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山庄主
正如雪放所说,四日!一天也不少!御天门终迎不速之客。
原是清朗旭日当空,顿时风动云变,却不见丝毫阴霾,一缕紫气涌入御天山巅缭绕的雾气之中,成就最为华丽的仪式。
众人之中,唯独我,后知后觉。是我故意赖床晚起,还是我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只看一眼盛装的雪放,又坠入无色的幻境中。
无一随从,只身从天而降,无视周遭围攻而上的御天门高手,一一巧妙避过。此般耀目,我似曾见过,是怕确定那张面容,于是低下头。只在眼角瞧见一袭白衣胜雪,玉树临风如若仙山流云。他的气势可使常人浑然不觉,又能使一众高手害怕,仿佛多吸一口气,便会毙命。这位白衣人,便是云起山庄之主。
“这就是所谓名门正派的待客之道?”略带轻蔑的质问,是那贯穿我心念始终的声音,如深谷无尽的回音,又是温柔到极致。
见他朝我靠近,一步一步,如初见那日忽而灯火通明里的步伐,缓缓走近。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不料撞到一人。“对不……起。”我转身致歉,竟面对着雪放意味深长的笑意。连忙回头,却是再不敢呼吸。
那双眼睛深邃如渊,一种被压抑的迫切像是即将落下暴雨的漫天乌云,猜不出下一刻是阴是晴。这一切,从一张雕纹流云的银质面具里不慎溢出。虽是遮盖了半张脸,我依然认出面具下的容颜,只因他嘴角的熟悉弧度。没有端正月下的泪流,仅仅莫名平静。
选择不说破,收回险些释放的期许,继续低头,听他说道:“苏小阙,乃云起山庄的人。”可以听出他的认真,没有一个字的多余。说完之后,静待回应。
是彼此气场的暗战,当御天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归真殿上仅有两人神定自若,纵然樯橹飞灰湮灭,仍是不动。清玄与白衣人对峙甚久,毫不退让。
“呵呵。”清玄淡然一笑,化解僵局,“既是君上之人,本座也不便久留。”
“师尊!”殿上一人疾呼,不知死活,此人毫无疑问是瑞书。
御天门众长老颇为一惊,但白衣人只将瑞书视作无物,对清玄颔首:“多谢掌门美意,本君就此告辞。”
白衣人欲执我之手,只是还未触及,便闻清玄继续说道:“君上且慢!”
“莫非掌门想出尔反尔?”白衣人言语慵懒,一手将我拉到身旁。
“本座不敢。苏姑娘自可来去,只是君上……”清玄柔和的眼神瞬间凌厉,拂尘一挥,御天门六大长老便将白衣人、雪放与我齐齐包抄。
白衣人轻笑道:“清玄掌门,本君敬你是前辈,故以礼相待,你当真以为这些人……可拦得住我三途鬼君!”
“试试又何妨?”清玄的神色是尖锐的志在必得,拈指划出太极阴阳,与其余六人连结七星光柱,如同牢不可破的结界,“此乃御天独门七星缚,纵然你三途鬼君再强,也断然敌不过我等七人之毕生修为!”
“庄主!”雪放皱眉,虽略生担忧,但目光依是警惕,并无向白衣人呈现求救之意,而是蓄势待发,准备面对一场恶战。
相比之下,我则是吓得手心冒汗,满脑子尽是阵内爆炸的戏码,不知不觉拽紧白衣人。只觉手心很快传来回应,安抚之意缓缓而至。
白衣人轻笑道:“江湖传闻御天七星缚牢不可破,无坚不摧。不过依本君看来,却是诸多破绽。诸位前辈的功力确是让人佩服,只是人心……各有长短。”话音未落,白衣人挥袖拂向右后方的清竹长老。
仅仅一瞬,清竹稍有胆怯而功法停滞,雪放立即发出一掌,使其措手不及,白衣人已将我带出阵外。整个过程,白衣人不费丝毫功力,看似有意的一个动作便化解困局。堂堂御天门长老尚且对其畏'TXT小说下载:。。'惧三分,更不用说武林中的其他门派。
不得半刻安逸,一道冷光映入归真殿!
黑衣锦袍,红缎绑臂,袭阳突现而一言不发,持剑直指白衣人后心。在场之人无一在意来者何人,他们所希望看到的是白衣人毙命的那一刻。
“小心!”仅有我一人惊呼,又是毫不犹豫挡在白衣人身前。这次,没有预料中的一箭穿心,因为我清楚看到,袭阳眼里的不忍与失望。身后的那人无所动容,他理所当然地接受我的护佑,像是早已预见的结果。
只见一道白练凌空腾起,荡出一阵劲风,轻松将袭阳的长剑震落,瞬间满室寒意。雪放出手了!冷漠的表情正如严冬的漫天飞雪,一招果断,丝毫没有隐藏实力的意思。倒是他,由始至终不发半分内力。
“阙儿!”高手清场之后的声音,必然属于陆川生。也难怪,若方才是他执剑攻击,雪放这一招只怕会将他震下山去。
袭阳一手拦住陆川生,只望着我:“小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侧开视线,淡然回答。
“他是三途鬼君!”袭阳言辞激动,直接手指白衣人,“他不仅是邪道之人,更是朝廷的走狗。假仁假义,寡信轻诺。如今竟是公然囚禁桐山派掌门,挑衅武林!如此之人,值得你如此护他?”
