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亭楼半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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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阙亭楼半阕歌-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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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珞将我扶起来,依在怀里,我可以感觉他手明显比之前有力了,笑言:“那御医给的药还不错。”
  “御医?”
  “是呀,宫里那个叫禹庶的御医。不知他那天为什么给我这颗药,说什么保命之用?”我见容珞的面色大好,很开心的搂住他的脖子,“不管他为什么,反正能救你就行!”
  “禹庶?”容珞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
  “嗯。”我点头,回想他的模样,“听说他是大明宫里最好的御医,但是就是冷冷的,一直严肃得很,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
  “小阙……”容珞声音慢下来,“我怀疑……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那个人?”我一时没想起,但一见容珞的眼神,恍然大悟,“苍术!我怎么没想到他就是苍术!宁香说他总是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要宫人们收下!难道就是……咳咳咳……”说得太激动,岔气了。
  容珞帮我顺背:“你才刚醒,说话慢一点为好。尚且不知是否苍术,我会先命雪放前去查探一番。”他发觉我咳完以后,身体变得沉重,“倒是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既是手脚冰凉,又是脱力晕厥?”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说着说着,眼皮又是沉沉的,竟然再次睡了过去。
  我可以听见自己的鼾声,还有容珞唤我的声音。我想回应,却无能为力。
  这次睡去,竟是梦见穿越之后发生过的一切。从江州到宣城,再到长安;从御天门到云起山庄,再到桐山……仿佛都是刚刚经历过的事。受过的伤,还在肩上疼着;流过的眼泪,还留着酸楚。
  忽然觉得自己很累,“苏小阙”的这副身体本就不太好,被养在深闺里的人,怎能经得起来自千年后精力旺盛我,外加如此流离颠簸。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不会再醒来……




☆、玉碎若雪夜

  回忆过后是坠入虚空,周遭皆是苍白,看到的白色是触碰不到的无尽。用不着呼吸,也不用前行,五感全无的我只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悬浮。我说的话,没人听得见;我唤的人,也不会出现。一种强烈的愿望,冉冉腾起。
  喉咙渐渐有了些腥涩,感知到身体的存在,如是一滩烂泥,贴在床榻上。可以闻到浑浊的泥土气息,可以感受到空气里的闷热……那场雨还是没下吗?
  眼前是一片白蒙,隐约能看见些器具的影子,但听觉正在慢慢恢复,似乎能清楚地听见门外的声响,是云笙在说:“你们就不能小点声,小阙正睡着呢。”
  “她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是袭阳的声音,有点质问的口气,“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有没发现,自从小阙离开长安,就有些不对劲?”
  “小阙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小爷一定唯你是问!”听着欠揍的声音,是陆川生回来了。停了那么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我家庄主说不说话,与你这小贼无关!”雪放也来了。
  “是无关吗?”陆川生貌似挺生气的,“也不知是因为谁,小阙才变成这样的?桐山、宣州、长安……如此费心费力,这盘棋,你下赢了吗!”
  许久,无人应答。所有人都说话了,为何独缺一个容珞?听他们的对话,容珞应当是在场的。为什么他不说话?我可以理解陆川生得知叶宁真实身份时的心情,但是容珞不反驳吗?他敢对袭阳说出那句话,为什么不敢反驳一个陆川生?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我挣扎起身,揉揉眼睛,睁开还是雾蒙蒙的。我找不到榻旁的鞋子,只得光着脚、凭记忆朝门的方向摸去。
  “苏苏!”雪放最先喊出我的名字,想必她的方位正对着房门,其他人都是背对着的。但是,容珞呢?他应该与雪放站在一起吧?
  我扶着门框,望着门外重重叠叠、模糊不清的人影,咽喉干涩,说出的话也是断续结巴:“容珞呢?怎么没听见容珞的声音?”
  “小阙儿,你的眼睛?”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会儿,应该是陆川生。
  “我眼睛怎么了吗?只是有些模糊而已,可能是刚睡醒吧?”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以往没睡好的时候也经常这样。我只想知道:“容珞呢?他在吧?”无人应答,我迈了好大一步,希望能跨出门槛,但还是被绊倒了。
  我在意料之中跌入一人的怀里,闻那气息,是容珞:“你怎么不说话?”
  “是什么时候?”容珞的声音有些哽咽,夹杂着愤怒,我能感觉到他的,他的手拂过我的眼睛,“是什么时候……”
  我听得是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小阙……你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了……”袭阳的声音是惋惜。
  “什么!”突如其来的断言,我如何相信?
