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长期病着,年纪又小,但毕竟是男孩子,身形长大,此刻因为病又累而微微伛偻着,饶是如此,仍旧高我小半个头,我微微转眼的时候,目光只能看到他瘦弱的胸口,望着那洗的灰白的衣裳,望着他衣裳底下仍旧在轻轻起伏的胸膛,我忽然……犯傻了。
眼睛迅速的涩,情绪宛如汹涌潮水决堤,隐约有失控的势头,我知道不好,急忙咳嗽一声,转开头去,看着地上的微尘,死死地看着,心想:“你啊你,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哭哭哭,哭你个头啊哭,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他也只是个未长成的小孩子而已,凭什么你竟然又委屈又感动又忍不住的,你当你是琼瑶剧的女主角么?”如此一想,心头的感觉才好了些,将那一丝丝的哽咽一口咽下去,才抬起头来,重新又拾起那唤作兴高采烈的面具,说道:“清雅,不要生气了,我知错啦,现在都好了,我立刻就带你离开这里,你说好不好?”
他仍旧不语,按着墙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隐隐突出,指节发白。
“清雅……”我轻声地唤,用出我女性的温柔来。
他终于有些松动,垂着的大眼睛眼皮一动,长长睫毛抖了抖,抬起来看向了我。
眼睛是潮湿的,如今近距离地看着,我怎会看不出来。
“好清雅,不要生气了。”感动是发自内心的,再多的好话也不必说,我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来,将他仍旧同我怄气的身子抱住了,不管不顾,拥入怀中,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低低说道,“是我错了,只不过,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我只是怕……怕我……”
说不下去了,也不能说了,再说的话,就会出事眼泪扑啦啦地落下来,打在他瘦弱的肩头。
少年站着,久久地不动,过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握住我的双臂,用力将我扯开。
我猝不及防,抬头看他。
清雅对上我的双眼:“为什么要哭?”
“碍…”我张开嘴巴,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说,“刚才,有一阵风,吹起了很多沙子,于是我就……”
这样的谎言是信手拈来的,可信度为零。
不过除了这个,我还能说什么?我仔细想想,下次若出现这样不测的场景,我该说啥?嗯……就说我忽然泪腺发达,就说我需要流泪排一下毒?唉。
清雅看了我一会儿,看的我忐忑,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才说道:“好了,下次风来的时候,记得把眼睛闭上。”
“下次风来的时候,记得把眼睛闭上。”
我想我会永远记住这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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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清雅的东西都不多,清雅从御史府离开的时候,竟然知道把我的小包袱也带在了身上,此刻出来找我,匆忙之中也没忘记,我高兴极了,虽然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在这里却是独一份的,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我接过清雅背着的小包袱,望着清雅缓和了的脸色,心花怒放,忍不住豪气干云地说道:“等我们回到了定海县,重新买一座大点儿的房子,再找两个漂亮丫头,专门负责伺候清雅。嘿嘿。”
清雅看我一眼,问道:“请什么漂亮丫头,你很有钱么?”
我笑的坏坏的,说:“我有借来的银子,还有先前给你的那珠子,卖掉之后肯定有很多钱。”
清雅笑的很冷,说道:“银子是你借来的,莫非你打算不还给人家?还有,那颗珠子你已经送给我了,谁准你变卖了?”
我大为震动:“啊?你不会是丢掉了所以用这种借口吧?”
清雅说:“就算我真的丢掉了又怎样,反正你都已经送给我了,你忘记了么?”
我嘟起嘴来,说道:“给你了就是给你了,怎会反悔,我是这样的人么?”
“我也不知道。”清雅说。
我大失所望,原来我在他心目中是这等形象。
“借展昭的银子,你要怎么办呢?”清雅又问。
我转头,对上他饶有兴趣的眼神,心想:这个小坏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分明是想看我的好戏。
我才不要给他看出我的狼狈样。现在,就算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我头一昂,满不在乎地说:“没怎么办啊,反正展昭也不缺钱,就当救济穷人了,再说我也没说不还碍…只不过……”捂嘴一笑,仰头念道,“路漫漫其修远兮,还钱之路也很远兮。”
清雅看我的猖狂样子,说道:“若我是展昭,就不借给你。”
我说:“你又不是他,干吗替他心疼,我才是你姐姐啊,你到底向着谁?”
