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傅师父吸了口气,正待答话,斗然间听得楼上一人欢声喊道:“钟家三位大哥,别来无恙?可想煞小弟了!”
众人寻声抬眼望去,但见上头一道灰影掠过,还没幌过神来,钟氏三雄面前已然站立了一人。
钟氏兄弟愕然一楞,只见眼前之人满脸虬髯戟张,根根如铁,三人脑袋里搜寻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但听他刚才欢声叫来,又非作伪,一时间三人竟是楞楞杵在当场,作声不得。就听得这人欢颜笑道:“钟家三位大哥,怎地不认识小弟胡斐了?”说着朝当中一人说道:“钟大哥,可还记得当年咱们一起上药王庄求得苗大侠解药的事?”
钟氏兄弟不约而同‘啊’的一声叫出,三人脸上无不喜出望外,叫道:“好兄弟,当真是你?”说着,三人伸出臂来,紧紧与胡斐相拥一起。胡斐笑道:“当年一别,可有十多年未见三位大哥了。”四人当下好生亲热一番。
钟氏兄弟三人一般的相貌,都是脸色惨白,鼻子又扁又大,鼻孔朝天,却可凭胡子分别年纪;灰白小胡子的是大哥钟兆文,黑胡子的是二哥钟兆英,没留胡子的是三弟钟兆能。十余年前,鄂北钟氏三雄曾与胡斐联手抵御欲害苗人凤的田归农一伙,大哥钟兆文还与他同赴药王庄寻找毒手药王,只是十多年来钟氏兄弟相貌变化不大,胡斐却从当年的生涩少年变为成熟男子大汉,兼且他这时蓄着满腮虬髯,脸容难辨,才使得钟氏兄弟一时间竟没能联想到是他。
胡斐与汤笙原本在房内熟睡,但他二人内力深湛,耳朵灵敏,厅上方才这么一闹,当即惊醒。待得钟氏兄弟破门而入,三人话音方起,胡斐即已听明是三位故友到来,是而急忙出房相认,汤笙也就随后跟来,远远站在一旁瞧着热闹。
胡斐与钟氏兄弟叙话中,就见内院里走出一群人来,当先一人约莫四十来岁,身高膀宽,一脸精悍之色,上唇留着两撇小髭,双目有威,步履稳健,气势不凡。厅内帮众见到这人来到,纷纷转身抱拳喊道:“恭迎帮主。”
这人双手含抱回礼,原本脸露微笑,但随即见到大厅内惨不忍睹的景象,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伙人刚才定然又是相互开干了起来,当场那张方脸就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额上两道长眉立即就给垮了下来,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想来只差没有当场发飙破口大骂就是了。那白须傅老师父瞧得心中一跳,胆战心惊的上前悄声说了钟氏兄弟到来的事。
这帮主听的一喜,脸容稍和,转身来到钟氏兄弟身前,拱手说道:“钟氏三雄到来,敝帮同感荣幸,足见三位江湖义气凛然。”说着,朝胡斐望去,说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钟兆文抢道:“徐帮主,这位兄弟姓胡名斐,若以武功来论,咱们兄弟三人甘拜下风。”胡斐连忙谦道:“钟大哥未免太过抬爱小弟了。”
徐帮主闻言一惊,鄂北钟氏三雄虽然怪声怪气,怪模怪样,但在江湖上却是辈份甚高,行事持重,武功又强,因此上在两湖一带早已闯下极大的基业。这时听得钟氏大哥说来,眼前这名叫胡斐的凶霸汉子竟是武功要高出他们三人,心中不免半信半疑,但继而想来,钟氏兄弟望重武林,岂能信口胡言?当下极其慎重的待之以礼,迳将四人请上了二楼。
楼上席桌共有五落,桌椅俱全,是厅上惟一没有受到混战波及的地方。五人坐定后,就见徐帮主身后六七人身上带着兵刃,随着帮主逐一坐落在旁边一桌。厅内帮众矣得这群人坐定,这才赶紧动手扶起桌椅摆定,杂声响了一阵,才见众人纷纷入坐妥当。那季老三与沃德锜相互狠狠瞪了一眼,各自分别离的远远坐了开来。
胡斐朝徐帮主笑道:“在下还有朋友一人随来,不知可否同入席内?”徐帮主忙道:“这是自然。快快有请!”胡斐笑着伸手一招,那汤笙早候在楼阶旁处,见状当即快步走上前来,说道:“多谢徐帮主通融之情。”
