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扶门倚靠,喘息断续道:“盈盈已找到,常欢……不见了。”
69。有簿难缴'VIP'
红顶马车冒着夜雨从梅园驶出,一路向西缓行。驾车人不顾衣衫透湿,双手紧拽着缰绳,极力控制着马车的速度。即便车速极慢,身下垫了厚厚的褥子,平躺在上的女子还是痛苦不堪。
看着她惨白面容,无一丝血色的嘴唇,季凌云心如刀绞,紧握了她的手不住喃喃:“盈盈,你这又是何苦……何苦呢,你若有事,我一辈子不会心安。”
萧盈盈再无往日那般美艳不可方物的风采,她蹙着眉强忍伤处带来的震痛,眼睛虚睁着,眸光却折射柔情万丈,手指微动触了触季凌云的掌心,虚弱道:“我……心甘情愿。”
两人目光对视,万千情绪尽在不言中,季凌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一握再握盈盈的手,仿佛许下无声承诺。
萧盈盈看了看斜方,那处坐着手捂胸口韩端,微声道:“他……伤了你。”
韩端扯出一抹笑意:“小伤无碍。”
“我求你与蓝公子办……办的事可……可办妥?”
韩端点头,从胸口摸出一本灰缎面子的厚簿:“簿子在此,却没能及时派上用场。”
季凌云一惊:“萧倾城的帐簿?怎会在你这里?”
美人笑得孱弱:“知你心愿……我并非无脑,去了便是……移开他的注意……我知他不……不会杀我。”
季凌云诧然望向韩端,听他道:“昨夜我去医馆,盈盈告诉了我帐簿所在,道萧倾城定在四处寻我俩踪迹,不会留在楼里,我去时遇上清风,刺了她方才偷出。”
季凌云垂眼苦道:“你不必的,不必这样的,是我害了你。”
萧盈盈合了合眼睛,“凌云……我知你心愿,你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是他错,是他的错,你被他掳走时……我恨极,去梅园遍寻不着;又招连霜挖苦……她一直欺负我们……仗着萧倾城看重一直欺负我们……我和刘光设计骗她出来,勒死了她……”眼睛紧紧闭住,似不敢再想那恐怖回忆。
“盈盈!”季凌云痛苦的唤了一声,男儿泪终是溢了出来:“怪我没有跟你说清,他这次掳走我,并未……他只是对我发了些脾气,要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自己的过去,要我……离开这里,离开你。”
萧盈盈勉强笑了笑:“什么……身份,什么过往,我统统不在乎,凌云……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只是他……一直在折磨你,也在折磨我……他若有半分怜妹之心,就不会在我眼前那样……那样对你。他活着一天……我们便被折磨一天,永……无安宁。”
季凌云双手拢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们没有办法对抗他,他太强大。”
萧盈盈话说的多,气息不稳起来,嘴唇愈发苍白,季凌云叹道:“不要说话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待你伤势好些,我带你回万州。”
萧盈盈眼睛一眨,泪珠便顺着眼角滚落,喃喃道:“回万州么……和你一起。”
“是,我们在一起。”季凌云抹去她眼角的泪,可自己眼里的泪却又忍不住滴下。
萧盈盈努力控了控情绪,哽声道:“现在还不能走,韩端,去将蓝兮公子叫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车子停住,披着一身水意的蓝兮挑帘进了车厢,强作平静的面色掩饰不住眼中的焦心,冲萧盈盈施了一礼道:“萧姑娘,是否车子赶得太急,觉得颠簸了?”
萧盈盈静静望了他一会儿,轻道:“常欢……被听雪带走了。”
韩端与蓝兮皆是一震,蓝兮艰难询道:“带去了何处?”
“我不知晓,他在……京城内外房宅甚多……”
蓝兮倏地仰首,低道:“天佑我欢儿。”
季凌云疑惑不解:“欢儿身份他应不知晓,他特意将欢儿带走,是何用意?”
蓝兮摇头:“其人行事诡谲,谁又能猜透?”
韩端在身后半晌不语,此时道:“蓝公子,内官来得早了,你……没能得手。”
蓝兮双眉紧皱:“是,所以我们也不必急着去将帐簿交出,皇上见不到帐簿不会拿他。”
季凌云万分惊诧:“你们事先早有商量?”
韩端点头:“接你来之前,我与蓝公子在医馆碰过面了。”
蓝兮接道:“我看过了,这帐簿内皆是萧倾城与朝官人礼往来,数目大的惊人,亦有他与外邦通商低买高卖,诈欺夏商的记载,若是交到皇上手里,倾城楼便保不住了。”
季凌云呐然:“盈盈。”
萧盈盈一抹惨笑:“大义灭亲么?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我只想为我爱的人……报仇!从他当着我的面杀人淫虐的那一刻起……他早已算不得我的亲人了,蓝公子……”她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交出去罢。”
蓝兮捏起那本帐簿,捏得极紧,半晌道:“我要救欢儿……”
韩端无声,黑瞳深幽似海。
天如破漏,雨越下越大,街道上已有寸余积水,路边树木枝叶在狂风中左摇右摆,天空不时划过电光,劈雷轰隆作响。
相府门房内,两人如从水中捞出一般,只站了片刻,脚下就洇出一滩潮湿。“哗啦!”张之庭急急掀帘步进,一见蓝兮便恨道:“几时了?几时了?本相等你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你为何迟迟不来?”