清雅白我一眼:“我只是说实话。”
我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轻轻用力的掐。清雅也不反抗,只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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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个边走边说,一边看周围的风物情形,我心底想:不知展昭在哪里,革职辞归这件事情突如其来,不过展昭没有理由不知道的,只是……想必他公务缠身,是没有时间来见我的……其实这样也好,见了他,我不知要说什么,何况他是我的债主,此时此刻我要做的怕就是快手快脚的溜走吧。
顺顺利利地出了城,眼前景物豁然开朗,我忍不住尖叫一声,张开双臂做飞翔状,清雅跟在身后,不停摇头,我只当看不见。
还是冬日,风有些冷,我的兴奋没保持多久便也被冷却了,只好重新老老实实地缩起肩膀来,一边靠向清雅身边,说道:“我们应该找一辆车来乘坐的。”
正有些怨念后悔,清雅忽然说道:“姐姐,我们休息一下吧?”
刚出城不久,我还没怎么累,不过他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于是点头:“好,要在哪里呢?”转头打量周围情形,旁边有一片树林,因为是冬日,林中情形颇为萧瑟,我还没开口,清雅说道:“我听到那边有流水的声,你的脸这样脏,先去洗一下,我在这片林子边上等你,怎么样?”
我一听,吓了一跳,忍不住老脸羞红。
在大牢之中呆了这么几天,哪里会顾得上洗漱啥的,幸亏不是夏天,否则整个人一定会臭气熏天不可近人,只是心中记挂着清雅所以急急忙忙来找他,忘记了这件事,如今被他提起,才想起来,别的不说,这脸也是起码三天没洗过了,想必就算是红了脸,别人也是看不出的,因为泥垢太多了啊!
我立刻跳起来:“好的,我立刻就去。”
转过身就跑,跑了几步停住脚步,问道:“你听到有水声?在哪里,我怎么听不到,别听错了埃”侧耳去听,只有风声呼呼。
清雅说道:“你顺着这土坡爬上去,下去之后就看到小河了。”
我回头看看,果然前面有个小小土坡,当下连头也不敢回,不敢再面对清雅让他看到我这等丑陋的样子……跑的跟兔子似的,向着那边的小土坡上拼命爬过去。
48 阴魂不散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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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爬上了土坡,回头看看,清雅还站在原地不动。我冲他挥了挥手,他才向着树林中走了一步,我回过头来向着土坡下看,呀,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流,我大喜过望,立刻向着土坡下面冲过去,跑的太急了,头发飞舞,脚步踉跄,差点未曾成功就成以头抢地。
我冲到溪流的边上,虽然天冷,这溪流之上只是冻了薄薄的一层冰,拿起旁边的石头敲开,就露出底下的潺潺河流,我将包袱放下来,看了看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样,果然黑了不少啊,本就不是倾国倾城了,再这样雪上加霜,真是悲剧!
伸手向着水中掬过去,将水拍在脸上,拼命揉下许多的污痕来,水冰凉的打在脸上,不一会儿脸就变得僵硬麻木,急忙揉搓了一会,才慢慢地又缓和了过来。
一直细到脸上火辣辣的,顺便又用水把头发打湿了,对着水面打量了一番,很好很好,眼睛黑黑亮亮,脸还有点泛红,真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啊,吾心甚是满意,这才将包袱重新背起来,起身向回走去。
刚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有个声音,高声叫道:“凤大人!”
我一怔,这荒地之中,怎会有人唤我?
“凤大人,凤大人请留步!”那声音却越发大而且焦急起来。
向着声音所来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看到有人骑着一匹高头骏马,飞快地向着这边而来。
我站住脚等候,那人飞奔到我的身边,翻身下马,动作甚是干净利落,他一身黑服,对我行了个礼,才气喘吁吁地说道:“小的见过凤大人!”
“你是?”我疑惑地看着他,这幅打扮,似乎有些眼熟碍…不过却不是刑部的打扮,也不是官员……倒好象是谁家的奴仆?
“小的是安乐侯府的人,奉侯爷的命令,请凤大人回去。”
“碍…”我心甚惊。
“凤大人,请跟小的回汴京吧。”
“不要……”我脱口而出。
那人看我。我说道:“不是我不回去,我告诉你,朝廷已经下了命令,我从今日开始就被革职永不录用了,侯爷也是没办法的。劳你白走了一趟,请回吧。”
我说的多么正确,但是这个人却仍旧站着,一动不动,说道:“凤大人,官家的命令如何,小的不敢多说,只不过,我们侯爷下的命令,却是没有人敢不从的,凤大人该知道我们侯爷的脾气,还是不要忤逆他的好。”
切……
有本事再绑我一次,上次你是奉旨出京,现在这次,你却是真的鞭长莫及,还是老实地在你的侯爷府呆着吧。
我幸灾乐祸,有恃无恐地想。
“此言差异,侯爷虽然势大,但是再大也不如官家,凤某乃是被贬官罢职之人,怎可再无旨就返回汴京?请不要再难为凤某了。”我皱起眉来,张望土坡那边,土坡挡着,看不到清雅在哪里,不由地有些担忧。
“凤大人!”这个人倒是耐心十足的,拦着我继续絮絮善诱,“凤大人可要三思而后行埃”
三思三思,我三思你个头埃现在只是恨自己没有四条腿连跑带爬离开,谁还要跟你回去?那何异于自投罗网?你当我是猪埃
“还请不要为难凤某了。”我脚步斜开,想避开这人离去。
他竟然不走,跟着我叫:“凤大人!”
