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奶奶额头上的冷汗开始冒出,青娘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明日,族内人会在这里,你今日的话,听到的不是一个两个,大嫂,你想,明日,族内会不会觉得此事重大,要把你送官呢?到那时,你的女儿,你谋划了那么久,要给她一个锦绣前程的女儿,会怎样呢?”
父母弑杀祖母,这样的逆伦大罪,纵然琴姐儿是个女儿,也会被人议论,轻则嫁不出去,重则……。郑大奶奶的脸色渐渐变了,尖声叫道:“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的琴姐儿,她是个好孩子,她该……”
“不是我们,是你!”青娘伸出手指,指向郑大奶奶,青娘的语气也变的冷然:“是你,是你在唆使大爷毒杀婆婆时候,你就再没有了可以回头的路。你就在那一刻,开始牵连你的女儿,不是别人!”
青娘最后的四个字,击中郑大奶奶的心,郑大奶奶的身子摇晃着,摇摇欲坠,眼泪终于从她眼里流出,却不是为了当年的事后悔,而是为了,牵连了自己的女儿,自己如珠似宝的女儿!自己原本该有锦绣前程的女儿!
丫鬟在青娘进来时,就站在一个角落边,此刻瞧见郑大奶奶的身子摇摇欲坠,丫鬟并没上前去扶,而是在想别的事情,明日,郑大奶奶会不会被送官,而自己,还有吴娘子,这些当日的参与者,会不会被一起杀掉?
听说,弑主是要被千刀万剐的,活活的,一刀刀从身上把肉割了。丫鬟无比恐惧,仿佛感到刀片在身上的冰冷触感,她又不可避免地尖叫哭泣起来。
青娘冷冷地看着地上卧着的郑大奶奶,还有面如土色的吴娘子,闭上眼轻叹一声,这个时候,他们才想到了做错事是会牵连人的,可那时候,计策得逞的时候,她们想来,是十分志得意满吧?
屋内除了丫鬟的尖叫哭泣再没有别的声音,青娘张开眼,瞧向王婆子,王婆子一直望着郑太太的画像,眼里全是泪水。青娘走上前,拍下王婆子的肩,王婆子并没回头,只在那默默祝祷。
青娘看向那香炉,香炉脚上,曾经栓着一根黑线,线从供桌那绕过去,握在王婆子的手里。原本青娘和王婆子商定的,是想借此让郑大奶奶心慌心乱,谁知竟让郑大奶奶自陈当日的事。
青娘往郑太太画像上看去,郑太太似乎在笑,青娘对着郑太太的画像合掌为礼,从此之后,您可以安心了,我和他,会把孩子们教养的很好!
青娘对王婆子说了两句,也没瞧桌上的饭菜,就走出屋子,等在那的绿儿把手里的斗篷给青娘披上:“奶奶,这会儿,还是有点冷。”
青娘抬头看天,天色已经全黑了,星子在夜空中闪动,青娘微笑:“马上就开春了,这春一打,这天气,就热起来了!”
绿儿会意一笑,扶着青娘离去,身后屋子里传出摔掉盘子的声音,青娘和绿儿都没放在心上,继续前行。
第二天过了午,请来的族中长辈陆续都到了,在厅内坐着喝茶说闲话,郑六爷和郑全,也已经把昨天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三老太爷他们。
三老太爷和四老太爷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件事,那天郑大奶奶说出时候,他们还以为不过是下人们想离间主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就是真的!
四老太爷叹气:“三哥你瞧,这样的大事,真是从没听说过,你想我们族内,虽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族,可在这四周,也是有名声的,这会儿,竟出了这么一件事。这逆伦的案子,要报到官家,只怕官家都会迁怒!”
三老太爷咕嘟着嘴在想事,郑四叔已经开口了:“两位叔父,这件事,闻所未闻,丧心病狂,按了做侄儿的意思,这一支,就该从这族里被出去。”
郑四叔这么一说,众人也都议论纷纷,三老太爷听了一会儿,瞧向郑明德:“侄孙,说来这件事,你最有要说的了,你瞧这事,该怎么办?”
郑明德原本是陪坐一旁的,此刻听了三老太爷招呼自己,郑明德微一思索就笑了:“当日我回来时,三叔公也说过了,以后只记好不记坏,这件事,做孙儿的,着实不能开口!”
三老太爷碰了个软钉子,面上露出些许尴尬来,郑四叔瞧一眼郑明德,心中了然。郑全已经道:“容做孙儿的说一句,昨儿虽然我们都听到了,但大嫂子口口声声并没做那件事。想来,还是请大嫂子出来罢!”
三老太爷点头,郑明德对外面等着的下人示意,昨儿事才一出来,陈管家和陈娘子就闻风逃走,那个时候,大事要紧,一对下人的逃走,总要等以后腾出手来慢慢寻摸。
这会儿在外面等着的是刘七,他一见郑明德示意,就对小厮道:“快往里面请大奶奶出来!”这话三老太爷听到了,三老太爷的眉皱紧一些:“都做出这种事了,还真难叫这是族内的媳妇!”
