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刀!”瘦汉子绽出一声厉喝,钢刀随声疾出。
两人一触即分。和三位虎爷交手一样,也没有兵刃碰撞声,只有“当”地一声钢刀坠地声,和一股喷溅的鲜血。
瘦汉子退回原处,惊异地望着杨玉,他为什么还没倒下?
他脖子上为什么没有鲜血?他脚下那把钢刀,还有刀柄上的那只手掌是谁的?
“大哥!”两个壮汉发出一声惊骇的厉叫,跳到瘦汉子身旁:“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瘦汉子心一惊,这才觉得右手腕冰凉凉的,低头一看,右手掌已经不见了,他这才意识到,杨玉脚前的那把钢刀和断手掌原来是自己的!
杨玉破了他霍门断喉刀的杀招,活生生的切下了他执刀的右手掌!
可怕,简直是太可怕了!惊骇之余,他心中又顿生一种感激之情,他推开正欲替他包扎手腕的二壮汉,“咚”地跪倒在地,大声道:“在下霍门十一代弟子霍成安谢少官人不杀之恩!”
杨玉扔下手中的钢刀,仰面一声长叹。
二壮汉见状,也随着霍成安跪倒在地,齐声道:“神刀林凡,震天刀金自立谢少官人手下留情!”
杨玉又是一声长叹,然后说道:“你们快替大哥包扎好伤口,走吧。”
“是,是。”林凡、金自立一面应诺着,一面急急从腰间布囊中取出金创药撒在霍成安的断腕上,然后撕下一幅衣襟包扎起来。”
霍成安捧着断腕,痛苦万分地问杨玉:“请问少官人尊姓大名?”
杨玉眉毛一挑:“你要杀我,还不知道我是谁?”
霍成安窘了窘,说遣:“实不相瞒,在下身为职业杀手,只认出手银两和被杀人的面貌,从不问被杀人的姓名、身份和被杀的原因。三天前,在下接下这笔买卖时便收到了你的画像,昨天下午雇主又派人送来消息,说你一路上还带着一口棺材。因为雇主除了我之外,还请了两位杀手要取你的性命,我恐他二人抢先下手,便快马赶到蜈蚣镇探听消息,恰恰遇上林、金两位兄弟,提及此事,他们说见你带着棺材上了山道,于是我邀请了林、金二人,绕道进山,抢在沙口嘴客店等候着你。”
林凡插嘴道:“到现在为止,我们只知道画像上的人是你,却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杨玉思忖良久,才缓缓地答道:“在下杨玉。”
金自立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少官人就是在半招之内杀了九大恶魔的飞竹神魔杨玉?”
“什么飞竹神魔,我不知道,但杀那侮辱我母亲和表妹的五大杀手和四大天狗的人正是我。”
霍成安、林凡、金自立肃然而立,默不作声。
杨玉在江湖上虽然名声大噪,使不少人谈虎变色,闻风丧胆,但见过他相貌的人却不多,除了那夜在鹅风堡荒坪见过他的数十人外,他的相貌在江湖上仍是鲜为人知。
他们三人没想到雇主凌志云要杀的竟是自家庄园的庄主,更没有想到,鹅风堡的庄主竟会携带棺木离开鹅风堡。如果霍成安知道要杀的对象是飞竹神魔杨玉,他决不会接下这笔买卖。
生意人要赚钱就得做买卖,但明知蚀本的买卖,宁可不做。然而,他做了,结果蚀了大本。不过,不幸之中的大幸,他的脑袋没丢,总算是保住了老本。
杨玉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他已经猜到雇霍成安杀他的人是谁了。他心中一阵忿懑又夹杂着一阵绞痛:人们为什么要这样残杀?要这样冷酷无情?
心目中的地狱赫然呈现在眼前,黑幽幽的地狱中,仿佛有股魔力要把他吞吸下去。
霍成安再次捧起断腕:“杨少侠不杀之思,霍某今生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此大恩。”
杨玉仰面夜空,喃喃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霍成安不知杨玉所指,微微一怔,立即又道:“霍门今后再也不做这杀人的买卖了。霍某回到钱庄立即遣散门徒佣人,携带家眷返回故里,永世不出江湖!”
“其实江湖上也有许多正正当当的事可干,设个健身强体的武馆,立个押送货物的镖行,开个真正的钱庄茶庄盐庄布庄,做个真正的生意人,有何不可?”杨玉未曾涉及江湖,哪知江湖上的险恶,只道这都是些很容易的事。
“在下谨记少侠教诲。”霍成安却句句记在心里。
“请林、金二位壮士将荒山三虎尸体掩埋好,带着大哥,走吧。”杨玉说罢,转身就走。
“杨少侠请留步!”霍成安喊道。
杨玉回身,一双晶亮亮的眸子望着霍成安。
“你不想知道另外两个要杀你的杀手是谁吗?”
杨玉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心中在想:知道了又能如何?