胡斐笑道:“这位朋友姓于,单名一个笙字,现为敝庄玉笔庄所请保镳剑客,大伙儿亲近亲近。”跟着向汤笙逐一介绍座上各人。汤笙当下客套几句,随即在胡斐身旁坐了下来。
徐帮主眼见汤笙步履举重若轻,说话中气十足,内力颇为深厚,兼之其身形样貌气宇轩昂,心想这几人可都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手,心下甚喜,当即吩咐速上酒宴。客栈里酒类食物俱备,不一会儿已是摆满了一桌,徐帮主为人甚是豪迈,频频劝酒,酒到碗干,绝不啰嗦半句就是。胡斐见他颇有帮主气魄,甚为欣赏,当下陪着喝了不少。
酒过三旬,钟兆文笑道:“胡兄弟何时当起庄主来了?”胡斐笑道:“是小弟己然过世母亲家族表哥所留下来的产业,就在乌兰山的玉笔峰上,庄名就叫玉笔庄,小弟近日才接了下来掌管,还得好好整顿一番才成。待得三位大哥此间事情一了,还请务必移驾敝庄,盘桓醉饮数日才行。”钟兆文哈哈笑道:“那是一定的了。”
钟兆英道:“胡兄弟你家十多年不见,今日你家怎地也来到了狼峰口?”他“你家,你家”,满口湖北土腔。
胡斐道:“钟二哥有所不知,苗大侠今儿早上了孤山,小弟正要寻他而去。”
钟兆文惊道:“苗大侠上了孤山?”胡斐道:“这事晚些小弟再与三位大哥详谈。不知大哥们如何到来?”钟兆文道:“咱们兄弟哥儿三人,月前接到洪湖三墨来信告急,这就撇下要事赶了过来。”胡斐道:“大哥识得洪湖三墨?”
钟兆文笑道:“怎么不识得?他兄弟三人是湖北洪湖人氏,就在洞庭湖的上游,也才有‘洪湖三墨’的称号由来。该处正是咱哥儿三人常年出没所在,虽说这三兄弟小着咱哥儿一辈,却也熟的就像自家兄弟一样了。”胡斐闻言,啊呀一声,迭声糟糕说来。钟兆文道:“怎么?”胡斐笑着将先前洪湖三墨与之动手的事简略说了。
钟兆文听得哈哈大笑道:“这三个黑家伙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与胡兄弟动手,没死已算他们命大,这回吃了苦头,也好让他们兄弟三个清楚知道,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古老明训的真正道理了。”
徐帮主闻言一惊,‘洪湖三墨’在浑帮里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更是三人同任湖北庚堂的香主,两湖上除了‘鄂北三雄’外,就祇‘洪湖三墨’叫得出名号,没想到三人竟是败的如此狼狈,当下赶紧派人前去解围,以免三人挨寒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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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卷 第八回
(更新时间:2006…12…29 3:49:00 本章字数:10109)
胡斐打从洪湖三墨口中得知有‘浑帮’这个帮会名称以来,始终不知其底细由来如何,原本有意要来夜探消息,这才与汤笙早早睡去,然眼下既有钟氏兄弟在此,更见徐帮主为人甚为豪爽,当下敬了他一碗酒,说道:“徐帮主,在下十多年来深居简出,有如过着桃花源般的封闭生活,于江湖上各门各派间少有联络,是而竟然未曾听闻贵帮名头,说来还是在下孤陋寡闻所致。但在下十余年前也曾游走江湖,足迹更是遍及中原武林各省之间,却竟然也是没曾听人提过贵帮丝毫半点英雄事迹,这倒令得在下心里不禁有点纳闷了。关于这点,还请徐帮主不吝为在下解惑才好。”
徐帮主听他问起,哈哈两声笑来,说道:“胡兄弟可先别感到沮丧气馁才好。要知本帮可不似丐帮一般的具有历史脉络可循,帮会规模说来更是相形见绌,胡兄弟先前说已有十余年不闻江湖世事,怪不得不知本帮创帮至今,也祇不过才短短的六年时间而已。”胡斐啊的一声,(炫)恍(书)然(网)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贵帮何以‘浑帮’称之?”
