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城哼了一声:“谁又能知道呢?一切不过是因缘际会而来,我并不看重这些。”
蓝兮目光一闪:“那楼主看重何物?”
萧倾城望向他,突然起身,走到蓝兮跟前,伸手抚上他的肩膀,低道:“我若说是你,你信么?”
“不信!”蓝兮面色倏地变冷,抬臂拨开他的手:“楼主莫与在下说笑。”无法控制的厌恶感涌出,即便蓝兮想与他虚以委蛇,却怎么也背叛不了潜意识里的痛恨。
萧倾城并不生气,似胸有成竹的一笑,转身背向他,淡道:“相交良久,谈天说地,论画品茗,公子很聪明,想必早已明白了我的心意,而你的心意……又是如何?”
蓝兮默然半晌,低道:“萧楼主莫再说这些,在下早已说过,你我皆是男子,男子间彼此欣赏敬重并不少见,”,他垂下眼帘:“纵然在下理解楼主之论,然身在红尘……终是不为世容,那些所谓心意,不要提了罢。”
这隐晦的对话中未提情爱二字,却使得萧倾城猛地回头,双目喜意流转,去了面具后的生动表情更衬托出他内心的激动:“你对我……可有……可有……”说话竟结巴了起来。
蓝兮站起身,严肃道:“没有!在下多谢楼主照顾一晚,现下告辞了,还要回万州去寻欢儿。”
说罢拂袖欲走,听他身后唤道:“蓝兮!”连名带姓,公子也不再称呼了。
蓝兮回头:“楼主还有何事?”
他站在那处,深深吸了两口气,平静道:“我知道你为了徒儿失踪焦急万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郁闷醉酒后为何会去寻我?你可知凌云与我说你……”
“不要说了!”蓝兮打断,“楼主切莫多想,在下一心寻人,许是想求助楼主才恍惚找去,并无他意!”
他越这样说,萧倾城的呼吸就越无法平静,紧握了握拳又道:“好!就当如此,你暂不要走,我……我替你寻常欢!”
蓝兮身形轻轻一晃,立刻淡然道:“不劳烦了,楼主事务众多,又哪有时辰替我寻人。”
萧倾城向前一步:“你怪我那日拒绝你?”
蓝兮哼道:“绝无此意。”
萧倾城抿了抿唇,那从来不见天日的双眉微拢,轻声道:“我会倾尽全力为你寻人,你就在梅园小住几日,必有好消息。”
蓝兮别开眼睛:“小住几日?不知欢儿流落何方,我实在无心等待。”
“你信我!”萧倾城又向前一步,“只要几日,常欢必回!她没同你一起又怎会回万州?我想她应该还在京城,只要不死,我必能找到她!”
蓝兮心里一阵烦闷,他说得笃定,似乎自己只要在这里呆上几日,他就会把欢儿放出,可这几日,究竟是几日?事不宜迟,不能对他抱以任何侥幸心理,若是为了拖住自己,他始终不肯放人,皇宫再起动作,事情将更棘手,计划不能生变,按部就班来罢!
一思至此,蓝兮抬眼点头:“好!那就拜托楼主了。”
萧倾城立刻露了笑容,眼中神色松快许多,手抬:“坐。”
两人再次坐定,萧倾城望着蓝兮,蓝兮望着湖面,听他道:“你是第一个,在我摘下面具后,眼中没有淫邪猥亵之光的人。”
蓝兮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
萧倾城的眼睛也挪向湖面,低柔声道:“我知晓你的困惑,其实不需担心,我并不想与你怎样,就这样坐着很好,如果……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就更好了。”
紫纱帐在昏暗红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芒,床榻上披头散发坐着一人,床下一排跪了两人,床角还有一人抱腿冷眼观望。
“是谁?是谁拿了?”尖利的呼喝响起,那一身的赘肉在半透明的纱裙的抖动,头发湿淋淋的滴着水,老态毕现的面孔如妖婆一般恐怖。
两个婢女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太后息怒!奴婢没有拿您的东西!”
“不可能!不可能!”老妖婆声嘶力竭状似发疯,捞起身边能抓到的每一样东西向婢女身上狠狠砸去,“哀家沐了个浴,就丢了宝贝,你们这些贱人,想赐死吗?”
“太后息怒,奴婢真的没有拿啊。”二人哭哭啼啼,被砸只能挺着。
“太后娘娘!”纱外踢踏鞋声,纱帐一撩,又一个婢女跪倒:“娘娘,奴婢不敢出去,寝宫外全是禁军。”
“啊!”老妖婆仰头大叫,双手挠向自己的头发,“滚!全滚出去!没用的东西!”水滴甩的到处都是。床角的人又向里缩了缩。
三个婢女忙不迭谢恩,起身匆匆退了出去。
老妖婆轰地仰倒,手顺着脖子摸到胸上,接着又揉去腹下,紧紧闭着眼睛,牙齿不断哆嗦:“时辰太久了,哀家要死了,我的宝贝在哪儿……萧倾城……你快来救救哀家!”倏地翻了个身,屁股高高拱起,像只狗似的趴在床上,紧紧抱着脑袋,不住磕着:“受不了了,哀家受不了了!”
