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菜上车，两大一小先后上了牛车，赶着黄牛一晃一颠地朝着城里赶去。
一个半时辰后，慢悠悠的牛车终于来到了城门外。孙瑾抬头看了一眼，依稀辨认出城墙上的牌匾上那两个繁体字来。
“泽城……”她小声地念道，却还是被坐在前头的王家老二听见了。
他惊讶地回过头来问道：“瑾娘你、你识字？那你可会写字？”
“简单的应该会写，怎么了？”孙瑾反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俺家大哥六年前当了兵跟着军队去了边塞，一直没有音信，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了……”说起自家大哥，王家老二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了，“俺爹娘一直想联系俺大哥，可是俺们村里没有会写字的人，城里帮人写信的人要收五文钱，俺爹娘又舍不得，所以一直到现在，俺们跟俺大哥也没取得联系……”
“你是想让我帮你们给你大哥写信？”孙瑾从他支支吾吾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的意思，心中不由一动。是啊，孙瑾会识字会写字，完全可以帮村里的人写写家书换点粮油什么的啊，为什么她却宁愿像个农妇一样种地，也不愿让人知道她有这个本事呢？
“可、可以吗？虽然没有钱，但是我可以用米粮换的！”王家老二一脸期冀地望着她，就怕她说出拒绝的话。
孙瑾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道：“好吧，看在王二哥这些年来对我们母子照顾有加的份上，这封家书我就帮你写了。”
“真的吗？这可太好了！瑾娘，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王家老二激动得语无伦次了，两眼抹黑瞎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跟大哥取得联系了！
“你要真想谢我的话，待会儿就帮着我卖菜吧！”孙瑾笑道。第一次卖菜，她对这儿是人生地不熟，王家老二就不一样了，他隔段时间就会来城里一趟，自然清楚该去哪个地方卖菜。
“这个没问题，包在俺身上了！”王家老二满口答应道：“俺经常来这城里卖菜，认识好几个大户人家的采办，保管你这一车白菜能卖个好价钱！”
闻言孙瑾连忙摇头道：“那怎么成，我可不想跟王二哥你抢生意，你就告诉我去哪儿摆摊卖菜就行了！”
“俺没关系的，俺认识好几家采办呢，让给你一个有什么？”见她再次拒绝自己的帮助，王家老二不由得有些着急了，抓耳挠腮地嘟囔道。
然而孙瑾心里严守着不占他便宜的信念，毫不动摇地回道：“王二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你已经帮了我够多的了，我真的不能再抢你生意了！”
“好吧，咱们去菜市场那边吧。”拗不过她的王家老二败下阵来，点头妥协道，赶着牛车往西街的方向走去，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才来到西街菜市场。
“娘亲，这里好多人哦！”第一次进城的小树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四下打量着这里人来人往吆喝声嘈杂的热闹景象。
“王二哥，你看我们停在哪个位置比较好？”环顾了一圈菜市场的布局，孙瑾不由得轻皱起了眉头。这里的好位置都已经被其他菜农占据了，他们只能往后，可是越往后的生意越不好做……
王家老二自然也看出了这个问题，赶着黄牛围着菜市场绕了半圈，这才找到一个不是很靠后的位置停下。不想牛车刚一停下，孙瑾跟小树还没下车，卖菜的主顾就找上门来了！
“你们这一家子真是、真是耳背么？我追着你们喊了半天每一个人听见吗？”只见一个两鬓斑白气喘吁吁的中年汉子一边抱怨着一边走了过来。
“呃？不知道您叫我们有什么事情吗？”孙瑾错愕地看向这个腰间系着围裙的汉子问道。
许是跑累了，中年汉子的火气有点大，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回道：“叫住你们当然是要买你们的菜了，难不成还是要跟你们攀关系不成？”
“要买菜？”孙瑾瞬间眼前一亮，连忙赔不是道：“啊呀这位老爷，这里边这么吵，我们哪里听得见呀，您就大人有大量，消消气行吗？”
“哼！本老爷自然不会与你一个乡下妇人计较。”中年汉子听见她对自己的尊称，心里多少还是消了些气，哼哼回道：“要不是本老爷看上了你们这车白菜，本老爷才不会追在你们后边跑这么远呢！”
“哎呀老爷您真是有眼光，咱们这个白菜可以说整个菜市场独此一家了，旁人绝对种不出比咱们家好的白菜来！”孙瑾在拍马屁的同时也不忘捧高一下自己种的白菜。
“行了，你也不用在这儿拍本老爷的马屁了，你家这个白菜确实长得不错。也算是你这妇人走运，咱们府上今日来了几位贵客，他们呀平日里吃多了山珍海味，突然想吃农家菜，这不我家大人让我赶紧出来购买新鲜蔬菜，准备用来做晚膳招待那几位贵客！”
☆、第8章 就是喜欢数钱
中年汉子一脸得意地说道，仿佛能为那几位贵客出门买菜也是件十分荣耀的事情。
孙瑾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卖菜挣钱换米粮，所以即便觉得中年汉子在说废话，她也没有出声打断，由着他叽里呱啦一番炫耀。
终于这个中年汉子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这才咽了咽唾沫，回归正题道：“看在你家白菜长得不错又够新鲜的份上，本老爷就出两文钱一斤，你这一车白菜本老爷都要了！”
