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喜娘的抱怨,满心担忧的郑子然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迅速派出了人手去寻找丫丫。只是他所意料不到的是,这条寻妻之路竟然一走就是三年!
当他从抢手的女婿人选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剩男后,他家逃婚的小妻子才终于回来找他了,而且还是一见面就将他当做解药扑倒吃干抹净的那种生猛重逢……
年龄相差十八岁之巨的长情老剩男与调皮小萌妻之间,又将会演绎出一个怎样缠绵悱恻抑或轰轰烈烈还是鸡飞狗跳的爱情故事呢?
他是三大隐世家族之一倾家的嫡长子孙,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了继承者的名号。
三岁习字,五岁作文,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早早的便被剥夺了童年的乐趣,只能远远地看着家族中其他同龄孩子玩耍嬉闹。即便只是远远的看着不参与其中,若是被严厉的太祖爷爷看到了,也还是会挨训,被竹板打手心……
直到后来,父亲重病缠身,他为了一尽孝道偷偷自学医典,用自己的身体试药,历时一年,才终于配置出了最合适父亲身体情况的药方来,可是却在他熬好药端过去的路上得到了父亲刚刚咽气的噩耗!
那一年,他才十八岁,距离成年礼还有两年。他永远都记得那一个雪夜,他的那些叔伯爷爷辈的人围在父亲的灵堂里,当着尸骨未寒的父亲争抢着那个所谓的家主之位,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让他觉得无比的反感,从此滋生了脱离倾家的念头……
虽然最终家主之位稳稳地抓在了爷爷手上,但是他却感觉不到半丝欢喜与庆幸。父亲的离世,给了他太过沉重的打击,那一碗未能及时送到父亲面前的救命药,也成了他心头永远的心结。
他不止一次的幻想,如果自己早些将药熬好送过去,父亲是不是就不会英年早逝,母亲也不会思念成疾抑郁而亡?而他自己,会不会也换成另一种结局?
在他脱离倾家十年之后,遇到了一个让他重新感觉到心中温暖的叫做孙瑾的女人。虽然她是个被男人抛弃的村妇,虽然她身边带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儿子,虽然她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可是他就是心动了,继而无法自拔地爱上了……
可是老天爷似乎就是不愿让他的人生有一丝如愿,他爱上的女人,最终却选择了另一个男人。只不过她的选择显然是对的,那个男人能为她做的,他却无法做到,虽然他一直说要脱离倾家,可是却无法真正的放下,更加无法像那个男人一样,哪怕负了天下也不负她!
看清了自己与那个男人的差别之后,他明白,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入得了心爱之人的眼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以离她最近的姿态,以他自己的方式去守护她。于是,他重新回到了倾家,从老态龙钟的爷爷手上接过了家主之位,迎娶了一位家世还算显赫的大家闺秀,走上了自太爷爷辈起就存在了的以联姻巩固自身地位的老路。
可是他又自私地希望,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能被那个他藏在心间的人知道。让她知道,他是为了有能力更好地守护她才接下了家主之位,他迎娶的妻子,也只是因为长相似她,在这些不曾联系的岁月里,他从未忘记过她……
京城,倾家别院内。
依旧是一袭白袍轻尘不染的倾无手执一瓣梨花,一动不动地立在朱红木窗前望着院中那一树被风吹得簌簌飞舞的梨花看得出神。直到院门被从外推开,一道白裙飘飘的倩影进入他的视线,他才回过神来,转身大步跨出屋子,迎向了那道白裙身影。
“夫君……”看到倾无竟然亲自出来迎接自己,倾余氏的小脸上不由得浮上了一抹羞涩,心口更是砰砰砰地跳快了节拍,连忙朝着倾无屈膝行礼道:“妾身不负夫君所托,将信亲手交到了太后娘娘手中后便出宫了。”
闻言倾无那张总是流露出忧郁之色的脸上稍稍有了一丝笑意,淡声回道:“辛苦夫人了。”
“妾身不辛苦。”倾余氏轻轻摇了摇头,抬起一双柔情的眸子对上他眼底的歉意,浅笑出声道:“今日得以一见太后娘娘,妾身发现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子,待人随和亲切很好相处……的确值得夫君深爱一场。”说到最后一句时,倾余氏还是忍不住的垂下了眼帘,心中隐隐有些难受。
虽然她性子好,脾气温和,但她终究还是个女人啊,自己心仪的丈夫心里却住着别的女人,她如何能不难受?
