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半信半疑,说道:“或许是那枚毒针,深嵌头骨之内,所以吸不出来。但不论如何,真相总是应该查明的!”说话的口气,特别强调“真相”二字。
牟一羽道:“这个……”
不悔凝视他道:“敢情你有什么顾忌?”
牟一羽道:“并不是有什么顾忌,但倘若当真如你所说,要想弄明真相,那可就百得把头颅劈开不可了,这个……”
忽听得有人说道:“这种残忍的手段,不是咱们出家人所当为的。”
说话的这个道士乃是已故的首席长老无极道人的首徒,道号不波。前任掌门无相人去世之后,有两个“不”字辈的弟子升任长老,一个是不岐,另一个就是他。他是听得平台上的喧闹声,刚从紫霄宫走出来的。
牟一羽道:“大师兄说得不错。这人虽然曾经是想要谋害我的奸徒,我也觉得不该用这等残忍的手段毁坏的他尸体。何况即使把他的头颅劈开,也未必能够寻找得到一枚细小的毒针。莫不成还要把他的每块头骨都……”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三个人差不多在同一时候叫起来道:“不对!”“好像不对!”“咦,真的是好像不对!”说“不对”的是泉如镜,说“好像不对”的是不波长老,“咦”的一声则是出自不悔师太之口。
原来在那具死尸的脸部,渐渐现出一层黑色,待众人围拢来看之时,整个脸庞都已变得漆黑如墨了。
泉如镜道:“要是中了青蜂针的话,脸上应该现出一层青色。”
不悔师太是曾受其害人,当时她是身上中了青蜂针,脸上笼罩的那层青气也要过了十多天才能去净。见此形状,她当然是无话可说了。
牟一羽心道:“想不到这姓泉的在这个节骨眼上竟帮我的忙。”他只道是泉如镜做的手脚,暗暗对他感激。却不知泉如镜心中的疑惑比他更甚。
尸体脸上变色的原因当然是中毒,而且毒性必须比青蜂针更为厉害,才能够将青色的变为黑色。令得泉如镜惊疑的是,非但不是他下的毒,下的是什么毒他都看不出来。
还有更加令他吃惊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人出手下毒,居然无人察觉,包括他自己在内。如此诡秘迅速的手法,他自视也是不如远甚!
泉如镜本身已经是下毒的大行家,但也正是因此,他此际心中的惊恐。实是比任何人都甚。
“这是何人所为?难道……”
心念未已,陡听得不波喝道:“你是何人?”大喝声中,飞身向一个相貌清瘦的客人扑去。和他一起飞身扑过去的还有一个不悔师太。不悔也在喝道:“好徒给我现形!”
三个人的动作都是快到极点,只有一晃眼,那陌生的客人已是到了与展旗峰相连的石梁上,和这座平台相隔有数百步之遥了。不悔首先追到,拂尘一展,千丝万缕,向那人的面门罩下。紧跟着是不波的长剑刺向那人背心。先后相差不过半步,不波的剑比不悔的拂尘较长,后发先至;碧莹莹的剑尖眼年就要刺在那人身上。
由于那陌生客人身法太快,许多人连他的“面貌”都末看得清楚。牟一羽则是看得清楚了的。凭他的眼光,一看就知那人戴着人皮面具,身材相貌也都是经过了巧妙的化装。
昨天和他一起上山的常五娘是乔装男子的,如今这个客人虽然不是昨天那个常五娘的模样,高矮肥瘦却是差不多。牟一羽虽然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这刹那间,他的心头也是狂跳不休。生怕这个客人乃是常五娘的另一个“化身”。
不波和不悔都是像牟一羽这样,看出了这陌生客人乃是以“假面”出现,心有所疑,却还不敢确定。不波怀疑他是东方亮,不悔怀疑“他”是青蜂常五娘。不悔本来不是以轻功见长,也正因为有此怀疑,是以用尽精力飞奔,在这短距离内,比不波抢快了半步。
她的本领居武当派女弟子之首,这一招“千丝万缕”乃是从连环夺命剑法中的“乱披风”一招变化出来,那人若是给她的拂尘罩住,整块脸皮都要给一条条的撕开;不波是武当派三名内的剑术高手,这一剑更为厉害,只要内力一透剑尖,那人背心恐怕就要出现一个透明的窟窿!
牟一羽的一颗心吓得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但就在这刹那间,事情却已有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变化。
那人只是张开嘴巴一吹,就把罩到他的尘毛吹得随风四散;吹气的同进,反手一弹,只听得铮的一声,又把刺到他背心的那把长剑弹开了。这一弹,拿捏时候之准确,当真可说是妙到毫巅!