“另外两个杀手,一个是一刀斩冷如灰。冷如灰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去劝阻他退了这笔买卖,凭着在下与他多年的交情,料没问题。另一个是无形剑客吕公良。吕公良是江湖上身价最高的杀手。据说他每年只接一桩生意,而且……”霍成安顿住话语,看了看杨玉。
杨玉淡漠的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明眸仍然盯着他。
“若是吕公良接下了买卖,那么被杀的人必是个该杀的人。在下不知道吕公良为什么会接下这桩买卖,听说吕公良现在还在为出价与雇主讨价还价,若是吕公良真的出手,少侠一定要多加小心,他的剑法奇诡无比,号称‘无形’,出手比在下还要快上十倍!依在下的愚见,少侠不能让他先出手,一定得在他出手之前将他制住,否则……”
杨玉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他是哪一家门派?”
杨玉在扶灵柩归乡之前还不愿意去死,尤其又不愿死在这些以他的性命去挣钱的杀手手中。
“吕公良是形意门第九代弟子,练的是迷幻剑法。”
“谢谢。”杨玉言毕,将身一纵,已去十丈开外。
他心中已有了把握,吕公良属于百门残功中第九门中记载的杀手。
林凡、金自立将荒山三虎的尸体扔下荒林后的石岩洞,然后和大哥霍成安连夜离开了沙口嘴。
翌日。清晨。
杨玉带着四个脚夫拖着棺材上了往南的道。
三个樵夫上了往西的山岭。
沙风客店昨夜失踪了六个客人。住在老板娘房中的荒山三虎和住在西首上房里的三位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都不见了。
没人问,也没人吭声,仿佛这六个人都不曾到沙风客店投宿过。
在这个世道里,谁愿给自己自找麻烦?
五十里崎岖山路,还拖着一辆载着灵枢的毛驴车,路上艰难,可想而知。
申牌时分,杨上和灵柩车才赴到朝城。
此地已进入山东境界,四个脚大执怠不肯冉往前送灵柩,杨玉只好付了脚资,独自赶着灵车进入朝城。
夕阳下,城墙石传彩色斑斓,煞是好看。赶车近前看,城砖已经发青,有的斤始脱灰,显然这城建立年代甚久。
城中纵横四条街道,两旁房屋建筑古香古色,虽然陈旧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扬玉赶着灵车从街上驶过。没人议论,没人观看,也没人指手划脚,人们对这种运棺过市的事,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杨玉在城中兜了一个圈,走向第一家客店。
跨门人店,来至柜台。
“老板,请开间房间。”杨玉说。
“住店?”柜台内的老板瞅了杨玉一眼,“对不起,本店房间全住满啦。”
“老板,我……”杨上边说边去掏钱。
“你有钱?有钱也不行,本店房间全住满啦。”老板的脸像是出娘肚皮就没有过表情,冷冰冰的像块生铁。
杨玉翻山越岭,赴了五十里荒野路,此刻是篷头散发,满面污垢,身上的衣服也被荆棘挂破,脏兮兮的,那模样就像个打从河南来的小叫花子,谁瞧得起他?
杨玉银子刚掏出袖:“老板!两间上房!”门外跨进两个身穿锦绣团袍的公子爷儿。
“呵!原来是姚大公子和三少爷来啦!”老板从柜台内急急跑出来,搓着双手,满脸是谄媚阿谀的笑,“房间有!有!有!请二位登楼。”那模样就像是一条见着了主子的摇头摆尾的哈叭狗。
杨玉将银子纳回袖内,转身就走,他天生冷傲,怎受得这股窝囊气?
他出得店门,赶起灵车,心想:“有的是银子,还怕没有宿处?”
他哪里知道,事实却并非如此。
杨玉走入第二家客店。
还未开口,先掏出一绽纹银托在手中:“老板,住店!”
店小二闻声而至,眼光盯着杨玉手中的纹银,脸上绽开一朵纹银似的笑花:“少官人,您好!您要几间房?东边间的还是西边间的?”
“一间上房,东西间随便,另外还有一辆灵枢车……”
“灵柩车?”店小二捏着手中的纹银,瞪圆了双眼,“不行,那可不行!”
“行个方便吧。我明日天亮就动身,这灵车可宿在马棚里或后院坪里都行。”杨玉说着又掏出一绽银子塞到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捏着银子的手在颤抖:“老板最怕这晦气,要是……”
杨玉狠狠心又掏出一绽银子塞过去。他虽然未闯过江湖,却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这个道理。
果然鬼开始推磨了。
“好吧,你先把灵车拉到后院去,从左边绕过去,别让人瞧见……”店小二着手安排。
磨盘开始转动了。
杨玉返身出门,将灵车赶进店门。
突然,杨玉勒紧缰绳,灵车停在大门与院坪之间。
店小二捧着三绽纹银站在灵车前,他身后站着店老板。
“客官,对不起,老板说这灵车不能迸店。”店小二将纹银退还给杨玉。
“这是为……什么?”杨玉怔怔地问。
店老板上前道:“不为什么,这是本城的规定,灵柩不准宿店。”
店小二插嘴道:“昨天,福生客店还宿了三辆灵枢车,怎么会……”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把店小二的下半句话打入了肚中。店老板厉声道:“多嘴!还不快滚下去!”
