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寒歌道:“林大夫说得没错。只是林大夫还有一样没有说,那便是路阳并非普通人,朕若不能用专情待她,就不会轻易收纳她入宫,除非朕保证可以给她唯一的爱,但是朕不可以,林大夫也知道先祖和先皇差不多算是废掉后宫的,导致百姓和许多后妃官员的家族怨声载道,其中很多已经和燕王勾结在一起,等着什么时候把寒家的江山给掀翻,朕也很想可以自私,可以像兴宗爷一样带着心爱的人远走天下。但是兴宗爷可以做到的事情,朕无法做到,朕和路阳是不幸中的代表,用以衬托你们的幸福和幸运。”说到最后,寒歌语气中带着自嘲。
是啊,每个人都怨他为什么不能舍弃江山和路阳远走他乡。首先不说他一国之君的重责,单说父皇用心良苦把江山交托到他手上,给予他深厚的期望,他身为人子,能为了一个女子而把祖宗家业毁于一旦吗?这江山是贤德皇后和很多忠心的大臣用生命为他抢夺回来的,昔日昭贵太妃和二皇兄带同宗弟弟造反,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 ?他的皇位是他们用血巩固的,他如今凭什么可以带着心爱的女子一走了之?
第三十三章 林海海入宫诊治三
林海海认真的聆听了他的话,然后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到外面去吧,接下来的治疗不需要外人在场。”
听了他压抑的声线道出来的心事,林海海知道他有严重的郁结在心,要治好他的病情,首先要解开他的心结。国家这个重担在他肩膀上压得沉甸甸的。他无法说服自己离开,但是又觉得不堪重负,他在勉强自己撑下去,可勉强也是有期限的,当 一直都用勉强或者忍受来度日,心理会造成极大的疾病。他是皇帝,无处宣泄压力,甚至连找人倾诉都觉得是软弱的表现,长此以往,他怎么会不郁结在心?又怎么会不喜怒无常,心情反复?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能掌握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何能理智冷静地处理分析事情?
杨绍伦首先步了出去,寒越和素年也跟着出去,倒是顾小蝶用惊疑的目光看着林海海,直到素年在门口喊道:“贵妃娘娘,请门外稍候吧!”
她才拖着不情愿的脚步慢慢地走到门口,心中像是燃起了一把火,在熊熊烤着着她的五脏六腑,焦灼和嫉妒不断地撕扯她的心,她甚至觉得已经到了世界末日,没有再比现在更坏的状况了。
林海海看到门渐渐关上,然后微微一笑,指着内间靠外的窗问道:“今日天色转晴,不如到窗底下坐着吧?”
寒歌瞧了一眼,只见淡淡明亮的日光从窗缝里透进来,淡青的地板投影着稀疏的光线,窗外不知道是怎生多情的风光呢。他不禁有了一丝神往,遂点点头道:“好!”
林海海见偏殿有一张贵妃榻,便道:“这榻可否移到窗底下?”
“自然可以,朕命素年进来!”说罢,便想要张口喊人。
林海海微笑阻止:“不必了,我来吧!”
“那倒不好,让朕来吧!”寒歌微微一怔,连忙说道。
林海海只是淡笑不言语,手指却往那贵妃榻一指,却见本来在偏殿的贵妃榻转眼之间便停放在窗底下。
寒歌心中惊骇,任他经历再多可怕的事情,也及不上眼前的万分。
林海海却道:“不必讶异,这不算什么本事,路阳的本事比我强多了。”
寒歌怔怔地说:“朕早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能耐,你们到底是人还是。。。。。。仙?”他本是想说妖的,这民间早就有妖精的故事在流传,只是真实见过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大家都当故事来传说罢了。如今寒歌亲眼所见,自然便往妖精上去联想了。
“我们都是人,不过是学了些神通罢了。”林海海简洁地道,回头又用手搬了张椅子放在贵妃榻旁边回头对寒歌说:“皇上,请过来躺下!”