不悔、不波都是武当派的第二代弟子中的有数高手,尤其不波,不但剑术精妙,内功的造诣也很不弱。而这两位武当高手,竟然禁不起那人的一吹一弹!
出奇的还不只此,不悔的脚步,似乎也踏不稳,踉踉跄跄的连退了七八步,方始能够稳住身形,不波虽然没给震退,但也晃了几晃,跟着又是“当”的一声,长剑脱手坠地。
众人大惊之下,纷纷跑去抢救。但不知怎的,跑在前面那几个人,忽然觉得身子酸麻,双脚不听使唤,“扑通”“扑通”的接二连三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失声惊呼,不约而同的止了脚步,那个陌生的客人早已跑得连影子出不见了。
泉如镜是大行家,一看便知,说道:“这次总算没有看错,那人撒出的是酥骨散,酥骨散若是混在茶水里给人喝下,最少恐怕也得三天才能恢复气力,但只是吸进风中飘来的香气,却是无妨,休息半个时辰就会好的。”
不悔跟着也过来了,她与不波同声说道:“不是!”
牟一羽道:“不是什么?”
不悔道:“不是那个妖妇,这人的使毒手法虽然在那妖妇这上,手段却是不如那妖妇的毒辣。”
不波则说得更简单:“不是东方亮,东方亮没有如此功力!”
那么究竟是谁呢?牟一羽和好些人都想到了,但谁也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牟一羽松了口气,说道:“不是那妖妇便好。”
不悔哼一声道:“这个人只怕比那妖妇更难对付。”
不波苦笑道:“不管这人是谁,他总算已是手下留情,否则我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他这话倒是不假,那人的功力确实在他之上,当时他们是在石梁搏斗,那人若是趁他吸入酥骨散的迷香之际,只要运动一推,他已浑身无力,如何能够抵挡?
牟一羽道:“依我看,还是不要追究此人是谁的好!”
不悔道:“这却为何?”
牟一羽道:“师姐,如果你们怀疑的真是事实,这个人的出现或者反而可以替咱们武当派消除一个隐患。”他虽然没有明言,但不悔、不波都是明白他的意思的。这人之所以手下留情,目的当然是不想和武当派结怨。因些,如果常五娘当真如不悔听怀疑的已经来到了武当山,这个人跟着来到,自必是要找常五娘回去了。
牟一羽道:“听说你那记名弟子已经回来了?”
不悔道:“水灵本来已经跟我来的,只因刚才发生的这件意外事情,我叫她回家去了。嗯,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呀,这样一件小事,你都注意到了。”
牟一羽笑而不答,只道:“好,咱们现在是该回到紫霄宫了。”
蓝水灵无可奈何,只好把西门燕带回家里。她的父母见她带一个“男子”回来,初时大为惊诧,待到她禀明原委,这才转为惊喜。蓝靠山道:“姑娘,你放心住下吧。我这里除了不岐道长偶然会来之外,观中的道士是不会来的。只不这……”
西门燕道:“不过什么?”
蓝靠山道:“我想请你改回女装,因为我还有一些种菜的朋友,要是他们来串门子,恐怕……”
西门燕笑道:“我懂。一个男子怎能和你的女儿同住一间房间?”
蓝水灵道:“别开玩笑。说正经的,我们这间石屋是孤零零的独处一角的,附近并无人家。来串门子的菜农不是没有,但也很少的。只不过你可要安份点儿,别到处乱走。”
西门燕道:“我知道了。见了你的弟弟我就走。”蓝水灵的父母不觉发出会心微笑,似乎想说什么,却不敢说。西门燕知道他们误会,也不说破。
这晚她们同床夜话,西门燕把辽东碰上耿玉京的事情说给蓝水灵听,听得蓝水灵又是欢喜,又是惊奇。
“啊,他的剑法当真已经练得那么厉害?”
“他不但剑法精妙,内功的造诣也比我深厚不知多少呢。那次我被常五娘的迷香所困,就是全靠他赶走那个妖妇,救了我的。他根本就不用口含碧灵丹,吸了迷香,一点事也没有。”
蓝水灵惊异不已,说道:“他在下山之前的几天,曾和我在展旗峰下练习剑法,他给我喂招,他还输了一招给我呢。只不过八个月功夫,怎的他就能如此突飞猛进?”