郑四叔微微一笑,吴娘子、丫鬟、郑大奶奶已经在王婆子和绿儿的陪同下出来。丫鬟身上还穿着为了过年才换上的新衣,虽然没梳妆,发上的簪钗还在,瞧见这厅里坐了那么多的人。
丫鬟胆战心惊,跪下大哭:“这件事,我只是跑腿的,并不晓得内情如何,我只是一个丫鬟,自然是奶奶和爷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郑大奶奶因是寡妇,就算过年也是一身素服,听到丫鬟的喊叫,郑大奶奶眉头皱起,抬脚就去踢那丫鬟:“你这该死的,我从无半点对不起你,这会儿,倒是你头一个说我的不是,好,好,好,我当时就该打着骂着使你!”
丫鬟哭哭啼啼:“我真只是跑腿的,求饶了我饶了我!”三老太爷咳嗽一声,但丫鬟还在哭,三老太爷的眉不由皱紧:“别再哭了,这样的事,你就算是跑腿的,也少不了治你的罪。宋氏,你做下如此弥天大罪,这会儿还不跪下?”
郑大奶奶瞧着三老太爷冷笑:“跪下?你当你是堂上官吗?发一声令,就要人跪下,你这会儿在我面前摆长辈们的架子,可当日在我父亲面前,你可是一口一个老先生的称呼。这会儿,我爹没了还没两年呢,你就这样欺负了?”
三老太爷的手正在揪胡子,听到郑大奶奶这话,脸上不由一红,接着喊道:“这事,轮不到你来扯什么旧事。你毒杀你婆婆的事,从这丫头话里,也是实的,郑家怎能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子孙?等衙门一开了印,就把你送去,到那时,毒杀婆婆,这样的罪名,你怎么都翻不了天!”
郑大奶奶还是冷笑,只望着在那伏地大哭的丫鬟,还有旁边一言不发的吴娘子。郑四叔一直瞧着郑大奶奶的神情,突地想起一件事来,对三老太爷耳语几句。
三老太爷先是不相信的神情,接着看向郑大奶奶,郑四叔又说了两句,三老太爷迟疑一下,望向郑明德:“听说,这下人们上堂,证词官府不肯收的?”
郑明德微一思索就道:“话虽如此,可这是逆伦大罪,和别的罪名不一样。这是……”郑明德瞧向郑大奶奶,语气微微上扬:“十恶不赦的!”
三老太爷点头,郑全已经道:“况且昨儿,我们亲耳听到,这会儿,难道她还赖不成?”郑大奶奶还是冷笑:“可笑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上了堂,我就……”
接着郑大奶奶用手掩住口,笑容十分傲慢地瞧着众人。这样的一群族人,眼界见识都那样短浅,想把自己送上堂,定了罪,真是不懂官家的道道。
厅内一时沉默下来,郑明德是明白其中的缘由的,郑四叔也了解。郑四叔在沉默之后,对郑明德轻声道:“只怕,这件事,不送官才好。”
不送官,郑家虽然不能把郑大奶奶给杀了,可要幽禁起来,不许她出院子门半步,并给宋家写信,说了前因后果,并说为了两家颜面,这件事就这样压下,到时还能落宋家一个人情。
至于郑大爷的嗣子,当然也不用挑,给外面一个理由就好。琴姐儿是女儿,等她出嫁了,郑大爷这支,自然也就绝了。这样的处置,郑明德已经想过很多回了,虽然有些不甘心郑大奶奶不能偿命,可也晓得这算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至于那偿命的人?郑明德瞧向吴娘子和丫鬟。那丫鬟已经哭的昏死过去,吴娘子已经对郑明德跪下:“二爷,我晓得,做了这样的事,再难有活命的道理,只是二爷也要人服侍大奶奶,以后,我们主仆两个,并不出院子半步。日夜诵经不止,也是为太太祈福了。”
郑大奶奶听到吴娘子这话,冷笑着瞧她:“诵经祈福?服侍我,只怕到时候你想的是怎么折磨我吧?”吴娘子并不在意郑大奶奶的冷嘲热讽,只对郑明德道:“二爷,我晓得,我这样的话确实是厚颜,可是二爷,我……”
“你这样的下人,就该活活打死出气才是!”三老太爷骂了一句,就对郑明德道:“孙儿啊,方才我们商量了下,为了郑宋两家的面子,这件事,只能先把她幽禁起来,这边的嗣子,自然也不用挑,这家里的产业,当然全是你的。”
☆、第85章 完结
呵呵,郑大奶奶又冷笑起来,看着郑明德一字一句:“你果真就是为了产业,现在这会儿,还说什么呢?”说着郑大奶奶傲慢地瞧向厅中所有的人:“我……”
“够了!”郑明德大喝一声,瞧着郑大奶奶,郑大奶奶不敢示弱地瞧向郑明德,却发现郑明德的眼,竟那样清澈!郑大奶奶不由有些惊讶,郑明德一字一句地道:“你的心是脏的,就以为人人的心都和你的心一样,脏的没有办法吗?为了钱,你能做出忤逆大事,为了钱,你甚至挑唆小孩子,别人罢了,琴姐儿是你的女儿,是你唯一的骨血,你那样教她,难道想把她教的和你一样,为了钱,不顾伦常,毒杀尊长?”
