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薇薇正在更衣室里头试鞋,听到江澄溪的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死就死了呗,不过是一只乌龟而已。不过它倒是挺会挑时辰的,陆一航回来,它就挂了。”
江澄溪气得跺脚:“臭薇薇,你可真狠心。我都养了五年多了,石头都捂出感情来了。”
王薇薇在电话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澄溪,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舍不得那只龟呢,还是舍不得送你龟的那个人呢?”
江澄溪:“你扯哪里去了,我当然是舍不得苏小小啊。想当年,它就比钱币大那么一点点……”
王薇薇打断了她的话:“是啊,是啊。想当年,这只乌龟是陆一航送给你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你把它金贵着,比什么都宝贝,不是怕它饿了就是怕它冷了。你是情意深啊,可人家呢?”
人家陆一航呢?不过是把她当老同学罢了。
江澄溪幽幽地道:“薇薇,这一次我再见到陆一航,我忽然发现,很多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我跟他,不过是老同学而已。我面对着他的时候,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陌生,根本跟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也好像以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跟他其实什么都没有过……”
江澄溪挂了电话,怔怔地窝在沙发里发愣。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九的声音在静匿的空间响了起来:“贺太太。”
江澄溪抬头,看见小九双手捧了个玻璃缸走了进来。她定睛一瞧,玻璃缸里竟然是几只金钱小龟。她不由得惊讶地站了起来:“呀,哪里买的?”
小九道:“花鸟市场啊。”
江澄溪不是没想过再去买一只乌龟来养。可是无论哪一只乌龟,都不是苏小小。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只苏小小了。
但她没想到小九会买了乌龟给她,而且还这么多只。她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居然有五只钱币大小的乌龟,正在透明的玻璃缸里爬来跌去的。
其实乌龟还是小的可爱。如今她有五只小乌龟了,江澄溪失落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抬头向小九诚挚道谢:“小九,谢谢你。”
小九慌忙摆手,闪躲的眼神瞅了瞅外头:“不……不……”像挤牙膏似的,最后挤出了“不用”两个字。
贺培安进起居室的时候,江澄溪正弯着腰喂乌龟,忙得不亦乐乎。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进来。
她真心微笑的时候,眼睛总是弯弯亮亮的,像是天空里所有的星子都坠入其中。贺培安看了半晌,轻轻“哼”了一下:“不过几只傻龟而已,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江澄溪心情好,也不知怎么地便管不住自己的嘴,含笑着脱口而出顶了他一句嘴:“你丫才傻龟呢,你们全家都傻龟。”呀,说错了。他们家不就她和他两个人吗?她一说出口就懊恼地想吞掉自己多话的舌头。
半晌也不见贺培安说话,这厮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她捏着食料缓缓抬头,却见贺培安怔怔地瞧着自己,神色古古怪怪。
过了片刻,只见一张扑克脸的他嘴角一勾,轻描淡写地道:“是啊,我全家都是傻龟。”他的表情明显是似笑非笑,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这厮是在对她开玩笑吗?!江澄溪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贺培安。她发现自己又长了见识。
他转身说:“走吧,陪我去一个地方。”
这厮叫她陪着去的地方,除了墓地就是凤姨的农家乐。江澄溪瞧着外头快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抖了抖,都这个时候了,应该是去凤姨那里吧。
就是在那一天,贺培安带着她来到了那间叫MOMENT的著名西餐厅。
叫人咂舌的是,低调奢华的店里,只在落地玻璃窗前摆了一个长长的桌子,精致的桌布上,一个线条优美的蓝色的小瓶,插了一朵含珠吐露的白色玫瑰。
食物精致美味无比。无论是红薯姜花辣根搭配的法罗岛鲑鱼,覆盆子树莓清炖的圣巴巴拉鲜虾、勃艮第蜗牛芥末水芹搭配的阿肯色兔里脊、小号皇家蘑菇和空育皇家土豆搭酿的橄榄油水煮萝卜,还是最后一道甜品蜜饯金橘,都好吃得让人可以把自己的舌头吞下。
贺培安也第一次见识了江澄溪的酒量。那一晚他整整开了三支红酒,可她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偶尔望向他的眸子一直水润晶莹的,仿佛是天空中最闪亮的星星。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后,江澄溪从一侧推门下车,走了几步没见贺培安跟上来,便蹙眉转身。
这才发现贺培安正定定地站在喷水池边。
贺培安背对着她,慢慢地道:“听凤姨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在这里玩了。说我那个时候太小了,刚蹒跚学步,喜欢绕着水池转圈圈……我妈妈总怕我会跌跤,她就追着我跑……一大—小……一圈、两圈、三圈……”
如水的夜色下,他静静地站在江澄溪的前面,背影显得莫名寂寥。
年少失母,他的母亲大约是他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疤吧!
