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
不一日到了长江中游的万县,此处为水路交会之地,最是热闹繁华,城内高柜巨铺,尽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箫鼓喧空,罗绮飘香,直瞧得两童睁大了眼,左顾右盼,没一刻得闲。这些日子来,两童吃饱睡足,身子丰腴上来,脸上已无菜色面容显现,可谓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更衬得她小小姊妹二人秀丽可爱。
阴无望见路途无事,自不肯错过在万县的捞钱机会,寻了块合适空地,当即搭起简易戏台,顺便教着胡斐熟悉班里各项作业,也让两童参与布置与整理的工作,忙了大半天,这才逐一就绪。他见胡斐与两童身上衣物寒酸破损,当下拿了几两银子出来,便要胡斐带着两童到衣铺里添购新衣,好好整理一番,别堕了西园春的面子。
胡斐虽是几两银子在手,可也不敢随意乱买高贵衣衫,毕竟现下不若昔日般的巨银傍身,要多少有多少,从来不必为钱而烦恼。如今过起平民般生活,才知谋生不易,赚钱困难,当下只敢给自己挑了些质料普通的衣衫买了;至于两童身上所穿的衣裤鞋袜,则是挑选质料较佳的货色,稍一打扮,便如两具俏丽的洋娃娃可爱了。
自此而后,胡斐与两童便随着戏班穿县过省,有时一个地方仅只待上数日,有些较大的城镇则是可达半月之久,唱戏开赌,好不忙碌,闲时便与戏班人众喝酒划拳,日子过得倒也消遥自在,聊以遣怀胸中郁闷。他见两童身子健朗,是习武的时候了,工作之余,便教起基本的拉筋站桩,蹲马步,凝气神,从头慢慢教起。
两童知道学武的重要,练得极是认真,虽说初头的拉筋功夫痛得很,但仍咬牙撑了过来。胡斐文武兼具,除了教功夫之外,还教两童读书认字,况且戏班只在傍晚时分开工上戏,白天时间极多,自可用来传授各项技艺。
光阴荏苒,忽忽数月过去,西园春一路自西而北,经四川到甘肃省,再由武都到了陕西汉中大城。沿途道上日晒雨淋,风尘仆仆,两童身子却是更加健壮了不少,基本功夫已也练得有模有样,开始学起拳来。
胡斐这段日子中调整心态,改练外家拳为主,配合胡家拳法练来,全身筋骨强壮了不少,力气与日俱增,颇有进展。他虽失落九融真经一书,但真经中的‘阴阳融合第二重功法’却已背熟,每日依式而练,数月下来,功境奇快,原本经书中所叙述‘四季一轮方如春’,少说也得耗费整年光阴来练,岂知竟是短短数月已将第二重功法修完,虽其内力并未提升,但已周身阴阳融合于经脉之中,汯汯汩汩,只待第三重功法续练,即可导引运用。
他在药蚕庄时曾简略看过第三重功法,那是九融真经中极为重要的一门《练气》功法,所谓气转周天,蓄劲养气,合天地阴阳元神,融贯经络百穴,发念心随,气运天罡,方能往下续练《行气》大法。由此往后练去,乃至第九重功法中的《玄融无极》,其心法根基皆是源自于第三重功法而来,无功而行,九融真经大法自是难成。
胡斐无书可练,又无法重练家传白狐心传神功,只得强练筋骨,由外而内,却也小有所成。
西园春一路北行,天气日凉一日,再往北走,到得山西翼城时已是沿途萧瑟,秋意甚凉。胡斐数月来领了工钱妥善存起,又为自己还有两童添购了秋装与过冬衣物,三人感情可是更加亲密了。他这时对于戏班工作已是驾轻就熟,做来极是俐落,很得阴无望赏识,又加了他几十钱工资,而其对之两童更是照顾,宛如自己女儿一般。
阴无望见两童筋骼已然拉缩开来,闲时便也教着她们几式拈花拳功夫,这原本即是女孩儿家所练的拳术,注重姿势美观,招式花巧繁琐,其意乃在眩人耳目,尤以各式腿法变化更是奇幻,什么鸳鸯腿、拐子腿、圈弹腿、钩扫腿、穿心腿、撞心腿、单飞腿、双飞腿,当真是层出不穷,令人眼花撩乱。
胡斐见他教得颇为起劲,还道阴无望有意收两童为徒,后来细瞧他所教拳式重形不重劲,脑袋一转,当即(炫)恍(书)然(网)大悟。原来他所教的竟是戏台上能够运用到的溜式花拳,翻筋斗、劈腿一字天、拉腕架弓、上撩拈指,这些都是花旦具备的入门功法,练着好玩可以,用来对战御敌岂能收效?
