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过去,他已是南天秘宫中武功最高,杀人经验最丰富的第一大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
师傅救命、养育之恩,如同高山大海,他无条件地服从师傅的任何命令,发誓为南天秘官奉献出一切。他认为,他的生命应属于南天秘宫,而根本不属于自己。
不管如何冷血,如何铁面心肠,他心底却时常翻腾着一股天性的良知。他是个天生的孝子,时刻思念着死去的不知名的父母。这种思念,常常仿佛是无意识的,也许这种思念,对他的血腥生活和空虚的精神,亦是一种安慰。
父母赋体之恩,自比山高水深,而杀害父母的仇人不知是谁。阴阳路阻,欲报无门,实在叫自己锥心泣血,抱撼终身!
他不觉之间,手俏悄得到腰间,从腰囊中摸出一块系着金丝线的琉璃玛瑙。
夕阳的霞光中,小巧精致的琥珀玛瑙透体晶亮,闪射出斑驳离奇的彩光。
彩光在眼前闪烁、跳跃,幻化出一幅幅光彩夺目的憧憬……
绿草绒绒的山岗,嫣红的山花迎风怒放,一对男女高举着婴儿在草丛中缓缓奔跑,婴儿裂着小嘴在格格欢笑,父亲扎脸的胡须戳到婴儿的小脸上,母亲温柔甜润的嘴唇贴住了婴儿的小唇,洋溢着火样的热情,吐露着父母慈爱的芳芬……
但是,现在呢?
他手握住了玛瑙,彩光倏然消失,一切烟消云散,一切如同眼前岗上的黄花!
唯有这块父母遗下的,当年系在他胸衣兜里的玛瑙,伴随着他这颗凄凉的心。
心是凄凉的,对生活也就看得淡泊,他虽然还只有十八岁,但对世事已感炎凉。他厌恶血腥,却不能不生活在血腥之中;他渴望一种新的生活,却又无从做起。
想到这里,他不禁转目望天,喟然长叹!孤独,凄凉,无奈的叹息中,隐含着无穷的寂寞和悲愤……
他静静地躺在松阴下,觉得身心轻飘仿佛要迷失在荒岗乱坟的冷森的空气中。
李家屯。
唯一的一条麻石小街上,斜横着七、八具尸体,殷红的鲜血象小溪在淌流。
屯里的村民早就跑光了,跑得一个也没留下。留下的只是那些要杀人的人和注定要被人杀的人。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屯内的禾坪上。
数一数,一共是十四人。
十二人呈一圆圈,将二人围在禾坪中央。被围的二人,一个是个五十出头的矮老头,撑着条桃木假腿,手执一根铁拐杖,双目冷厉,相貌狰狞。
另一人,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虬须大汉,垂着一只断臂空袖,手握一柄大环砍刀,双目灼灼,显得英武豪壮。
两人贴背而立,衣裳破碎,鲜血淋漓,显然已是伤势不轻。
十二人衣着不一,手执各种不同兵器,圈成崎角之势,将二人紧紧围住。
“哎哟,我的蒋三哥,你又不是属猪的,怎么这么笨?眼下这场景,你‘六残门’的残臂、残腿兄弟,能斗得过咱们三帮的十二位高手?依我之见,不如乖乖地交出六残门黑白令牌,然后归顺咱神龙帮……”
娇声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发髻高挽,环佩叮当,说话时眉目隐含无限荡意,可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便是神龙帮的俏娘巫春花。
“呸!”断臂大汉一扬头,一口裹血的唾沫,带着呼啸从巫春花头顶飞过。
“你……”巫春花花容变色,“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娘今日定要宰了你!”