做医生要面对生和死,心里压力比一般人大,在适当的时候看看心理医生是很有需要的一件事情,虽然未必可以解决问题,但是至少能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帮助解开问题。
林海海坐在寒歌身旁,柔声道:“首先很感谢你肯对我坦露心扉,我们今日的对话没有你的允许,我是不会说给第三者听。”这句话是首先取得寒歌的信任,让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对他说出心中郁结之事。或许未必是郁结,只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琐事,但是这些琐事却让他的压力一点点加重增大。
而果然不出林海海所料,寒歌的童年过得很不开心,童年的阴影加上继位后的责任把他压得死死的。对女子他从来都不甚在乎,直到遇上路阳,他开始慢慢地信任她,爱上她。他很早便知道她有才能,因为以前在身边伺候的时候,往往他陷入瓶颈无法思考的时候,路阳都会恰如其分地提点一两句,而这一两句往往是关键的所在。开始以为不过是碰巧,但这样的事情多了,他便知道路阳的真知灼见。
本来,她若是一直在宫里做他身边的总管,他们两人也能安然无恙的相处下去。但是偏生爱情就是这么让人无法按捺。黎歌入宫找路阳破案,路阳在他黎歌面前露了一手,让他意识到以其把路阳藏在这深宫中做一一名假太监,倒不如趁着乱世让她出去为他闯一条希望之路。所以他第一次便派她收拾秦大胡子。那时候,他对她的能力还在怀疑阶段,可是当她凯旋归来,并且顺利征服盐帮,他知道自己的抉择没错了。
出任顺天府尹,她把京师的治安治理得妥妥当当,尤其她开设的警点,解决了一向偏僻地区治安老大难的问题。
刑部尚书一职,更是把她的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他知道她越是能干,他对她的爱意便越加深,但越更不能和她相守。
终于大宋王朝和亲一事,把两人的关系推向极端,再也回不到最初。
林海海和寒歌谈了约莫一个时辰多一点,外间等候的人心态都十分平和,只有顾小蝶面容苍白,心神恍惚。她想起自己学医多年,什么病症在她手里都可以妙手回春,为何偏偏败给一个自己一向都看不起的女人?她不明白,也想不通是为了什么,她甚至觉得既然有了林海海,为何还要有顾小蝶?既然成就了顾小蝶,为何又要把林海海送至她面前?
这一刻,爱情在她脑子里已经显得很渺小,她悲哀的发现她还是很注重神医这个称号,她不能容忍以后有人提起她,旁边会有一个人说:顾小蝶算什么神医?你是不认得那女菩萨林海海。。。。。。她只要这样想,便浑身冰冷。以前,人家喊她神医,她觉得俗,如今她依旧觉得俗,可即便俗,她也需要这个称号来肯定自己。
而林海海不知道顾小蝶的思想,在她心中认为,顾小蝶的医术是很高明的,但是一个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能全方位发展。一个心脏科的医生在割痔疮的时候肯定是不如肛肠科医生的。所以她也没想过顾小蝶会有什么怨恨她的地方,甚至她还想向顾小蝶学习医术。
林海海不是笨,也不是单纯,她只是对医术有所追求,人在世界上,总会找到一项让自己狂热甚至沉迷的事情,假若可以把这件事情作为职业,那无疑就是最大的幸福。假若不能作为职业,也不该丧失这种追求。
林海海和杨绍伦吃了午膳才出宫。
而寒越则留在宫里,陪寒歌说说话,叙叙旧事!
第三十四章 寒越的心声
自从寒越从边疆回来,还没有机会和寒歌正式地叙过话,因听了林海海的话,寒歌可以适量喝酒,于是便命素年到地窖取了一瓶葡萄酒过来。
寒越看着酒樽上的字眼:炜晨酒庄。想起不过是十一岁左右,他跟着母妃酿造这些红酒,三十年过去了,却第一次接触这些酒。他叹息道:“这瓶酒,是本王装瓶的。”
寒歌大吃一惊,问道:“皇兄知道这些酒?”
寒越目光柔柔地注视着他,其实他不像父皇,相反和母妃有些相似,眉宇间都有一股灵气。他想起那两年童真可趣的日子,想起一边捏葡萄一边往嘴里塞,那晚上还拉肚子了,不过不敢告诉母妃,自己硬撑着半夜起了几次茅厕。
“你的母妃,也就是本王的母妃。”他道,“知道为什么这么弟兄中,本王最疼爱你吗?甚至连着皇位都不去竞争?”
寒歌第一次听他说这些触动心灵的话,不由得怔怔地看着他。
“本王的母妃很早就死了,当时的淑妃,也就是后来与昭贵太妃一起造反的淑太妃,她把本王捡了去养。然而在她宫里,本王吃尽苦头,每日不是打便是骂,淑妃最擅长对付本王的方法便是用针扎和打脚板底,因为这样不会有伤痕,而又最能折磨人。那一夜,是父皇的生辰,那是本王第一次见到你母妃。她看见淑妃虐待本王,于是便上前制止了,她带本王走的时候,跟本王说过的话本王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说,小孩子只需要想小孩子应该想的事情,其余的事情交给大人去操心。从懂事起,就未曾试过有人会替本王操心的。只是仍不可太相信她,后来她在新婚之日被楚将军抛弃,经过一番波折,她入宫为妃,父皇宠爱她,她也把本王接了过去。这些酒,就是在怀着你的时候酿造的。那时候我们谁都不相信这些葡萄是可以酿制出佳酿的。她却言之凿凿地说一定会是这世间最好的酒。而那时候大家怕她不开心,便陪着她做一切她爱做的事情。你看到摘星宫里面那小木头车没有?那也是她做的,本王曾经坐在上面绕了御花园一个大圈呢。”寒越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虽然前些日子见到了温暖,但是想起知道温暖失踪后的心情,他还是一阵阵的难过。
寒歌心头涌上一层复杂的感觉,似喜还悲地听着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那段历史自己来不及参与,那个本该是他最熟悉的女子他却连见都未曾见过。路阳说过,他们在某个地方很相爱的活着,到底是安慰的话还是真实的?林海海说可以恳求路阳带他去看,他若是见到她,是否真能认出她来?他又该如何面对她?