徐帮主道:“本帮之所以叫“浑”帮,最大原因,便是当初创帮的帮众,无不是市井里默默无闻的杂厮小贩,甚至有些还是佃农出身的庄稼汉子,有的是乡绅富豪家里所养的仆役,有的则是唱戏作曲的戏班出身,可谓三教九流,但却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大伙儿书字识得不多,无论是外人或自己,都早已认定是十足的‘浑人’一个了。
“浑人通常没什么本事,不是在市场边摆摆摊子,要不就是做些粗重的劳力工作,倒也称得上乐天知命的很。但坏就坏在浑人看起来都是一副容易欺负的样貌,个个虽是安分守己的过着苦日子,却总是会有那些瞧着咱们不顺眼的地痞流氓来找麻烦。今儿个你给人打了,人家见你气都不敢来吭一声,更是知道你这浑人没帮没派的,能有啥作为?那些地痞流氓可不一样了,老早就懂得要成群结帮起来,收收保护费,放放高利贷,日子可过的远比咱们这些浑人要来的好。
“另外的浑人呢,也好不到那儿去,不是给地主压榨缴了大半收成,自己女儿还给玷污了,拿着老命去拚,结果却给地主府里所养的护院保镳打了出来。待得满身是伤的告上官去,人家地主富豪老早送了银两买通,文还没上去,就给衙役反手铐上了铁镣,随便胡诌了个罪名,连审判都省了,直接就给押进了牢里。
“有那么一年,咱们四川南江来了一个县官,贪污贪的凶,又逢那年旱灾跟着蝗祸一起来,老百姓苦的很,饿死了上百万人。但那县官为了打粮给朝廷送去,竟是放满一大仓米粮不肯济救,更勾结那些地痞流氓四处搜括民宅,只要见着米缸存有余粮,当即一袋袋的装了去。老百姓眼见活不下去了,岂肯眼睁睁的瞧着米粮给人带了去?当下拿了厨刀就和这些地痞流氓开干起来。这边一打,四邻左舍都赶了来,大伙合力将这帮地痞流氓给打的跑了。
“那县官听得消息,心中大怒,派了一队衙门官兵过来,都说这些百姓要造反,当场一个个都杀了。这么一来,那些地痞流氓可就更加嚣张了,只要街上见着浑人,就将身上值钱东西抢光,顺手再给几顿拳头吃吃。当时我与几个弟兄正在盘家山上靠养鸡过活,闲时练练武,日子倒也勉强还过得去。但由于咱哥儿几个养鸡卖鸡的关系,平常就与那南市场里的各家摊贩都熟,他们这回都给地痞流氓逼的紧了,生意做不了,连饭都没得吃,只好全都投靠到了我这里来。
“后来大伙儿将城里这事一说,咱哥儿几个直听的冒上火来,当下家伙一拿,就往山下城里二龙帮会馆奔去。当日一战,那帮主彭泰南先是给我一掌伤了肺,跟着大刀一挥,将他首级割了下来。余下帮众见状,个个火红了眼,一家伙全都拚着命冲上前来。咱哥儿七人当场大开杀戒,下手绝不容情,务必要将这股为恶势力连根拔除就是了。
“二龙帮一垮,那县官即刻便要派兵前来围剿,城里百姓听到消息,纷纷主动朝着盘家山这里聚集过来,都说与其给贪官活活逼死,不如豁出性命跟这些官兵一拚,就算是死,总得也要拉着几个垫背的才行。那时咱几个哥儿就想,南江县城并无清兵驻防,有的祇是衙门官兵,人数还不到两百,只要策略运用得宜,还不轻易拿了下来?