“花妹!与他们罗嚏作甚?上!”说话的是阎王帮的阎老大阎胜。
大伙正待动手,猛听有人沉声道:“慢!待在下再劝他们一句。”
阎胜双眼一瞪,欲待发作,但见说话的是神龙帮助香堂主事阴阳郎君吴荫君,于是便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吴荫君为人阴险,城府极探,武功在十二人中高居榜首,此次伙击六残门的行动,全由他指挥。
吴荫君阴阴一笑道:“在下久仰六残门的大名,今日得见短、蒋二位大哥,果是名不虚传!凭二位的身手在江湖上已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若二位肯与我们合作……”
断臂大汉,六残门的三哥独臂神刀蒋华峰,猛然喝断吴荫君的话:“放你娘的狗屁!要上就来!”
“哎……”吴荫君仍是带着阴笑,毫不动气他说,“在下还未把话说完,阁下干嘛发哪么大的火?”
断脚矮老头,六残门的二哥独脚铁拐岳雄英,暗向蒋华峰丢了几个眼色。
蒋华峰瞧着二哥的眼里,一连闪过几道光亮。
吴荫君盯着二人缓缓他说:“六残门自泰山玉皇顶大会以后,已隐退山门十年,今日复出江湖,必是事出有因。在下略闻六残门传令之法,六人六道令牌,每道令牌上交叉错写着几个字,当六道令牌合在一起时;按交叉倾序将六道令牌上的字排好,便知传令的内容……”
岳雄英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狰狞的面目更觉恐怖,没想到吴荫君对六残门竟是如此了如指掌,今日看来定是凶多吉少!
他和蒋华峰都不知道六残门出山的目的,也不知道传令的内容,他们只是奉令执着令牌去太子庙,与师兄弟会面,只有到那时,六牌汇合,才知传令的内容。六残门组织严密,行动诡谲,不知此次为何会走露风声,遭人伏击?眼前的情况,除了拼死一搏,已别无选择。
正当岳雄英思索之际,吴荫君道:“在下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你二人说出你们六残会面的地点,在下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岳雄英与蒋华峰再次交换眼光,似在考虑吴荫君的提议。
“嘿嘿嘿嘿。”吴荫君一阵好笑,“到那时候,谁会知道你们是出卖六残门的叛徒呢?
难道不会是四弟、五弟、六弟和大哥?再说六残会齐,拼死一搏,鹿死谁手,尚难预料,总比这在死的强!”
“好,我们答应。”岳雄英顿首道,话音未落,突地暴喝一声,与蒋华峰双双跃起。
蒋华峰大环砍刀,秋风扫叶,震起万点金花,挟雷霆万钧之势,漫天激地罩向十二人,刀风到处,飞沙走石,啸声刺耳,果是迅猛无伦。
在蒋华峰的刀锋掩护下,岳雄英利箭般飘出包围圈三丈以外,逝向坪外,这一独脚卓绝轻功,果然慷世骇俗,出人意料。
岳、蒋二人,一人攻敌掩护,一人突围脱逃,无论是胆量勇气还是身手,都不愧是武林一代奇才。
然而,今天神龙帮、阎王帮和青竹帮挑选出来的人,全都是一些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当年三帮联手赴会少林寺的阵营也不过如此。
岳雄英身形刚要落地,耳畔陡地响起一阵刺耳怪笑,吴荫君笑声中倏然拍出一掌。
岳雄英虽出意外,身手不凡,扬手沉腕,应掌一击。
“嘭!”一掌拍实。一般劲力涌至,岳雄英虽功力不弱,但脚未沾地,立根不稳,一声长啸,身形倒退,落回禾坪。
足刚落地,三刀一剑一枪从身后破风而至,与此同时蒋华峰传来一声厉叫,单膝跪地;背部两道血槽,血流如注。
岳雄英愤恨之际,身形猛翻,铁拐闪电般横扫而出。
刹时,禾坪内掌风飒飒,恍似怒海狂涛,刀剑嘶风,锐啸刺耳,沙石干粪枯草夹着血雨,在坪空飞舞。
这是不要命的打法,真正的生死拼搏,
十二人中少了一人,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嗨!”岳雄英一拐荡开六件兵器,拖着血淋淋的身子,托地跃到禾坪草垛旁。
“嗤!”岳雄英从怀中掏出黑白令牌,扬掌一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在岳雄英的掌触到令牌的瞬间,草垛里突地刺出一剑,剑刺得很准,从他左背部刺入直穿心脏!
