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蹙起眉,苦道:“师傅啊,你知道…我怎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哥…我亲哥哥还躺在那里等死,是萧倾城害了他,是季凌云害了他,他的心愿便是报了家仇,若他再不能起,我…我也是姓谭啊。”
蓝兮没有望她,微点了点头,“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报仇!我要他偿命!”常欢毫不犹豫,“我早发过誓,若我哥有事,定要与萧倾城拼死,他灭了我谭家的门,杀了我亲生爹娘,现下又将我哥害成这样,若我不去报仇,哪有颜面再见哥哥?”
“怎么报仇?”蓝兮声音渐趋平静。总归会是这样,这一天来得并不突兀,爹死前交代的事情他还是做到了,告知家仇,随欢之意,虽然他其实并不情愿,虽然他一度妄想通过谭傲将此事解决,就再也不要让欢儿参与其中。可惜,命运由天定,一桩桩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命运的驱使下发生发展,终究还是让欢儿自己一步步揭开了谜底。以她的性格会做怎样的决定,蓝兮早已明白。
“呃…”常欢忽地结了舌,“我…我会有办法的,只要他不杀了我,我会想出办法来。”
“你说,韩端想杀了他么?”蓝兮淡然问到。
常欢顿了顿,道:“应是想的,他将韩端辱成那样,怎会不想。”
“嗯,那为什么一直没杀呢?”
“这…韩端说他诡计甚多,从不信任别人,除了…除了季凌云,谁也不能接近他。”
“哦?季凌云?”蓝兮拧眉思索了一阵,轻笑道:“他二人竟延了十多年的渊源,这其中…有何玄机?”
常欢嗤鼻:“无非还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现在看见他二人直憎到极点。”
蓝兮正色,认真道:“欢儿,你瞧见萧倾城常带在身边的那四个婢女么?个个都是顶尖高手,韩端说的话很有道理,以他天下第一剑的功夫也会着了萧倾城的道儿,而你一丝武功也没有,接近他都很难,更勿论要他偿命了。”
常欢不语看着蓝兮,微冷了脸色。
蓝兮见她模样叹了一声,又道:“师傅并非阻拦,只是觉得先将你哥的病治好最为要紧,报仇一事…不如推后再谈?”
常欢哼了一声,“我哥的病自然要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但报仇也不能丢下,如果我离开,再想接近萧倾城就更难了,趁现时我们和季凌云都还在京城……”她突然偷瞄蓝兮一眼,小声道:“我也并非全无办法。”
蓝兮一怔:“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常欢别开眼光,唔哝道:“他不是只信季凌云一人么?他不是只在季凌云面前摘掉面具么,我…我就让季凌云去对付他!”
蓝兮疑惑:“季凌云当年是与他合谋杀人,又怎会听你的?”倏尔惊道:“你一定不可暴露你是谭家后人,一定不可!”
常欢撇嘴一笑:“我还没笨到那种地步,其实呢,我也没想出好办法,不过却是有了一点头绪。”
“你不想告诉师傅?”蓝兮口气里染了淡淡失落。
常欢转头看看他,倏地扑上去啄了啄他的唇,双手缠上腰间,身子前倚歪倒在他怀里腻道:“我喜欢你啊师傅,我要嫁给你。”
香唇只是蜻蜓点水,却让蓝兮心里一颤,口中嗔道:“问你正事,不想答我就扯到别处去…”抚了抚她脑袋又道:“莫要胡乱做些出格的事情,若你想报仇,师傅可以帮你。”
常欢皱皱鼻子,脑袋往他怀里拱来拱去:“你也不会武功,又怎么帮我呢,你只要注意别让那禽兽缠上你就好了,那人现在把我当做眼中钉呢。”
蓝兮浅笑:“一直没有告诉你,师傅不会武功,但师傅会……”
“蓝公子,常姑娘。”车外声唤打断了蓝兮的话,“宫门已到,请下车罢。”
常欢赶紧直起身,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裙子,又拽了拽蓝兮身上被她拱皱了的衣衫,红着脸道:“吓我一跳。”
蓝兮咽下半语,笑道:“可想好何技祝寿?”
常欢看见师傅的笑容,心情也觉好了许多,语气轻快起来:“师傅替太后绘过像,宫里都知晓你的厉害了,我画得再好,也比不上师傅,萧倾城想要拿我出风头,我就替他长脸好了,弄些噱头让他们开开眼。”
蓝兮侧目:“你莫不是想……”
常欢一嘟嘴:“怎样?除了那些,我也不会别的了。”
夏国皇宫禁门朝东,白色宫墙高约两丈,长不见头,每隔百尺便建有一座翅楼,正门顶上翅楼最为雄阔宽大,六个黑甲士兵手持长枪一排站立,威风凛凛。每座翅楼下方都有宫门,按等级划分门的长宽大小,方便不同人等出入。师徒二人与萧倾城此时便站在偏三门前,交上昭令,领下禁牌便可入内。
太后懿寿就在今天,民间都已沾了喜气,悬灯挂彩起来,可宫内这九殿五堂三十六院,看起来还是一副冷清模样。三人由一内官带着进宫,经宫门侧首一条通道直往后殿。一路也与捧盘抱碗的队队宫女擦肩而过,却都面无表情,不言不语,顶多抬眼望望他们,又低头急行而去。
三人也无话,萧倾城与那内官走在前头,常欢和蓝兮并肩,闷头走了一段,常欢忍不住小声道:“师傅,太后懿寿,宫里怎的这样安静?”