蓝兮面色平静,淡道:“去送两个朋友。”
张之庭气得跳脚:“送朋友?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了?皇上还在那处拖延,眼见拖将不住,已派人来了两趟,你答应送来的东西呢?”
蓝兮探进湿漉漉的怀里摸出那本帐簿:“在这。”
“急煞本相!”张之庭伸手便拿,蓝兮突然侧身,帐簿脱手,落入身侧韩端手中。
张之庭愕然:“你做什么?”
蓝兮不看他,只盯着窗户,轻道:“暂不能交。”
张之庭哇哇大叫,胡子乱抖:“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皇上六个暗卫高手早已布好,只待证据呈上,令出擒人,不交如何有凭据拿他?”
蓝兮叹了口气:“皇上实在操之过急了,派内官到梅园太早,我未来及下手,他已入宫,以他的武功,莫说六个暗卫……”倏地看了一眼韩端。
韩端接道:“宫中那些废物,二十个他也不放在眼里,若是内宫兵士齐出将他团团包围,或有可能以多制胜。”
张之庭瞠目结舌:“这……这怎么可能,皇上此次……是行暗举啊,不可张扬。”
蓝兮点了点头:“萧倾城武功深不可测,为皇上安全着想,这簿子还是不交的好,传话进宫,敷衍几句便放了他罢。”
张之庭愣了半晌,呵呵笑出声来:“蓝兮啊蓝兮,你在说些什么?皇上心意已决,必拿他无疑!晚间去看了太后,将寝宫外布下士兵,之后便传萧入宫,圣意相当之明,便是要先拿萧倾城,后将太后软禁,皇上轻重缓急分得甚是清楚,要想天下太平,就得先除贼子之患,你说一句不交,便要打乱皇上大计?你不想给你爹拨反了?!”说到最后已怒气冲冲。
蓝兮淡然:“丞相息怒,我已说得清楚,计划中途有变!本来没有帐簿,皇上也可寻个岔子拿他,但因我未得手,萧倾城完好无恙的入宫,贸然动手只怕危及皇上安全,还请丞相三思报是不报?”
张之庭颓然扶住脑门后退两步:“欲掩人耳目,却把自己推进困境,皇上啊……”窝囊两字没有说出,以他之意,那秽乱后宫的太后还顾及什么皇家母仪,直接禁住便是,大张旗鼓封了倾城楼,率兵拿了萧倾城,即便他富可敌国又怎样?即便他朝中人脉广布又怎样,毕竟是一介平民,他就不信萧胆敢反抗,可叹皇帝终究还是顾虑甚多,还是给亲生母亲留了余地。
半晌哼道:“本相这就亲自进宫,希望皇上还没有动手,拿他一事择机再议。”说罢摇头叹气出去了。
蓝兮轻轻舒了一口气,轻道:“我们走吧。”
韩端未动,“皇上因萧倾城与太后有染而要拿他?”
蓝兮侧身瞥他一眼,“这只是一因,极小的一因,大因便是皇上察觉萧倾城有谋反之心!”
韩端怔住:“谋反?他一个商人,一个平民,如何……”
蓝兮无奈地笑:“身在其位者耳目自然比我们敏锐得多,许是萧性好南风无人不知,却独与太后交好惹皇上不喜,许是萧与朝官来往过频惹皇上生疑;又许是他过于庞大的家业惹皇上担心,至于他是不是真想谋反,并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顿了一顿,蓝兮又低道:“你的伤可还好?”
韩端听他蓦然转了话题,不禁一愣,半晌道:“无事。接下你预备如何?”
蓝兮扯了扯身上湿衣,道:“明日继续去拜访萧倾城,只有他说出目的,才可想出应对之法!”
韩端沉默一阵,又道:“你故意不交帐簿,是不是预备拿去……”
“不错!”蓝兮猛地转身,直视着韩端,毫不掩饰道:“或可说我自私,萧姑娘重伤,你杀人冒险换回的帐簿,是作将他扳倒之用,但我要救欢儿,他把她带走是何目的我不知道,我只知只要他不伤欢儿性命,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办到!哪怕是我的命!”