虽然我有些不明白,也是头一次听闻他的“真实”为人,那又怎样呢?我只记得他的温柔,记得是他助我逃过士兵的追捕,也是他把我救出江州城……我不由得笑了:“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曾经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现在算是懂得透彻。
“你!”袭阳无话可说。
这时,陆川生莫名安静下来,细细打量着白衣人,然后正经地问我:“阙儿,你该不会是为了他……才不与我私奔吧?”
“啊?”我对这位一米七当真佩服地五体投地,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想到完全不着边的事,我看他无心的几率远远大过有意。
没等我反驳,身后的声音竟幽幽传来:“若真是如此,她便不会现于此处。”说着,他执了我的手,朝袭阳走去,“烦请少侠让路。”
“休想离开!”袭阳勾起地上长剑,再次指向白衣人的咽喉。
白衣人以玩弄的姿态,两指夹住袭阳的剑锋,如是嘲讽:“实力悬殊,无须一战。”长剑居然渐现细微裂纹,渐为狭长,句末之际,化作碎屑,如繁星碎点,散落在地。
袭阳不甘心,施放内力,引来一旁御天门人的佩剑。不过,尚未紧握,手腕已为雪放所致:“我家庄主的话,你是没听清么?”
“是否听清,试过才知道!”袭阳松手弃剑,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出左臂再引一柄长剑,反手向雪放削去!
不料,雪放早已察觉,凭借一道凌厉掌风便将袭阳弹开,指间凝结一枚冰针射出,刺穿袭阳手背,长剑再次掉落:“我雪放的手下败将,怎有资格与庄主一战!不知死活!”
本已包抄而围的御天门人,见此一幕,纷纷退却,为雪放敞开一条通途。雪放走到大殿门前,朝白衣人点头。
白衣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视御天门诸人,领我走出归真殿!
☆、初入风雨境
百花相迎云深处,日暮寒阶映晓松。温岭地形果真错综复杂,对天生路痴的我而言,方才经过之地并无不同。一路蜿蜒,终达云起山庄。
踏着遍地落木,一步一步掀去松柏织就的帷幔,云起山庄的大门掩隐在其之后。一扇黑漆木门朝两侧缓缓打开,我仿佛闻到迫不及待飘散开的香气。此处书香古色,像极隐世之所,怎会是邪道老巢?我为隐于山林的迷人气息深深吸引。
这种令人痴迷的低调,在我进门之后,化作乌有。任谁也不会想到,朴素木门的背后竟藏着绵延数里的宏伟楼宇,石阶栈道一望无尽,青砖翠瓦折射的日暮散着花雨,流淌了整片山岭。不似皇宫的金碧辉煌,而是如同笔墨勾画。
“属下恭迎庄主!”不知何时,可见范围内的石道皆站立身着冷色系劲衣武者。无一人跪拜,而仅是合拳作礼。
当我正想着他会不会说出“平身”二字时,见雪放冷眼盯着我:“今日之事完全不必由你亲自去,若说只为了她,我是断然不会信的。”
白衣人淡然一笑:“那是自然。清玄一直想知道我等实力如何,不过他失策了。非但我没用半分功力,还让他得意的七星缚献丑人前。光是这一点,就已足够。”不以为然过后,他对我说道,“苏小姐,不,现在可唤你小阙了。”他的笑意看不出真实。
之前以礼相待的“苏小姐”和危急之时呼喊的“小阙”,其实都是很随性的,至少现在是这样。称谓只不过是一种认人的方式,是我多心了。看着他那张雕纹流云的银质面具,心里觉得可笑,分明是在故弄玄虚!
“小阙,是我。”他放缓的声音回不到过去,或许在众人面前必须保持庄主的威仪,对我也无更多关切。
我望着他眼底的深邃,生出无限疑问。他是谁?是教授青楼女子琴棋书画的先生,还是是江州刺史的幕僚,还是名震江湖的三途鬼君?从他的架势上看,他在江州的身份八成是个幌子,但与云笙的同窗之谊也非不真,弄不好韦氏父子压根就是被他给蒙了!这样一来,往日他时不时消失的谜团也算解开了。毕竟他身兼多职,业务繁忙,日理万机……越想越有讽刺意味。
“你们先退下吧。”他见我沉思不语,便遣了众人,见雪放仍在,“你也回去歇着吧,记得今夜来我房中……”我听到这句立马精神了,脑补内容瞬间爆棚。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他慢悠悠地说出后半句:“有要事相商。”
“是。”雪放瞥了我一眼,极不情愿地离去。
他的目光仔细打量着我的窘态,居然笑出声:“哈哈哈,你想到哪儿去了!”