听得我不胜其烦,正想要斥责他几句,远处风中又传来一声叫:“凤大人,请留步!”
靠啦,这是叫魂么?我回眸远眺:呀,又有人骑马而来!
想当年我看正史野史,秦桧想弄死岳飞,就撺掇皇帝用了十二道金牌,现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形,安乐侯他莫非是没玩够我,想再弄回去折腾折腾,先演一出风波亭?
我是死也不肯回头的,别说金牌,就算是用八十匹马来也没用。
打定了主意,反而笃定了,站在原地,等那人风烟滚滚到了跟前,下马对我略一行礼,说道:“小的见过凤大人。”
我不语看他。
“小的奉侯爷的命令,来请大人回去。”他说。
这人的声音绵软,听起来没什么压迫感,让我忍不住想起了锦渊楼的柳青公子。
“罢了,”我眼睛看天,“凤某已经是被贬官罢职的人,有劳回去转告侯爷,凤某不能再为他所驱驰了。”
“大人何出此言,大人在我们侯爷眼中可是重要的很,”那人继续柔柔地说,“何况侯爷已经交代了,若是我们没有办法请大人回去,就要我们好看,大人你可忍心么?”
我当然不忍心,不仅仅不忍心看你们被那猴子折腾,更加不忍心看自己明知道是圈套还要窜回去。
安乐侯是不是劫走了柳藏川的人我不知道。
若朝廷因为我丢失要犯的事情而赐死我,安乐侯是不是会出手救援我也不知道。
他来过大牢,但那又怎样。
或许他想痛打落水狗,看看那被他玩于手心的人是怎样凄惨的情形。
他从来都不会对我好,我凭什么要一心向着他?
他在我的生命中所扮演的,也不过是个胡搅蛮缠胡作非为的娇纵纨绔贵族子弟而已。
现如今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却又让人来劝阻我留下。
我脑子进水才会留下。
“抱歉。”跟他们说多了没用,索性言简意赅,“凤某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回去的,请两位自便吧。”
我迈步向着土坡上爬过去,爬了一会冲了上去,回头看看那两个人竟在齐齐地看着我,我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下斜坡,目光所及之处竟没有看到清雅,向着那树林里张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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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之中有个人影若隐若现。
我大叫:“清雅!”向他使劲挥手。
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回过身来,一手撑着树,半边身子似乎靠在那上面。
“清雅!”我怀疑他没有听到,一边喊一边跑过去。
跑进了林子,才看到清雅慢慢地回过身来,我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先前精神还好,如今好似是又跑了许久的路一般,竟是个喘息未定的模样。
“你怎么了?”我跑过去,靠近了他看,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我忽然发现,在他的嘴角边上,有一道血痕若隐若现。
“你……”大惊失色,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看。
清雅转过头去,不肯面对我,只低低说:“没事,我只是一时……有些难受。”
难道是旧病复发了?亦或者病情严重?我心慌意乱,怎会如此?是了,这几天我忙于公务,没有好好地照顾他,他又不是个肯让人操心的孩子,就算是难受也不肯对我说,我知道,我早该知道。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望着清雅,问道:“怎么样,哪里难受?快跟我说。”
清雅不说,只是摇头。
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却伸出来,死死地揽住我,我不明白,又担心,抱着他六神无主,现在向前的话,短时间内是找不到休息所在,也不能熬药,不能寻大夫给他看病,那么,难道只有回去了么?
正在犹豫,远远地有人说道:“凤大人,留步。”
听到这样聒噪的声音,我骂道:“都给我滚!”
49 打狗也要看主人
“都给我滚!”很有气势的一言说出,便听到有人懒懒洋洋地说:“哦?好大的口气啊,三番两次的让人催你,果然是催不动的,那么本侯亲自来,又怎样?”
我听了这声,暗暗叫苦。
抱着清雅回过身去看,安乐侯似笑非笑地面对我,刚从轿子里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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