏这圣乐的第一奏。”
杨玉听着不觉听傻了眼:练二十年才能吹奏第一奏?
蓝袍书生玉笛一横,随口问道:“你想学吗?”
好奇心,好胜心使杨玉不加思索,冲口吐出一个字:“想。”
蓝袍书生一撩衣袍,顺势往床沿上一坐:“想学圣乐,还不赶快拜师?”
杨玉毫不犹豫,跨前一步,双膝跪地,“叭叭叭”地朝蓝袍书生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弟子杨玉给师父叩头!”
“哈哈!”蓝袍书生仰面发出一阵大笑。
这混小子倒底还是上当了!
少年人,特别是老实的少年人,毕竟容易上当!
第二章 玉笛狂生
飓!利器破空之声。
细长的小竹筒在空中如同飞箭疾射。
噗!竹筒尖上的刺针正钉人画在木板上的紫貂颈部的血管。
杨玉挥着酸胀的手臂,胸中一阵气浪翻腾。
蓝袍书生拔出钉在木板上的竹筒:“不错,手法很准,只是……”
“内力大差”四个字还未出口,他已顿住话锋,从腰间拔出玉笛来,“累了吧,先歇歇,听我吹上一曲。”
杨玉此时气喘吁吁,只觉体内血气突奔狂涌,已是把持不住,身子连连摇晃几乎跌倒。
笛声顿起,抑扬顿挫,响彻云霄。
杨玉全身一震,身子停止摇晃。
笛声音韵数次变化,忽强忽弱,忽高忽低,忽顿忽扬。
杨玉脸色渐渐转红,翻腾的血气遂告平息。
一声悠长的拖音,笛已离开嘴唇,笛声犹在空中盘旋回响,余音不绝,似有若无……
杨玉直听得神魂飞荡。
“你来练一曲。”蓝袍书生将手中玉笛递给杨玉。
杨玉横笛上唇。
“提气——气走丹田——气海——神阙——关元——章门……吹!”
笛声突起,破空而出,虽不及蓝袍书生吹的气势,却也嘹亮震耳。
“广陵曲!气走四经三脉……”
广陵曲,上古仙乐绝传的圣乐“钧天之乐”的第一奏。其实,这是一派胡言!只不过是蓝袍书生哄杨玉的一句鬼话!
此乐曲是蓝袍书生师门的一曲镇门曲,他巧妙地将练习内功的气运大法融于乐曲之中,正在悄悄地传授杨玉旷世的武学“六。合炼气大法”。
一曲吹尽。杨玉垂下玉笛,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片刻,他又觉得丹田涌出一股热气,全身顿时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不知不觉间,两眼中爆出一片精光。
蓝袍书生面含微笑,微笑中又夹杂着一丝忧虑。
他笑的是,杨玉已用笛气冲破了生死幽关,打通了全身经脉,从此以后内力会日益猛增,到重阳节时取紫貂之血,自是易如反掌。
他忧虑的是什么?一时间,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只是感到了忧虑。
杨玉又弯腰抓起了细长的竹筒。
飓!一声极细的像蚊子叫的声响。一道黑色的闪电似的光掠过沙坪。
噗!竹筒牢牢地叮在了“紫貂”的颈脖上,细小的刺将木板钉了个对穿。
蓝袍书生傻了眼。想不到杨玉刚刚打破幽关,力道就如此强猛!
杨玉傻了眼。这一竹筒是自己投掷的么?
良久。两人对视,发出一阵狂笑。
笑声在沙坪上空凝结,久久不曾散去。
此后每天清晨,蓝袍书生便带着杨玉到沙坪练曲,练投掷。
竹筒愈来愈小、愈短,已达到适用小吸筒的大小。
杨玉吹的笛声愈尖愈厉,一曲广陵曲尽,气势力道已不在蓝袍书生之下。
竹筒无声无息地、无形无影地飞过沙坪。
听不到破空厉叫之声,看不到电闪飞逝之影,甚至连杨玉的手也不曾见动过,竹筒已钉在了“紫貂”颈脖上。
第一步已告成功。杨玉练就的投掷手法远远超过了蓝袍书生所料,他已达到了师门暗器手法的最高境界,“动中见静”,“杀人于无形”。
天意,难道这就是天意?