提到琴姐儿,郑大奶奶才稍微有点情绪,但很快就又反唇相讥:“我并没有做这样的事!”
郑全皱眉,张口想要指责郑大奶奶,郑明德抬起一支手,示意郑全不要开口说话,接着郑明德瞧着郑大奶奶:“原本我想,你就这样幽禁起来,我着实心里不甘。你这样的人,就该送到公堂之上,被千刀万剐才是。可我现在觉得,这样做,着实太便宜你了,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就能让你在琴姐儿心里,是个永远的好母亲!”
郑大奶奶后退一步,瞧着郑明德刚要说话,三老太爷已经咳嗽一声:“明德孙儿说的是,我们郑家,他们宋家,都是要面子的人,我们……”
“三叔公,我并不是为了郑家的面子!”郑明德打断三老太爷的话对三老太爷冷笑:“郑家的面子,从我被诬不是父亲的骨血,被逐出族时,就和我没有一点点关系了!”
这下不光三老太爷,厅内别人都开始面色尴尬起来。郑大奶奶面上还是满是不屑,郑明德的声音在厅中回荡:“我回来,并不是为了这笔产业,更不是像大嫂最初开始想的,想从我这里过继一个孩子。我回来,从一开始,就是想知道真相的!大嫂,你要活着,长长远远的活着,要看着我读书成名,为我的母亲请封诰命,要看着你的女儿,你唯一的骨血,终生以你这个母亲为耻!大嫂,死去真是太简单的事,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活着,亲眼所见,才会煎熬!”
郑大奶奶的面色变的苍白,瞧着郑明德满面不相信地说:“你,你竟敢,竟敢离间我的琴儿和我!”
郑明德的眼帘垂下,对郑大奶奶摇头:“不,大嫂,从一开始,从你劝说大哥,劝说他为了产业,设法做出这些事的时候,就开始了!大嫂,走到今天,不是你计算出错,也不是你才智不够,而是这上天,终究还是有眼的!”
郑大奶奶咬着牙,唇边全是冷笑:“好一个上天有眼,不过是骗愚人的话罢了,我父亲当日……”
“宋老爷当日,想来是很风光的,那今日,又如何呢?大嫂,你的两个兄长,为了争产,一个在牢里,另一个也要破家,若非如此,大嫂也不会想起我来!”
“都是,都是你们逼的,你们欺负孤儿寡母,你们……”郑大奶奶瞧着厅中的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郑明德往前一步,轻轻摇头:“那当日我的母亲,是否也是孤儿寡母?”
“都是她不好,是她,是她……”郑大奶奶又连喊数声,突然听到脚步声,郑大奶奶往厅门口瞧去,却像看到郑太太温柔笑着,一步步往厅里走来。
“大奶奶,这药,辛苦你了!”郑太太温和的话还在耳边,那是谁的声音,好像是自己在那笑着说,这都是做儿媳应该做的。应该做的!郑大奶奶觉得脑袋突然疼起来,用手抱住头,面色苍白:“你已经死了,不要再来,你不是我婆婆,不是我婆婆,那是庸医开错了药,开错了药!”
“这是怎么了?”声音轻柔,说话的却是青娘,她看向郑明德,十分惊讶地问:“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酒席,我见一直没人让把酒席传上来,就想出来问问,这酒席要摆在那里?”
本在伏地哭泣的丫鬟见郑大奶奶双手抱头,面色苍白,想了想就带着哭腔对郑明德道:“二爷,自从,自从大爷没了后,大奶奶就一直睡不好,还常说胡话,二爷,二爷,求求你!”
郑大爷已死,这些爪牙也已没了依靠,郑明德并没瞧丫鬟,只对青娘温柔地道:“再过一刻就让他们把酒席摆上来!”青娘嗯了一声,郑明德瞧向三老太爷:“既然三叔公你们都已定下了,我做孙儿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三老太爷在郑明德说出,郑家的面子和郑明德毫无干系时候,三老太爷还在心里嘀咕,要怎样说服郑明德回心转意,此刻听到郑明德这话,三老太爷又欢喜起来:“这才对!明德孙儿,我们郑家在这,合族而居已经几百年了,被人敬重,不就是家风好极?”
这些话,郑明德从小都听,小时候的郑明德,会觉得很骄傲,可现在的郑明德,面上只有冷笑。但郑明德没有说话,任由三老太爷在那唠叨。
青娘抬头看向丈夫,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郑明德了然低头,看着妻子的手,郑明德露出笑容,被逐出这一遭,最大的收获就是和妻子相遇,得到那么几个好孩子。
也识破了人心,这以后的路,就要一起走!至于别人,郑明德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郑大奶奶,苦心算计,最后得到了,又失去了,那又何苦?
不过,这些很快就要和自己无关了!郑明德想着以后的日子,对青娘露出笑,青娘还以笑容。
几位长辈已经把怎么处置郑大奶奶的事商量好,祠