“她……还好吗?”说起孙瑾,倾无的心里也是酸酸涩涩的。他知道自己这话问了等于白问,因为以皇甫睿对孙瑾的宠爱程度,是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所以她肯定过的很好,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妾身看太后娘娘面色红润,且神采奕奕,保养的十分得当,丝毫不似年近四十的人,想来是宫中有什么神奇的保养秘方吧!”倾余氏强忍着心头酸楚,柔声回道。
“她好就好。”听了她这话,倾无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夫君,妾身已经将信送到了,不知咱们几时启程回倾家?”瞧见见他那一脸满足放心的表情,心中堵塞的倾余氏忍不住弱弱地开口问道。
“再过几日吧,你才刚刚查出身孕,这个时候不宜舟车劳顿。”提及归程,倾无垂眸望向了她平坦的小腹处,温和回道:“今日让你受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是。”倾余氏顺从地应声离去。
目送着倾余氏走远后,担任车夫一职陪护倾余氏进宫的小七,再也忍不住地开口替她抱打不平了:“公子,您如今都已经成家立室要当父亲了,怎么能还惦记着那个瑾娘呢?您这么做,对夫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闻言倾无不禁冷下声音来,抬眼看向早已褪去了青涩模样的小七道:“那我该怎么做?一直瞒着余氏不让她知道真相就是公平了吗?”
“您、您就不能忘了那个瑾娘,好好的跟夫人过日子吗?”小七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回道。当年他的预感果然没有错,那个孙瑾就是个迷惑男人的祸水,他家公子遇上了她,简直就跟遇上了灾星一样,整个人生都混乱了!
他好几次都在想,要是当初自家公子没有去瓦沟村那个破地方进行义诊,没有认识那个孙瑾,也许自家公子早就迎娶了一位像余氏这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夫妻和睦儿女满堂了!
“如果我让你忘了蕊儿,另外娶个丫头,你会愿意吗?”倾无没有正面回应他,而是让他换位思考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蕊儿又不是孙瑾,蕊儿心中是有我的,可是那个孙瑾,她心里有公子您吗?”小七一脸焦急地辩解道。
听到小七最后那一句无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倾无不由得心头一沉,点了点头道:“通知下去,明日一早就启程吧!”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走进了屋里,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此时此刻有多痛苦!
他一直都知道,今生今世自己与孙瑾之间注定是有缘无分了。托付倾余氏送进宫去给孙瑾的那封信,也不过是他表达内心不甘的一种挣扎方式而已。
只愿来生老天不再作弄于他,让他成为那个能入她眼进她心中的人……
赵府,地下室内。
一名容貌艳丽的少妇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床榻上。
仔细看去,这名少妇的眉目之间与赵家如今的当家赵煦有着五六分相似,赫然是消失了十多年之久的忠武王妃赵蝶燕!
夜深人静时,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了这个布置得十分精致的地下室里。
“燕儿,十三年了,敏儿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你就不能睁开眼睛来好好看看你的孩子吗?就算你不想见到我,也总该想见到敏儿吧?当初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逼着你给皇甫勤写和离书,逼你离开他……”鬓角已经有了几缕白色发丝的赵煦坐在昏睡的赵蝶燕床边,神色痛苦地低声说道:“可是燕儿,哥哥也是为你好啊,哥哥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为皇甫勤陪葬,不想失去你啊!”
“如今新皇只是软禁了皇甫勤,没有杀他,如果你醒来的话,哥哥再也不阻止你跟他在一起了,还有敏儿,只要你醒来,你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了。燕儿,醒醒吧,睡了这么久,该醒了……咳咳咳……不然的话,咳咳咳……哥哥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你苏醒的那一天了……”见躺在床上的赵蝶燕依旧没有反应,赵煦的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懊悔,以手捂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忽然,他感觉喉头一甜,张嘴一吐,雪白的帕子接住的竟然是一片红艳艳的血渍!
他歇了口气,又接着说道:“燕儿你看,哥哥这都吐血了,没有多久好活了,你就睁开眼看看哥哥,当是见哥哥最后一面了,好吗?”
可是,床榻上的赵蝶燕依旧没有反应。
“时间过得真快,燕儿,哥哥要走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看你。”不知不觉已经在床前坐了小半个时辰的赵煦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只得缓缓站起身来,不舍的对双目紧闭的赵蝶燕告别道。
主屋卧房内,一名长发披肩只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里衣里裤的女子脸色阴沉地坐在圆桌边,而她面前的桌上,正摆放着一条洗的已经有些褪色了的帕子!
“吱呀”一声木门活动的声音响起,女子的视线便迅速地投向了内室门口。直到赵煦的身影出现,女子才站起身迎上去,只不过手上也没有忘记抓起那条被洗得褪色了的帕子。
“你怎么还没有睡?”赵煦冷淡的瞥了女子一眼,绕开了她走向床榻准备上床就寝。却不料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质问声:“赵煦,你一直收藏着的这条帕子,是那个女人的吧?”