“皇兄在你还未曾出生,便日日在母妃的肚子前和你说话,皇兄向你保证,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一定要护你周全直到皇兄死那一天。”寒越的声音越发轻了,“所以,本王不会娶路阳,路阳也不可能真的会嫁给本王,她只是在找一个逃避的借口,忘掉自己所受到的伤害罢了。”他答应娶她,但是她脸上并无半点喜悦。其实他早就知道她不是真心想要嫁给他,他故意答应,不过是想她用一个待嫁的心去看待自己和看待寒歌。因为当婚期一天天逼近,她的心情也会一天比一天慌乱焦虑,那样也容不得她去逃避。他要她亲口跟他说,她不嫁了。因为寒歌的关系,寒越早就把路阳在心底定了位,路阳也许很漂亮,也许很有才能,但是他只把她视作妹妹,当然不可能真的娶她。
寒歌猛地抬起头,心中震惊不已,“那日,皇兄在宫门外抱着她离开,楚均天说看情况你们是早已相识,因为路阳一口便喊出了你的名字。”
“那楚均天有无告诉你,路阳是撞上了本王的马儿,本王抱起她的时候,她是昏迷的,直到听到要找御医,她才睁开眼睛让本王送她回刑部。”这个楚均天,果然是个大嘴巴。
“她受伤了?严重吗?”寒歌忽地站起来,羞愧地看着寒越着急地问。
“伤得不重!”寒越模棱两可的回答,其实他也 不知道 她到底有无受伤,见她周身都是鲜血,可没多久又能落地行走若素,根本不像受了伤。
寒歌叹息:“朕一向自命冷静理智,想不到每每事关路阳,朕便失去理智。”他想了一下,忽然又道:“不对,她在遇见你之前已经跟朕说过要嫁给你,并且说和你在边关已经认识。”
“随口胡诌的话,你也分不出真假?糊涂!”寒越不悦地道,在寒歌面前,他一直都端起兄长的架子,甚至和他说话也是自称本王。不是他功高盖主,而是他用这个行动来告诉他,无论什么事,都还有他这个兄长撑着。
寒歌很是敬重寒越,听他这样说,便下意识地反省自己的错,最后惭愧地说:“朕确实糊涂。”
“也怪不得你,路阳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这一句话,便把寒歌心头的疑虑全部消除了,是啊,路阳岂是好对付的?她随口说一句,你便难分真假。他上当了,却伤了两个人。
原来无论之前的决心多么坚定,只要你们不是命定的一对,上天总有办法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候把你们分开。而且可以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人算不如天算,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命运的大轮盘去走,不知道最后两人会不会越走越远,背道而驰了呢?
当寒越走了之后,寒歌想起这段时间所受的痛苦,痛没有过去,只是却比存着误会的时候好很多了。他和路阳已经走不了回头路,这一次他给予路阳的是致命的伤害,即便她心里想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她就是一个这么理智的人,即便她能委屈自己重新接受他,她也会过得很痛苦。
寒歌确实懂得路阳,路阳虽然在古代多年,但是思想还没变得古董。就如同在现代,假若她自己的丈夫有外遇,她很爱他,不能失去他,只能勉强自己重新接纳他。可无论她多么努力,他曾经出轨就是事实,她不能忘记,正如不能抹去那段过去一样。
而他与路阳相爱的这些年,痛苦多于甜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消失,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只是要放手,依旧会痛得撕心裂肺,痛苦只会加深一个人的记忆,却不会让这个人绝望离去。
第三十五章 盐漕大会
年二十八开始休政,许多公事都要等寒歌大婚之后才落实。
年假很多人而言都是短暂的,但是对某些人而言却是短暂的。路阳把刑部的人安排了值班,便开始放假。朝廷发下来一笔奖金,路阳也让衙门的人全部分了去。年关一日一**近,她越发地坐立不安。
年三十,刑部衙门后堂已经张灯结彩。唐莲花与唐韦德早先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过了年,唐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