江澄溪默默地站着陪他,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秋日的阵阵凉风,一一掠过可爱的爱神小像。良久,江澄溪方轻声开口:“夜深了,外头凉,我们进屋去吧。你伤口刚好,要注意身体。”
说归说,其实她自己是一点也没把握贺培安会听进去。谁知他闻言,居然慢慢地转过了身:“嗯,进屋吧。”
同学会的这一天上午,江澄溪接到了陆一航的电话:“澄溪,下午能不能陪我去学校逛逛?”
这个提议让人很难拒绝。江澄溪踌躇了半晌,想着就一个人在家,待着也是待着,最后她答应了下来。
陆一航提议:“记得以前学校门口的杂货店吗?我们在那碰面。”
江澄溪:“好。”
陆一航:“那十点钟,澄溪,我在那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那一句“我在那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叫江澄溪不由得忆起了那一年两人第一次逛街。他也是如此说:“澄溪,我在那里等你,你不来我就不走。”
可是后来,他一声不吭地去了美国,甚至再也没跟她联系。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轻易地吻了她,却再也没跟她联系?
挂了电话,江澄溪才想到她现在这样已婚的情况下跟陆一航单独见面似乎不大好。贺培安若是知道了,再联想起陆一航是谁的话,光是那个画面她想想就发颤。
于是,江澄溪打了电话把在被窝中的王薇薇挖了起来:“薇薇,陆一航约我见个面,你陪我一起去吧。”
王薇薇大约是还没睡醒,隔了几秒才懒懒地应道:“好啊。”
王薇薇的车子在学校门口一停下,就看到了陆一航,他穿着短袖T恤牛仔裤,戴着墨镜,站在杂货店门口。陆一航见江澄溪推门下车,便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过来:“澄溪,你来了……”下一秒见另一侧的王薇薇,他的表情明显一怔,不过很快便微笑招呼,“薇薇,你好。”
王薇薇盈盈地关上车门,吐着舌头做了鬼脸,一脸娇俏的无辜:“陆一航,我也不想做你们的电灯泡,不过,澄溪拉着我来,我不能不来呀。你要不就当作没看到我吧!把我当空气,当空气就行。”
陆一航失笑:“瞧你说的。你可是我们这一届的大校花,想请都请不到。你能来,我太求之不得了呢。这不正好,我们三个老同学今天好好逛逛学校。”
他转头对澄溪道:“我给你买了瓶橙汁。对了,薇薇,你喜欢喝什么?”
王薇薇若有所思地微笑:“一样吧,我也要橙汁。”
三人便沿着绿荫小道缓缓地逛。学校还是保留着原貌,白色的教学楼,螺旋状的楼梯,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叫人觉得仿佛光阴倒流了一般。
第一次注意到陆一航,是高二那年,因为他那件白蓝条子的针织开衫,里头经常配一件白衬衫或者白T恤。阳光的少年穿了这样清新的色彩,还有像青春小说里描述的那一张明媚而忧伤的四十五度侧脸。
江澄溪尝到了人生第一次心口不停收缩的味道,颤颤的、软软的、酸酸的。高二那一年,她经常习惯性地捕捉陆一航的身影,在他的目光与她对视时,会第一时间惊慌失措地闪躲开。那一瞬间,胸口每每就像揣了一百只小白兔,怦怦地乱跳乱窜。
高三那年,全体分班,座位全部大调换。陆一航就这样坐到了她的斜后面。这样的距离,让她一度欢喜地以为触摸到了天堂。可哪怕这样的近,腼腆的两个人却一直没说话,直到有一天,陆一航用书本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背:“江澄溪,我忘了带笔了,能借我一支吗?”
她惊慌失措地转头,红了脸垂着眼把笔递给了他。从那以后,陆一航借书借笔记借橡皮就成了习惯。
王薇薇自然瞧出了端倪:“澄溪,我看陆一航对你有意思。”
江澄溪着含羞地垂眼否认:“哪有啊?别乱说。”
王薇薇嘿嘿嘿嘿地笑,识相住口。
有个星期天,她和陆一航一起准备黑板报。她站在桌子上抄写最后的内容,下来的时候,因他在旁,脑子有些空空的发蒙。她一脚踏歪了,摔在了地上。
由于是星期天,校医也休息。陆一航紧张万分地把她背到学校外面的社区小诊所,手肘处擦破了好大一块皮,在消毒的时候江澄溪疼得咬自己的手背。陆一航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咬我的。”江澄溪呆呆地抬头看着他,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阳光下青春飞扬的一张脸。
那个下午,陆一航送她回家,轻轻对她说:“澄溪,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所有的粉红信纸吗?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望着她的目光,仿佛盛暑里的光线,灼热得烫人。可他的声音却轻轻的,宛如微风:“澄溪,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仿佛千朵万朵的花儿齐齐在那一刻开放了。
原来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是这么妙的一件事情。
第二天上学,陆一航还了跟她借的笔记本,轻轻地说了一句:“江澄溪,你等下仔细看看笔记的第26页。”江澄溪回到家进自己卧室的第一时间便打开了笔记本,里头夹了一张漂亮的小纸条,上面是他写的飘逸的几个字:澄溪,明天放学,我们一起去逛街,好不好?我在顶峰大厦的肯德基等你。PS:我在那里等你,你不来我就不走!