“好嘞！”随着他豪气地声音一落地，孙瑾连忙应声道：“王二哥，咱们赶紧的把白菜过称，然后送到这位老爷府上去！”
见她这么自觉，中年汉子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这个乡下妇人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是脑袋还是挺机灵的，识趣，不用他开口就主动想到了送菜上门。
心想着，中年汉子嘴上便说道：“你这乡下妇人倒是个爽快人，本老爷看你顺眼，以后再有新鲜蔬菜就直接来找本老爷吧！”
“哎呀大老爷，您真是好人呀！”闻言孙瑾喜出望外地向着中年大汉拱手作揖。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才第一次来城里卖菜就遇上了大主顾，心里何止是欣喜若狂啊！
“行了，赶紧的过完称，给本老爷送到府上，这里是一百文钱，先预付做定金，等你们把菜送到了本老爷府上，本老爷再给其他的，你看如何？”中年大汉扫了一眼埋头称白菜的王家老二，心中便知这一家子是孙瑾说了算，索性直接问孙瑾道。
“行，没问题。大老爷您可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我还怕您赖账不成？”孙瑾也干脆地接过那一百文钱道。
而这时，埋头称白菜的王家老二也称完了所有的白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说道：“瑾娘，称好了，一共是一百四十斤。”
“一百四十斤，两文钱一斤，那总共就是两百八十文钱了。我收了您一百文钱，还剩下一百八十文，是吧大老爷？”曾经对于人民币没有特别概念的孙瑾，如今被苦日子穷疯了，对于钱这个字眼也变得特别敏感重视了起来！
“没错，没想到你这乡下妇人对于算术还有点门道啊？”见她仅凭着一张嘴就轻松算出了他要给的数字，中年大汉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了起来。
孙瑾打着哈哈陪笑道：“让大老爷见笑了，我这个乡下妇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数钱。”
不管怎么说，她好歹也是从民主平等的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要是连最基本的加减乘除都不会，那岂不是给穿越大军丢脸了？
“行了，跟着我走吧！”中年汉子，背着手转过身去，走在前头带路，走了两条小巷子之后这才在一座大宅院的后门停下。
中年大汉让同行的两名推板车的打杂小厮先将板车抬进了后门，拿出一杆大秤来重新将孙瑾的白菜过了一遍称，发现没有缺斤少两后，中年汉子这才将那剩下的一百八十文钱递给了孙瑾。
“好好数一下，看看有没有错吧！”他状似随意的建议道。一双跃动着狡黠的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孙瑾的手，想看看她是怎么数钱的，自己好学着点，说不定以后还能从采办转去账房做事呢！
孙瑾随意地拨了几下他递过来的那一串钱，便点头回道：“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八，多谢大老爷了！”
“啊？这、这就数好了？你这是什么算术之法啊？”中年汉子一脸惊愕地瞪着她，他刚才明明就看到她用手指在那串钱上边拨弄了几下，然后她就说数好了，这也太吓人了吧？
见他这般好奇，孙瑾的脑海里不由得浮上一个念头，要是她以传授加减乘除法向这个中年汉子收取学费，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花钱学呢？
“怎么，大老爷对小妇人这个算术之法很好奇吗？”心念一动，她便出声问道：“想不想学呢？”
“这……”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这时孙瑾伸出了三个手指来，压低声音对他道：“大老爷，我这个算术之法可是家传的，从我曾祖父那辈起流传下来，至今已有近两百年了，我家祖辈都是账房先生，只是到了小妇人这一辈，家中人丁不旺，只生了小妇人一个女儿，因而才传授给了小妇人。所以大老爷您如果想学的话，我也不多收您银子，就三两银子，怎么样？”
“三两银子？”中年汉子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只是他对孙瑾这个算术之法真的十分好奇想学，犹豫了半响才道：“本老爷又如何知道你这个算术之法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值三两银子呢？”
“就凭刚才小妇人露的那两手，想必大老爷心中已经有数了，否则也不会一再的试探小妇人，想从中看出门道来。”孙瑾点明了说道。
见她一语道破自己之前的那点心思，中年汉子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窘色，搓着双手尴尬地笑了一声道：“你这小妇人倒是精明的很。”
“养家糊口不易，能不精明点吗？再说了，我虽说现在成了农妇，但是以前家里还是有点底子的，从小跟着我父亲祖父身边学习，这点精明呀也就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孙瑾已经完全做到了撒大谎而脸不红气不喘。