西门燕道:“听说他得了无相真人所传的剑诀,下山之后,想必又曾有奇遇。”
蓝水灵道:“这也罢了,有桩事情,我却怎样也想不通。那妖妖妇五娘和我的弟弟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及,为何那妖妇三番两次与他为难。”
西门燕道:“也不算怎么为难,那妖妇好像是要你的弟弟做干儿子。”
蓝水灵道:“是呀,这就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了。她第一次来到我家要把我的弟弟掳走的时候,我的弟弟是从未下武当山的。她怎么知道我的弟弟,又如何那样不择手优的要做他的干娘?”
西门燕笑道:“常五娘最喜欢长得俊的少年,或者她是看上你的弟弟呢?”
蓝水灵碑道:“胡说八道,我的弟弟才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大孩子呢?”
西门燕忽道:“你不觉得你的弟弟行事有点古怪?”
这正说中了蓝水灵的心事,蓝水灵的心卜通一跳,说道:“我正想问你,你可知道他跑辽东是为何因?”
西门燕道:“我不知道,我只知他曾在乌鲨镇打探过一个人。”
蓝水灵道:“什么人?”
西门燕道:“听说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名叫耿京士。大约二十年前曾在乌鲨镇居住。”
蓝水灵道:“耿京士,这名字我好像听人说过似的。”
西门燕道:“听说耿京士是已故的两湖大侠何其武的弟子。”
蓝水灵不由得一片迷茫,“何其武不是不岐道长的俗家师父吗?如此说来,那姓耿的人与弟弟的义父乃是师兄弟了。怪不得他对弟弟那样好。但在传授剑法这件事情上,他为何又要骗我的弟弟呢?”
想至此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难道我的弟弟当是别人的私生子,怪不他的相貌和我完全两样!”但这个念头可是“不该”有的,她心中自责:“我曾经骂过弟弟不应相信别人的胡言的,我怎么可以也这样想!”
西门燕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想听听你的呀。”
蓝水灵道:“我是想听你在辽东的经历,那些事情又新奇又有趣。至于我的事和么,没有好说的,那天和你分手之后,我就回山,一路平安。”
西门燕道:“好,那我地说一件惊险事情你听,有个蒙面人……”
她话犹未了,忽见蓝水灵打了一个呵欠。
西门燕心里不大高兴,不知怎的,她也不由自己地打起了哈欠来。
她是曾经有过中迷香的经验,顿时醒悟,但是已经在不知不觉吸入迷香了。
“快运功御毒!”她只能够在蓝水灵耳边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脑袋已是重甸甸地垂了下来,想要睡觉了。
好在她得内功颇有造诣,当下意守丹田,让真气在体内流转,这才好了一些。但所谓“好一些”,也不过是还能勉强睁开眼睛,驱开睡魔,不至于不省人事罢了。但却连动一根小指头的气力都已消失,当然也不能说话了。
蓝水灵也是像她一样,眼睛还能够张开,却动也不能动。
西门燕暗暗佩服,“她只不过是武当派一个未入流的弟子,居然也能支持得住!”殊不知蓝水灵的内功还并非得自不悔师太的传授,而是从东方亮那里学来的练功法门。只因她心无旁骛,不似西门燕的常有杂念,因此虽然只是练了大半年,却几乎比得上西门燕了。
她们虽未至于昏迷,但也正是因为还有知觉,她们经历了有生以来从来未有的恐惧!
但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她们开始听见了外面说话的声音。
第一个说话的是蓝水灵的父亲蓝靠山。
“道长深夜到来,不知,不知……”蓝靠山的声音充满诧异。
蓝水灵听见父亲的声音,倒是稍稍宽心。父亲并未中毒。心想:“和爹爹相熟的道长只有一个,难道这个人竟然是……”
心念末已,那个人已在开始说话,果然如她所料,正是她的弟弟的义父不岐。
“我只是要问你一件事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把京儿的来历告诉了他?”
不岐的声音有点瓮塞,好像是患了重伤风似的。但蓝水灵仍然可以听得出是他的声音。
“没、没有呀!”蓝靠山颤声说道。
“没有?那他怎么知道要跑到辽东找寻生身父母?”
听至此处,蓝水灵不觉心头一震。弟弟果然是另有来历,并非她的同胞!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呢,是不知道他是何人所生?”
“他因何下山,根本没告诉我,我也不知他是去了哪儿!”
不岐一声冷笑,说道:“如此说来,你是知道他是谁人的儿子了?”
“道,道长,你忘记了吗?当时你把这孩子交给我,曾叫我不要问这孩子的来历,你只说是你好朋友的儿子。”
“我不告诉你,你不会自己知道吗?我问你,你敢说你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是谁?”
“这个,这个……”蓝靠山是老实人,既不敢谎语,可又不敢直说出来。
不岐声音越发冷峻:“你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当然你也应该知道他的父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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