阴无望知他瞧出了自己用意,说道:“咱们戏班人少事多,前边唱戏,后场开赌作庄,在在都得用到帮手。待得瑶瑶跟双双两姊妹练得熟了,当可串场耍拳搏采,日后还可排上配角登场,训练胆子,有何不好?至于你,功夫底子扎实,正是扮演武生的最佳人选,亮个场,刀枪挥一挥,每月不就又多了一两半钱的银子来存了?”
胡斐听得甚是错愕,说道:“花当家,我们三个全没戏剧根柢,这也能登台唱戏么?”阴无望道:“你有听过严四、严五、秃头六唱过戏了么?没人要你开口唱戏,顶多就是么喝几声,耍耍刀枪翻筋斗,就这么简单。”
胡斐见过严四、严五、秃头六三人扮的武生模样,的确是不曾开口唱过词,就只涂上黑脸,拿刀绕着跑,再来便是抛枪耍刀,那有什么难的了?当下说道:“我一人加上两个孩儿,价钱可不只这一两半钱的银子罢?”阴无望笑道:“你倒懂得喊价,不给自己吃亏。”胡斐笑道:“这是她们姊妹辛苦赚来的钱,她们自己存起来。”
阴无望点了点头,微笑道:“这倒是,我也不能让这两个小孩儿做白工。这样罢,工钱就跟你一样,一两六钱,你说如何?”胡斐算了算,三人每月可增加了二两来多的银子,帮助极大,当下便同意了。瑶瑶跟双双听到自己可以赚钱来存,自是高兴异常,练起拈花拳来更是热衷,两颗童心兴致勃勃,都想早日登场赚钱。
这日戏班来到平遥,距离省城太原已是所在不远,由此向东过了阳泉,即可到达河北石家庄,那便离着京城不过千来里路而已,算是近得很了。其时秋意更甚,飒风喇响,周遭山林景物俱都一片萧然,树木落叶光秃,气息凄凉,远边可见沁水波涛荡荡,正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秋水共长天一色’。
平遥乃杂货批发重镇,百姓富足,市镇繁华,西园春每年都会在此停留半月,大啖美食,饮酒狂欢。
这日深秋的午后时分,懒懒的日照大地,风拂古城,带起千百年的久远沉淀记忆。就见一条老黄狗趴卧在青石板路旁,百般无聊的眯眼假寐,似乎这阵暖和的太阳底下,再无任何新鲜事物可瞧的了。
胡斐午睡而起,教了两童一套‘洛拳’基本式,这是扎根用的防卫术拳法,首重拳脚配合,架式拉蹦开来,能以小巧化劲,颇有四两拨千斤之功,最适合力弱者练来防身,也是熟悉其他拳法的过门招式,两童年纪幼小,练这门拳术正是适得其道。他见两童招式练得熟了,当即与之对拆一阵,详细解说拳路变化应用,再要两童互相出招攻守,遇有一方招式偏了,便循循善诱,总要两人都懂了,这才继续教着下去。
如此教得两个时辰,只觉酒瘾犯上,于是要两童歇下休息,自个儿信步走到街上一处食馆坐了,随即叫了白干烈酒与几道小菜上来,自斟独酌,倒也乐得轻松自在。平遥街上像样的酒楼极多,只是价钱都不便宜,他虽好酒,却不在意酒的好坏,有酒就好,那便不须打肿脸来充胖子,硬要上价钱高的酒楼不可,因此即便是这间邋遢不堪的小食馆,他也能喝得极有兴味,丝毫不觉所处环境污秽,喝酒吃菜,独乐融融。