江澄溪望着那纸条痴了一般,像偷了绝世珍宝的窃贼,又紧张又欢喜。她不停地盼着时间可以快点过去,再过去,甚至期望可以翻页一般直接翻到明天。
第二天终于到来了,她在校门口遇到陆一航,两人的目光轻触,然后又触电般各自移开,装作普普通通的同学。虽然目光接触了不过几秒,但两人均心跳如雷,甜丝丝的味道从心头蔓延开来。
可如今再见陆一航,江澄溪忽然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有一种空落落的平静。她对他竟再无一点点往日里那种患得患失、兴奋紧张到手心潮湿的感觉了。
她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心。陆一航此次回来,似按下了一个停止键,让过往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想,以后,她应该不大会再像以前一样想起他了吧。
江澄溪再一次肯定,身边的那个陆一航,再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她喜欢的陆一航,只因带了旧时光的痕迹,所以在她脑中一直那么美好。
现实是那般的血淋淋。她忽然觉得,宁愿没遇到陆一航。她甚至想起身离开,想回家,哪怕是回家陪小乌龟们玩,陪贺培安吃饭。
下一瞬,江澄溪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住了,她怎么会想回到那个贺培安在的屋子呢?她不是每天都巴不得他别回来吗?巴不得赶紧跟他离婚吗?
不,肯定是被风吹太久了的的缘故,昏头了!
下午的同学聚会安排在三元最高档的酒店。毕业后的同学,如珍珠一般散落在各个城市。又因找工作等各种原因,只来了一半左右的人。跟所有的同学聚会一样,吃吃喝喝完毕后,赶往第二个场子。
第二个场地是在三元赫赫有名的某酒吧
王薇薇执着酒杯,跟每一个男生都聊得不错。那眼中的妩媚便如手中的绯红液体,在空气中盈盈流动。她一向有男人缘,江澄溪向来戏谑地称她为“蜘蛛精”,因为只要她看上的男人,到目前为止还没一个能跑出她的手掌心,逃出她的“盘丝洞”。
陆一航与别的同学闲聊了一圈后,便端着酒杯在江澄溪身边坐下:“澄溪,你打算一直在你父亲诊所实习?”
江澄溪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笑了笑:“我没什么宏图大志。走一步算一步,得过且过吧!”
陆一航饮了一口酒:“女孩子就是好。压力轻,没负担。不像我们男的,父母期望值高,社会压力大啊。”
江澄溪:“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风。再说了,现在的社会,男女各顶半边天。我是没有能力,混吃混喝,可在职场上,还是有很多很出色的女强人啊,可以跟你们男人分庭抗礼。”
陆一航笑,又饮了口酒:“话虽如此,可如今的社会,女孩子如果在职场上不如意,还可以有第二个机会,找个好老公嫁了,回归家庭。但我们男的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啊。我举个例子:比如一个家混得不好,社会大多是指责男人没能力没出息,会有多少人指责这个家的女人没出息呢?”
江澄溪点头道:“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陆一航:“所以说啊,男女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过来的王薇薇打断了:“澄溪,你猜猜,我在这里碰到谁了?”
江澄溪转头,便瞧见了贺培诚的脸。他站在身后,淡淡微笑,仿佛已经忘记上次的不欢而散了:“嗨,澄溪。”
江澄溪诧异:“培诚,你怎么也在这里?”
贺培诚:“跟几个朋友在这里的包房玩,刚出来透口气,就撞见了薇薇,说你们在这里同学聚会。”
王薇薇亲自倒了一杯红酒,递给了贺培诚。
贺培诚执着酒杯:“来,澄溪,我敬你一杯酒,当时我跟你说声对不起。那天是我太过分了,对不起。”
江澄溪装糊涂:“啊!那天发生了什么!那天我们不是一起开心地吃了一顿饭吗?!”
贺培诚露齿一笑,如往日清朗:“是啊,那天我们开心地吃了一顿饭。为了那顿开心的饭,来,这杯我们必须干了。”
江澄溪的酒杯与他的酒杯叮的一碰,一饮而尽。
陆一航在边上拍手:“哇,澄溪,好酒量。作为老同学,也必须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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