“太后不喜喧闹。”
“噢。”常欢边走边左右观望着宫房,又道:“师傅,太后她长得什么样?”
蓝兮低咳一声:“午后你便见到了。”
穿过长长宫道,内官将三人带到一处院门口,推开红漆门,朝里禀道:“李公公,皇上钦点的画师到了。”
门里走出一位个头矮小的黑袍点子,年约五十上下,头戴一顶同色五棱帽,面白无须,小眼精豆儿似的左右转悠,先对萧倾城道:“哟,我这刚到你们就到了,萧楼主今儿来得可早哇。”
萧倾城轻笑:“李公公有礼,太后懿寿,我怎能不早些来呢?”
“嗯,那倒是。”那被称做李公公的人分明是个阉官儿,小眼睛在师徒二人身上转了转,笑道:“蓝公子我认得,这位姑娘是……”
蓝兮抱拳:“李公公有礼,这是小徒常欢。”
常欢福了一福脆声道:“常欢见过李公公。”
李公公嘿嘿一乐:“好好,千山除了画仙蓝公子,原还有一位皇上钦点的小才女。都先进来吧。”
三人进了院里,穿过花园入了屋内。李公公又道:“这院子是特意为二位预备的,只管在此休息,各式笔纸俱全,待时辰一到,自会有人前来带你们去寿殿。”
二人谢过,送李公公出门。他踏出门口,又回头看萧倾城:“萧楼主可去给太后请个安?早上似念了您两句。”
萧倾城望也不望他一眼,捏了杆桌上的笔道:“李公公先回去吧,一阵我自会过去。”
那李公公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仿佛是画上去的,由照面开始,他脸蛋两边挤起的肉始终保持着一个高度,虽未带面具,可那笑容挂得久了与面具也差不离。
萧倾城见他离去,回头对蓝兮道:“蓝公子看看还需要什么,在下可遣人去取。”
蓝兮在桌边坐下,淡道:“不用了。”
常欢在旁哼哧一笑道:“萧楼主好大的面子,在宫里也能遣动人。”
萧倾城瞄她一眼:“入宫入得多了,自然人面儿熟些。”
常欢不屑:“是么?人都说皇宫禁卫森严,平民一般不得入内,楼主入宫怎的这样方便?”
“皇上太后都爱询些商界的事情,时不时便差我进宫回禀。”萧倾城似笑非笑,十分耐心礼貌的回答着常欢的问题,眼睛却看着蓝兮。
“呵呵。”常欢怪笑,“楼主好威风哦,皇上和太后都那么重视你,说不定以后还会封你个官儿做做呢。”
“欢儿。”蓝兮打断,“将笔包拿过来。”转头向萧倾城道:“若楼主无其他事,我师徒要练练笔了。”
萧倾城颔首:“好的,不打扰蓝公子练笔,在下就先去太后处请安。”
“请!”
萧倾城转身时,眼波扫过常欢,忽地一厉,阴骛之色显露无遗。常欢看得清楚,将笔包解下放上桌子,道:“师傅,我送萧楼主到门口。”
蓝兮抬眼看她,低道:“去吧。”
两人走到院口,萧倾城双手扶门,道:“特意送出来,想跟我说什么?”
常欢笑嘻嘻的:“你说呢?”
萧倾城斜哦一眼:“想好如何跟你师傅告别了?”
常欢夸张的点点头:“对啊!猜得真准!前两天,我从你那劳什子鬼楼里走出来的时候,真的想好了,跟师傅告个别,就算我出师了,带着我哥哥到别处去生活,也是不错的,我还想着向你敲一大笔银子呢。”
萧倾城的目光冰冷冷的:“前两天?那么现在呢?”
常欢捂嘴呵呵笑:“你听出来了?前两天和现在是不一样了,呵呵。”
“怎不一样?”
“嗯。”常欢倏地靠近他脸面,眼神阴沉,声音极低道:“现在,我哥哥死了,我哪儿也不想去了。”
萧倾城唇边浮起一丝笑容:“哦?你哥哥乱吃药吃死了,你想怪我?”
“不怪!”常欢一挥手,撤离他一步距离,仍笑得灿烂,“我谁也不怪,可是我心情不好,不想走了,我就要赖着师傅,怎样?”
“哼哼”萧倾城笑得抽着肩膀,“耍赖啊,你可知道,京城里少了一个蠢丫头,没有人会在意。”
常欢见他那副样子,想到家仇兄恨,心中怒意满涌,暗道若是此时手里有把刀,毫不犹豫就会捅过去!心里恨着,脸上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嘟嘟嘴道:“你吓唬我?你要杀我?”说着将眼一闭,脖子往他面前一伸,“杀吧,我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啊,我师傅就喜欢上你了。”
萧倾城听哦挖苦,伸手摸了摸哦脖子上未完全消退的红痕,笑道:“想威胁我?你以为我不敢么?”