食馆地方不大,除他之外,便只右首一张桌上四名粗犷汉子坐着喝酒闲聊,桌上杯盘狼藉,十菜九空,显然已在食馆里喝了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时各人脸上都有八分醉意,说起话来,嗓门不禁大上了些,当中一名汉子声音更是奇大,说道:“不是我秦海雄胡吹大气,咱们山西武林当中,能够受邀上得憪峦峰目睹旷世大战的,十个手指头来数啊,哈哈,那还剩下好几只呢。就可惜你们三个没能共同前去,错失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哈哈。”
胡斐听得心中一震,猛地想到了冥月宫七月十五的宫主就任大典,距离现在可有两个多月过去了,自己跟着戏班四处流动,日子过得极快,竟是忘了这等武林中最为重大的要事,当下竖起了耳朵,仔细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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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卷 第二十八回
(更新时间:2006…12…31 5:07:00 本章字数:9869)
胡斐侧过了头看去,见说话那名汉子面貌犷悍,穿着青色粗短装束,两只骼臂尽露在外,肌肉厚实,浑身暴露着长期曝晒下的黝黑皮肤,光瞧那扎实壮硕的膂臂,已知此人膂力惊人,练得自是外家刚硬一派的路子了。
就听得这名汉子继续说道:“咱家跟你们说,冥月宫不愧是武林盟主,推派出来的宫主虽是个漂亮年轻女娃儿,但人家一身武功当真超凡入圣,就连天魔所收的徒儿都败在她的手下,魔月宫这回可真是颜面尽失的了。”
汉子对首坐着一名猥琐状的中年驼汉,手里大碗酒仰颈喝了下去,醉语说道:“江湖上传说,冥月宫历任宫主都是女子,脸上始终罩着一层白纱,长得究竟如何,那是谁也不知,你这只花豹子倒是知道人家漂亮了?”
那面貌犷悍的汉子秦海雄是山西‘豹宗拳’一派的四代传人,江湖人称‘铁拳花豹子’,外练双拳横劲,拳可劈石,走得全是刚猛拳路,却又如豹灵活,是这门豹宗拳的拳术要旨。冥月宫十年一度宫主就任大典,广邀各省各派掌门前往观礼,其他三人虽也武功不弱,却未在受邀名单上,因此便没能上得嶓山憪峦峰,颇为遗憾。
秦海雄这时说道:“柳大哥这话可说得不对了。咱们几个虽是穷得落魄,大酒楼没钱去得,但寻常窑子也逛过不少,阅女无数,姑娘长得如何,那是猜得八九不离十;就算她脸上蒙了白纱,那也还能隐约见得些许容貌,再从其曼妙身段来看,那还有假的了?”姓柳的驼汉满脸淫秽,笑道:“看的到,吃不得,漂亮有个屁用?”
一桌四人同声哄笑上来,随即满嘴黄腔的尽说些逛窑子的趣事,粗俗不堪,听得胡斐当真哭笑不得。
四人说得一阵,当中一名唇上留着两撇短髭的汉子说道:“花豹子,我们只听说冥月宫和魔月宫互争盟主之位,当日在憪峦峰上两方可有好一场拚斗来瞧。天魔近年来声势大起,颇有取代冥月宫而来成为武林新任霸主,却不知如何功亏一篑,所派徒儿竟在此役中败给了北云天门人,难道这位冥月宫新任宫主武功当真如此了得?”
