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桑宁在田地里跑了那么久,这回却只一晃眼一行人就已经走进村里,稀稀疏疏的村民或站在房前门口或站在路口,都面无表情沉默地目送队伍。
白乐枝拉着桑宁的手拉得很紧,好像她的紧张和恐惧也都从那只手上传递过来。
她们起初还只是悄悄跟在送葬队后面,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回过头来,才猛地心口一跳看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跟了一群村民——
他们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越聚越多,明明有这么多人在却一片死寂连脚步声和呼吸声都没有。
桑宁能够感觉到白乐枝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她的心口也渐渐揪紧,好像白乐枝砰砰的心跳也从相握的手上传递过来,让她的胸口也跟着忐忑起伏越来越紧。
村民一步步靠近她们一步步后退,身后脚下一绊,那具棺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横放在地上。
她们两人险些直接摔进棺材里,桑宁慌张地一歪摔在一边,而白乐枝堪堪撑扶着残旧棺材的边沿,只是下一刻她手下的棺材板不堪重负腐朽碎裂,她还是跌坐进了敞开的棺材里。
白乐枝惊叫了一声,听得出那声音里透出跟尸体亲密接触的惊恐。
棺材里黑黢黢的起伏着一个人形的轮廓但桑宁看不清里面尸体的样子,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去扶白乐枝,四周就已经都围满了村民,一张张同样干枯蜡黄的脸越逼越近,突然同时一拥而上的扑过来,在白乐枝的惊慌尖叫里却无视了她,纷纷伸手在棺材里的人形尸体上撕扯,皮,肉,骨头,扯得七零八碎疯狂的往嘴里塞——
白乐枝整个人惊呆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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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
深夜里的惊叫猛地惊醒了桑宁,不只是她,屋里其他人也被惊醒——
“怎么了!?”
“班长出什么事了!?”
大家惊慌地爬起来,孟思敏试图点燃油灯可是几次都点不着火柴,大家只能七手八脚的打开手机照明。
桑宁借着手机的光看到白乐枝满头冷汗地坐着,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已经停下了惊叫,按着依然跳个不停的胸口努力停下喘息——
“我,我做了个恶梦……”
大家这才松一口气,在这样的环境里从睡梦里被尖叫惊醒,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儿啊……
“班长~~快被你吓死了,做个梦你至于的吗……”
倪倩直接就又倒回铺上,白乐枝急忙解释说:“真的很可怕!我看到村民给那个村长送葬,却一窝蜂的把他的尸体撕烂吃了……”
孟思敏和倪倩都听得打了个寒颤,可是谁能比桑宁更觉得毛骨悚然呢??
她听着,全身都觉得僵硬了——是不是那么巧,她们两个做的梦那么像,或者说不定根本是一样的?
像是印证着她的猜测似的,白乐枝在继续说:“我还梦见桑宁……”
孟思敏随口开了一句玩笑:“桑宁怎么了?也被村民吃了?”——她是想轻松一下气氛,可是好像气氛一点都没有被轻松起来。
白乐枝依然神经紧张着,边回想边认认真真回答:“没有……她跟我一起调查送葬的队伍……”
孟思敏再接再厉继续玩笑说:“那你还真是找了一个猪队友,难怪被吓成这样。好了赶紧睡吧,别自己吓自己了。你这是下午被高学夫的话给吓着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去想就好了。”
白乐枝当然知道做梦只是做梦而已,被孟思敏又催了一声:“快睡吧,一会儿别把屋主家给吵醒了。”
她于是也赶忙躺回去,却发现桑宁还坐着没动,小声说了一句:“桑宁,你也赶快睡吧。”
桑宁僵硬地转头看一眼白乐枝,脸上挤出个笑容。
——真的是一样的梦!两个人做一样的恶梦什么的好可怕啊!
这时孟思敏和倪倩都已经关了手机的亮屏,只剩桑宁的手机还幽幽的亮着,在黑暗里照出微弱的一点光亮。
她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也没个主意,看看就剩她一个还坐在这里了,赶忙也要躺下——这时她却注意到身边的蔡媛美好像一直都没有醒。
屋里这么黑其他人可能没太注意到,但是闹这么大动静都不醒,也有些奇怪吧?
桑宁脑子里浮现出刚刚她被那些鬼怪带走的梦,只是立刻就甩开那些念头,那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她现在更应该担心会不会长途跋涉又精神紧张,加上环境变动如果蔡媛美生病可就不好了。
于是她躺下的时候摸了摸蔡媛美的额头,触手凉凉的,完全没有发烧的迹象。
这才感到稍稍放下心来,想她大概只是太累了。其实五个女生里看起来最娇贵的应该就是洋娃娃一样的蔡媛美了吧,虽然平时倪倩比她看起来还娇气一点,也只不过是比她能喊能嚷嚷罢了。
桑宁也躺好,屋里重归安静,只是四个人其实谁都没睡着。
——之前睡了一觉又被吓醒之后人就已经精神了,再不能简单借着疲惫入睡,只能切身体会着黑夜里的死寂,却又在死寂中听到一种奇怪的窸窸窣窣从窗外传来。
桑宁心里毛了一下,这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跟刚开始做梦时听到的一样。
而在大家刻意的安静里这种声音像是直接挠在耳膜上,越是保持着安静越觉得恐惧的气氛在窗外滋生却慢慢蔓延进屋里,让人不能再忍——
本来已经躺下的孟思敏终于第一个忍不住又撑起身子,压着极低的声音说:“窗外有东西!”