一直在床角冷眼的人此时开口:“太后,你很难受么?”
老妖婆忽地转头看她,眼光凶如饿狼,蹭地窜了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大吼道:“常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拿了哀家的宝贝!”
常欢冷道:“不知道。”
“啊!贱人!”老妖婆已经发疯,抓着她的头发前后拼命摇晃,常欢忍着头皮剧痛,坚持抱腿不动,感觉头发就快被她连根薅起的时候,她终于没了力,再次瘫倒,整个人抖成一团,口涎从嘴角流出,眼睛翻了白,哼哼道:“死……哀家死……”
常欢又观望了一气,见她已瘫成肉泥,这才慢慢向前爬了两步,食指抵上嘴唇:“嘘,不要吵了,我想起你的宝贝在哪儿了。”
老妖婆颤着眼皮望向她,牙齿打战:“在……在哪儿?”
常欢又趴低了些,小声道:“你带我出去,我才想得起来。”
74。密道夜逃'VIP'
若没有宫女的搀扶,太后就要软倒在地,鼻涕眼泪齐齐横流,一步三晃好不容易挪到寝宫门前,脑袋一点一点,状如犯了疯病。
大门开了一条小隙,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宫婢贴上轻道:“吴大人,太后娘娘要去凰峦殿。”
门外无人答应,那宫婢转回头:“娘娘,吴统领不应。”
太后哆嗦着嘴唇:“狗……狗奴才……要软禁哀家么?”搀扶她的宫婢不住用手巾替她擦脸,擦一下太后便翻一次白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口齿不清又道:“常……常……哀家无法了……快给……宝贝……”
常欢紧皱着眉头从她们身后窜到门边,用力推了推门,似乎卡死了,只有那么一条缝,贴了嘴大喊:“救命!救命啊!我不是宫里的人,放我出去!”
外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真切,常欢心急如焚连喊数声,仍然无人答应。太后抽搐着嘴角:“白……白费力……皇帝要……办他的母后了……哈哈……死了好……死了不再活受……罪。”
常欢愤然转身,再也不顾她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自己只是一介民女,怒声斥道:“你要死便去死,不要拖着我,想要极乐丸,就快告诉还有哪里可以出去?”
太后的表情几近扭曲,口水不断流出,痛苦道:“没……没了……你就在这里……给哀家陪葬吧……”
常欢牙槽咬得咯吱咯吱,返身举手捶上大门,砸得轰隆轰隆,拼了命吼道:“我要见皇上!我是被抓来的!外面的大人快救救我呀!救救我!”
死一般的沉寂,即便知道外面站满了禁军,却得不到半句回应,或是受了皇帝的严令,没有人敢理会寝宫内的动静。
常欢砸着门,渐渐无力,脑袋撞上喃喃道:“我凭什么给你陪葬,我还要去见我师傅……师傅……”好几日没有见过萧倾城出现,而皇帝又不知道要将这里禁上多少天,外面情况如何,师傅在哪?会不会为了救她而去以身犯险?她不敢想,只知自己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太后的哼唧比锯木声还要刺耳,难受的挠着前胸,神智愈发不清,只能哼出“宝贝”二字。
“先把娘娘扶进去吧。”先前那位年长宫婢突然开了口,冲另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太后扶回内室。
见她们拐进了珠帘,那宫婢轻步走到了常欢身边,低道:“我知你是被强捉来的,若你愿意,我可跟你一起走。”
常欢一惊,抬头看看她,见她表情十分坚定,不像在说假话,默了半晌疑惑道:“门推不开,怎么走?”
宫婢瞄了瞄珠帘处,压了嗓子微声道:“有一条密道,是多年前太后接萧倾城进宫用的,正通向宫外。”
常欢激动:“真的?在哪里?我们快去!”
宫婢叹了口气:“但是自从两年前,萧倾城可以自由进出宫中后,听说已将那处通道封住了。”
“啊?”常欢愕然,心又顿时跌入谷底,“封了?那不就是死路一条?”
宫婢点头:“我只在这头接了几次萧倾城,却从没有下去看过,亦不知那路通向何处,被封也是听太后所说,我们……不如试试,也比在这里给她陪葬强。”
常欢拧眉思索,重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一定要试试才知道……”瞥那宫女一眼:“敢问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桃荣。”
“为什么要帮我?”
桃荣苦笑:“我与你也不相识,说句不中听的话,并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救我自己。我从十五岁起伺候太后至今整整十年,早已过了出宫年纪,她却一直不肯放我,我知道的事情太多,惟有死在她身边才能让她放心,现在情势你也见到,皇上定是对这宫中事有所察觉才派兵围守,不管对太后是放是办,我这满腹秘密的小小宫女到最后也定会没命,好在……”她倏地对着常欢比了比大拇指,“你藏了她的药,我们便有了逃走的机会!”