“当晚大伙儿结了帮,算算人数,竟有三百多人,但谈到帮名之时,却都当场傻了眼。后来有人说,咱们这些都是浑人给聚在一起的,干脆省点事,就直接称作‘浑帮’得了。大伙儿听着哈哈大笑,也觉这名称既简单又符合实情,当下就将浑帮称呼给定了下来。那夜咱们摸黑攻进城内衙门,杀声一起,竟是四方响应,没多久就将衙门官兵全给制伏了下来。那县官骑上马要逃出城去,却被眼尖民众发现,发一声喊,当场就给乱棒打死在地。
“浑帮当夜就将粮仓打了开来分发出去,百姓们欢声雷动,直到天亮发完这才散去。但这么一来,朝廷得知消息后必将派兵前来,咱们浑帮可不能继续待在盘家山了,只得翻过山头来到陕西石泉,要找地方稳定下来。石泉这里是五虎帮的地盘,一见我们浑帮人马到来,立即派人前来要见帮主。大伙儿直到这时才想到,浑帮竟是还没帮主呢,当下众人朝我一指,结果我这帮主就当到了今日。后来五虎帮摆明了讲,一山不容二虎,我们这才又转到湖北的郧西来了。”
徐帮主一迭长话说来,楼上楼下尽皆鸦雀无声,静静听他娓娓道出浑帮的由来典故。
那钟氏兄弟大哥钟兆文听完,朝着胡斐笑道:“朝廷这五年多来,始终未曾间断在各省贴示缉拿‘卧龙杀神’这号人物,胡兄弟可知此人是谁?”胡斐尚未答话,汤笙已然惊道:“哟,莫不是徐帮主正是‘卧龙杀神’来了?”
钟兆文笑道:“这位于保镳猜的没错,所谓的‘卧龙杀神’,指的正是咱们眼前的这位徐宝冀徐帮主了。”汤笙听他称呼自己为“于保镳”来,不禁为之一楞,脑筋差点无法转过神来,所幸旋即想到正是自己这时的伪装身分,当下故作镇定的道:“江湖上素闻‘卧龙杀神’专杀贪官恶霸,从南到北,自东到西,足迹遍及各省。朝廷除重赏五十万两缉拿外,更派出京城名捕‘千碑手无间判官’铁衣寒布网追捕,却没想到徐帮主正是这名‘卧龙杀神’来了。”
胡斐一听卧龙杀神专杀贪官恶霸,心中不由得佩服万分,更对徐帮主所作所为极是向往,说道:“只可惜在下长久隐居辽东关外,竟是始终未闻浑帮众英雄们的过往事迹,这时听来,倒是有点迟来的遗憾了。”
徐宝冀徐帮主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多大光宗耀祖的事,否则也就不会给朝廷通告各省追缉来了。再说,那‘卧龙杀神’四字名号,其实指的并非在下一人,而是咱们浑帮里所有共同参与其事的大伙弟兄们,若是只凭在下单人之力,那是万万不能穿梭各省来为民除害的了。因得如此,浑帮上下行事俱都异常低调小心,这才免于遭致朝廷一举歼灭。”
钟兆文笑道:“徐帮主刚才祇讲到浑帮自陕西石泉一路转到湖北郧西的事,往后的种种变化,猜想他也不愿多说,那么兄弟我倒是饶舌点的来替他说说罢。”胡斐闻言,抚掌喜道:“小弟竖耳聆听,但请钟大哥细述说来。”
钟兆文捧起了酒碗,敬了座上众人一碗,这才开口说道:“记得那是乾隆三十九年的七月初三,咱哥儿三个有事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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