其他三人也就都陆续爬了起来,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丝毫也没有散去,就在窗户底下跟她们隔着一道墙。
她们都没了主意也不敢随便开手机,在黑暗里面面相觑——“怎么办啊?”
孟思敏咬了咬牙,她们不知道这声音什么时候才会散去,如果声音一直都在那里,这么听一晚上自己都会被自己的想象力和恐惧心逼疯的!
她爬起来,压低声音对其他人说:“一会儿我一开窗,你们就打开手机照亮!”
倪倩用力摇头,坚决表示这种事情她做不来!
白乐枝心里也是恐惧未消,她下意识拉紧了桑宁的手,低声对桑宁说:“我们两个一起!”
桑宁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就只是机械地点头——孟思敏奇怪地往白乐枝的方向看一眼,只觉得这丫太奇怪了吧,竟然指望桑宁?还真打算跟这个猪队友绑上了?
她已经轻轻爬到窗边,这里的房子窗户都很小,用的不是推窗而是一根横轴支撑,向外翻开的木框纸窗户。她把手搭在掀窗户用的小把手上,提醒她们:“我要开了,你们准备,一,二——”
孟思敏的手上用力一推,但窗户掀开缝隙的瞬间却只觉得一股拉力从外面传递过来让窗户脱出了她的手大大的掀开,此时白乐枝和桑宁手机屏上的亮光也向外照射过去——
☆、第五课时
“我要开了,你们准备,一,二——”
白乐枝和桑宁手机屏上的亮光同时向外照射过去,窗外黑洞洞的黑暗中一个物体折射着手机的光——
那是一颗头,黑黢黢皱巴巴的皮像是一层硬壳覆盖在整个头脸上,一双鸡蛋大的眼睛像车灯一样反射着手机的光。隐约似乎能够看到头顶有角,咧开的嘴里伸出一条长而尖的舌头,一排细密的尖锐牙齿上长着不明的黄褐污渍……
桑宁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麻凉麻凉的,后勃颈嗖嗖的发寒——这不是梦里见到的鬼吗,难道她现在还在做梦吗??
其他三个人也是吓懵了,眼前切切实实出现了她们常识里绝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抗拒的心理让她们一瞬间傻在那里做不得反应。
直到那个东西紧贴在窗户外咧开嘴露出一个仿佛是笑的表情,细碎的尖牙仿佛都在冒着森森的凉气儿。那森凉的寒意漫布在屋里,倪倩终于第一个揪着被子尖叫起来——
她这一声尖叫像是惊动了屋外那些窸窸窣窣的东西,声音一停,随即一个又一个黑黢黢的头不断往窗口挤。那些鬼头虽然没有进来却在窗口攒动着,孟思敏和白乐枝也终于反应过来,顾不得上前关上窗就连滚带爬的下炕远离窗户——
桑宁几乎是被白乐枝拽下来的,所以落地的时候屁股着地,从高高的炕上直接撞到地上,只觉得剧痛和麻木从尾椎骨一路直窜向上,疼得连脑子都木了。
倪倩已经惊恐地裹着被子缩在离窗户最远的角落发抖,孟思敏和白乐枝也都尽量贴在墙边,剩下桑宁因为疼得动弹不得而坐在炕沿下边。
不,不只是桑宁——
那些鬼头在窗户外攒动着挤来挤去却都没有往里进,失去了手机的映照只看见一双双仿佛发光的眼睛在动。
白乐枝责任心尚在,抖抖索索地伸手摸着想要把桑宁也从炕底下拽过来,桑宁疼得咝咝的提醒她:“蔡媛美还在床上……”
这一句话让白乐枝的手顿住了,孟思敏也微微愣住——都已经这么大的动静了,蔡媛美竟然还是没有醒来?
可是现在她们要怎么办?丢下她不管?这个总觉得良心上做不到啊!可是现在她们哪儿有胆子回炕上去?
倪倩扯着孟思敏带着惊恐的哭腔嚷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也不知她是问蔡媛美怎么办还是拿窗外那些怪物怎么办。
孟思敏在心里默默,这种情况她哪儿知道怎么办!
她心里也在后悔为什么刚刚没有在第一时间把窗户关上,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回去关窗了啊——
只是发觉那些怪物都没有进来,她也就壮着胆子拿手机照过去,看到它们依然只是在窗外攒动,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看西洋镜儿似的争先恐后的从窗户围观。
——它们是不是进不来?她脑子里开始冒出这个念头,然后思维就像是拉开了闸门,只是有些不自觉地往好处想——
对,它们一定是进不来!所以屋主才不让她们夜里出去!