反正她现在落脚的村子也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就算她瞎编，一旁的王家老二也不会知道真假，完全不怕被人拆穿。
“原来如此啊……要不你先教我个简单的算法，若是真有用，那三两银子我绝对不会少你的！”听了孙瑾的话，中年汉子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三两银子对他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所以还是比较慎重。
“行，那我现在就教您加法吧！”孙瑾倒也先有心理准备，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自己，所以早就准备好了招数等着他了。
“呃！此处又没有笔墨纸砚，怎么个教法？”中年汉子一脸茫然地问道。
孙瑾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指向那一堆还未来得及搬进去的白菜道：“这里不是还有一车白菜吗？用它们就足够了！”
☆、第9章 心动了
“用白菜？”中年汉子对于她的这个回答显然更加的莫不着头脑了。
“大老爷且看，这里是几棵白菜？”孙瑾在他晕乎乎的表情中一手举起了一棵白菜。
“一棵。”中年汉子无语地回道。
“那现在呢？”孙瑾另一只手又举起了一棵白菜。
“两棵……”中年汉子嘴角一抽，回答道。
见他面露不快，孙瑾走到白菜堆前，来回搬了好几趟后，这才再度开口问道：“那现在呢？”
“这……”中年汉子愣了一下，看着那一堆白菜，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开始一颗一颗数起来。
就在他数到一半的时候，孙瑾却突然搬动了那堆白菜，五棵放一堆，而后走到他的面前轻松地替他答道：“一共是四十五棵！”
“呃！”中年汉子再次怔愣住了。为何孙瑾根本不用动手清点就知道那一堆她胡乱搬的白菜有多少棵？
“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快就数出来了是吗？”孙瑾拍了拍有些脏的手，慢悠悠地回道：“现在我要教您的就是我之前数钱的方法。您看，我将刚才那一堆白菜分成了九堆，每堆五棵，这样五五一组数起来就要快上许多了。”
“五加五就是十，十加五就是十五，十五加五是二十，以此类推，是不是比您一颗一颗数起来要快得多呢？”孙瑾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中年汉子的脸色，从他惊愕而又兴奋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这个算术之法更加感兴趣了！
“没错，没错！真的是比我一颗一颗数起来要快很多！而且没那么容易数混了去！”中年汉子兴奋得就像个发现了宝藏的贫民一样，眼中闪烁着精光。
太好了，如果他将这个乡下妇人的算术之法学到手，那账房先生的位置肯定就是非他莫属了啊，谁还能跟他比呢？
“怎么样啊大老爷，现在觉得我这算术之法值不值三两银子啊？”孙瑾嘴角微扬，十分自信地问道。
“啊咳咳，这个算术之法真的是你所学的算术之法中最简单的？”听见她的询问，中年汉子这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干咳一声问道：“还有你这算术之法有没有教过别的人？”
“放心吧大老爷，小妇人可以指天发誓，保证没有一句虚言。”孙瑾举手发誓道。
“好！我先给你一两银子，你再教给我几个更厉害的方法，要是我学得会的话，再接着学剩下的！”中年汉子心动了，可是又舍不得一下子给出三两银子，于是想到了这一招。
“这样啊……”孙瑾沉吟了一声，看来这个憨厚好骗的中年汉子其实是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自己原本打算的三两银子是不可能一次到手了。于是她心念一转，点头道：“那您去拿一下笔墨纸砚来，我给您写个口诀表吧！有了这个口诀表，就算小妇人没有前来教您，您也可以自己背口诀。”
“还有口诀？”一听孙瑾的话，中年汉子的眼睛再度亮了，连忙点头道：“你先等着啊，我这就去取笔墨纸来，很快就来的！”
中年汉子很快的便取来了笔墨纸，交到孙瑾手中，眼巴巴地看着她挥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可是写出来的却是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跟文字。
“这、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呀？”中年汉子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几张写满了自己看不懂的文字的纸，急问道。
“不急，我还没写完呢，等我写完了你就看得懂了。”孙瑾一边写着汉字与阿拉伯数字对照表一边淡定地回道。
一旁的王家老二此时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从爱慕变成了敬仰，认识孙瑾这么多年，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这般有学问，不仅识字，还懂得算术之法，而且那一身从容淡定的气质亦是令他自惭形秽……
想来孙瑾在来到他们村子之前，一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或者是夫人，绝对不是乡野村妇！
“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