与此同时,一只乌爪也似的手斜里抓来,夺走了黑白令牌。
“嘿嘿嘿嘿”,一阵阴笑,吴荫君鬼魅般的身影从岳雄英身旁掠过。
“乓!”六残门的二哥,当年在江湖名噪一时的独脚铁拐,带着透胸的长剑仆路在地,顿时气绝。
“二哥——”蒋华峰一声长嗥,冲霄而起,扑向草垛。
噗噗噗噗!蒋华峰刚扑到二哥身旁,两剑、一刀及一支判官笔,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刺入了蒋华峰的体内。
“二………”
“哥”尚未出口,蒋华峰头一歪,伏在二哥身上已寂然不动。
“哎……留……个活口!”巫春花飞燕般掠至。
“俏娘!”青竹帮八臀哪咤宋兴武一面从蒋华峰体内拔出判官笔,一面笑嘻嘻他说,“你莫不是看上这个独臂鬼了?其实这缺腿断臂的汉子有啥味道,你要是想寻乐子,大爷陪你就是。”
“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模样,尖嘴猴腮,用针也挑不出四两肉来,你当老娘是耍猴把戏的!”巫春花说着,弯腰拍拍蒋华峰宽厚结实的背脊,叹口气道:“唉,可惜了一条硬汉。”
“俏娘要找硬汉还不容易?”宋兴武仍是笑嘻嘻他说,“咱们的阎老大,就是个行云云有雨,踏地地起风的当当硬汉,我给你俩牵个线如何?”
周胜早对巫春花垂涎三尺,但巫春花却不喜欢这个既丑陋又粗鲁的大汉,一路上阎胜数次调情,都遭到巫春花拒绝。
巫春花骂道:“骚猴精!看老娘不割了你这烂舌头!”说罢举剑就刺。
“哎哟哟!阎大哥救命!阎大哥救命……”来兴武一面叫着,一面往阎胜身后躲。
“哈哈……”众人发出一阵大笑。
“好啦!”阎胜拖往宋兴武,对巫春花道:“别闹啦!咱们去看看六残门的黑白令牌上究竟写些什么?”
众人停止嘻笑,一齐走向禾坪中央。
阴阳郎君吴荫君和神龙帮助二香堂主“鬼刀”尤宁,正蹲在地上摆弄黑白令牌。
众人围拢过去。
“诸位请看,这就是六残门的黑白令牌。”吴荫君指着并排搁在坪地上的两块竹板说道:“这令牌做得十分巧妙,三层竹扳夹制而成,当竹板密合时就是一块讨饭行乞用的击竹板,推开盖板才会显出令牌上写的字,遇到危险时。举掌用力一击,底夹板中震散的药未便会毁去夹板令牌上的字……”
“哦!六残门的令牌还有这许多名堂?”
“真他妈的想得绝!”
“刚才若不是吴大哥洞察天机,埋伏在草垛中突袭夺牌,咱们岂不是功亏一贯?”
吴荫君道:“好,现在我打开盖板,大家来看看令牌上的字……”
众人往前拥挤。
“别挤!大家靠紧围个圆圈,谁都能看到。”吴荫君身子挪了挪,向尤宁丢了个眼色。
尤宁退身而出,拖使正往圈里钻的巫春花:“花妹,让他们先看,你替我扎扎臂上的伤口。”
“我……”巫春花噘起嘴唇。
“来吧。”尤宁举起淌着血助左臂,眼皮一眨又一眨。
巫春花心陡地一震,立即托起尤宁的手臂,退到一旁。
“诸位请看。”吴荫君推开了地上两块份板的盖板。
六残门黑白令牌跃入众人眼帘。
四周画有黑边的令牌上,刻着一个缺腿的骷髅,这是六残门令牌的标志,骷髅下面写着五个字:取圣送十岭。
四周画有白边的令牌上,刻着一个断臂的骷髅,骷髅下面也写着五个字:山玄找玄师。
取圣送十岭,山玄找玄师。这是什么意思?