常欢没承认也没否认,听桃荣说得入情入理,心里更添了几分信心,颔首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探一探,这宫内有无硬物工具,一并带上,许能派个用场。”
“好,我把栽花小锹带着,再去告知她们两个,咱们一道走。”
半柱香的功夫,常欢桃荣连同另两位宫婢便在太后香榻前达成共识,都要尝试逃走,不能坐以待毙。太后此时已如废人无异,满脸涕泪,横趴在塌上抓着薄毯,一边发出母兽般的哀嚎,一边使脑袋一下一下撞击榻沿,撞出“砰砰”的声音,额头上已现血包,她却仿佛毫不知痛。
“咔咔咔”机关声响,紫纱帐后矮门乍露。常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处,看桃荣拨动墙上凸物。门向左移,裂开了一人宽逢,浓香阵阵飘出,常欢捂嘴咳了两声,几日都生活在这熏香之中,本觉神智不会再受影响,孰料味道一浓还是忍受不了。
桃荣摸着门边道:“暗道就在里面。”
常欢略一迟疑,回身走到太后榻前,见她一身白肉瘫软状如半死,嘴里还在哼哼,对四人举动丝毫不关心,便弯腰凑近她的耳边,极轻声道:“你的宝贝就在红灯罩子里,若你还能爬得起来,就去拿吧。”
太后哪里还能爬得起来,不过哼哼声略高了些,掩在半透纱裙下的丰背肥臀蠕动了两下。
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冲宫女们招手道:“走,进去。”
桃荣取了一烛,常欢打头,四人鱼贯进入小夹室中,室内空间非常狭小,没有窗户,只摆了一张躺椅,空气污浊不堪,除了浓郁熏香外还有一股怪异腥味,两味夹杂,令常欢恶心的几要呕吐。
桃荣拉开右侧躺椅,常欢便举起烛火在地上查看,果然见了一方带柄木盖,“是这里吗?”
桃荣点头,常欢放下烛台,伸手摸了摸,又提了提,看似木头,却不知里面是否包了铁块,两手并用,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才将那木盖掀开,可容一人的四方洞口窜着铁梯,锈迹斑斑,不过六尺高度,一眼就看到了底。
“我先下去!你们跟着。”常欢决定先下探路。双手扒住洞边踩住铁梯,连退下两步突然踩塌,惊叫未来及唤出,已直直跌落下去,摔在隐有湿意的地上,身上沾满了泥灰,腿侧火辣辣的,想是被断铁划出了口子,吃痛的呻吟一声,上方却是大呼小叫:“怎样?怎样?是不是很高?”
常欢强忍疼痛:“无事,你们下来吧,切记莫踩第三节梯,那处锈断了。”
三个宫女跟下,常欢费力的爬起,就着火光向身前一瞧,看见一条黑洞低矮,望不到头的长长甬道。心里有了点欣喜,桃荣所言不虚,若不是为了幽会方便,谁会有这个闲功夫余气力在太后寝宫里挖密道?看来太后对萧倾城也曾是宠极一时,少见不得的,这条密道便是他二人夜夜寻欢作乐的证据之一!
此道又矮又狭,无法直立行走,四人只能排半躬了身前行,密道内阴暗潮湿,并不觉得呼吸困难,惟有不断传来老鼠的吱吱作响有些令人生惧。没有人说话,甚至呼吸都很淡很轻,一个跟着一个尽量加快脚步往另一端走去。
走了许久,密道内渐渐干燥起来,几人的喘息声加重,不约而同的感觉胸口有些憋闷,烛火渐渐微弱直至熄灭,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弯腰时辰过长,常欢肩背酸木,腿侧剧痛,苦不堪言。但这痛苦在求生的欲望,在再见师傅的信念面前,已变得微不足道,她咬紧牙关摸黑继续向前,身后的桃荣突然“呀”了一声,脚步一踉,撞了常欢一下,没等人问,自己便赶紧道:“无事,绊了。”常欢没有停步,却向后伸了手,摸到桃荣的裙边拉住,轻道:“不要怕,我抓着你。”手上很快覆了另一只手,紧紧握了握,都没再作声。
不知又行了多少时辰,四人都放慢了脚步,常欢直觉力气就要用尽,直觉如走了百里的距离,眼前还是漆黑,呼吸愈发困难起来,原本为了安慰桃荣才互相牵住的手,此时变作了常欢的安慰,这两个年纪身份背景大不相同的女子,因为同一个求生之念而走到了一起,握手给了彼此力量,仿佛握着救命稻草般,直握到“当”地一声响起,常欢脑袋一蒙,撞上了铁家伙。
慌忙放开桃荣,常欢直身,果然已过了狭矮处;用手一摸,两侧是泥壁;正中又是一个铁梯,前方已没有路了;心里激动万分,低道:“到了!”后面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双手握拳,常欢轻仰了仰头舒缓颈酸,来回甩甩手;抓住铁梯侧架;径直向上攀去,头碰实物,爬到顶了。先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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