=Qī=韩端没有看他,只将那帐簿放在了他手里,轻声道:“你最好不要冲动,常欢不会想看到你有事。”倏地向门口走去:“我去他几处房宅查探一下。”
=shū=窗外那劈哩啪啦的是雨声么?头脑晕眩,眼皮沉重,强睁了几次也没有睁开,手脚软绵绵的,似被抽了骨头一般。常欢躺着,不时左右扭头,眉头紧紧锁着,仿如正被噩梦纠缠。
=ωang=一只手轻柔抚上脸颊,温软的声音响在耳畔:“多美的脸蛋儿,多细的皮子,连掐一下都舍不得下手。”
这是谁?是谁?常欢听这声音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头摆动越来越快,嘴里“嗯嗯”呓语。
“唉,哀家年轻的时候也不比你差,一张粉面如桃花,胳膊腿儿啊就像玉藕似的,先皇也常夸哀家美丽呢。”咯咯笑了两声,又慢条斯理道:“专宠几年不错了,天下美人这般多,哀家又怎能妄想独占先皇呢,李贵妃啊很漂亮,晴嫔燕嫔啊也很漂亮,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貌美,哀家呀,就眼睁眼看着先皇宠这个,爱那个,呵呵,好开心啊。”
声音越来越清晰,常欢硬撑眼帘,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先皇去宠别人,不太爱上哀家这儿来了,哀家倒也落得清净,若说这后宫无趣吧,那是真无趣,养花儿逗鸟儿的哀家不喜,做什么呢?只有自己找点乐子了。你可知道,楚丘国的张皇后可是哀家没进宫之前就认识的闺友,两国一交好啊,咱们又有机会见面了,便告诉她哀家在这宫里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呵呵,什么给瑾妃下了落胎药陷害陈妃啊,剥了李贵妃爱猫的皮挂在她殿门上啊,最有趣便是将燕嫔推到冰湖里去的那一次了,那个扑腾哟,哎,真是乐死哀家了……”
暖暖的手指不断在常欢脸上划来划去,不一会儿倏地又换成一样冰凉坚硬的物什。眼睛眯开了缝,模模糊糊的一张脸斜在左侧。
“张皇后可不喜欢这些,她听了直说哀家无趣呢,她说要送我个更好玩儿的东西,小丫头猜猜,她送了哀家什么呀?”
“不……不知道。”常欢昏沉答道,那一口一个哀家已让她明白身边人是谁,从那屋中被拎出后的记忆完全消失了,被打了?被下药了?竟一点也不记得。
熏鼻香味扑面,温热气息喷在面上,常欢直想后缩脖子,口中呐然道:“给太后……太后请安。”
“嗯。乖!”冰凉物什又顺脸划了一下,“哀家说啊,你猜不出她送了个什么东西?”
“民女猜不……出。”常欢动弹不得,眼睛瞧物一片虚影。
“她送了哀家一个冤家!哈哈哈哈!制了我多年的冤家!”温软声音不见了,刺耳笑声尖利恐怖,“就是倾城啊!”
常欢一个激灵,眼皮猛地撑开了,自己在哪儿?萧倾城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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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睡得可还舒服?”恢复了温软的声音一入耳,常欢总算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这华丽的床榻,这满墙的紫纱,散着幽异光芒的红罩烛灯,还有口鼻间萦熏不去的浓香,不是太后寝宫又能是何处?此刻常欢就躺在床榻上,一如她第一次来时那般平直躺着,身边斜倚半撑之人已不是覆了面具的萧倾城,换做了寝宫正主儿太后娘娘。
她披头散发,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红纱,纱内竟是寸缕未着,雪峰两座若隐若现,腿脚赤着微拢,侧体俯在常欢身边,一只手在她脸上摸来抚去,小指金色假甲又尖又长,不时刮到皮肉,尖利的触感惹得常欢心惊肉颤。
那张脸,已不年轻,眼睑松弛,两腮赘肉可见,未施脂粉,吊梢凤目不但耷了下来,眼神还有些浑浊。那日在凰峦殿中一见便觉年岁非浅,今日在这幽幽红光下再观其面,老态毕现。
看不见天色,也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有劈啪雨声透过外窗隐隐传来。常欢怎么也想不明白,紫楼关押还未到半辰,那红衣婢便将自己拎了出来,出言相问未得结果,脑中一昏再醒来,竟已进了宫里,萧倾城为何要强关自己,他在盘算什么?
想起身只是徒劳,这处的熏香味道比上次来时更浓,已不知被熏了多久,力气早熏没了,常欢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对着那张印象不深的脸道:“恕民女无力,不能给太后行礼了。”
“嗯,无妨,”太后翘了翘脚,红纱滑下一截,雪白的小腿便露出纱外,“若无力你就再睡一阵吧,这阴雨天里,哀家是最喜欢睡觉了。”
两人离得太近,她绵软的身子只隔了层纱,不时蹭上常欢胳膊, 虽然都是女人,也直叫她有些尴尬反感,浅浅吸了口气,常欢闭住呼吸,道:“恕民女大胆相问,民女并无进宫印象,怎会……怎会在太后您这处?”
太后晃晃下巴,轻声慢语道:“你原先在哪儿?”
“在倾城楼。”
“那就对了,”太后低笑,“方才我与你说的话你没听见?不就是萧倾城把你送来的么?”
常欢不敢表露急切情绪,也轻声缓道:“不知萧楼主为何要将我送到您这处来,是您召我么?”
食指抵上常欢额头推了一下:“哀家召你做甚?你的那些字啊画啊哀家可没有兴趣。”
常欢实在听不明白,微微蹙了眉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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