我羞得满脸通红,顾不得对他的犹豫,直接吼:“你绝对是故意的!”
“这才是你。”他的语调变得如往常温柔,“苏小阙。”
“你!”
“跟我来。”他一时没了方才的威仪,牵了我的手就朝某个方向奔去。
这是庄内一条下山之路,不知跑了多远,石阶早已在脚下没了踪迹。沿途青石藤蔓,山间不时吹灌瑟瑟冷风,外加山路枯枝遍地,泥泞难行。体力不支而气喘吁吁的我,逐渐没了耐性。
待一口暖风入后,我忍不住甩开他的手:“容珞,你够了!”
“你不喜(…提供下载)欢么?”容珞笑得自信满满,侧过身体,指向前方。
我走近一株繁花盛放的紫藤树,拨开如瀑垂坠蒂蔓花序,一时馨香迎风。淙淙清溪浮落英,循风望去无所尽。眼前的,竟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平静,自然。
“这便是忘川谷,也是云起山庄的禁地。”容珞说得轻描淡写,随即一笑。
依我对禁地二字的了解,绝不会如此简单,便说:“该不会藏着一个地宫,里面装着金银珠宝、武功秘籍,各种……”
“不,仅此而已。”容珞温柔地打断我的喋喋不休,“这里足以令人懈怠,进而忘却怨恨与杀戮,也可消减人的斗志。但欲成大事,怎能无存斗心!故此,我从不允任何人前来此处。”
斗心?也许他正是清玄、袭阳所说的那样。我转身望他,想象他与雪放一起时俨然一对璧人。与那时相比,同样隔着一张面具。如今,面具之后的人似乎不同了。是这样吗?我探出手去,再次将面具揭开。
一眼看去,山岚和秀平湖寂,并无那日的泪如泉涌,而是停驻着淡淡的笃定,久久不散。果然,感觉仍是如一。我略带自嘲的笑意被一瓣殷红吹散,而他的笑,却如雕琢过一般,丝毫不为万物所动,但看久了便轻易被认出虚假。
“你笑什么?”面对他一成不变的笑容,我渐渐漠然,“现在我是朝廷追杀的钦犯,而你是谁?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我是容珞。”他的回答分辨不出其他含义。
“是吗?我忘了。”我回身踏进花海,望天,“刺杀徐谦的事,应该是你策划的吧?选择一个鲜有露面的青楼女子,作为计划中的唯一弃子。这样的牺牲,对于一个刺史府或是整个江州城,应该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吧?反正横竖都要死,之前何必学那些有的没的?直接把我送到他床上不就得了!”其实,若不是那段时间相处的记忆,我也不会因此赌气,后盛装而饰刺史府。
“你不是弃子。”容珞的声音沉下来,“也不是钦犯。”
“你可别告诉我,有其他人背了这黑锅!”我开着玩笑。
“你只要知道,你已沉冤得雪。此事本与你无关,罪责也不应由你承担。”容珞说着,眼神有些闪烁。
“不是我?那还有谁?”作为最大犯罪嫌疑人的我,居然莫名其妙脱罪了?不可能!徐谦毕竟是朝廷命官,他的死,必会引起朝野关注。他死在江州,定要有人来偿命,而我就是替罪羔羊。如今,我没事了,这份罪过必然会落到宴请徐谦的刺史府上。我有些担心:“云笙……他……”
容珞在沉默,目光投往远方。见他如此,我的心瞬间高悬:“徐谦是死在刺史府的!就算我扛下杀人罪名,就算是我畏罪潜逃,云笙一家最多也是牵连之罪。现在我已脱罪,那就已经不是牵连的问题了!韦家出事了,对吗?”
“既然你已猜到,又何必问我?”此刻,容珞的神情冷得可怕。
目前看来,他已置身事外,对韦家惮度完全是事不关己。心底产生的阴暗猜想已是无法压抑:“你的目的是不是……”话未说完,眼前一黑。
是他不让我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一手打晕我,轻轻地将我拥在怀中。不言,不语。
☆、质问无否认
独自置身紫藤花林,不断拨开眼前的花序,似乎在寻找什么。我的漫无目的,在毫无结果的手臂酸痛里,渐渐疲惫。想坐下来歇一歇,双手撑到地上,却感受了有些粘腻的濡湿,我朝地上看去,竟是缓缓流动的血液!血流的源头,平躺一人,似乎没了气息……
“你该醒了吧?”忽然一女声冷漠,令我清醒过来。睁开双目,依稀见一袭白衣旁坐,我认出那高傲如冰山的眼神。
我看得自是浑身发冷,连忙坐起:“雪放,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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