  “恐怕这只是个开始。”雪放的声音越来越小,“视觉……听觉……嗅觉……”
  “雪放!”容珞倏尔呵斥,雪放不再说话。他对我说话又是轻声温柔,“小阙,没事的,再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你准备骗她到什么时候!”袭阳的话说得极快。
  “你又骗我什么了?”我想我的反应应是令众人意外的,应该没人被骗了,还会笑得像我这样开心。我的眼睛依然看不见,我应察觉到什么了。
  “云醉。”雪放缓缓说出这两个字,人影向我移来,“这是失传近百年的慢性毒方。看你这样子,中毒的日子应是不短了。”
  “中毒?我?”我一下子愣住,意识与视野一样的空白。若非容珞扶着我,我一定腿软倒下了。以为这两个离我很遥远,以为这都是江湖中人才会涉及的字眼。我只是这个年代的混混,怎么会轮到我?
  “按时间来算,你中毒的时间是在宫里,也许更早。”雪放离我很近。
  “小阙,你是不是在宫里得罪了什么人?”云笙发问。
  我细细想来,在宫中得罪的人只剩下武惠妃了。腕间的一阵冰凉,如银针刺入我的心脏,那日禹庶的怪异眼神也有了解释。我伸手脱下那枚玉镯:“差点把它给忘了……就是它了吧……”
  玉镯被人一手夺过,过了一会儿,雪放问:“苏苏,这……这是谁给你的!”
  “惠妃……”我的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可以听见。我不能否认内心的恐惧,毕竟,我是一个怕死的人。李瑁说对了,我出了宫,惠妃一样会对我下手。
  “是她!”容珞在我耳边低吼,“我去杀了她!”
  “你这么冲动做什么!”云笙站出来。
  “我的寸心噬尚有解方,但这云醉……”容珞的回答愤怒而无力。
  “庄主不必担心。”雪放还很清醒,“我现在就回长安寻那个禹庶,若他真的就是苍术,解一个云醉又有何难!”
  “若他真是苍术,只怕你根本没命回来!”容珞的话带来新一轮的寂静。
  “那我陪雪放去。”空气里沉浮着袭阳的话,“你中了寸心噬,去了一定死得比雪放快。我武功已经恢复,随她去一趟也算安心。”
  “不需要!”雪放一如往常的冷漠。
  “那就你去你的,我去我的,互不干涉!”
  “袭阳!”
  我可以想象袭阳与雪放争锋相对的画面,不禁想起秦娘和小月。我并不是“苏小阙”,又有何资格要他们为我付出?出生入死,为了我,根本不值得。我面对他们的方向,淡淡地说:“我……你们不用去了。”
  “为什么?”
  “不值得。”说完这句话,容珞的手把我握得更紧了。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的算!”气息里泛着寒意,似乎雪放要出发了,“我是为了庄主去的,与你无关!”
  微尘扬起,她大约是走了。听袭阳说道:“我也走了。小阙,别想太多。”
  我的眼泪就要落下,不是因为我有多感动。而是因为,我一时之间竟听不清袭阳的后半句话。难道真要应了雪放的话?我在害怕。
  忽然,容珞把我按到怀中,双臂环着我,包裹得密不透风:“我还在。”
  我愈发讨厌自己,除了给身边的人惹麻烦,还真是没其他特长了。迄今为止发生的事,件件与我有关。若是我乖乖留在宣城,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可我偏偏自以为是,企图改变些什么?最终还是遭了天谴,要奉上命了。
  假如这一次,我又死了,下一站会是何方?是反穿越回到现代,还是被上天流放到更悠远的朝代?那个朝代,会有他的前世吗?人可以拥有过去的记忆,却不能预见未来。我放不下的,也只有他了吧?他是我多年的念想,割舍不下。
  “你还不睡吗?”那个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如是往日。
  “容珞……”我用哭腔喊着他的名字,淡淡的宛如将要枯竭的河流。
  容珞马上过来抱住我,着我的长发,轻声地说:“怎么了?”