常欢憋不住气,猛地睁眼恨道:“你敢,你当然敢,不过你杀了我,我师傅也不会放过你!”
萧倾城啧啧出声:“吓我一跳,以为蠢丫头变聪明了呢,原来还是这么蠢,我说了不杀你,就绝对不会杀,除非你硬要惹我生气。”
常欢瞪眼:“是啊,我就惹你生气,我就不离开师傅,你杀我吧!”
萧倾城摇头晃着食指,呵呵笑道:“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说着瞥了一眼房门,见蓝兮蹙着眉站到门前盯着他俩,立刻弯起红唇温柔一笑,朝他点了点头,探手将门拉开,凑到常欢耳边柔声道:“多见你师傅一次,就愈发觉得他让人着迷……蠢丫头啊,把你的颈子放软一点,脑袋低一点,你才会过得舒服一点,跟我作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罢袖子一挥,出得门去。
常欢面红脖子粗的站在门口,萧倾城话里对师傅的猥亵意味让她恨得咬牙切齿,本想淡定的气他一气,却没想到自己先被气得怒不可遏!
“欢儿,怎么了?他与你说了什么?”蓝兮走到她身边。
常欢看他一眼,大力将门扇摔上,拉着蓝兮的手使劲拽向房里。蓝兮被她扯得莫名其妙:“他说了什么,你不告诉师傅,师傅怎么替你想办法呢?”
一踏进屋,常欢再狠狠摔上门,转身扑向蓝兮,一口咬上他的嘴唇。
蓝兮“唔”了一声说不出话来,被常欢扑得退了一步,扶住她的胳膊,疑惑瞪着眼睛。
常欢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咬了一气,吮了一通,缠住蓝兮的舌头不肯放松,直缠得他面红心跳,忍不住抱上常欢后背。
常欢唇间疯狂,双手也不歇着,几下扒扯开他前襟,想也不想便探手进去,直接摸上滚热的光滑胸膛。
蓝兮低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带开,撤开嘴唇急喘道:“欢儿,这是宫里,不要乱来。”
常欢怒气冲冲地望着他,恨叫了一声,双手擂上他前胸,乱道:“都怪你!都怪你!”
蓝兮接住她的手,莫名道:“怪师傅什么?”
常欢气道:“怪你长得太好看!尽招些山魈野猴的来找麻烦!”
蓝兮无奈:“你在乱说什么?什么魈…猴的?”
常欢撇嘴呜呜假哭,一头又扎到蓝兮怀里:“萧倾城就是大山魈!大野猴!我要报仇,还要担心你,我好烦哪好烦哪!”
蓝兮前胸被她拱得不成模样,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快起来吧,师傅不需要你担心。”
常欢抬起怨愤小脸:“你总是什么都不在意,你根本不知道那人已经疯狂到什么程度了,你要警醒些,时刻防备着啊!”
蓝兮淡淡一笑:“我不怕他。”
“我怕!”常欢几要抓狂,一把揪住蓝兮衣服,“师傅你说,你会警惕,你会防备!”
蓝兮叹了口气,使劲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丫头,好…我会警惕,我会防备!”
常欢忽又想起一事,“前两天,你住在宫务府,他有没有去骚扰你?”
“有。”
“啊?”常欢叫道,“上次忘了提醒你,我就知道,他做什么了?”说着又开始乱扒蓝兮衣服,“没碰你吧?”
蓝兮被她缠的站不住脚,手指一碰肌肤热意便起,赶紧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别闹了,师傅连门也没有给他开。”
师徒俩正在纠缠不清胡言乱语,门外一尖声道:“千山门生见!”
蓝兮忙放开常欢,整了衣服拉门:“公公请进。”
“不进,寿宴即开,千山门生半个时辰内至凰峦殿候驾!”
“遵旨!”
那传话内官一走,常欢立即向蓝兮道:“我真想乱画一通,让萧倾城失尽面子!”
蓝兮摇头:“在皇上面前,他失面子事小,你乱画涉险不值。”
常欢闷气:“莫名其妙将我们举荐进宫,我老觉得他还有阴谋。”
蓝兮安慰道:“在这宫里,无论他有什么阴谋你都不用担心。”
常欢瞥他一眼,小声道:“若是…若是他想把我留在皇宫,只让你一人出去,怎么办?”
蓝兮双眼一眯:“他哪有这么大本事?”
常欢摇头小声道:“你不知道,我听人说,他与…与太后有染。”
“你这孩子!”蓝兮拍了拍她脑袋:“在宫里,切记莫要乱说话。”
常欢眨巴眼:“哦,所以呢,我还是想乱画一通,皇上太后看不上,自然不会留我了。”
蓝兮扑哧笑了:“欢儿,你真的用不着担心,好好献技。我再说一次,在这宫里,他不能只手遮天。”
常欢拧眉:“他若不能,我们更不能。”
蓝兮笑得神秘:“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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