蓝袍书生在高兴之中,感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惧。
星移斗转,日月如流。
转眼之间,九九重阳又到。
杨玉端坐在沙坪等候着紫貂出现。
“抽掉紫貂体内三分之一的血,根本不会伤害紫貂,决不能手软!”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
这是他拯救母亲性命的最后一次机会。蓝袍书生告诉他,紫貂今年向他现身谢恩之后,就再不会到黄山来了。
决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机会!
日近正午。杨玉心跳猛烈,他竭力稳住心跳,让自己平静下来。”
午时正刻。沙地底响起了沙沙沙的响声。
杨玉盯住沙地,眼中精芒四射。
他看见紫貂从地下通道奔来,跃出道口。紫貂跑过沙坪,形如闪电,但在他的眼里紫貂在缓缓地行走,而且还三步一回头。
紫貂走到坪沿,蓦地转身向杨玉扬起了脖子。
杨玉眼中精芒暴长。他看见了紫貂颈脖上一根根跳动的脉管。
“吱——”紫貂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叫,像是在催促他出手。
出手!杨玉心念一动,小吸筒已然钉在了紫貂的颈脖上。
会不会伤着紫貂?杨玉霍地跳起。
小吸筒脱落掉地。紫貂轻叫一声,没身钻入沙坪。
杨玉弹身跃至坪沿,抓起小吸筒,轻轻一摇,筒内哗啦一响,吸到紫貂血了!母亲有救了!
此时,绝壁洞窟传来一声长啸。
这是蓝袍书生向他询问的信号。蓝袍书生显然是等不及了。
他仰面回报一声长啸,那是笛音中的“1”音符,大功告成的信号!
他拧紧小吸筒盖口,拔去刺针,撒腿向绝壁奔去。
奔至壁前,唱一个“1”字音符,身子腾空而起,直入七号洞窟。自从他练习玉笛广陵曲,冲破体内幽关后,上下窟洞就不需蓝袍书生挟带了。
“取到了?”蓝袍书生坐在石蒲团上迫不及待地问。
“师父!”杨玉奔到石蒲团前,双膝跪地,捧起小吸筒,“取……取到了!”
自从杨玉拜蓝袍书生为师学笛之后,两人之间便以师徒相称。
蓝袍书生伸出颤巍巍的手,从杨玉手中接过小竹筒,脸上充满着激动和欣慰之色。他和杨玉的母亲都有救了!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蓦然间,他脸色倏变,竹筒的重量怎么不够?
他急忙摇动竹筒,筒内传来一阵哗响,取到的紫貂血只有三分之一!
哪里出问题了?他急急检查吸筒。吸筒的弹簧片在升至竹筒三分之一的地方被卡住了,被一绺貂毛卡住了,弹簧片被卡住无法带动筒芯,自然就抽不到更多的血了。
他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头额冷汗直滚。三分之一的紫貂血,只能救一个人的性命!而他需要的是……
“师父!您怎么啦?”杨玉从地上爬起来,搀住摇晃着身子的蓝袍书生。一年来他对蓝袍书生的看法已大有改变,眼中尽是关切之情。
“没什么。”蓝袍书生振作着,摘下吸筒上的弹簧片,将吸筒交给杨玉,“你好生收着,师父要回房去休息一会儿。”说罢,起身就走。
“师父!让徒儿送您……”杨玉托住蓝袍书主的右下胁想送他进房。
“不用。”蓝袍书生猛地推开杨玉,径直奔到房中。
咳!咳!咳!三口鲜血咯在雪白的手帕上。
只取到三分之一的紫貂血!只能救一个人的性命!
蓝袍书生又闪过一个一直索绕在心头的念头:难道这也是天意?
救她,还是救自己?抑或两人都不救?
对这混小子该怎么办?杀了他,或是放他走?
他在苦苦地思索,沉浸在矛盾和痛苦之中。
此时此刻,他将对自己的命运作出选择,犹似己到了自己生死攸关的一刻。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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