  我探手过去,摸索他的脸庞,是记忆里的熟悉轮廓:“容珞,我害怕。我好怕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
  “不会的。”他安慰我的话语已是无用。
  “你知道吗?”我只想把心里的话都说给他听,哪怕明日再也醒不过来,我也不会有遗憾了,“我喜(…提供下载)欢你的笑,喜(…提供下载)欢你的声音。我已经看不见了,若是再听不见……”我掩住他的口,不让他说话,“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苏小阙,从千年之后来的苏小阙。我小时候就在梦里见过你……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爱你……”
  眼泪流出的瞬间,眼眶是疼痛的,带动我的心底那片废墟一同崩裂。他是我一直想要爱的人,却不知该如何爱他,我也从来不了解什么是爱。大概……这一刻,就算是了吧……
  我偎在他的胸前,尽情哭泣,释放着所有思念。我要他记得,我要他明白,我要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是多么爱他。可是,就算我现在紧紧抱着他,还是害怕,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缠绕着的咽喉。
  “小阙……”容珞狠狠抱紧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他的骨髓……他厮磨着我的鬓边,“我懂,我都懂……我都知道了。”他的指尖轻轻一挑,解开我腰间的纨带,然后凝视着我,“你不会再害怕了……不会了……”
  须臾之间,我在眼泪朦胧里,恍惚看清他的笑容,有樱花散落的绚烂,也有如天山映湖的沉静与执着。他的眼睛,如同燥热沙漠里,纷纷扬扬的大雪,镇静了一切灰烬……而我,在苍茫过后,同万物重生。
  这一夜,又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鹅毛大雪,扬扬而落,把大地上所有的瑕疵都掩埋掉了。榻前跳动的烛火,整夜都没有熄灭,映着我肩上的风信,和彼此的泪光,如是烟火绽放的华丽灿烂,是一生一次的夺目。
  他在我身上落下的吻,和每一寸触觉,我都会记得……他的一切,深深纂刻在我的骨与心神,是三生三世也磨灭不去了。
  容珞,我不再害怕了……谢谢你……




☆、血溅月华门

  一夜繁花似旧梦。第二日,我没有醒来,就坠在那个梦里。长眠又是如何?我这一生,已无遗憾。如果这就是结局,也是很好的。
  奈何幽梦难安,我似乎看见雪放重伤归来的场景,袭阳似乎也受了伤,但并不严重。二人所述,大致为禹庶与苍术之事。容珞闻之,朝我望了一眼,紧攥着双拳,便飞身离去了。我就是想要阻止,也只是离魂之身,无能为力。
  后来听闻,那场大雪足足下了五天五夜,整座长安城宁静、素雅。寒风冷冽里,只有一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手执一伞,朝着大明宫,缓缓走去。一身白衣,融化在漫天飞雪之中。只有沿途留下的脚印,短暂记录了他走过的真实。
  那一日,大明宫撤去了所有禁军,门户大开,从含元殿到玄武门,一路畅行无阻。偌大的宫闱,空无一人。他一步一步,踏入宣政殿,将纸伞抛到一旁,解开披风的系带,面对空旷的大殿,淡然一句:“我已经来了,现身吧。”
  龙纹华服金光耀目,墨色的宽袖锦缎外袍,暗纹流云。帷幕之后,走出的那个人,并非禹庶,而是另外一人。他的出现,足以令日月停驻。他的笑意,与他有几分相似,却是截然不同的骄傲:“你就这么对朕说话?”
  “是你做的?”白衣人问得直接。
  “是我。”玄宗没有否认。
  白衣人轻笑,如冬梅微颤,落下冷雪:“哼,我早该知道。你堂堂一代君王,认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作义女,定然别有居心。”
  玄宗同样笑着,寒意更盛:“容珞,请注意你的措辞。什么是别有居心!”
  “你骗得了所有人,唯独骗不了我。”容珞直视玄宗,毫无惧意,“武惠妃纵然恃宠跋扈,也不敢随意对一个可能成为公主的弱女子下手。除非……有人授意。不是吗?”目光坚毅,纹丝不动。
  “对,那玉镯,是朕以惠妃的名义下赐的。”玄宗不屑道,“怎么?雄了?她不过是出身青楼的女子,值得你如此情深吗?”
  容珞笑得如沐春风,浅浅一笑:“值得。”
  玄宗勃然大怒:“这是你下得最错的一步棋!”
  “是。”容珞点头,走近一步,“初到江州之时,我已预料到所有事。唯一错算的是,她竟为我挡了一箭。”渐渐抬头,“如果我猜的没错,当日那个弓箭手,应是陛下的人。”
  “你宁可流落江湖,也不愿回到朕的身边!”
  “这是我的选择!”容珞冷笑着,“当年太平公主,不也是宁可自尽,也不愿留在陛下身边么?”
  “朕说过,休得再提起她!”玄宗拂袖掀翻一座烛塔,“朕的姑母……朕的姑母是……是为了朕的江山……”
  “是什么原因你自己最清楚!”容珞的话如利剑刺入玄宗的心脏。
  玄宗抄起剑架上的青锋长剑,指向容珞:“你别忘了,你来的目的!”
  “我没忘。”容珞迎着剑锋走去,“把云醉的解药给我!”
  “没有解药!”玄宗撤去长剑,侧向一边,“本以为困住苏小阙,就能困住你。事到如今,既然困不住你,留着她,又有何用!”
  “你会后悔的!”容珞一脚勾起长剑,架在自己颈侧,“我的寸心噬无药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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