秦海雄嘿的一声,说道:“什么当真如此了得而已?咱们武林中自老传说,所谓飞花落叶均能出手伤人。老实说,咱家原本斥为无稽之谈,死也不相信世上真有这等武功存在。但那日咱家有幸目睹双方连番大战,才知传说不假,甚且还更玄奇得多,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描述清楚的了?嗳,我说啊,那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完全超乎人体极限。咱们几个功夫还自称雄霸一方呢,现在想想,连人家千分之一都不到,还谈什么豪气来了?”
那姓柳的猥琐状中年驼汉听了颇为不信,满脸疑色,说道:“你说的要是北魁星北云天其人,那么如此高的武功或可成理。但你刚才又说冥月宫宫主不过是个年轻女娃儿,就算她打从娘胎起始练起武功,那也不过二十寒暑过去,怎能有你所说的这般高深修为?”秦海雄听得一楞,说道:“你问我?那我问谁去啊?咱家跟你说,人家年纪轻得很,只怕二十不到,依我当日瞧来,最多不过十八。嘿,你老哥要是不信,问问东门蓝师父去罢。”
姓柳的驼汉听得眉儿皱斜靠拢,拿起碗喝了一大口酒,愀然不悦的说道:“我干么去问那个姓蓝的家伙?你这岂不是在呛着我来了么?”秦海雄闻言大是愕然,楞道:“怎么是呛着柳大哥来啦?莫非你跟蓝师父不对盘,中间起了什么争端不成?”姓柳的驼汉嘿嘿冷笑几声,干了碗里的酒,却是闭口不再多说半句。
那名唇上留着两撇短髭的汉子见状,说道:“秦花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东门蓝镇烜是‘虎鹤双形拳’北宗的师父,咱们柳大哥却是南宗一派的师父。蓝镇烜受邀前去憪峦峰观礼,柳大哥虽是身为南宗一派师父,却连一张帖子也没收到。柳大哥他早已气在心里,偏你秦花豹不识抬举,要他去问蓝镇烜,这不是呛他来了么?”
秦海雄啊哟一声,迭声抱歉,拿起酒罚了自己一大碗,说道:“是我花豹子说错了话,柳大哥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说着又敬了一碗酒,续道:“既是如此,咱们待会儿不妨便去找那蓝老头的晦气?”
那柳大哥鼻儿一哼,说道:“人家豪门富贵,又岂是咱们这等穷酸轻易就能见到了?大伙还是喝酒比较实在罢。再说,他门下徒子徒孙一大串,等咱们过了十八铜人关,就算最后见到了,还有力气来跟他打么?嘿嘿!”
秦海雄胸膛挺起,说道:“他有门人弟子,难道咱们就没有么?大伙回去张罗一番,怕了他不成?”柳大哥欸声叹了口气,说道:“要比真功夫,姓蓝的绝不是老夫的对手。但若是要比门风威望,那我南宗自愧不如。”
唇上留着两撇短髭的汉子见他颇为意兴阑珊,当下带开了话题,朝着秦海雄说道:“秦花豹,照你说来,冥月宫新任宫主既是如此武功高强,那么难道天魔所属魔月宫当真就此善罢干休了么?”
秦海雄道:“当日嶓山憪峦峰上,北云天和天魔北星二人均都并未亲自现身,却是各自派出新收徒儿下场较量。那天魔徒儿也是个女弟子,年纪要大上许多,不过身段苗条,脸罩黑纱,同样也都是俏丽无方。嘿,这场比斗当真是美幻绝伦的了。要知这二人武功只在伯仲之间,咱们只能远远看见她们腾挪飞舞的样子,至于过招什么的,那里还能看得清楚了?杨兄弟,咱们练的只是江湖功夫,跟人家所练上乘武功可是截然不同,差的远了。”
唇上留着两撇短髭的杨兄弟笑道:“功夫就是武功,有什么不同?瞧你说的越来越玄了。”秦海雄瞪大了眼说道:“怎么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