店小二没头没脑地挨了一记耳光,还敢在此停留?飞也似地跑进了店内。
“客官,请另找方便吧。”店老板声音冷得如同腊月冰丸。
杨玉只得收起银子,又把灵车赶出店门外。
他一连找了三、四家客店,都遭到了同样的冷遇,无论他出多少银两,谁也不肯留他宿店。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信心已开始动摇。
现在剩下最后一家客店,那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
福生客店。昨天还宿过三辆灵枢车。
但是昨天还宿过三辆灵枢车的福生客店,说什么也不肯接纳杨玉。杨玉忍着心火说尽了好话,出高出十倍的房租,仍被拒之门外。
更令杨玉惊讶和气愤的是,所有客店除了拒绝留宿杨玉外,还拒绝向他提供食品和茶水。
他开始意识和体会到了江湖上的险恶。
“请给我一点水和几个馒头。”杨玉将一两银子塞给福生客店的店小二。
店小二把银子在手心掂了掂:“你到店后门等着吧。”
杨玉赶着灵车,绕到了店后门。
好不容易店后门打开了,店小二脸板得像砖头既冷又硬,把一竹筒水和两个冷馒头往杨玉灵车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小二哥慢走!”
“怎么?”
“请问本城除客店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歇脚?”
“义庄。”
“义庄?那是什么地方?”杨玉涉世经验实在太少。
“是专门停棺木灵柩的地方。”
“哦!本城义庄在哪儿?怎么走?”
“你自己去问吧。”店小二的声音比灵车上的馒头还要冷。
杨玉心火陡动,硬吞下一口窝囊气,赶车就走。
“呯!”店后门已经关上。
炎凉的世态和冷酷的人情,使他仿佛坠入了孤独深渊之中。
终于,他赶车来到了城郊半里外的义庄。
义庄的看门人对杨玉倒是客气,帮着杨玉将车拉到庄堂内,又叫人卸下棺材搁好,抱来一把干草扔给杨玉。
义堂是存放棺木的厅堂。这里存放的棺木,有活人为自己准备后事的空棺,有刚死不久待葬的葬棺,有出土待迁的陈棺,有像杨玉这样路过借宿的挂棺。
义庄不是客店,除了守庄的看门人外,没有住宿的房间,要随枢护棺的人只能歇在义堂里。一般存挂棺的人,将棺木存在义庄后,大都回到城里去找店歇下,次日再到义庄取棺动身。
杨玉阅历甚浅,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已带棺在城内各店问宿过了,自然不能再返回城里投宿,同时他也放心不下灵枢,万一遇上个盗棺贼,那可怎么办?
杨玉取下灵车上的衣物包,搁在干草上作枕垫,然后和衣躺下。
杨玉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义堂的横梁顶,伸手从衣物包中抽出玉笛,横在嘴上。
他怕笛声惊扰义堂的看门人,惊扰义堂中这几十口棺木中的幽灵,故而没有吹出声来,只是在心中将广陵曲默默地吹奏了一遍。
杨上在默吹广陵曲的时候,义庄看门人正在庄门外与人说话。
“三爷,这小子怎么果然投义庄来了。”
“二爷已吩咐全城各店不许收留这小子,他带着棺材,不上义庄还能去哪儿?”
“三爷,大爷的意思是……”
“三更动手,杀人夺棺!”
“那棺材内真有宝贝?”
“有!那还是无价之宝哩!”
“噢?”
杨玉吹完广陵曲后,心绪渐渐平静,抱笛入睡。
三更。
一阵冷风将杨玉吹醒。
厅堂的灯笼不知为什么灭了,只有四盏搁在“待葬”,的棺材前的清油灯,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又一阵冷风吹过。这风来得没头没脑,令人心悸。
杨玉不觉霍地坐起。
他并不害怕,深山八年多的磨炼,已使他变得胆大包大,这几十只棺材和他在深山遇着的白骨堆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他只是觉得奇怪。
这冷风从哪儿来的?
他眼光缓缓扫过义堂,眼中精芒一闪,谜底已被揭穿。
他身旁的四口棺材,面向他的底面都有一个小洞,冷风就是从那四个小洞中吹来的。
四口棺材中藏有人!人藏在棺材中干嘛?
杨玉托地跳起,手中玉笛一指,说道:“棺材里的朋友出来吧。”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四口棺材盖一齐飞向杨玉。
杨玉目光锐利,反应敏捷,纵跳功上乘,见棺盖挟风飞来,双脚一蹬,身子一连几旋冲天而起。
咚咚咚咚,棺盖合叠在杨玉刚刚睡过的干草上!
杨玉空中飘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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