阎胜嚷道:“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青竹帮的毒耗子贺石坤道:“不错,不错!取圣送十岭,六残门一定是去取什么宝物,咱们这趟水可是淌对了!”
阎王帮的索命无常阎福接口道:“圣是什么宝?十岭又是什么地方?请贺兄指教。”
“这……”贺石坤支吾着。
“还有这下一句,山玄找玄师,山玄是什么地方?玄师又是哪一位?”阎福得势不饶人,紧紧逼问,“请指教,指教啊!”
“妈拉巴子!”贺石坤被逼急了,双眼一瞪,“你问我,我去问谁?”
“你敢骂人?”阎福双跟一翻,手已摸住了腰间的刀柄。
“难道大爷就怕了你不成?”贺石坤说话闯,背上的钢人爪已抄在手中。
“噹!”一声震响,宋兴武的判官笔压住了铜人爪:“二哥!算啦,算啦!事情还未了,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说着,眼光校四下一扫,“这趟买卖一定有赚头,否则各位龙老大不会叫咱们出手的,对吗?”
他眼光落到站在阳外的尤宁和巫春花的身上,眉头一皱:他们在干嘛?
他思量未已,忽听吴荫君道:“哟!这字中有名堂!你们看……”
众人顿时低头将目光注向黑白令牌。
吴荫君左手一垂,袖内滑出一物。此物乃是一支长五寸,粗逾拇指的金色圆管,内装数百支细如毫发的毒针,只须将机关一按,管内淬有剧毒的毒针,就会如飞蝗般射出,数量之多,劲力之强,无人可以逃脱,这便是震惊江湖的歹毒暗器“断魂银芒”。
尤宁与巫春花往禾场外纵身一跃。
宋兴武面如土色,匆忙中大叫一声:“众人速退!”随即纵身后跃。
吴荫君手腕微抬,耳听“咋叭”声响,数百道耀眼银芒,犹如暴雨般呼啸而出。
“妈的!好狠……”
“吴荫君!你这……”
“操你祖宗……”
“啊……”
怒骂声,斥喝声,凄厉的惨号声和身躯“咚咚”的倒地声,响成一片。
银芒中,吴荫君身子如同寒星射向宋兴武。
嗖!嗖!金刃破空的厉啸,两支判官笔挟着劲风迎面袭向吴荫君。
高手相争,弃兵器攻敌,乃是忌中大忌,吴荫君想不到宋兴武这位常以“笔在人在,笔失人亡”为口头禅的宋家十三代神笔弟子,居然会弃笔而逃。
吴荫君左袖一拂,“当!当!”判官笔坠地,身形骤落,复在地上一蹬,靖蜒点水,快如闪电般掠向坪外,这一沉一升之势,不要说功力如何,就是巧劲也需要拿得奇准,可见圈阳郎君的功夫已到了已臻化境的地步。
吴荫君抢至坪缘田埂,右袖一拂,他右袖之内还藏有一支装满着“断魂银芒”的发射器,但是枯根萎草的田间,哪里还见宋兴武的踪影?
无论是杀人越货,还是风紧扯呼,八臂哪咤宋兴武都不是等闲之辈。
吴荫君铁青着脸,两只三角眼闪着冷冷的寒光。
“妈的!让那小子跑了?”尤宁和巫春花赶近前来。
“哼!”吴荫君冷冷一哼,“神龙帮香堂要杀的人,还能逃得了?先收拾了禾坪上的尸体再说。”
尤宁眼光扫过田间,点点头道:“是。”
三人将草垛推倒,然后抱来几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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