听到‘帕子’二字,方才还一脸疲倦的赵煦瞬间精神了,扭头瞪向了女子手中的那条帕子,勃然大怒道:“你是怎么找到的?”
“你管我是怎么找到的,我只问你,它是不是那个女人的东西?”见他如此在意这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旧手帕,女子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下意识的将帕子塞到了自己的衣襟内,而后挑衅地回瞪向了他。
“是又如何?你以为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见状赵煦眉头紧蹙一脸嫌弃地收回了手,显然不愿意为了抢夺帕子而触碰她的身体。
“我是你的夫人,怎么不能管你的事?而且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的,除了我之外,你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可是你做到了吗?”瞧见他脸上的嫌恶表情,女子忍不住的心口一阵绞痛,红着眼眶强忍着眼泪质问出声道。
“我如何没有做到?如今整个赵府除了你自己跟你留下来的那几个丫头之外,还有其他女人吗?”赵煦已经不想与她争吵了,一甩袖子转身就躺上了床。这样的日子,他是真的过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你要是没有在外头找女人,那敏儿是怎么来的?难不成还是你自己生的吗?还有这条帕子,你藏了这么多年一直舍不得扔,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居然还用箱子锁了起来。你既然这么忘不了那个瑾娘,为何不去找她呀?收着她的帕子有什么用?现在你功成名就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赵煦背后的靠山是皇上呀,那个瑾娘要是知道了,定然会很乐意跟你再续前缘……”女人激动的话语尚未说完,就被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给打断了。
是的,从未动手打过人的赵煦,第一次动手打人了,而且打的还是她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
“你要是想死的话,就尽管大声嚷嚷瑾娘的名字,我保证你活不过明晚!”赵煦气得不轻,加上本来就有病在身,一巴掌挥出去之后便有些呼吸困难,气喘吁吁了。
“我不过是说了她一下而已,你就用死来威胁我?赵煦,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些年要是没有我帮你打理赵家的生意,你早就累死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道。她以为她守了他这么多年,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他却是一副铁石心肠,丝毫没有对她产生一丝半点的感情来。她已经彻底绝望了!
“郭淼,你别逼我……”赵煦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喉头涌出的腥甜味道给打断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而后两眼一翻,便昏厥了过去,陷入了一个奇妙而缥缈的梦境中……
梦里,他与孙瑾在阳城相遇相识,最终相爱了。
他们成亲的时候,孙瑾身穿一身大红喜袍,美得就跟画里的仙女似的,就那样一步步向他走来。
他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夫妻和睦相敬如宾,没过多久便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慢慢的,他们的孩子长大了,也娶妻生子了,而他们却老了白了头发,脸上有了皱纹,就连背也佝偻了。但是他们还是恩爱如常,经常拄着拐杖,一起携手漫步在黄昏的阳光下……
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赵煦,虽然双目紧闭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口中无意识地低唤了一声“瑾娘”便没了呼吸!
等到郭淼拖着背着药箱的大夫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煦嘴角含笑,仿佛只是睡着了实际上却早已气绝身亡的尸体。
大夫伸手一把脉便摇了摇头,对着郭淼沉声劝道:“还请夫人节哀,赵老爷已经去了,就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了。”
“不!不可能的,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这么早就去了?你这个庸医!骗子!”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的郭淼失控地扑到了赵煦尚未冷却的身体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赵煦,你给我醒来!你这个懦夫,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摆脱我了吗?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我这就来找你,就算下了地狱,我也还是要跟你在一起!”
话音一落,就见郭淼突然起身,用力撞向了案台的尖角上,顿时头破血流,没过多久也没了呼吸,撒手人寰追随赵煦而去……
时光流逝,百年不过弹指间。
广云峰下,一座简易的小木屋内。
一名白裙袅袅墨发齐腰的绝美女子怀中轻搂着一名白发苍苍面容苍老的老人,老人如今已是一百二十三岁高龄,并且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可是那双望向女子的眼里,却写满了眷念与不舍。
“阿四,安心去吧!我一定会再找到你的,只是你转生之前千万记得不要喝忘尘汤,我怕你忘了我,来世就不爱我了……”女子轻喃细语地说完后,躺在她怀中的老人便嘴角含笑地闭上了眼绝了呼吸。
“蓝墨,等我。”一缕幽魂自断气的老人身上飘出,深情地望了女子一眼,转身飘离出了小木屋。
感觉到那缕幽魂的气息消失后,白裙女子的眼角缓缓滑下一颗冰凉的泪珠来。
虽然当初她给翎四吃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