手机照射之处也能看到蔡媛美所在之处被子的起伏,这时那些东西已经从窗户外面开始往里伸出爪子探寻的乱摸,而蔡媛美所躺的位置头部离窗户很近——
可是即使清楚应该怎么做,身体也在抗拒着靠近无法上前,她把光再次照向蔡媛美的位置,嗓音里微微透着颤抖,“桑宁,你能不能摸到媛美的脚?把她从炕上拉下来……”
她们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克服心理上的恐惧上前,也只能指望还在炕边的桑宁了。
桑宁于是伸手在炕边开始摸,好在她们是打横睡的,虽然蔡媛美个子小但脚也就在炕边。抓住了她的脚就开始吭哧吭哧往下拖,突然她感受到了一股阻力,紧接着倪倩就开始低低惊叫——借着手机的光她看到几个小鬼似的怪物已经抓住了蔡媛美的头发。黑炭木棍似的胳膊爪子,可是就这么一抓桑宁就扯不动了。
白乐枝抖抖索索的说:“我,我去帮她……”
她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挪过去帮桑宁一起扯,两个人一起用力还真把蔡媛美给扯过来了,虽然让她的后脑勺重重在炕沿上磕了一下。
蔡媛美一落地,两人却看到她脸上正爬着一只小个头的小鬼,四脚匍匐像只蜘蛛似的被一起拖了进来,两人惊叫松手,差点把蔡媛美给扔了出去。
只是下一刻那小鬼一蹦而起跳上炕,又跳出窗外。
这一下四个人略略傻眼,脑子在微微空白之后似乎都意识过来这东西真的不进屋的。
她们赶忙七手八脚地把蔡媛美拖过来,一起缩在墙边。孟思敏念念的宽慰大家,又像是说给自己壮胆,“不用怕,它们不会进来……”
不怕是不可能的,但这句话的确也稍稍壮了胆子,“它们不会进来”的这个认知就像恐惧之中唯一的一根稻草,只要死死抓住,只要熬到天亮——
所以她们就得这么被一群小鬼似的怪物围观一晚上吗??
孟思敏的脑子转的快,先反应过来——“都把手机关了,别说话……”
然后她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在地上摸索什么,摸了两下没摸着,只能低声说:“被……”
桑宁想起刚刚拖蔡媛美下来时掉在地上的被子,知道她是要找被,隐约倒还记得掉在什么位置,蹭蹭两下摸黑爬过去拽住,又蹭蹭两下爬回来。
一片黑暗之中窗口那几双十几双发亮的眼睛就格外吓人,即使关了手机,似乎也不影响它们在黑暗里的视线。
她们用被子把自己挡起来,即使只是掩耳盗铃也好,也好过就这么被外面那些东西盯着。
倪倩滚下炕的时候本来就拽了一床被子下来的,现在她和孟思敏用一床,桑宁和白乐枝抱着蔡媛美用一床,凑成一团紧紧的把自己裹起来大气不敢出。
黑暗,静默,捂在被子里呼出的二氧化碳的气味,还有被子本身散发出的古怪气味儿……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们真的觉得自己要生生的被逼疯了。甚至羡慕起也许一睡不醒的蔡媛美都比她们这种状况要好。
时间就那么一点一点的过去,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变少了,而后渐渐平静,孟思敏壮着胆子去看,见窗外的那些东西竟然真的散去了。
顿时整个人如瘫软了一般,才发现撑着被子的那只手根本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
这一晚她们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啊……
放下被子,倪倩是早已经吓得没了主心骨,连平时的抱怨都顾不上,只抓着孟思敏的胳膊不肯放手,像是寻找一点支撑。
可是孟思敏又能好到哪里去,她就是平日胆子再大再女汉子,遇上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物也已经无措了。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她现在想都不敢想,一想,一承认,唯物主义教育下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整个儿颠覆了。
白乐枝和桑宁那边也露出了头来,一见情况没有什么异样,顿时也都松下了憋着的一口气,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白乐枝也许不像孟思敏胆子那么大,但她性子一向都挺沉稳的,“沉稳”这两个字就像老师打在她身上的标签,从小学到大学都是班长。
她都没想到刚刚自己吓到半死,完全惊慌失措了,居然还没忘自己是班长,总想着拉桑宁一把或者蔡媛美一下。
想到这儿她却下意识转头想要看看自己身边的桑宁,只是太黑了,看不清。可是依然看着,隐约若有所思的有点出神儿。
窗外平静得久了,她们也终于渐渐找回点理智,倪倩还是第一个忍不住出声:“那,是不是,鬼啊……?”
鬼这个字一旦说出口,许多东西就真的颠覆了,再也回不去。
但那如果不是鬼又是什么呢?
那样貌,那身形,活脱脱就是各种书画故事里小鬼的样子。
退一步讲不管那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